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要比的话,大概跟学霸教授学渣解题思路差不多。谢澜用几个问题,一层层剥开了齐副将穿在身上的伪装,有理有据,无从辩驳。
        来前骤雨将歇,此时又下了起来,反反复复没个定数。燕瑾年皱着眉离开地牢,走出一段路去才叹了口气,“太子果然掺了一脚。”
        他们把江都水患当做权力倾轧的砝码,而死去的百姓,不过是两党争斗中微不足道的牺牲品罢了。
        燕瑾年见他二人似有话要说,识趣的没跟进同一个房间,摆摆手回屋了。
        谢澜拉住险些走过头的男人,关上房门问,“将军在想什么,连路都顾不得看。”
        萧明之抬手替他解下蒙眼用的丝带,那双如宝石般剔透的眼睛里清晰映着他的影子。
        每次看到谢澜审案的样子他都忍不住想,前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对方是否也和今天一样,能言巧辩,以自身为筹码同时在几个势力间周旋。
        听上去很厉害,可日日殚精竭虑,睡不成一个安稳觉,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好在这辈子谢澜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他们绝不会重蹈覆辙。
        谢澜从他眼中读到了某种复杂的情绪,突然倾身靠近,在那道细细的浅色疤痕处落下一吻。
        伤疤遮住了眼角那颗标志性的朱砂痣,但遮不住同一个灵魂表露出的性格与习惯,他也早就不依靠这种表征找人了,“将军会不会觉得……澜方才的提议太过阴毒?”
        萧明之摇头,“不,是他们罪有应得。”
        那些人假扮山匪一次次争抢救命粮时,压根不在意此举将堵死部分百姓最后一条生路。
        “况且……”,他抱紧谢澜,脸颊抵着他肩膀轻轻蹭了一下,低声说,“我知道,你只是在诈他们。”
        有些事他不说,萧明之却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对那群人动刑的。
        因为不屑,也因为不喜。
        两人不知何时倒在榻上,谢澜勾了勾唇,偏头去亲他的脸颊,是一种很温柔很珍惜的亲法,并重点照顾了某处不甚完美的地方。
        萧明之本能想躲,却被捧住了脸,于是只能软了身体,任人施为。
        和喜欢的人亲密是一件很舒服的事,萧明之得了趣,攥着他的袖摆不愿放行,“上哪儿去?”
        感受到牵扯的力道,谢澜又顺势坐了回去,“明早就要走了,我去检查一下东西收拾好了没。”
        大抵流失的脸皮都到了恶人格身上,主人格面皮薄,更容易害羞一些。
        萧明之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干脆就不找了,指尖沿着袖摆下移,捉住了他的手,还未开口,耳根先红了个透彻,“……抱。”
        哪怕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抱一抱也是好的。
        谢澜准确接住了这一记直球,吹灭烛火,在昏暗的光线里亲了亲他的唇角,然后才将人搂进怀里,密不透风的贴在一起。
        室内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两道交错的呼吸声。
        谢澜顿了顿,在他耳畔如同分享秘密那般低声道,“将军再等等……”
        虽说在江都也未尝不可,但漫天雨丝下起来没完没了,实在不方便。
        翌日,易容后的几人身披蓑衣,手牵快马,趁天不亮就出发了,没惊动府中任何人。
        唯有谢澜给王都统留了封信,请他帮忙善后,解释赵副都统无辜失踪一事,信末还写了‘有缘再见’四个大字。
        燕瑾年知道后,很是不服气,连晌午饭都少吃了几口。他二人拍拍屁股走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给一个不相关的老头留东西算怎么回事。
        在这个没有电子产品的时代,人们习惯早睡早起,谢澜一行纵马出城时不巧被几个百姓瞧见了,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猜测身份。
        不出一日他们便发现,邺京来的三殿下身边少了两个跟着的护卫,约莫就是早上出城的人罢。
        再后来,有人称离去的一行人里有一个很像大燕战神,是特意南下保护三殿下的,只是这传闻太过离谱,不少人都当个乐子听,暂时没往心里去。
        相比城内的盛谈,谢澜一行的归程还算平静,抵达婺溪后,终于遇见了多日来的第一个晴天,他们决定找家客栈暂住一晚,休整后再出发。
        否则就算人能受得了高强度赶路,马匹也吃不消。
        婺溪南临江都,西靠梁洲,虽面积不大,但因地处三边交界,故格外繁华。几人拿着路引,并不担心进城的事。
        由于周边村寨时有百姓拖家带口逃难而来,排着进城的队伍很长,商贩马车,老弱妇孺,小儿哭啼,兵卒不耐烦的吆喝声混在在一起,热闹非凡。
        谢澜看着熙攘的人群,男女老少的脸都被夕阳映得火红,上面挂着的也不再是绝望跟麻木,而是对生活的期盼。
        他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摘下斗笠问一旁的萧明之,“怀初待会儿有什么想吃的?”
