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石磊头也不回地跟可颂进入电梯,再也没理对方的叫喊。
王菊摸出手机想发短信,可父亲又不怎么识字,难道真要现在回去?
盯着旁边的雏菊画,王菊眼眶发红,心中思绪万千。想起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把好吃的夹到她碗里。她让父亲也吃,他就说已经提前吃过了。
如果父亲真的卧床不起,或许会因为害怕自己担心做出隐瞒的选择。
霎时间,她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感。
“小菊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经理说话太重了?哎,你别管那傻缺啊。”
同事看她哭红眼,连忙出言安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菊一张嘴,话却好像卡在喉咙里似的。她哽咽地收拾着东西,没有做任何解释。背上挎包抱着画离开公司,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贫民区。
明明只有三四十分钟的路程,此时却变得格外漫长。看着手里装裱精美的雏菊画,王菊真的非常后悔。后悔不该冷落父亲,后悔报喜不报忧,后悔为了虚荣撒谎,更后悔没有早点回去。
她以前总是觉得,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直到此刻,王菊才终于意识到。他也是个脆弱的人,只是选择了独自强撑。
人只有在失去时,才会懂得珍惜。
她真的非常后悔,这些年接到父亲电话时各种搪塞和找借口不回去。那是一种羞于表达说不出口的父爱,像是秋后的落叶。听不到,但它一直都在。
怪只怪自己太年轻,读不懂那些话背后的涵义。只想一头栽进社会这个大染缸里,用行动向父亲证明自己。
可证明来证明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通过努力攒钱买到房子,会让父亲非常高兴。可他高兴的原因是孩子未来无忧,并不是想贪图这个房子。
都说家是人生的港湾,哪怕出海打不到鱼,也得回家看看呐。
“啪嗒……”
泪水落到画框上,蜿蜒而下。王菊伸出手指轻抚着雏菊,感觉有些冰凉。
司机不知道这位女乘客怎么了,安抚了几句都未得到回应。赶紧加速,想要早点抵达目的地。却没有留意到,身后不远处持续尾随的橘色皮卡。
……
三十分钟的路程,像是走马观灯。
让王菊把跟父亲相处的那些美好回忆全都重温了一边,情绪更加崩溃。
“到了。”
听到司机这句话,王菊猛然抬头。她从钱包里抓出一把钱,塞给对方:
“不用找了。”
说罢,王菊抱着画下了车。盯着这个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家,神情复杂。
门口这株橘子树,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好像父亲在伤到腿以后,就再也没有修剪过枝条。
她从挎包里掏出钥匙,颤抖地捅进锁孔。打开房门,抱着画往里跑:
“爸,你在哪儿?!”
王菊穿过逼仄的走
廊和小客厅,在杂物间见到了正在画画的父亲。这里已经被他改造成了画室,屋内堆积了许多画,内容无一例外全都是雏菊。
“爸!”
老爷子有点发懵,循声回头望去。见到日夜思念的女儿回来,他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堆,咧嘴露出笑容。
没等老爷子开口,王菊放下装裱后的画,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他。泪水像是决堤一样,一边哭一边道歉:
“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抽泣的哭声让老爷子心碎,不知道女儿到底遇到了什么?是被恶毒的领导欺负了?还是被渣男抛弃?
老爷子瞥见放在画室门口的那副雏菊画,不由得心头一颤。这是他拿给企鹅物流员工抵扣运费的画之一,可现在却装裱好并且出现在小菊手里。只能说明她突然回家,跟那两个人有关。
猜出真相的老爷子,无奈地挤出一抹苦笑。他从小就要强,在妻子死后没有再续弦,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自腿瘸以后,他受过许多人的帮助,所以非常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虽然这种方式有点那啥,但女儿确实回来了:
“哎呀,我的好女儿,别哭了。冰箱里有香肠,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王菊一听,顿时止住哭声,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向眼前满脸关怀的老人:
“爸,你能说话呀?”
“啊,怎么了?”
王菊面色古怪,自觉遭到戏耍,顿时攥紧粉拳,恶狠狠地咒骂道:
“我就知道,那个企鹅物流的员工没安好心!居然敢骗我,说你要死了,我看他**(龙门粗口)才要死了呢。该死的家伙,我要投诉他!!!”
老爷子是个明事理的人,眼下已经算是欠人家一份人情。这要是让王菊投诉成功,亏欠得也就更多了。
见女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拨打企鹅物流的电话,他迟疑片刻后制止道:
“小菊啊,别投诉了。他们是好心人,可能就是说得比较夸张。”
“夸张也不行啊,害我没加班直接跑过来,这事儿跟他们没完!”
“小菊,别投诉了。我……我确实是要死了。”
王菊闻言,整个人直接僵住。她满脸疑惑地看着父亲,有些难以置信:
“爸,你可别骗我。”
老爷子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说撒谎了,让两位企鹅物流的员工遭受惩罚,甚至因此丢了工作。要么说没撒谎,维持这个善意的谎言。这样也能让小菊回家的次数,稍微多一点。
回想起小时候给女儿夹菜夹肉,自己则躲在厨房干扒白米饭的日子。
哪怕再选择一次他也不后悔,觉得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傻孩子,我怎么会骗你呢。”
……
加热后的香肠,冒出腾腾热气。
引人垂涎的香味扩散到窗台的雏菊上,还有众多未经装裱的画上。
风起的瞬间,雏菊便有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