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家,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要为二公子守节一辈子?她没办法啊,她也要活下去,她只能嫁人——
叶家不算穷,家中有一处还算宽阔的老宅,有地,县城里还有铺面,甚至还能请人干活看铺。
可这与在尹家的日子有天壤之别。
叶家里请了一个粗使丫鬟做活,品貌十分不堪,又愚又笨,使唤起来十分堵气。而且吴蝉嫁入了叶家,是不可能不干活的。
她成亲前两年,给叶知愚弹奏了两支曲子,叶知愚虽赞她琴艺出众,却一心读书,无暇分心这些丝竹之乐。等叶知愚出外游学,她更不可能弹琴乐,因为那样儿会显得有些轻佻。
那具琴上积累了一层灰,她手也渐渐粗了。
她要学会监督长工做活儿,跟几个妯娌一起准备这些工人们的饭。农闲时节,几个女人还要凑一起缝衣做靴,一刻也不得闲。从年头忙到年尾,她真的很辛苦。
也许因为不开心,吴蝉曾经流过一个孩子。
流产时候月份还小,男女也看不出来。她躺在床上,感觉血从自己身躯里流走,她感觉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但她心里却并没有特别的伤心,反而有一种麻木的钝。
吴蝉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荒凉而空洞,哪怕叶家上下都说叶知愚必能过关斩将,考取功名,她也不觉得如何的期待。
然后,她便总会想起曾经在尹家的生活。
比如嫁人后,夜里她觉得饿,若叫醒家里那个惫懒粗使丫鬟翠儿,那死丫头片子便会咕咕哝哝,不情不愿。翠儿会做的也就那几样,会给吴蝉煮完面,煎个蛋。
看着这碗端上来的粗面,她又觉得自己不饿了。
“好饿呀!”
她曾也在尹家这么说。于是半夜也有熬得浓稠滚热的粥,配粥的点心和菜也很精致,她记得尹家蟹粉小笼包和翡翠饺子的味道。胭脂鹌鹑是先腌制后,再用油炸过,配粥是既有味儿也很香。
这些菜自然不是给她备的,这样备着,是为了怕主子们晚上饿,想吃时就能快快送上。
不过她是府中得脸丫鬟,她若喊饿,厨房里的婆子们也是乐得卖个顺水人情,捡好些的给吴蝉送上来。
那些食物的美妙滋味,回想起来会让她轻轻的咽口水。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面前的粗面更难吃了。
那么她不但会想起尹家的食物,还会想起自己在尹家生活的种种趣味。
秋日里剥蟹赏菊,天冷时赏雪吃酒,主子消遣取乐,她们这些丫鬟也能作陪。
夫人小姐们行酒令,或者差牌搭子时候会叫她,她们通常都很和气,显得很有教养,大家也能玩在一处。她们大抵很有教养,日常不会轻易露出刻薄。
别人都说,尹家得脸的丫鬟,比外边的小姐都还要矜贵。
然而坐在一个桌子吃酒,并不代表是一样的人,更不能抹去彼此之间的云泥之别。
等离开尹家时候,这些好梦可都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了。
她的日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在叶家夜来熬夜做衣衫,手指捏针捏得发疼时,就会想到自己在尹家做针线活时候情景。
她会想起,自己曾经给尹澈宁绣过一个香囊,是偷偷绣的。
她送给尹澈宁时候,尹澈宁捏在手里,赞了句好看,然后瞧着吴蝉:“怎么不戴那双蝴蝶耳环了。”
惹得吴蝉心中一热,捏住了自己的耳垂。
那对蝴蝶耳环是自己常带的,不过那日拿去修了,所以换了一对玉兰花耳饰。
尹澈宁瞧得熟了,便会问一问。
可是自己在叶家,在一心考取功名的叶知愚面前,她戴花也好,戴草也好,叶知愚都不在乎。
叶知愚是个有事业心的男人,他看不到这些的。
然后吴蝉就会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一场不真实的梦中,她忽而会慌乱起来,想我那双蝴蝶耳环呢?去哪里了呢?
