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的名声,尽管金缕阁不常涉江湖事,但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我想,一般魔教弟子是困不住怀恩的。可那日夜袭的魔教众人,我见他们步法诡谲,但步步却又在阵型之中,再加之他们人手充足,在这连续的围困和攻势下,怀恩必定消耗诸多。这样,既极大的减少了他们的损伤,又可以将一向落于不败之地的怀恩困住。至于那风无涯,他明显是知晓我不擅近攻,也捏准了我虽身法迅速,力量于他来说格外微弱,所以他是在等到我出现时才现身于众人。”沐寻春语速极慢,但是这字字句句传来的压力使一切变得沉重起来。
“寻春的意思是,他们是有备而来?”霍怀恩沉思片刻问道。
沐寻春肯定地点点头:“只是,我不明白他们因何而来。金缕阁自我手建立起来不过也才七八载,无论是与武林正派或是魔教中人都无过多交集,如今突然袭来,怕是江湖又要生出什么变故。”
听到这儿,霍怀恩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随后便见他缓缓直起身子,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沐寻春疑惑地看向面前这人瞬间铁青的脸色,还有那无比愧疚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问道:“怀恩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吗?”
霍怀恩本就是不多废话之人,平时更是直接,有什么便想说什么,但是如今在沐寻春的注视下,他那嘴微微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口中的话硬是吐出不来。
“怀恩?”寒玉尘也不由得偏头看他,语气中也有些关切。
只是这些话,虽说出来痛苦,但是作为霍怀恩的担当,他却必须告知。于是,就见霍怀恩一手握剑,一手叠在了另一只手手背之上抱剑施礼,他的上身微微前倾,一向高昂的头颅低垂,有一种要将自己的姿态彻底丢开的架势,他语调低沉,语气愧疚:“此事,皆是因我而起。我父亲一心屠魔,魔教中人怎可能许我一路顺利寻药,坐以待毙。”
说完这些话后,霍怀恩深吸几口气,闭上了眼睛等待沐寻春的责怪。从沐寻春与寒玉尘的相处之中,霍怀恩能明白此人恩怨分明,这是他引来的祸端,沐寻春就算因此要杀了他也不足为奇,毕竟因为自己还令欢颜姑娘丢了性命。
沐寻春眸光冰冷,但那视线却不是往霍怀恩身上落去,像是透过霍怀恩身后向更远处飘渺的地方望去,直至最后一切情绪都陷进了她那双深沉的眼眸中,她才向霍怀恩伸手。寒玉尘见状起身想阻止,结果却见沐寻春侧眼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失望,而后才见她扬手乘着霍怀恩的肩膀,将他扶起。
沐寻春先是淡淡说了句:“霍少侠不应当向我低头,此事是魔教之责,也是我之责,但却不应当责怪你。”
霍怀恩似有不解,他终于还是直起身子道:“若不是我来,也不会引来他们。”
沐寻春冷哼了一声:“就算不是你来,他日也会有张少侠或者王少侠为江湖事来,而后魔教中人就不知随着谁跟过来了。我建立金缕阁只本意是固守一方,保一方之太平,享一世之安稳,所以一味只要求阁中诸弟子习阵法,强身体,以守为攻,剩下的不平事由我来做便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若是我要求他们多方学习,也不至于当时被杀得措手不及。”
如松听闻,他看着身旁这个表情坚毅的人,轻轻叹息。而寒玉尘却坚定道:“若非寻春让弟子们学防御之法护身,那如今必定是伤亡惨重。强弱差距极大之时,一味只重攻势,便也是鲁莽之举,最后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如松点头:“是当如此。”
沐寻春却不再纠结于此:“多说无益,我先需得去书房解决事务,待杂务完毕后,我们再商讨接下来的安排如何?”
霍怀恩点头:“那就在此定等候寻春了。”
沐寻春将手再次搭在了如松手臂上,撑着疲倦的身躯一瘸一拐往外走,这时寒玉尘终于是冲了出来,他轻声道:“寻春,注意身子。”
沐寻春转头看看他,也是叹息一声,她说:“阿尘,我知道,你也是。”
寒玉尘就看着沐寻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转角处,自从那日沐寻春声音凄厉的质问自己后,寒玉尘就幻想过多次当沐寻春醒来会怎样待自己,但无论是怒斥、责骂,他都不会介意,只是没想到沐寻春对所有的一切是那么冷静,对自己也是一如往常。寒玉尘握紧自己手中的佩剑,他心中的不安更甚了,这佩剑是他的心魔,这也是他父亲曾经的佩剑,他既恨着自己的父亲,同时又对他留下自己的性命带有一分幻想,所以这佩剑他既舍不得丢弃,却心中也明白自己用不得,他就这样随身带着,却又不肯用它。
只是未曾想,会因为这心魔,又造成了周边之人的离开。寒玉尘是寡情之人,与他无关之事他并不会投注太多情感,所以他的愧疚仅仅是对于自己熟识的人,也仅仅是是对于欢颜和沐寻春的歉意,而沐寻春却肩负着诸多信任着自己之人的性命,她的愧疚却是比谁都多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寒玉尘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在风中站了好久。
“玉尘,怎么了?”霍怀恩上前来问。
寒玉尘说:“寻春是个爱哭鬼,他可经常因为别人的事情感慨而落泪,可今日他醒来,我不见他一滴泪,便知道他是真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