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应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再难过,不再崩溃呢?
少女得不出答案,她将环绕的双臂施加的力道稍微便大,将肌肤与之紧贴,祈求能给予些许的温暖与慰藉,低声说道: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希儿在走前留了封信,她说是她自己选择走向了这个道路。”
“她说自己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对不起。”
“所以不是小苏师傅的错。”
苏青安回过神来,他不知晓该如何面对这般纠葛而复杂的现状,也不明白应当如何面对逐渐沉沦的意志和自我。
剑心破碎很恐怖。
在那座花店里,他首次明白太虚剑气的特殊不仅限于给予【圣痕】,更不在于给予其余基础的战力,而在于赋予重启后保留记忆不被世界线自我修正影响的温柔与残酷。
假设剑心真正破碎,以往的记忆便将逐渐模糊,走向消弭。
神明版本的太虚剑气所拥有的反噬也与正常的太虚剑气截然不同,所以甚至会使得这个世界线经历的记忆一并抹除也并不奇怪。
墨菲定律总是会在糟糕的时候愈发适用,但即使理解着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接受,也不能接受的结果,可人类的耐受力依旧有着极限。
他核心的意志在经历了重重磨难以后,又毫无间隙的用灵魂容纳了死之律者一半的权能,遭遇了整整半月的折磨与苦痛。
所以在如今苏醒之际,迎接现实的迫近与情绪的爆发,苏青安已经没办法一如既往的坚韧。
甚至就连去拨动灵魂天平,将所有记忆封存的选择都由于顾及对方的愿景而选择了抹杀。
可能就一如凯文所言,这一次说不定就是他的极限了。
以后的苏青安无法踏入战场,没办法握住剑刃,做不到去继续抗争。
而即使获得了权能和崩坏能免疫,【圣痕】和明镜剑心的溃散也意味着失去于律者对战的资格。
所谓的败北就是如此。
神明打算塑造出勇者之上存在的目标本就不适合自己。
原本的苏青安就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他无法去努力学习,也没办法自我振作摆脱亲属死亡的阴影;他做不到去认真生活,也做不到规律自我、珍惜身体;他一味地沉溺在自我的舒适圈,不愿走出也不想走出。
少年是那样平庸而弱小,既无法改变现实,也无法接受现实,仅能选择画地为牢,浪费光阴。
这样的苏青安能成为如今的自我早就逾越了很多次无法跨越的极限,或许在那之上的地步本来便是他无法触及的领域。
在万般苦海横流的悲哀间,这个从最初便未曾有过放弃打算的少年,却有史以来第一次诞生了放弃的念想。
濒临崩溃与极限,足够让以往树立起的层层高楼轰然倒塌。
承认自我的怯弱,不拒绝自身的无能,选择走向自我逃避。
苏青安聆听着记忆随之缓缓皲裂的声响,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轻声道:
“我以前没和华说过吧,希儿的过去。”
“她从最初就为了满足其余人的愿景而被固定了自己的人生,毫无自我的过活于世。”
“希儿o芙乐艾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她的居所是结白和铁灰色的单调世界,所能望见的天空都是虚拟技术的投影,她所接触的仅是将之视为道具的实验人员和随时会因为实验而死的同龄的朋友们。”
苏青安回忆起那个女孩拽住自己的衣角躲藏在背后畏畏缩缩的可爱模样,低语道:
“我把希儿带回来的时候就想过,就算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说不定我也能给予她不一样的人生,赋予不一样的存在价值。”
“我想带她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想让她亲眼见证很多事物再用自己的思维去得出对错,想让她去好好上学、去交到很多朋友,能有着自己的生活圈子和爱好,想让她能拥有正常的童年和很好的未来,还有很多,我想过很多。”
“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我想如果那场相遇是缘分,那就或许即使将她视为真正的家人也没有关系,而如果是家人的话,为对方考虑也是很正常的吧?”
“可是,到了最后。”
“她把自己当做道具,违背了我的初衷和意愿,将自身的一切践踏至此,就为了给予这份权能和圣痕。”
苏青安轻声道:
“我做不到讨厌她,但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符华怔然无言,她本应为这份自述感到悲哀与苦痛,期间揭露的现实与黑暗放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几乎可以轻而易举的令自我体验到其中的残酷。
他所破碎的梦想与承担的重量更是萃取出更多的负面情绪影响大脑,可在此刻如何去阻碍对方剑心破碎的重大事态却彻底占据了所有的思考。
符华并不是不明白最好的手段是什么,可那对苏青安而言,实在是过于残忍的决断,若是有其余的方法,理解这份约束之苦痛的她绝不愿意亲手赋予。
但眼下的一切都在宣告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阖上眼眸,唇瓣翕动,在他的耳畔处,轻声道出了言灵般的魔法:
“希儿在信里写了,她最后的愿望是让你遵守违背约定的惩罚,去打通第四个结局,而在那之前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这是看似平平无奇,理应完全无法阻碍剑心破碎的话语,可却唯独对苏青安来说存在着足够颠覆如今人格的重大意义。
他从最初便极端重视着约定,甚至对此抵达了扭曲至病态的地步,这源自最初血亲对其的失约,才会一点一滴的发展到不能达成约定便会产生浓烈自我厌恶的性格。
除却后面逐渐诞生的自我毁灭倾向,这就是他最与正常两字有所偏移的地方。
【我已经是背弃过很多次约定的坏人啊,但若是为了希儿的话,再稍微努力一下也没关系。】
【所以,约定好了。】
死之律者完美继承了希儿o芙乐艾的一切,所以她能发觉说出这句话之际,少年所表露出的遗憾与郑重。
想来对哥哥来说,与人之间结下约定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可面对着自己的作为,拥有着这份温柔的他却又必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苏青安会踏破这层约定,成为自我最厌恶的无信之人是从最初便是注定的事情,只要他还在乎希儿o芙乐艾,那就无法做到真正守约。
希儿真的很狡猾,她完美的利用了少年的温柔与性格,让一切顺势进展到了如今的局面。
所以小女孩也明白,最后还有着能利用的事物。
那便是苏青安对希儿o芙乐艾的愧疚感,对自我的极端厌恶,对背弃约定的负罪唾弃,乃至对约定的扭曲重视。
而将这些全部集合起来,便能获取畸形到足够约束少年自我崩溃的完美枷锁。
符华作为了解双方的局外人能理解着其中的一些意义,所以才会对是否言说而感到犹豫不决。
希儿没办法给予真正缓解对方心绪的治愈。
因为自己的死亡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意味着希儿o芙乐艾这一概念就此真正消弭,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