接着她才会想起,那双蝴蝶耳环早就已经不见了,是自己离开尹家时候不见的。那时候自己失魂落魄,匆匆收拾了行囊,落了东西也不知道。之后发现不见了,也总不能再回尹家搜寻。
戴了四五年的一双耳坠子,也再也寻不到了。
其实她对叶家并没有什么憎恨,只有一种厌烦。
她厌烦离开尹家后这一切,她好似还在一场梦里面,根本没有醒。
而现在,这位聪明的林姑娘就站在她的面前,描述如今陈州两起血案的真相。
“杀人的是个男人,凶手力气是男人的力气,叶知愚面颊上还有男人的手指印。杀人的凶手是尹澈宁,而你作为同谋,却是竭力为他隐瞒真相。”
“就像你说的那样,叶知愚跟尹澈宁水火不容,两人闹得不可开交,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知晓。所以叶知愚一旦有事,那么尹澈宁就是第一怀疑对象。”
“所以一开始,你们准备毒死叶知愚。”
“草木之毒不可用银针探验,证明中毒很难。而且,官府并没有那么多人书劳累引发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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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很大可能不会有专门的验尸。那么叶知愚就会死得悄无声息,无人问津。”
“可是那碗药汤是孙铭恩喝下,尹澈宁惊恐之余,用铜镇纸将他砸死。孙铭恩是他杀,陈州又有一位善于断狱的顾公,你们顿时慌了。”
“不能让人知晓孙铭恩的死是跟叶知愚有关!若然被发现,众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尹澈宁的身上。那么最要紧的是,就是要遮掩孙铭恩偷喝叶知愚药汤这回事。”
“你们决定先把空药盅放回去,做出药汤并未被盗的假象。叶知愚嫌药苦涩,不会那么快喝药。而且‘贡舍’又发生了杀人案,他一时之间,更不可能想到喝药了。只要你之后回到叶知愚屋中,换上新的药汤,就能遮掩孙铭恩盗药之事。”
“所以那时候孙铭恩已死,你们却尖叫一声,闹出动静,惹来众人围观。一旦叶知愚离开了房间,你就能偷偷把那枚空了的药盅放回去。”
“所以叶知愚药盅回来了,可里面的药却是空空如也。所以我一直好奇,凶手将一个空了的药盅放回房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只差一步,那就是当日冒雨匆匆赶在屋外的叶夫人,其实已经带回抵换的药汤,能彻底遮掩孙铭恩盗药之事。”
“你们之中,是谁想到这个主意的呢?叶夫人,其实我觉得尹家这位二公子虽然狠辣,却是愚蠢。我想到案发后你那冷静得毫无破绽的表演,我觉得是你在为他收拾杀人残局。”
就好似如今,听到林滢说到了这儿了,吴蝉面颊之上犹自流转了一抹沉稳。
就好似那日,尹澈宁杀死了孙铭恩,手里犹自握着那个沾血的铜镇纸,在这里大口大口喘气。
他显得那么的凶残,又显得那么的脆弱。
吴蝉向前,握住了尹澈宁的手掌,她低低的,竭力平静说道:“陈州顾公善于断狱,现在你杀死孙铭恩,孙铭恩死前误服马钱子剧毒的事说不定也会验出来。二公子,所以我们首先要遮掩孙铭恩盗药的事。”
那时候尹澈宁直直的看着她,仿佛并不能理解她的言中之意,也好似微微有些恍惚。
吴蝉却出奇的冷静:“你换下血衣,由我带走,不能留在‘贡舍’之中,不然官府搜查,会被发现。等到一刻钟后,你躲在走廊某处大叫一声,引来别人注意,把叶知愚引出房间。然后,我把药盅放回去。”
“他们分辨不出惨叫是房间里还是走廊上传出了的。”
尹澈宁手在发抖,然后终于冲着吴蝉点点头。
吴蝉瞧在了眼里,心里不由得油然而生一缕满足感。她想大公子不好风月,不近女色,可自己并不是因为这样退而求其次才喜欢二公子。
她一开始,就喜欢尹澈宁,因为他很蠢笨,还有一些蠢笨外的狠辣。那么,他就会很需要一个聪明的女人替他收拾蠢货闹出来的烂摊子。
吴蝉喜欢别人需要她。
那么到了现在,她已经把尹澈宁握在手掌心了。
他们之间,有共同的秘密,尹澈宁也再也不能抛弃她。
和叶知愚成婚几载,她从没有这么满足,以及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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