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们八人坐在一端,倒不是有什么功劳,而是他们来的最早。路志广打完了那套奇怪的拳,也没什么事要处理。几人反正闲来无事,就来到饭堂坐着聊,也顺便等饭了。
几人当然也不能聊怎么算账,怎么练武,怎么种地。毕竟这聊不到一起去的。所以说着说着,自然也就聊到了过去——不论是山寨落草的文士,还吃不上饭的军人,当然都有一段曲折的过去。就连岁数不大的郑水生,也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杀官逃亡可讲。
路志广说,他幼时家里贫寒,全靠母亲做些针线活,才能补贴家用。而父亲是个落魄的读书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高中。他常说,哪怕武者地位再怎么高,治国还得用文臣不是?路志广那时候,怀着治国平天下的伟大理想,没日没夜的读书,最后伤了身体,以至于练武两年,迟迟不能入门。
当然,读书的天分,他多少还是有些的。再加上超出常人的刻苦用功,他当时在整个裕华县,都颇负才名。那时候,整个江波府有数千文生,而府学每年只收三十名学生,国子监的名额更是只有两个。不过按每次测试的成绩来说,起码,他考入府学,是板上钉钉的。甚至国子监,也有不小的可能。
后来,乡试的时候,他的文章,出现在了通判大人的儿子名下——高中国子监!
而他,毫无疑问,自然是落选了。他那个不能接受现实的父亲,去官府闹事,被活活打死了。
“国子监中何人,丰国文脉何衰,可以知矣!”
说这话的时候,路志广一口饮尽大半碗冰凉的井水,如饮烈酒。
郑水生也将自己怎样杀了那个狗官,仔细的讲了。他永远忘不了,那红色流了一地,像是过节时候,放完爆竹的颜色。他觉得,世上所有欺压百姓的狗官,都该迎来这样的结局。
那个男人默默地看了会儿几个孩子,也讲了他的过去。他并非是怀着多么高尚的,杀敌报国的心去参军的。那时候,他才十五岁,还没有郑水生现在大的年纪。也是个冬天,家里吃不上饭。他是家里的大儿子,迫于生计,父母只能送他去参军了。
军队里说的的荣誉,他是没感觉出来。他对军队的认识,就是整天训练,吃的还不错,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算好。
可毕竟是要上战场的,面对的,是天下闻名的长生铁骑。在草原的传说里,唯一尊神长生天的目光所及之处,这队仅仅三万人的骑兵曾战胜百万雄师——整个丰国的军队,未必能够这个数字的四分之一。
他们被打的最惨的一天,防线居然收缩了六十里。光是这个数字,就足够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即使有号称丰国第一名将的辛长安坐镇中军,调度大军。即使李耿李将军多次出其不意,甚至以身犯险,险死还生。仅仅十一天,渝溶关就数次被攻上城头,险些失守。
幸好,经过十一天的坚守,付出了数万人的惨痛伤亡后,武国镇北军终于来援。与丰国军队不同,大武和北方的长生帝国都是天下之强国,他们的精锐军队,全都是武者组成的。再加上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配合,丰国军在他们面前就好像木雕泥塑,谈不上什么威胁。
接下来,就是武国的镇北军突袭了连战十一天,已成疲师的长生铁骑。大胜之后,追亡逐北,不仅收复了丰国全部的失土,还斩杀了长生帝国的一位将军。
仗虽然是打赢了,但人们贫瘠的生活,依然没有改善。时隔十二年,他又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了。这年关——真的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