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人只能看见同伴和脚印。若非对地形极为熟悉的人带领，便不可能从中找出要去的方向。

冬天其实很少能遇见什么猛兽，比一切猛兽更可怕的，是空茫茫的，极目远眺，什么也望不见。

郑水生这时候还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他正做着行侠仗义的梦，干劲十足的跟着队伍向冯家庄行进。

走出了大概半里地，他忽然看见一个身穿兽皮衣，手挽长弓的少年从后面奔跑过来。

郑水生眼前一亮，惊喜的喊道：“尹兆东！你怎么来啦？”

尹兆东赶上郑水生，热情的搂住他的肩膀，笑道：“我想跟你去冯家庄看看，很长时间没去那里了。”

郑水生回想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被安排留守寨子吗，怎么能跑出来了？”

尹兆东说，他为了能和郑水生一起去冯家庄看看，特地去求寨主。寨子里少他一个，当然不大影响战斗力。毕竟寨主作为上三段的高手，若是些乌合之众来犯，一人一棍足可当之。寨主也就由他去了。

尹兆东好像对这冯家庄颇为熟悉的样子。听他说这里原本有一个大户人家，姓冯。最显赫的时候，家里有人在朝廷当大官，在整个丰国都有不小的名气。

但所谓伴君如伴虎，那位大官不知怎么，开罪了大王。连带着全家都被流放到了偏僻荒凉的边境。后来，这里慢慢的演变成了一个村落，但还叫以前的地名——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郑水生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每年过年的时候，听过的那些话。歌颂大王英明神武，功盖天地，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圣人。郑水生有些期待的问道：“大王流放他，是因为发现他是个欺负百姓的狗官吧？”

“不知道。”尹兆东眼里闪烁着莫名的色彩：“但没听说哪个官儿，因为欺负百姓，就被大王罚了的。

尹兆东收回了搭在郑水生肩上的手，两眼漫无目的的望向前方，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那些当官儿的总喜欢说他们对百姓有多好，大王也在为我们考虑，那些官儿也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最后大部分的官儿什么都没做。”

“还有少部分呢？”

“有一年，一个城里的官儿，很年轻的一个男人，听说是个世家的公子。春天的时候来的，他到村里来，拿着本书，非要教我们种地，呵，那年我们村里，种地的基本都没什么收成。有些家甚至沦落到卖女儿才能不被饿死。幸好我们家没什么地，主要靠上山打猎为生。”

“那没有女儿的家呢？他们怎么活？”

“有一家，就两个老人，那年冬天两口人都死在家里了。”

郑水生听的握紧了柴刀，咬牙切齿，恨不能替两位老人给那狗官一刀。他愤恨道：“你们怎么不去找那个狗官！”

尹兆东摇摇头，叹道：“找他？他在这儿当了两个月官儿，就升迁进府城了。还办了个升迁宴，满城皆知啊。说是，因为爱民如子，破格升迁！”

郑水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拍了拍尹兆东的后背。

以前，他难过的时候，爹也是这么拍他后背安慰他的。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