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meko抬眼看向这个男人,挺拔的身姿宛如青松,将优质细亚麻布制的灰色西装衬得愈发考究。唯有那松垮的领结和未系的两粒衬衫扣子,才能证明着休闲的风格。
此刻他的眼眸低垂,那与自身相近的瞳色落在阳光里,好似古老的树脂从灰暗的岩层间被挖掘而出,重见天日。
里面流淌着复杂又纯粹的情绪,叫人想要一一细数。
她突然间就有点想笑又觉得有些温馨,这就像是在读小学的那年自己在巷口被路边的石板绊倒在地。
身旁的父亲立马丢下了自己的书包和公文包,着急的扶着她起来,仔细而又小声的问自己有没有受伤,哪里觉得痛,最后闹了半天第二天学也没让自己去上,而是就这样请了一天假,带她去了一趟游乐园和瞭望塔。
虽然第二天要被迫写双份的作业,可那时的自己依旧很开心。
因为Himeko感受到了那份重视与关爱,而这对于稚龄的孩童来说,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
现在也是如此,哪怕认知的修改依旧如附骨之疽驱之不散,可这份暖意却一如当日那样清晰地传递于心脏的某处,鼓舞着意志再度燃烧出耀眼的余晖,对抗着传教士【蛊惑】的权能。
不能认输。
哪怕那丝名为希望的稻草在见到无量塔隆介的须臾就彻底烟消云散,可Himeko仍然不打算放弃,数不尽多少次从生死之境拖拽而出的经历给予了她相当坚韧的意志,这使得传教士的目标直至如今都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抵达成功。
Himeko望着他关切的眉眼和鬓角的花白,无奈地说道:
“我会把工作暂且先移交给我的副官。”
男人松了口气,他抚摸着她艳丽的红发,低语:
“你从小就和你妈妈是一个性格,有时候啊,我会为你很像她而感到高兴,也会为此感到担忧。”
无量塔隆介笑了笑,他从口袋中拿出木梳整理好那略显凌乱的红发,凝望了一会儿她的脸庞,轻声道:
“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宝物。”
这本该是多让人感怀的一句言辞,可却在莫名的大风吹拂而起之际显得有些悲凉,他黑褐色的发丝微微晃动,眼眸深邃又温柔,唇瓣翕动掀起的姿态一如最初。
盛夏的蝉鸣愈发喧嚣,宛如正在尽极着生命的最后一刻,恍惚间有密度极高的重压肆意地覆盖四周,好似扭曲的雾气正在笼罩世界,又更像是令万物窒息的大海倾覆而来。
风暴席卷,轰鸣重重。
崩坏,爆发。
无量塔隆介的面孔宛如雕塑凝固,紫色的纹理从颈部的青脉诞生蔓延,他不由自主的剧烈咳嗽,漆黑的血液自唇瓣处蜿蜒滴落。
Himeko顾不得脑海里蓦然加重千百倍的剧烈蜂鸣,她咬着牙,克制着一切绝望与恐怖,从自行延伸的装甲启合的凹槽间拿出了抗崩坏药剂,用按捺不住战栗的手开始进行注射。
冰冷的雾气顺着按住药剂的指尖挥洒,弹出的针口没入肌肤,如蛛网蔓延的紫色纹理逐渐开始消退。
只要顺利扛过最初的侵蚀,那至少就还有一小时的时间。
而前不久受到自己信息的苏青安应该在赶来的路上,有着他手中的黑渊白花,以往绝望的崩坏感染和器官损害都已经不会是致命的问题。
所以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
Himeko借此继续下意识抵御着已然降临的灵魂侵蚀,却无法顾及四周纷乱如潮的人群,也没办法注意那逐渐诞生的崩坏兽以及死士,她仅是安静地捧着男人的面孔,疲倦的神色被悲哀与焦急吞没,沦为宁静。
但现实并未给予她等待希望降临的余韵,那道没能发送出去的短信也为这份绝望添砖加瓦,将结局塑造成无声的绝响。
在崩坏真正爆发的第十三秒,遍布整个澳洲的崩坏能海洋止住了朝外扩散的趋势,就这样逆流而上,疯狂收拢至她的四周,如万物的质点集束于此。
无关乎本人的意志,律者化的趋势不可逆转。
炙热的温度无声无息间悄然升腾,浓重的炽白色淹没了整个悉尼国际机场,无论是沦为死士的路人,还是侥幸存活的幸存者,甚至是接二连三诞生的崩坏兽都溶解于盛大的火光间,并于梦幻的纯白。
男人淡棕色的发丝枯死成灰,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烟消云散,略显黯淡的肌肤连带着血肉与骨骼燃烧殆尽,那捧在双手间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眸以及唇瓣处的微笑都在炽烈的色泽中一同寂灭于无,不留.....灰烬。
还有,希望.....
