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我回来了”
黑云压城。
很久很久很久的从前,双方摇曳着不同旗帜的两支军队,正在惨烈交战。
一方曰“陈”,一方曰“狄”。
尸骸遍地,如人间炼狱。
双方士兵杀红了眼睛,咬着牙拼着命,将兵器插进对方温热的血肉中。
没有人注意到,黑色的乌云无风自动,如粘稠的液体般,兀自旋转着,形成了一个幽邃的云洞。
轰隆!
凭空炸雷,士兵们受到刺激,杀得更欢。
一道冒着浓烟的影子,如黑色的流星般,坠向战场。
“可我不想我爹是你爹,不想我娘是你娘。”
目光神光闪动,橘猫好奇地蹲在郑修的头顶上,看着郑修熟练地翻阅着【航行日志】。
这世间从来都不曾存在着烛,那是因为他还没创造出烛。
“宓小柒,十二岁,死。”
世间于他而言,就像一座囚笼,一座将他困住的囚笼。
他在“阅读”烛的一生,在世界重启时,郑修一点点地阅读着,烛那长达一千年,漫长且痛苦的一生。
烛照顾着疯癫的灯儿,在一镇上,隐姓埋名。
“咦?爹,你把他踢活了!”
他死在暴雨中。
“好!”
他是不死的。
少年眼中浮现出男人的信息:功良,上有八十老母,新婚燕尔,新婚夫人正等他归家。
这十年间,青衫客不问世事,外界群雄割据,由十国变为六国,又从六国变成了十三国,分分合合。
烛挠挠头,望着清澈的河里,鱼儿游动的路线清晰勾勒,他随手拍向河面,几条小鱼弹入框中。英俊的青年呵呵一笑:“爹就是爹,娘就是娘,还能有谁?”
没人知道,他的床下,藏了一柄细剑。
天下再乱。
渐渐的少年分不清糊在脸上的究竟是雨,是血,或是泪。
起初橘猫也在以一种看八卦般的心态,与郑修一同阅读可随着郑修身上气息的变化,橘猫的注意力也从【航行日志】本身,转移到郑修的身上。
青衫客名骆兵王。
橘猫最后惊讶地发现,割去了“污染神性”的郑修,不但没有变得像一个普通的人类,那种令他无比怀念的感觉,反倒让橘猫忍不住将毛茸茸的猫脸贴在郑修宽厚的背上,贪婪地嗅着,闻着,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了舔。
郑修闭上眼睛,仔细地想着烛的一切,想着与烛交手时的点点滴滴。
少女名骆灯儿。
落日黄昏,一邋遢的黑衫外来客,风尘仆仆,戴着斗笠,走出骆家。
村里百姓孤陋寡闻,不知今年几何,如世外桃源。
少年大脑空白,惊慌失措地挥动着手里的刀,一颗颗惊愕的人头飞起。
他惊恐地拍打着手臂,想要驱赶着眼前如蚊蚋般闪过的陌生文字。
骆兵王一见二人张口便骂,夫人来劝。
“李贵,狄国人士……”
啊……
在郑修面前,一位挺拔却面容腐朽的父亲身影,伸出拳头,傲然挺立。
有方野道人行侠仗义,亦有热血刀客斩妖屠魔。
北达荒原。
“爹?”
【航行日志】并非寻常书籍,郑修也不知道【日志】上有多少页,有多少字。在翻动【日志】的瞬间,蠕动的文字如活的一般,在【航行日志】上快速地生成、删改、修正,不断地变换着。
将无名少年收为义子,取名为烛,便当日行一善,消灾挡劫。
青衫客略懂医术,白日上山走山,夏日晾晒,秋日研磨,以药粉救人,乡里林间积攒了不少民声。
“……”
“快……走!”
“我是谁?”
“平静、从容、坚定。”
“傻子,不理你了!”
一眨眼又过二十年,昔日少女落日黄花,青年仍容光焕发,二人不似夫妻,更像母子。
夜黑风高。
少年浑身赤裸,他茫然地望着四周,恐惧在眼底蔓延。
“啊……谁在啊……”
百年。
在少年眼中,交战的双方的“信息”,陌生却清晰地在他视野中,如瀑布般向下刷屏。
在山上。
似人非人,似神非神。
黑衣人站在雨中,雨水凝在半空,似一柄柄小剑,将骆兵王穿成血人。
他不会老去。
他身上如被烈火烧灼了一般,满是脱落的皮肤与焦痂。
凌乱的风雪忽然一顿。
他攀上了一座山,烛再无遗憾,想要在最美的大漠,了结这无趣的一生。
夏朝末年,冬。
夏帝麾下,有一群人,皆是异人,自称“执命人”,不服者杀,叛乱者杀,异心者杀。
在旋转破碎的世界中,郑修知道,他成功了。他将“恶童”伴随着人魂的一部分,割舍遗弃后,烛诞生了,他成为了从未存在,却应该存在的“那个错误”,诞生于世,填补了他无意中删去的那部分“空白”。
“爹不是教过你,夜路凶险,莫管闲事!”
“娘?”
临走前他顺手又从河里拍了几条鱼,将鱼苗儿放了。
骆兵王将两个大箩筐塞给灯与烛,让他们上山采药,采不满就别回家。
仿佛是一刹,又似一年。
南临湿地。
杀红了眼的双方都没注意到,战场上多了一个不属于双方的陌生少年。
大漠居民愚昧无知,将烛奉若神明。
背着两筐沉沉湿湿的药草,烛与灯返回家中,家中黑灯瞎火,村中染满了血,尸横遍野。
“我爹腿法也厉害,当年在路边,就是我爹一脚把伱给救活了!”
骆灯儿仍疯疯癫癫,蓬头垢面,似一疯婆子。
漫长的光阴就似诅咒,一道漫长的诅咒。
一晃眼后,少年怔怔地望着手里染血的刀,和咬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雨下了一夜。
“我是……什么?”
两百年。
“张三,陈国人士,自幼父母双亡……”
二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相互作伴,一伴也是十年。
骆兵王从未告诉少女当年是打算一脚将少年的尸体踢开来着,少女心中爹爹医术如神,看似平常的一脚将烛踢回魂了。
原来倒流的光阴已然在橘猫的走神中无声定格。
青衫客下马查探,搭在腰间细剑上的茧子移开,松了一口气。
那夜,夜半,灯儿熟睡,烛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他偷偷打开门缝去看,发现骆兵王正挑着一盏灰灯,灯下磨着生锈的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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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衫人来访三天后,下了一场大雨。
他走过山川河流,隐于人山人海。
望着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青年乐呵呵地傻笑着。
他哭着,喊着,吼着,心智越来越清晰,他隐约想起了人是应该有爹的,有爹自然是有娘的,可他的爹和娘呢?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被爹娘遗弃了吗?
“去将药草晾了去!成天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我是谁?”
“索引。”
呼!
四周猛然刮起了风,风中带雪。
烛对于“异人”的执着宛如魔障一般,每百年送走三位异人的“仪式”,与其说是烛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倒不如烛是在忠诚地执行着某一种“执念”。
“我,是,谁?”
本该割去了“神性”的郑修,割去了“污染神性”的人类,此刻却有另一种,让橘猫捉摸不透的“性”,在其身上润物细无声般地沉淀着。
车中妇人与少女吃了一惊,相扶以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