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庭生的身躯忽然变得有些僵硬。

他的瞳孔放大，额头此刻已经有冷汗浮现而出。

他先前的自信与戏谑，全都建立在江离根本就没法击碎他的灵气护罩之上，但先前比试的那一百剑，其实他已经很清楚了一件事。

若是他手中用的也是一把天阶灵剑，那落在他胸口的六十七剑，足够杀他六十七次。

他先前的出手可没有任何顾忌，毕竟虽是论剑，但失手也是常有的事情，先前江离出的那些剑招，已经让他的心底开始恐惧，若是江离的修为不止筑基初期，若是他不止有这么一把玄铁剑，未来他绝不可能追上他的步伐。

所以他的每一剑都蕴含着杀意，但江离却又总能像是泥鳅一般轻易躲开。

而此刻江离手中的那两把剑，都散发着天阶巅峰灵剑的气息，那绝不是他的灵气护罩可以阻挡的，江离只需要再像先前那样出一剑，他的胸膛就会被撕裂开来，说不定就连心脏都会被斩成两半。

更何况他还是两把剑！

江离的脸上又露出了那样的表情，那一日和穆戈论剑也是那样，这般淡漠，仿佛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他心底早就已经有了结果，他知道这一剑斩出去会如何，所以他才淡漠。

钱庭生的剑意不过才刚刚祭出，在一瞬间，就被江离身上的气势给完全压制了回去，甚至于他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剑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连剑招都快要被他完全遗忘。

天地本在落着小雨，可随着他的剑势出现过后，这片天地的雨忽然就变得了瓢泼大雨，大雨中，江离手中的双剑闪烁着锋利的光芒，一黑一白。

江离左手剑右手剑都会用，先天剑体的好处就是看到剑招的第一眼，就会近乎于无师自通，所以他从不追求什么剑招，一直都在钻研剑势。

剑势所依赖的是神魂的力量，以及对于这片天地与自身联系的理解，所以他每日都在绘制符纸和阵法，这是锻炼神魂的手段，也是他修剑的方式。

对面的钱庭生握剑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可他心底大概却已经有了结果，那颗钱不匀给他的登阶丹已经被他给吃了下去，他的修为开始暴涨，原本消耗的灵气也尽数复原，此刻他的修为已经来到了元婴后期巅峰，与江离足足差了三个大境界。

但他心底竟然生不出一丝会赢的侥幸心理。

江离手中的双剑已经锁定了他，无法避躲，无法逃离。他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再摆出隐杀的起手式，锁定江离，可面前的江离甚至让他觉得虚无缥缈起来，仿佛他本身就身处于这片天地之间。

江离就这般看着他，如先前钱庭生给他说那几句话的时间一样，江离的眸子里也多出了几分戏谑。

他给了钱庭生准备的时间，所以此刻他还能平静的问，“我刚才给过你机会了。”

钱庭生一怔。

“我本来觉得你只是蠢，因为整天练剑把脑袋给练秀逗了，所以看到我和月姬亲密，派遣人来找我的麻烦，但其实这也不是坏，就只是蠢而已。”

“可你刚才每一剑都想要我的性命。”江离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是同门，对我来说，玄天道极宗是我的家，所以我对你没有太多恶感的。”

“为什么想要杀我呢？”江离轻声望着，他的声音透过这片暴雨，落在了钱庭生的耳朵里，但钱庭生此刻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雨幕里，钱庭生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看不清江离的身躯，但他好像正在一步步向他走来，钱庭生下意识想要逃离，逃离开他身边，可此刻他的双腿却宛若灌铅一般沉重。

终于，在江离快要走到钱庭生身边之时，一道身影来到了论剑台上，站在了江离身前，神色严肃而漠然。

“我代替钱庭生认输，你赢了，江离。”

上台的是钱不匀，他在台下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明白此刻的钱庭生已经绝对没有了还手之力，就算他吃下了那颗丹药，在江离的那双剑之下，也绝对会溃败。

而钱庭生先前对江离如此出手，难保江离会不会因此而愤怒，直接刺破他的气海，废了他的修为，甚至于……下杀手。

“论剑还没有结束。”江离淡淡说道。

“我替他认输，你听不清吗！”钱不匀的眸子有了几分怒意，炼虚期的威压一下子出现，他能够将江离的修为彻底压制，但却无法压制那滔天的剑意。

“我要听到他亲口说。”江离的表情不曾有丝毫变化，即便从钱不匀身上出现的威压已经让他气血逆流，面色苍白。

钱庭生的眸子死死的凝望着江离，台下所有人此刻都在望着他。

他是隐剑峰大师兄，他的落败就代表了整个隐剑派的落败，也会让他这二十年来的一切都变成一场笑话，明明享受了最好的资源，明明拥有着最锋利的灵剑，但此刻却溃败的如此不堪。

他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的骄傲无法允许他说出口，而钱不匀此刻正凝视着他的脸，示意他快些说出那两个字，认输便认输了。

“我不！”钱庭生忽然发出了一声怒吼。

但下一秒，钱不匀的手就拍在了他的脑袋上，“闹成这样还不够吗？！”

钱庭生呆望着面前的钱庭生，而此刻的江离后退了两步，安静的看着好戏，钱庭生眼眸里的火焰终究是缓缓熄灭了下来，在他快要开口之际，于所有人的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冰雪般空灵的声音。

“他们的论剑，让他们自己结束。”

所有人在听到这一声的一瞬间，都抬起了头，望向了出现在论剑台下，那个冰雪般梦幻的身影，她一出现，这漫天大雨便化作了漫天冰雪。

慕雪栀穿着一身白裙，脸颊素净淡雅，眸子冷冰，身边的气势让许多观望的弟子一下子缩了缩，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台上的钱不匀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力量直接给拖到了台下，台上此刻只了江离与钱庭生。

“弟子之间的论战，长老何必掺和其中，论剑本就是生死不论之事，你此刻让他上前认输，只会坏了他的剑心。”慕雪栀的声音冷冰，钱不匀很快便羞愧的低下了头。

“明白了。”

“论剑继续，江离，出剑。”

……………………………………

江离望了一眼台下的慕雪栀。

慕雪栀的眸子停留在他的手上的雪华剑上，似乎有几分追忆，而江离淡淡应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双剑，他再次在慕雪栀面前，复刻了她的剑势，他的周遭也同样出现了那般荒芜的气息，仿佛一切都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剩下。

第一片雪花落在他剑上的时候，他的剑斩碎了那片雪花，一路往前，宛若一道流光一般，钱庭生已经在此刻用尽了全部力气，甚至于将精血都一并燃烧了起来，他的剑刃燃烧起了赤色焰火，这是他此刻最强的一剑，可那一剑甚至都还未挥出，他的胸前便已经绽开了一道血花。

江离的剑实在太快，快到他无法看清，所以他那一剑落了空，像是一拳砸在了空气中，他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江离微微抖动剑身，将剑身上的血迹尽数洗去。

钱庭生的身子直挺挺倒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