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对传教士而言,后者的意味占有的比例在大部分。
所谓的友谊对于无血无泪的怪物来说,当然是无足轻重的情感,可作为让食物的味道发酵成未知模样的添加剂却很合格。
弗洛拉好似正在主导一场漫长的舞台剧,她按照自己设计的剧本,充分着代入自我的情感,自然而然的与那个旅游团的人们变得亲密。
一路上她们吹着北极圈的大风,对着极光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分享着真实的见解与看法,谈着遥不可及的未来和过往的琐事。
她们尽是一些在崩坏到来之际,变得一无所有,失去苟活意义的普通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于网络上的各个角落交换了联系方式,最终约定前往世界各处进行旅游,寻找生命的意义。
但准确的来说,这是一支自杀小队。
大家都明白会选择抛弃所剩无几的事物,冒着死亡的风险前往世界各处的人,恐怕很难寻找所谓生命的意义。
她们就像是非洲的大象,会在临死之前会离开家,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等死。
于是一路上的同伴的变多与变少都并未引起内部队伍的任何波澜,恰恰是因为大家都同一种人,所以都理解这份单独死去的意义。
而传教士,早在来到冰岛之前的某一处地带就与几人结缘相识。
甚至,彼时的她出于恶趣味还担当了其中一位的介错人。
那是修女第一次在杀人的时候也依旧像是一个圣洁的修女。
因为哪怕她不用任何权能,面前的人还是笑容恬静的迎来了死亡,就仿佛自己暴露出的真实外表不值得任何畏惧与远离,将其心脏摘出的行为更是温暖的祝福。
这是很奇妙的体验。
弗洛拉甚至在这份病态的瞩目与微笑里,首次得到了扭曲的温暖。
诡异的友谊也由此开始结缘。
后来传教士想,兴许那些人本身就已经坏掉了,所以杀这些人的时候,所吞吃的事物口感总是与众不同。
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哪怕亲眼见证了很多事物,崩坏所给予的知识也多如繁星,可在那一次事件后,传教士还是会觉得很有趣。
修女认为自己的起源是人类,与之产生情感也合乎道理,她并不反感这份情感的诞生。
因为传教士明白情感只会是让食物变得更加可口的佐料,无法影响多余的事物,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开始决定搭建起一场漫长的舞台剧。
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一道食材有很多种不一样的吃法,而口味刁钻,对食物有着严格要求的老饕,往往并不在乎在吃前会经历多少繁琐厌人的步奏,他们只追求食物进入口中那瞬间所产生的幸福感与美味。
彼时的传教士便是如此,她不厌其烦的碾压着自身空虚的精神,抑制着膨胀的欲望,让“友谊”顺利的生根发芽,最后成功在那道冰洞里,选择迎来了舞台剧的终末,一次性品尝掉了烹煮良久的食物。
情感对这样的怪物来说就是一场有趣的游戏,除却能在其中体验到别样的趣味,否则她不会被此束缚半分。
可弗洛拉终究还是沉浸在了那场死亡之后所产生的浓重悲哀之间,哪怕鳄鱼的眼泪虚伪又可笑,但舞台剧的游戏规则决定了其中必须存在真物,不然情感就无法作为食物的一部分和添加剂,所以她依旧受到了一部分的影响。
于是修女抿了口那杯加了万年冰的威士忌,她凝望着少女依靠在冰面的尸骸,所习惯性招致的崩坏能涡流都显得有些温柔。
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格陵兰的冰层平均厚度是2300米,为仅次于南极洲的现代巨大的大陆冰川,这里盛产万年冰。
所以兴许是那杯中的万年冰引起了传教士的兴趣,她说不定有些好奇,让那个人愿意小心翼翼的保存至蓝冰洞配合着最喜欢喝的酒进行饮用的冰块到底有什么特殊。
但或许也仅是那个人绘声绘色的和自己言说的画面和场景过于动人了。
