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更替,天地昏沉,金缕阁连着迎来了三日春雨,把地上血迹洗得干干净净,最后顺着流进了河流之中,融进了泥土之中,至此金缕阁诸多土地便是以血气养成了。那日沐寻春昏厥后,在没有风无涯的攻势下,寒玉尘的拳脚功夫已经足以保全沐寻春了,而霍怀恩破阵之后,其攻势便如有神助,所到之处必定几剑取敌人之性命。如松接替了欢颜的职责,一边指挥着金缕阁弟子摆阵,一边四处回护,不消片刻魔教弟子便被打得节节败退,最终落荒而逃。
直至第四日,天公赏光,淫雨处霁,日子终于有了些和煦的色彩。沐寻春醒来时,窗前的繁花开得正好,温热的阳光均匀地落在床上,屋内的炉子烧得正沸,锅子里传出一阵又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沐寻春如今一切的不适都可归结于伤口的疼痛,喉咙的干哑,手臂的无力与心口的抽痛,他明明醒了过来,却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是想看看这金色的阳光,在春日里发会呆,就像过往那样。
可不一会推门声便响起,那人进门便意识到沐寻春状态变化,连忙关切地走过去道:“宗主,你醒了。”
如松见沐寻春神色疲惫,他端了杯茶水给他饮下又淡淡地说:“药也好了。”
如松是个沉静的性子,这金缕阁他与欢颜一静一动,两人遇事互相商量,内外事务被他们安排的一向妥帖,如今欢颜骤然离世,他们这般相顾无言,竟也说不出多的话来。而沐寻春外在看似不争不抢的人,实际上内里不知道掩藏着多么汹涌的情绪来,如松跟随这人多年,知晓沐寻春必定难过,却也不敢主动提起伤心之事。
“扶我起身。”沐寻春如今尚且虚弱。
如松照做,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而后说:“这几日是我贴身照顾,两位少侠我并未让他们近身。”
沐寻春眯了眯那双眼思考片刻,将沐寻春放在桌上的碗拿起,一口饮尽里面的药水,苦涩得让他瞬间清醒,这时他才评价了句:“做得不错。”
再缓和片刻后,沐寻春要求道:“替我更衣吧,我胳膊折了,不方便。”
如松心中犹豫,但行为上却没有半点停顿,他拿出沐寻春的常服一一替他套上。
“往常这些事都是欢颜做,以后我只能自己做了,”沐寻春忽然扯了扯嘴角对着如松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最恪守礼节的人,毕竟我们有男女之别,你不可能不介意的。等我胳膊好了,便没有下一次了。”
如松眼眸中情绪幽深,让人望不见寒潭之中到底隐匿着什么,他听了沐寻春的话语后,才终于敢对上他的眼睛,不对,应当是她的眼睛。他的宗主,脸色苍白,一张清秀的脸上是如海面一样虚幻的平静。如松与沐寻春相识已然十几载,他亲眼看着那时常依赖自己的小女孩儿逐渐褪去了女儿珠钗衣衫,换成了一副翩翩公子、江湖新秀的模样,尽管他不知道沐寻春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身为她最忠诚的下属,她要自己是护卫,那自己便会毫不犹豫杀尽她指向的所有人,她要自己成为最重要的副手,那么自己从此就唤她“宗主”,辅佐她走出自己想要走的一条道路。
可是如今,无论作为护卫或是副手,如松都明白自己失职了。
但在这一刻,他依旧说不出什么安慰性的话语,如松依旧只会回答一个单音节的词:“嗯。”
在这样压抑的沉默中,沐寻春终于换好了衣衫,她略微进食后,一扫颓靡,尽管她如今身子虚弱,却依旧藏不住那英豪气。沐寻春说:“扶我去逛逛吧。”
如松替沐寻春推开门,让她的手撑着自己胳膊,一路朝外面光的方向走去了。
不知道是谁发现沐寻春起身了,待消息传到寒玉尘与霍怀恩耳里时,沐寻春已经在寻他们的路上了。这一路上,不少弟子忙于修建金缕阁损毁之处,好在当夜几人竭力抵抗,所以金缕阁才保下了大半,受伤弟子由金缕阁阁中大夫治疗,轻伤者已经回去自己修养,时不时还要跑出来搭把手,为金缕阁的修复出一份力,而伤重者被大夫们看管着,生怕这些年轻小伙们一时血气方刚,一会儿闹着要杀去魔教报仇,一会儿要去帮师兄弟们的忙。沐寻春在安抚好他们的心情后,便在如松的搀扶下往霍怀恩和寒玉尘的客房走去。
霍怀恩与寒玉尘本心中担忧,然沐寻春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是让他们震惊片刻。
“寻春,你怎么起身了,我和玉尘本想着一会儿来寻你。”霍怀恩上前迎她,连忙关心道。
寒玉尘似乎有些不自在,毕竟这几日他脑中耳畔时时回荡着沐寻春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拔剑的声音,还有欢颜倒在自己面前的惨状。他与欢颜相识也有三四年了,每次来访这姑娘都会欢欢喜喜地迎接他,兴致勃勃地分享沐寻春的近况,也会在不经意间关心自己是否顺利,如今这姑娘离开,整个金缕阁仿佛都不那么热闹了,连本应欢腾的春日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沐寻春见寒玉尘情绪低落,眼神躲闪,便明白这人因何如此,他们相识多年,既为至交好友,便少有摸不透彼此心情的时刻。
“先坐,”沐寻春在坐下后,抬了抬还能动的那只胳膊,“我今日来有要事相商。”
霍怀恩和寒玉尘闻言坐下,目视面前这人,以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