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压来几人,皆是连家下人,有两名小厮,还有安惠身边贴身服侍的李嬷嬷。
安惠心里明白了几分,眼见其中并无丫鬟雪莺,她眼底顿时流转了几许幽光。
卫珉扬声说道:“好叫诸位知晓,近来来到陈州的玉棠班中连失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叫瑶娘,一个叫玉婷。这瑶娘最后是出现在连府,尸首也是从连府之中搬出来,抛去水中!如今瑶娘尸首已经寻到,证明其已经被人刺死后抛尸。”
“附近的乞儿窥见,案发当日,正是这两人抛尸入江。我等扣下这两个小厮之后,就质问二人,于是方才知晓他们是受李嬷嬷指使。而这位李嬷嬷,正是连夫人身边之人。”
一语既出,顿时如石落水,激起千层浪!惹得在场女眷禁不住议论纷纷。
面对林滢质问,安惠并没有负隅顽抗。
她早知晓官府在江边捞尸,心里也早就猜到了几分。
安惠蓦然眼眶一红,嗓子也是微微哑了:“此事我本不欲以外人道,可事到如今,我又能如何?事已至此,我也护不住轩儿了。不错,这两桩凶案,皆是轩儿所为。”
然后安惠望向了林滢:“林姑娘果然善于断狱,可你是否知晓,轩儿原本并不是这样子的。他原本性情温和,为人和善。只是他被徐氏虐待,故而留下了疯病。我原本一直让大夫暗暗替他看病。本来轩儿日日吃药,调养得还不错,平时也还算温顺。”
“可也许那日见到外人,不知为何激起轩儿的凶性,使得他动手伤人,落下了两条人命。轩儿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一直当他是自己亲生骨肉。林姑娘,其实轩儿这五年来,也并没有伤人之举,谁知晓这两个娟优对他做过什么?”
安惠不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给死去的瑶娘和玉婷身上泼脏水,暗示这两个女子行为不检,方才使得连轩发疯。
一瞬间林滢盈盈杏眼里流转一丝怒意。
可别人却不这么想,此刻听到安惠这么说,在场之人也是恍然大悟,原来真相竟是这么一回事!
连家虽未明言连轩有病,可这么些年来,连轩甚少出门,众人也是猜到了几分。可是却未曾想到连家这位轩少爷病得居然是这般的重,甚至出手伤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更不必提被压上来的李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给安惠说话:“夫人贤惠,一向爱惜轩少爷。轩少爷虽不是夫人所生,可是却是被夫人视若己出。夫人不忍心啊,轩少爷一向安顺,在家并不会伤人。”
众人听了也是禁不住有些动容。
一个填房,纵然她人前待继子继女如何的好,别人心里也会计较,总不免会觉得不过是面子情。
可如今安惠眼见连轩有病,居然甘愿冒此风险,如此照拂,可见是对连轩真心实意。
安惠手帕轻轻拂过了眼角,似擦去眼角泪水。
当然此刻安惠心底也未必快活。
一来自己替连轩遮掩,总归要吃些挂落。可能官府念自己贤惠,可能会从轻处罚,说不定可以以金赎之,可总归是有些损失。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摘干净自己,安惠只能如此选择。
这二来,便是连轩发疯之事闹出去,只怕会影响连睿仕途。所谓妻凭夫贵,连睿的前程也是与安惠息息相关。这也是安惠安分了这么些年,一直未曾发作的真正缘故。
偏偏这时候,林滢嗓音蕴怒,脆生生说道:“连夫人,只怕这一切未必真如你所说这般吧?”
安惠不觉微微一怔。
便算眼前这位林姑娘心中犹自有所质疑,可是她若无凭据,为何竟敢当众质疑?
安惠还未来得及说道,却见一道纤弱的身影掠出,赫然正是连茹。
人前连茹却是极为维护安惠这个继母样子:“林姑娘,我不知晓你为何对母亲咄咄逼人,针锋相对。这么些年,兄长生病,她是尽心照拂,且对茹儿也是尽心尽力。母亲是什么为人,整个陈州都是知晓的。”
“就说当年,她客居连家时候,她对兰姐儿也是照顾有加,爱惜之极。父亲更是瞧中她的人品,娶妻求贤,方才娶她为妻。”
连茹明明人前句句为安惠开解,可安惠却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当即浑身发寒。
这继女字字句句,分别也是别有用心,她好端端的,提什么兰姐儿?
