“请进。”

徘徊在边界的亡魂所写的遗书，纸笔都是华奕动用理律权柄凝聚的，旁人看不出其中分别。

拥有神之眼的北斗拿着纸张，视若珍宝，但看重的是其上的文字与书写文字的人，从始至终都没能发现墨迹和承载墨迹的纸张的特殊。

华奕能分辨出自己的力量，当北斗拿着遗书靠近宅邸时，他就察觉到了。

“关于北斗船长的故事，璃月坊间多有传闻，七星那边更有详细的卷宗，将你创建南十字船队到如今声名鹊起的过程记录，虽不能算作事无巨细，但你曾经有一位左膀右臂的事情，我大致清楚。”

未曾旁观往生堂中的僵持的华奕，仅仅通过北斗的神色细节和她手中拿着的遗书便猜出了她的来意。

华奕不介意胡桃向北斗透露自己在此事中发挥的作用，正相反，他很欣慰胡桃最后做出的选择。

少女维系往生堂传承悠久的理念的同时将问题交给自己，有所坚持而不绝情，才是足够机智的选择。

否则，若是胡桃真的维持绝对理性，恪守着往生堂最纯粹的行事标准，华奕就要担心她未来发现生老病死之类的常情被自己在必要时候逆转时，会不会受到理念冲击，产生负面影响。

“你和凝光多有联系，应该明白七星收集整理相关情报并非怀有敌意，而是职责所在，我就不多解释了。至于得到遗书的过程——”

元素力被华奕控制着形成光与影，在北斗的身前化作一片光幕，重演出身处边界时华奕给予徘徊的亡魂纸笔，让她们书写遗书的影像。

甚至能听到当时对话的声音，音色、语调都一模一样，完美复现。

华奕使用的不是权柄，他不过是凭借自己对元素力的掌握，将不同颜色的元素力分割成一块块毫米级的小方块，进行排列组合，使之呈现出具体的画面。

而与影像一同出现的声音，不过是元素力作用下的空气震动。

刨除掉华奕对元素力的掌控这一超常因素，成像与发声原理遵循的正是科学，蒙德与璃月都没能涉足多少，但在另一个世界早就深入人心的学问。

科学的魅力之一，便是人们能将探究出的深奥真理以具体的方式呈现出来，直接改变生活。

北斗哪里知道眼前光景的意义，正如她不知晓手中的遗书是律者权柄的造物，此刻，北斗的心神全被画面吸引。

“我写这封信想安慰安慰大姐头。”

“北斗姐成功消灭海山，还得到了神之眼？太好了！”

“既然北斗大姐头过的这么好，不一定需要我安慰，是否将这封信送出全凭恩人决断，我再没有牵挂，可以放心离开啦。”

眼见着影像中那道熟悉的魂体渐行渐远，北斗不由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终归什么都没抓住。

人仙特许以仙术般的手段复现出曾经发生的一幕，身处现在的自己，又怎么可能抓住过去呢。

北斗的手停在半空，直到影像结束，光幕消失，依旧怔怔无言。

说起来有些丢人，她想哭。

威风凛凛的无冕的龙王，众多人尊敬着的，创造过惊世骇俗的传奇故事的北斗，坚强的外表在须臾间彻底瓦解。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打湿了单眼眼罩，北斗不得不将眼罩摘下，用手捂住自己脸，沉浸在复杂难言的情绪宣泄中，放肆的哭一场。

第1732章 人所期待的

帅气，这个大多数时候用来描述男性的词汇，可以形容北斗。

英姿飒爽与坚强是放在一起毫无冲突的形容词，所有靠海谋生，与南十字船队打过交道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晓北斗的性情。

哭泣什么的，势必与驰骋大海，无惧风浪的北斗没关系。

所有人都这样坚信着。

哪怕是当年讨伐巨兽海山时最艰难的时刻，眼看着信赖的下属战死，北斗也没有哭。

她当然不能哭，那时候战斗尚未结束，海山随时可能继续发动攻击，以那宛若山岳的庞大身躯裹挟巨浪，颠覆大船，若是连统领整个船队，指挥作战的船长都哭了，本就因凶险的战斗起伏不定的人心瞬间就要涣散，战力十不存一，失去继续与海山战斗的资格。

即便北斗小时候曾因为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哭泣过，即便她在与海山的战斗结束后的确为船队的惨烈牺牲流过泪，怀疑自己消灭海山的决定是否值得，陷入迷茫与悔意之中，这与在众人面前哭泣仍有区别。

危险的战斗中的所有细节都必须注意，参战者的心境是可能直接影响胜负的关键因素。

上位者必须足够坚强，有天塌不惊的勇气，有沉着冷静的心性，如此方能给予下属信心。

如果一个势力的统治者表现出脆弱，在危机前，在大庭广众下崩溃，下面的人将变得迷茫。

人类有七情六欲，有优点和缺点，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人们往往明白自身的不足，又往往希望统领众人之人完美的不像是人。

华奕清楚的知道这一切，所以看到北斗的眼泪时，他并未惊讶。

能够为下属的牺牲流下眼泪的北斗，不应当被冠以负面的评价，坚强与善良，从来不是相互冲突的词汇。

现在，自己应当安慰她。

华奕回想自身与北斗的交集，如今是第二次见面。

上次遇到时，是在凝光的群玉阁上。

那天之前，漩涡之魔神奥赛尔破封，又被击退回封印里，战斗爆发在云来海，而南十字船队当时正好处在云来海边缘，最为靠近战场。

北斗为了探究云来海仙光遍布的缘由，以及漆黑天幕中神秘可怕的庞大轮廓的正体，跑到群玉阁询问凝光。

华奕当时也在，与北斗算是相互认识了一番，但没有更多交流。

关系的亲疏决定了安慰的具体方式的不同。

面对哭泣的北斗，冒然的伸出手给她擦眼泪不那么合适，自顾自的予以拥抱就更显突兀。

时隔数年得到亏欠的下属的遗书，想来北斗的心情更多的是慨叹，既然并非悲伤，华奕感觉自己的安慰方式没必要以打断对方的情感抒发为前提。

他站起身，短暂的离开了一会儿，很快拿着一些东西去而复返。

沉浸在复杂情感中的北斗，早就没了依靠朦胧泪眼时刻关注周围环境的余地，她未曾发现华奕的行动，只听到物品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所发出的几声轻响。

“这两瓶是蒙德的蒲公英酒，这一坛是璃月的女儿红，我听说你喜欢喝酒？那就寓情于酒，借酒抒情好了。”

华奕示意北斗不必客气，两种酒任由她畅饮。

北斗张了张嘴，想要道谢，发现自己还无法以正常的语调说话后，便暂时放下虚礼，抱起女儿红的酒坛畅饮。

不使用小巧酒杯的豪迈饮酒方式，由其她女孩子做出来大概略显怪异，可北斗举手投足间却有着异样的和谐与美感。

豪迈，但并不邋遢。

北斗未让酒水四溢，沾湿自己的衣服，她的衣服口袋里还藏着那封珍贵的遗书呢，怎么可能放浪形骸。

“痛快！”

将一大坛女儿红喝完，北斗长出一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华奕面前展现出了多么有悖既往形象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