她说那里的木屋五颜六色,有着色彩鲜明的墙角线和窗扉,这些漂亮的房子会兼做家庭旅馆,或者是托儿所,也可能是小型超市。
她说雪橇犬和海豹都很可爱,只是后者老是会成为前者的食物,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她说前些时间去的时候正值盛夏,海岸线边缘的浮冰顺着洋流朝前涌动,身旁的草甸盛开着很多认不出的花儿,一眼望尽都是冰雪的世界,很好看。
弗洛拉想,那就来一趟好了。
若是论散播崩坏教义,最关键的海渊城与穆大陆都处于闭关锁国难以接近的状态,既然如此去何处何地都是一样的结果。
反正去哪里都是流浪,那不如挑选一个喜欢的地方。
恰巧这里就很好,符合弗洛拉对居所的很多期待。
繁华的城市总会出现很多防不胜防的探测仪器,格陵兰岛则在风雪之下被湮灭了以往建立起的大部分科技造物,这些木屋都是近年来重新建立而起的居所,唯独港口才是窥见符合目前时代的链接之处。
至于那些如苍蝇般烦人,无处不在的崩坏能探测仪,这里也依旧存在。
现阶段文明对人类的一切居所都拥有着巨大的掌控力,哪怕她已经踏足过很多地带,但所来到的地方都有着基本的指标与布局,崩坏能探测仪就更是没有缺漏。
但极限也仅是如此,对付传教士这样难缠的敌人,除却苏青安能够凭借能力进行分辨之外,就只能依靠大数据的推算等待她自己展露出马脚。
弗洛拉踏过路边的集市,在风雪中欢笑的人们鼓动着内心的仇恨与欲望,可这份纠葛与克制的拉锯战也是值得品尝的美味,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为多少情绪与光景产生欢喜。
虽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但味蕾却依旧和人类处于近似的状况,若不是那场辐射造就的变异,传教士应当仅是普普通通的拟似律者,躯壳本身也不至于沦为怪诞至今的可怖状态。
以往在未吞噬同胞之前,她尚且可以不费心精力便能将躯壳约束至与常人一般的姿态,可在那之后却变得有些艰难,近似于一直套着一层皮套的状态,长时间下即使还算透气却还是会忍不住觉得烦闷。
说来可笑,由于灵魂本质全是人类的汇聚之物。
弗洛拉比起自己的本体,兴许觉得如今这幅姿态要更顺眼很多,所以除却在忍耐不住和情绪亢奋的时候,她一直都会是一位圣洁美丽的修女。
而虽然没办法从人类的食物中摄取任何意义的营养,但依旧能通过近似的器官理解其中的味道,并通过物质的累积抵达类似饱腹的错觉。
所以弗洛拉才会抿了口那杯威士忌,她本就不排斥人类的食物,就像是那天在咖啡店自然切下,送入唇瓣中的松软蛋糕,只要有必要或者有兴趣,自己从不畏惧尝试。
修女回忆起不久前的画面,偌大的冰洞间,她一人孤身立于尸骸的身旁,举起了游艇里在冰块的气泡下逐渐蔓延至杯口的威士忌。
少女混沌的眼眸低垂,冰冷的酒液濡湿了唇瓣,彼时香草、干果以及焦糖的混合味道涌入喉腔,万年冰产生的气泡赋予着清爽的意味,让口感变得让人记忆犹新。
但没什么特别的,她想。
这并不是多么好喝的东西,入口感受到的是微酸和辛辣、余后浓烈的橡木味道如放于火焰上烤一般,流露出一丝炭味,回味是由小麦带来的轻淡至若有若无的甘甜。
若非冰萃后将其口感优化了很多,否则用难喝来形容也并不过分。
酒有什么好喝的,值得你自格陵兰岛带着一块万年冰,刻意来到冰岛的蓝冰洞里饮用?
可直待弗洛拉走至这个小镇之际,才莫名回忆起,那个人在死前仅是用威士忌斟满了一半的酒杯,将那枚万年冰放了进去,却从未抿过一口。
她曾经下意识的以人类的思维去揣测这是对方临死前的愿望,觉得就像是被执行死刑的犯人在最后一天提出的要求。
可如今想来,那杯酒却好似本就是给自己倒的一样。
但这终究是无法被揭开的谜团。
如果那个人没死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能直接询问这个问题了呢?
弗洛拉察觉着脑海里瞬间掠过的念想,神情微怔,唇瓣扬起了淡淡的弧度。
修女将万般琐碎掐灭于无,回归至了最初的漠然,情感游戏只适合浅尝辄止,哪怕入瓮之后兴许能找寻到更多的趣味,可前几位使徒的前车之鉴却犹在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