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澈宁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语,她非但没有生气指责,反而向尹澈宁道歉:“对不起,公子,对不起。我是个无依无靠弱女子,如今心里怕,只有看看你,我心里才能有些依仗。”
“若然官府抓住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不会连累你的。”
尹澈宁终于多看了吴蝉一眼。
他是个性子粗疏的人,所以并未深思吴蝉失踪这几日,究竟在哪儿吃住,又怎么避开官府的搜查。吴蝉此时此刻,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当然跟随尹澈宁的侍卫之中也有老成缜密的人,他们本该想到这一点。
不过这些侍卫是温蕴的侍卫,而不是尹澈宁的侍卫。所以他们会觉得,是尹澈宁安置了吴蝉,并且约吴蝉在这儿见面。
尹澈宁并未细思吴蝉的古怪,这么个柔弱女子,也没什么值得提防畏惧的。
听到吴蝉的柔声细语,哪怕他为人凉薄,此刻他竟油然而生一缕感动。
他握住了吴蝉的手,这双手稍微有些粗糙,有那么一瞬间尹澈宁皱了一下眉头,可仍然是握在了手中。
他甚至觉得自己用了些心机,这样纡尊降贵能使得这女子感动。
吴蝉细声细气的说道:“妾身什么也不求,只求公子如从前那般叫我一声名字,我便心满意足。”
尹澈宁嗓音也柔和起来,面上作出温柔款款之色:“侍琴——”
吴蝉摇摇头:“侍琴是我在尹家,让尹惜华取的名。他已经不是尹家大公子了,这名字不好。我想让公子唤我一声本名。”
然后她就感觉尹澈宁僵住了。
叶知愚唤她蝉娘,林滢知晓她叫吴蝉,大公子久别重逢也想起了她的名字,可尹澈宁却不知道。
再相逢时,尹澈宁一直叫她侍琴。
别人会提起叶知愚的夫人,但是外人不大能清楚吴蝉闺名,吴蝉也很少跟叶知愚的同窗来往,每日送完汤饭就走。
吴蝉在外被称之为吴氏。
哪怕她身负杀人嫌疑,被陈州通缉,通缉告示亦是仍被称之叶门吴氏。
是,她曾经告诉过尹澈宁自己的名字。
那时候还在尹家,那时她跟尹澈宁的关系还很好,私下有很多话要说。
所以她也曾给尹澈宁说起过自己名字:“我娘家姓吴,家里取名一个蝉字。”
那时她满面红晕,向着尹澈宁说自己小名。
尹澈宁便低低唤她小婵,唤了好几声。
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尹澈宁果真不记得了。所以自己如今让尹澈宁唤自己本名,简直是为难上他。
这岂不是故意使尹澈宁难堪?
尹澈宁面色顿时有几分不悦,握着吴蝉的手掌也是松开。
他可真是真性情的人,喜怒形于色,并不是很会掩藏自己。
可有时候直白也是一种狠毒。
就好似尹惜华对她所说那样:“不如你试试他,他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吴蝉心里就噗嗤笑出声,她想,大公子为什么会知晓尹澈宁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
然后尹惜华就对她说:“你若要让澈宁死,也很容易。我现在,告诉你一个有趣的小秘密。”
大公子不喜欢自己手上染血,却是喜欢别人杀人。
尹惜华要杀吴蝉,杀尹澈宁,其实很容易,可是他就是喜欢借别人的手。
一想到了尹惜华这个名字,吴蝉心里都禁不住颤了颤。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尹澈宁身上。
吴蝉也没再提让尹澈宁唤自己名字这件事,她蓦然垂泪:“只是我得罪那位林姑娘又是个聪明绝错什么话。妾身卑贱,死了也还罢了,却担心连累公子你。”
尹澈宁蓦然面色一变。
他怔怔的看着吴蝉,吴蝉蓦然抬起头,妙目之中流淌几分惶恐:“公子,你会想杀了妾身灭口吗?”