女人的期待转瞬落空,她的眼眸空洞,怔然地凝望着怀中的空荡,低喃:
“爸?”
倾轧至极限的意志之弦在重重算计,万般折磨下终于彻底崩断。
Himeko的意识被拽住心灵的空隙,就这样归于纯白的迷雾中,被名为崩坏的神明吞没掌控。
纯白的火炎如涛涛大海,转瞬间剥离成丝,融于那再无织物遮掩的躯壳之间,无尽的崩坏能洋流与核心并入其中,沦为傀儡的女人睁开琥珀色的眼眸,望着天地正在徐徐燃烧的盛世画卷,神情漠然。
崩坏爆发的第六分钟。
第七律者,诞生。
【传说中上帝降下大火,毁灭了所多玛和蛾摩拉。】
【而澳洲没有罗得,他们都会变成盐柱,最后一个不剩的化为漆黑的尘埃,净化为仅有崩坏的世界,那烧却成空无的荒芜大地,会是我们理想的故土。】
...
...
澳洲,逐火之蛾分部。
此刻,地下实验室三层。
本应该驻留原地负责看守巡逻的士兵们却统一拿着配发的脉冲武器,整齐划一地在有着通往下层权限的小队长带领下迈入了电梯,层层递进于最深处的地段。
可抵达至最后一层后,那齿轮般吻合旋钮至紧闭的固态魂钢大门则拦截了一切去处,使得数十人的士兵位于这偌大的空腔室内显得有些违和。
但这些不应当在此的士兵若是被一道大门真正拦住便显得有些可笑,面无表情的少女按下了早有准备的信号干扰器,将连接着普罗米修斯的门户系统短暂隔绝。
这是用过一次便再也不会产生效果的手段,身为超级人工智能的普罗米修斯拥有着恐怖的进化以及自检能力,可没有关系,只需要成功一次即可。
伴随着无声无息的干扰,失去更高系统操控的魂钢大门仅遗留下最简陋的虹膜与指纹的识别系统。
少女摘下了美瞳,眼眸展现出了与Mei近似完全一样的紫罗兰色泽,就这样通过了最初的扫描识别,紧接着她摘下手套将掌贴于魂钢表面,再度骗过识别系统。
这是水平极高的克隆技术配合着移植后达成的结果。
魂钢大门于此缓缓打开,这一支由传教士在澳洲刻意塑造出的自杀小队沉默地鱼贯而入,并在室内人转首之际,毫无犹豫的统一按下了扳机。
可结果却是悄然无声的空枪,本应该出现的数十道脉冲波像是愚人节的笑话,爽快的一起选择了违约。
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哪怕Mei本身并不知晓传教士的真正存在,可雅拉达的事件还是给她提供了内部叛乱的可能性,所有的武器乃至装甲都设置了最高权限,在明确指向Mei本人之际会自行熄火停机。
普罗米修斯本身也拥有着这一切武装的次级权限,这场暗杀背刺的行动若是指望着利用逐火之蛾的武器来执行,那从最初就注定迎来失败。
但传教士的作风从对待Himeko就可以看出其中的谨慎和狡猾,她乐意汲取着文明本身的智慧,能坦然的接受情感的力量并对之完美利用,更喜欢借助着人类自身的力量伤害人类,是个天然就拥有颠覆世界力量的优秀猎手。
弗洛拉当然明白纯粹的脉冲枪并不足够成为背刺澳洲最高首领,变相帮助苏青安获得完美圣痕的天才科学家的买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