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钗一佩断知闻(1 / 2)

第十八章 一钗一佩断知闻

“一切重来好吗”

杜方柠低声地道。

这里是木樨院中,冬日淡淡,淡得让你不由怀疑那太阳是不是真的还有心散发出一丝暖气儿,还是只摆出个遥不可捉的虚假的温暖。

园中的花木披霜带叶,枯瘠如此。方柠的口里轻轻呼出一点白气,她的语调,她的声音,连同她口里呼出的白气儿,一切还恍如从前,恍如当日的那个百草初霜的乐游原。

杜方柠的脸上也有一点被冻激出的红,却也比当年浅淡了。那个十九二十并马同行的青春韶华的年纪,那些因为一点少年心性自服砒霜的日子,毕竟已过,毕竟久远了。

可隔着时间的帷幔,当日与今日并映,种种种种,一起度过的冬,一起策过的马,从乐游原,到青草湖,再到今日,纷乱的景象叠加在一起,乱委委的,让人心里凭空沧桑的温柔来。

韩锷今日是为她一柬相招,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来,却还是来到了这个木樨院。这里的记忆始终给他的印象是一点迷乱。

他还记得这里他来过,可第二天,他醒时却已是在洛河岸边。洛河岸边的柳树那时在初秋的晨光里有一点点的金色,让那时的他恍疑昨夜不过是一场梦幻。

他神思迷离地看着这个晚日返照间的木樨院,口里低声地道“原来,这里真的是你的地方。”

杜方柠脸上笑了。那笑意却隐藏了些什么锷,他原来当真来过。可她轻轻抬手一掠鬓,像要就这一下轻轻的姿势就掠去那院中所有曾经的假象,假她之名,却成她隐痛的一丝绮愿。她微微笑着,说“这里是我的别院。”

然后,她就站起,走到那枯桂之前。轻轻地,一只手伸手去抚韩锷鬓边一根乱发“太阳照得,乍一看都心惊,以为真的白了呢。”

可她还是不放心地把那根头发拔了下来。发丝一软,本想到好多好多年后可以一根根拔他的白发的,直到满头皓雪,拔也不胜拔时,可以彼此真心对念出那“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的一句。可那一天,只怕只余期望,终难到来。是日光的幻影要补偿她他日的遗憾吗杜方柠把那根头发在手指头间拈着,不忍轻弃,心里小儿女想起宿命感般的怅然。

但她又是不甘于这场宿命的。她的头猛地一摆,她、韦门杜氏、青索方柠,什么时候,认过宿命了凡我所欲,终成执念,终必执手,终将一揽。她不信。

她侧过脸,可眼角眉梢已有了风霜的痕迹。但她自信她还是美丽的。她捏着那根头发,不知怎么,那么用力的,好像要抓住一缕时光般,也轻轻把手搭向韩锷的肩头。

“让一切重来好吗”

重来,重来那重来两字才吐出口,在幻觉里似乎就发起欢乐的回响,是乐游原上蹄践轻霜的声音,是小碧湖中投身水破的声音,是他们经行过的无意听到的泉涌水欢,是两只马鞭儿响在一望无际的青碧的春中的那迭和的脆响可无论怎样,那也是重来了,一个“重”字,硬坠坠地把一切染上了风霜之感。像上辈们重看家养的画工清客们图就的自己当年的行乐图,再怎么欢欣,再怎么试图再把这个身儿,这个魂镶进那画里去,终究衣衫褶影,对不还原,重在一起,恍出虚线

这是个迟暮。

迟暮之丽,幽静的木樨园。木樨还在,只是香已不在。

韩锷迟疑了下,面容也一时间波动如幻。可他今日的心湖已非当日的心湖,当日的有如春波潋滟的水面,一粒可爱的石子溅入,可以把涟漪漾成泛滥。而今日的心湖已如冰胶的水面,纵有击打,桂棹兰桨,斫冰击雪,只有一下下破碎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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