她这般惊诧反问,却好似一种提醒,蓦然点燃了尹澈宁胸口一团火,点燃他心口的一团恶念。
是呀,他是可以这样的!
只要杀了吴蝉灭口,陈州这些案子就没有人知晓是他做的。是,别人是会怀疑,可这些怀疑里又能有什么真凭实据呢?
如今流言纷纷,可这些流言蜚语也只能传一时,日子一久,谁还会记得呢?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吴蝉,心忖只要眼前这个女郎死了,这些令人厌烦的倒霉事可就结束了,他要将陈州这一切忘记得干干净净。
于是尹澈宁下意识的握紧了袖中那枚火铳,那枚尹惜华给他的火铳。
其实他一直喜欢摆弄火器,曾经也收集了些火器把玩。可尹仲麟觉得成何体统,又图惹是非。温蕴也觉得这些东西并不安全,很容易弄伤这些,于是尹澈宁也只能弃了。
他在家中仿佛永远是个小孩子,不过是那种恶毒的小孩子。
兵者凶器也,手握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就容易想用暴力方式解决问题,那么现在尹澈宁也是如此。
而吴蝉呢,她就像是沉溺于爱河天真无邪的笨蛋,此刻犹自恋爱脑期待着,如此去奉献。
她哭着说着:“为护尹家名声,妾身一条贱命又何足惜?公子,若是为你去死,我心甘情愿。只是如若真要杀人灭口,我只盼你亲自动手,不要假手于人。”
这样一番言语,也许是最能自救言语。
如此无怨无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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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态,也许就能打动杀人者的铁石心肠,因而面对这般甘愿赴死时,就能软下心肠来。
尹澈宁居然也确实心软了一下,他真的相信眼前女子义无反顾奉献一切的爱他,为了他牺牲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这样卑微无悔的情态又是多么的动人,令他心口也不由得微微一颤。
他实在是个不大聪明的人啊。
其实他跟叶知愚不过是意气之争,总归是他占尽便宜,享受好处,占了别人的案首。到了陈州之后,有顾公坐镇,尹澈宁已经占不了什么便宜了。
那么这个时候,他若再杀了叶知愚,已经是没有什么意义,更得不到什么好处。
他想杀叶知愚,是因为要争这口气,他也咽不下这口怨气。
如此无非是损人不利己,可能助他杀人的吴蝉也并不是很明白尹澈宁杀人的逻辑。
不该杀的人偏要去杀,此刻面对应该灭口吴蝉,他反倒有些犹豫了。
因为吴蝉一直这么柔顺、卑微,事事以他为先。
从前吴蝉侍奉尹惜华时,就从来不看哥哥而看弟弟。哪怕她嫁了人,也毫不犹豫的舍弃了丈夫。
念及此处,他忽而有些犹豫。
尹澈宁把火铳举着对着吴蝉,却面泛犹豫。
这甚至使得吴蝉心里面生出一缕幻想——
当然尹澈宁的犹豫也只是一下,他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更不是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人。
他是笨得相信吴蝉卑微的真情,却并不珍惜这卑微的真情。
然后就是他扣动火铳,接着就是一声轰然巨响,伴随而来的却是男子的惨叫。
一根手指炸到了吴蝉的跟前,她裙摆、面颊上也飞溅了几滴鲜血。
鲜血飞溅在她素裳上,就好似雪地里开了一朵红梅。
吴蝉就好似怔住了。
可这些却是她早就知晓,并且知晓注定会发生的一件事。
尹惜华给尹澈宁的那把火铳,并不是尹惜华之前当面玩过的那一把。他给尹澈宁时,已经换上另一枚火铳。
一把有问题的火铳。
这把火铳做工虽然精美,可是壁薄易炸,塞的火药也太多。
用这把火铳来杀人灭口,后果就是这样了,那是自己找死。
就好似现在,尹澈宁失去了右手三根手指,失去了一颗眼珠子,还毁了半张面颊,胸口小腹也是血淋淋一片。
如今他落在地上,正在那儿扭曲挣扎,呜咽悲鸣,叫得十分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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