林滢当然跟商量好的一样,跟连茹打配合:“茹小姐,那日我跟你一见如故。你可曾记得,我曾问过你,兰姐儿是否吃什么忌口。而你告诉我,兰姐儿吃不得坚果,一吃就容易喘不过气来,以前便险些进鬼门关。”
安惠蓦然浑身冰凉,耳边却听着连茹以一种天真无邪困惑不解的口气说道:“是,正是如此。可这又如何?母亲从前照顾兰姐儿可谓十分用心,从不让兰姐儿沾染这些不能吃的东西。”
林滢摇摇头:“不,她有!五年前,她陪着兰姐儿从外祖家回来。当时客栈里有个小厨子,手艺绝好,做的东西连兰姐儿都多吃几口。所以她刻意让那不知情的小厨子以坚果做点心,接着便让兰姐儿吃下了沾染了坚果的糕点。”
安惠拼命摇头:“不,绝无此事。”
她本来想要大声的为自己喊冤,可话说到一半,就好似掐在了喉咙里。
伴随林滢言语,桃子沉着脸孔走出来。
她圆圆脸,面颊之上还浮起了一层恼怒。安惠曾以为玉婷是桃子,可如今再看,其实玉婷并不像。看到桃子一瞬间,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才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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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小厨子。
桃子:“阿滢,就是她,就是这位连夫人,当年让我做加了坚果的糕点送给兰姐儿。我并不知情,于是,于是如了她的心意。”
林滢说道:“连夫人,恐怕你想不到,桃子跟我一样,都是在顾公府上做事,也好几年了。直到去年,桃子和我随着顾公调任才来到陈州。你杀死的年长的娟优叫瑶娘,她不过是个热心肠的女子,当年见桃子落难,方才介绍她给兰姐儿做饭。没想到过去五年,重逢之际,你认出了瑶娘,便以为她身边的玉婷就是当年的桃子,于是你心生杀机,利用连轩的病杀人灭口。”
“可你不知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到了如今,你害死兰姐儿的事终究是扯出来。连轩在家安静,一向也没有伤人举动,是你利用他的病加以教唆。可笑你还将一盆污水泼在瑶娘身上,非说两人是做了什么无礼之事,刺激了连轩。”
“实则一切一切,都不过是连夫人你的盘算。你当年用果仁害死兰姐儿,人证在此,你还有什么可说?!”
饶是安惠是个狡诈残忍之人,这一刻在林滢逼问之下,她忽而目瞪口呆,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吞了口口水,似要润润嗓子,然后再为自己辩驳。
可仓促之间,安惠竟难以组织出什么强而有力的言语。
她心里忽而浮起了一个念头,可是徐氏冤魂不散,死了也要缠着自己下水!
该死,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安惠其实是个不那么笃信鬼神的人,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做出那么些昧心的事,甚至欲图在佛前谋害自己的继女。
可不知为何,今日她好似鬼魅缠身一般,总是想起平日并不如何挂念的徐氏。
这是怎么了?
正当安惠努力理清自己思绪时候,人群之中却出了一声惊呼:“轩少爷,轩少爷来了!”
不知何时,连轩竟恍恍惚惚的出现在此处。
本来连轩现身也没什么要紧,他不过是连家一个性子内向些的少爷。可是如今,众人已经知晓连轩有病,并且连杀两人,那么就是另外一回事。
安惠蓦然打了个突。
是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她的丫鬟雪莺会将连轩带过来。到时候连轩见到了那朵红玫瑰珠花,必定是会就此发狂,当众将连茹杀死。
若众人不知内情,那么便是连轩动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又与安惠能又什么干系?
可是如今林滢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连茹再有伤损,自己真是再难洗清嫌疑。
只能先设法让连茹摘下鬓发间那朵珠花,先行挽救。
可这时,连茹已经十分动情的握住了安惠手臂:“母亲,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你绝不可能是这种人。”
她说得十分动情,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好似她真的跟安惠母女情深,此刻当真伤心欲绝一样。
安惠却蓦然一怔。
连茹鬓发间空荡荡,并没有那朵红玫瑰珠花。珠花呢?连茹鬓发间那朵珠花呢?这位茹小姐不知晓什么时候,就已经将这枚珠花摘下来了。
她当然也不知晓,是连茹私下轻手轻脚的解开门锁,好让雪莺能顺利带出连轩来到此地。
可电光火石之间,安惠突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何自己今日频频想到了徐氏。
五年前的连府,徐氏时常寻府中的表小姐安惠吐苦水,讨伐连睿的不周到,倾述自己嫁给连睿之后所经历的种种委屈。
那时候的徐氏娇艳、美丽,可就算如此,粗鄙的内涵已经让她的夫君不堪其扰。
一朵红宝石镶嵌的玫瑰珠花在她鬓发间摇曳,也是为她平添了几分艳色。
这样的美人儿,却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就令人十分讨厌。
安惠不会将自己的讨厌之情说出来,可是却会在心里嘲讽吐槽。
徐氏是那么的粗鄙,就连用的香粉也是俗气的茉莉花香,艳俗得很,而她倒觉得自己挺美。
而现在,就在这昭云寺,偏偏安惠自己的身上却一股茉莉花香粉的味道。
那是因为连茹下马车前,好似不小心一般,将整盒香粉撒在了安惠的身上。那时她还以为连茹是个小孩子,故而用小孩子的方式出口气。彼时安惠还觉得连茹十分可笑,她嘲讽自己不跟死人置气。
就是这股熟悉的香味攻击了安惠的记忆,使得她今日频频想到了徐氏。
当然这也会攻击连轩的记忆,就像连轩见不得别人鬓发间那朵红玫瑰珠花摇曳一样。
连茹当然不是小孩子,她会用同样的手段回敬安惠,以报答安惠所做的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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