        说起来,这是谢澜第一次正式喊他的表字,虽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听到谈话内容产生怀疑,但总归是特殊的。
        话一出口,两人均莫名羞涩,双双向外侧扭头,半秒后又不约而同转了回来,视线胶在一起,怎么也不愿分开。
        萧明之轻咳一声,眼底浸了丝笑意,甜滋滋的,“灌汤包?”
        听说梁洲灌汤包最是一绝,既然来了,当然要好好尝尝。
        在潥城寡了那么久,现在有了机会,哪个男人不想开荤呢。
        谢澜忍俊不禁,“嗯,买。”
        正说着话,城门口忽然一阵喧闹,几名仆役满脸嫌恶地抬着一卷草席从内城走了出来,口中大声嚷着,“都让让都让让,挡了爷的路,出了什么毛病概不负责啊。”
        一只细弱的胳膊从草席中垂落,长发黯淡无光,野草似的糊在脸上,应当是名女子。
        离得稍近了些,谢澜看清对方苍白的皮肤上生了不少玫红色疱疹。她的手还在动,尽管挣扎的力道很轻,但人的确还活着。
        等待入城的时间漫长且无聊,稍有动静便能引来十二万分的关注,更何况是这种涉及人命的大事。
        队伍中,有人认出了仆役的脸,“那不是风月阁的人吗?”
        这名字一听就与烟花之地有关,从事此行的女子大多是被拐来的,命运凄惨,一旦染上花柳病,根本没有机会救治,黑心老鸨便叫人用草席一裹,把她们丢到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这是时代的悲哀。
        皇权之下,等级分明,世家大族需要仆从,人口买卖屡禁不止,有需求,就永远无法杜绝。
        随着女子的挣动,一枚月牙形挂坠从她颈间掉了出来,砸在仆役的手上。
        那人伸出一只黝黑的手扯了扯,对同伴说,“嘿,这娘们身上还有点好东西,等下拿去换酒,兄弟几个好好喝一杯,如何?”
        他对面吊梢眼的仆役嗤了一声,“死人的东西你也敢碰,不怕得病?”
        黝黑男顿时不乐意了,用力将那块玉拽下来攥在手心,“你敢说自己没这心思?”
        “还我……”,女子拼尽全力反抗,声音几近于无,风一吹就散了,几名仆役充耳不闻。
        同情弱小似乎是人类刻在血液里的本能,谢澜微微皱眉,萧明之同样面色不佳。
        影七盯着那块玉,眼睛逐渐瞪大,嘴唇剧烈抖动,兀自忍耐着什么。
        萧明之治下严明,影卫闻令而动,令行禁止,不容违抗。
        眼下萧明之还未发话,影七便等不了了,冒着领罚的风险,以极快速度飞身上前,劈手夺回玉坠后将几名仆役踢翻在地,把草席中裹着的女子扶至树下。
        余下几人跟着离开队伍,走上前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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