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盒饭盖，青椒炒肉和米饭摸起来都是温热的。一点儿热气腾腾的白烟都没有，像是店里舀剩下的。

办公楼附近有很多餐饮店，但物美价廉的没几家。龙门没有外卖这个行业，想订餐都需要提前打电话预约。

王菊咀嚼了两口，觉得味道不太对，将肉吐了出来。肉片上有一块一块的淋巴物质，看起来让人犯恶心。

她紧蹙眉头，心里将无良商家骂了无数遍。但一分钱一分货，这种量大管饱的快餐可吃不上精瘦肉。即便味道不好，也得喝一口水艰难下咽。

为了能在上城区买一套房子，王菊已经非常努力的在攒钱了。平时只用公司的饮水机喝水，充电也只在公司充，就连上厕所也在公司解决。实在忙不过来了，才会点这种低价快餐。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难以跨越看不见的鸿沟，至今连首付都没攒齐。

看着同事们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时不时添置一款昂贵的包。王菊时常在想，她们为什么可以活得那么轻松呢？

玩得好姐妹们，都建议她找个老实人嫁了。可上城区的男人精着呢，讲究门当户对。知道她家住贫民区还有个瘸腿父亲，直接没了下文。

偶尔有在知道她的家境后，依旧保持兴趣的男人。但大多数都是图一时欢愉，想发展短期关系。正因为想随便玩玩，才会不介意女方家里的条件。

“搞什么呀？！”

一声怒喝，打断王菊的思绪：

“现在是工作时间，你怎么吃得下去饭？工期要求的稿子画完了吗？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吃饭？有点出息没有？像你这么懒还出来上班，干脆别做了。你不干，这份工作有的是人干！”

经理跟吃了炮仗一样，说话非常难听。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刚被领导骂了，所以才把负面情绪向员工宣泄。

王菊连连道歉，像是埋头的鸵鸟，两眼死死盯着脚尖：

“对不起，经理，真的很抱歉。我中午都没吃饭，实在太饿了。”

“你吃没吃饭管我什么事？你别在工位上吃，影响其他人工作！”

“是，我下次不会了，经理。”

王菊态度卑微，收拾起盒饭前往休息室。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骤响。接通以后，传来石磊的声音。

“王菊女士，我们是企鹅物流的员工。有份快件需要你签收，但是到了小区没看到你人，请问是在上班吗？”

“对，我还在加班。”

“请你提供一下公司地址可以吗？我们把你这单送完就准备下班了。”

“行，我能问下送得是什么吗？”

“香肠。”

王菊有两三年没吃过香肠了，一想到那个味道，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真怀念啊，家里的味道。

“C座11楼，就在小区对面。我现在还有休息时间，你赶紧过来吧。”

“好的，企鹅物流，使命必达！”

挂断电话，王菊有些怅然若失。她盯着手里的盒饭，顿时觉得不香了。

后天就是十二月，翻到一月就过年了。不出所料，今年应该不回去。还是跟往年一样，宅在出租屋里看电视。

王菊并非不想回去，而是没脸回去。

想当初自己拿到第一笔工资，觉得有能耐了，就给父亲买了一件军绿色的绒毛大衣。听说他逢人就炫耀，说是自家宝贝女儿买的。可后来，就再也没买过。

记忆像是无声拨开的洋葱，让她在不觉间有些湿了眼眶。

考虑到这里是休息室，有很多不同部门的同事在场。王菊叹了一口气，迅速从情绪当中抽离。取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打开化妆盒进行补妆。

没过几分钟，电话再次响起。

王菊来到十一楼的电梯前，见到了下午送货的两位企鹅物流员工。

石磊递来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成捆的香肠。女人则递来一副装裱精美，看起来很有档次的画。

“你父亲平时在家，就喜欢一直画雏菊，这次挑了一副让我们送来。”

王菊本来先伸手接香肠，但在看到画以后手停在半空。改为先接画，再接过香肠藏在画框下，免

得被同事瞧见。

她以前是没有虚荣心的，是在工作上班以后，才确定自己是有虚荣心的。

那些好看的衣服、精美的化妆品，昂贵的包，宛如心里的一根刺。你不用钱拔它就持续留在那儿，越扎越深。

“谢谢你们嗷，那我进去了。”

“王女士，请等一下。”石磊叫住对方：“你父亲托我们给你带一句话，问你过年什么时候回去。”

王菊脸色有些不太自然，说话时双眼瞥向办公区避免对视，含糊应道：

“我有项目需要跟进，过年应该没时间回去。谢谢你们送过来，再见。”

待她转身离开，忽而听到一句话：

“你爸就快死了。”

王菊扯动嘴角，惊讶地回过头看向对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抱歉，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爸就快死了。”

在短短几秒内，王菊的脸色从惊讶到震惊到难以置信，最终到愤怒：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有这么咒人父母的吗？我要投诉你！”

为了让消息听起来更可信，石磊的态度很不耐烦，还带有一点不屑：

“你这个人很搞笑耶，自己有多久没回家看看他难道心里没数吗？要不是看老爷子可怜，我才懒得跟你这种不孝女废话。他每天在家只画雏菊，难道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雏菊，菊，你的名字里就有菊啊。真是的，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倒霉女儿。”

王菊气势大减，脑瓜嗡嗡的，感觉一片空白。

父亲瘸腿常年在家，确实很久没回去了：

“不，我爸要是出事，一定会告诉我。你在撒谎对不对？我马上打电话跟他确定情况。”

“得了吧，你爸嗓子哑得没法说话，打电话有什么用啊？他现在活一天就少一天，想见见你这不孝女都费劲。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跟要你命一样。真要关心他，不会自己回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