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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温情攻略51
……
长穗是被雷声震醒的。
浑身酸痛难忍,她翻了个身闷哼出声,只感觉腰身像是被暮绛雪掰折了,连带着双腿也软弱无力,几乎是从榻上滚下来的。
昨晚的记忆一幕幕浮现,犹如窗外噼里啪啦猛烈撞击的雨水,汹涌塞入长穗的脑海中,她趴卧在地上缓了会儿,强迫自己将那些不堪入目的记忆抛开,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就当是和恶犬斗了一夜法。
身为自然孕化的灵物,长穗多年清修看淡欲情,其实对这种东西并不在意,不然她当年也不会毫不犹豫就愿意,以双修之术净化桓凌身上的阴煞之气,但正如她之前所说的,和谁一夜风流都可以,但暮绛雪,不行。
轰——
雷声越来越大,像是将整个观星楼拢入雷鸣之中,有些像她当年化成人身时应的天劫。
这是天道看不下去,终于要降下惩罚收了她吗?
长穗缓了片刻,撑身摸索着朝窗边走去。
若这当真是天罚降下,她毫无怨言,只要能救回桓凌,她并不后悔。只是,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灵洲界还没有救回……
长穗触摸到了窗角,在心里轻轻问着自己:
——她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这样的她还如何净化暮绛雪身上的恶魂?沾染了满身罪孽,恐怕她连自己都净化不了。
暮绛雪是沐浴焚香后才来见的长穗。
一进门,他便看到晃荡在暴烈风雨中的窗扇,大敞的窗门任由雨水灌入,长穗穿着一身单薄寝衣,就这么一动不动淋在窗前,任由雨水猛烈在她脸上扑砸。
她在等,等天道降下的惩罚。
轰——
在又一声巨雷闪电中,她等来的是被暮绛雪拥入怀中,即将毁坠的窗扇被重新封阖,她闻到暮绛雪掩在熏香下的血气,与潮湿的雨水融合,像沾了沙蜜的刀刃,舔一口鲜血淋漓。
脸颊贴在暮绛雪冰凉的胸膛,长穗听到他的心跳声,猛烈的要快冲出身体。
不适的挣了挣,却被暮绛雪抱得更紧密,长穗以为他也是怕了天道之罚,忍不住嘲讽:“原来你也会怕。”
她的声音还有些哑,说话时干涩微疼。
暮绛雪的长睫颤颤倾垂,雨水打湿了他的鼻梁,滴落下来的水渍砸到长穗的眼皮,引来她不舒服的闭眼。她的下颌被暮绛雪抬了起来,轻轻摩擦端详,也不知在看什么,半响才回:“七情六欲人皆有之,可惜我非世人眼中的常人。”
他并不承认,吐出来的气息泛着雨水的潮凉,“师尊好像也没有教我,何为恐惧。”
不会恐惧,也便学不来畏惧敬怕,自然也就无法无天视纲常伦理为无物,做不到收敛克制。
长穗一把拍开他的手,已经说不出是悔还是什么心情,冷声反刺,“这么说,倒还是我的错。”
怪她做不好师尊,怪她仁慈心软不会育徒,就该如最开始般日日毒打辱骂他,教教他究竟什么是恐惧尊敬。
“不。”暮绛雪笑出来,“是徒儿愚笨顽劣,做不成师尊心中的好徒弟。”
真是好一句愚昧顽劣。
他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对自身没有清楚的认知?!
长穗不愿再搭理他,被雨水浇湿的衣裙黏在身上发寒,持续的雷声下,天罚始终没有降下。
见她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暮绛雪担心她淋了雨会生病,便想带她去泡热浴。想也知长穗不会同意,于是暮绛雪免去了口舌劝哄,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远离被雨□□声波及的窗沿。
“放开我!”
“暮绛雪,你这个混账……”不管长穗怎样怒骂挣扎,她都被暮绛雪塞入了汤池,身上的衣衫被尽数剥去,一件未留。
昨晚的记忆重现,长穗又气又惧,挣扎着想要逃离,可她一个瞎子在汤池里又能往哪里躲?
水花四溅,她终是被暮绛雪搂着腰拖了回去,牢牢禁锢在怀中咬着耳朵,“别乱跑,当心呛水。”
像是感受不到长穗的惊惧,暮绛雪将视线落在她泛红斑驳的肩颈,经过一夜的沉淀,那些痕迹更为旖旎,暗红的色泽像是打翻的胭脂罐,片片搽抹深融。
原本还想上些药膏的,看着这些痕迹,暮绛雪忽然又将药罐放了回去,这是他与师尊最亲密的证明,他舍不得让它们消失了。
“好了……好了……我不碰了……”见人还在怀中挣扎,暮绛雪将双臂老实圈回她的腰身,亲了亲她的侧脸,“不累吗?”
挣扎了那么久,气都要喘不均了。
为了让人乖一点,他想了想,他贴在她耳边说道:“人我帮你救回来了。”
长穗果然不动了。
任由暮绛雪在她脸上一下下轻啄着,她听到他讨赏般说着:“我派了最好的医师去为他治伤,稀有药材也随他医用,陛下也不会再过去折腾他。”
长穗悬着的心并未放下,被他亲的实在是痒,她推了推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暮绛雪听后也未生气,对她的乖顺还算满意,回着,“师尊昨晚很真诚,徒儿怎么舍得骗你呢?”
他说,过几日会有一场春猎,他会带长穗重返当年救下赵元凌的猎场,还给她一个活蹦乱跳的兄长。
长穗面上不喜不怒,并未问为何好端端的举行春猎。她在心里起了算计,暗暗描绘着猎场的地形图,不知龙影军趁机带走赵元凌的机会有几成,问题是,她该如何联系他们呢?
轰——
滚滚响雷打断了她的思路,心虚下她打了个激灵。
“师尊别怕。”暮绛雪捂住了她的耳朵,凝着窗门的面容模糊不明,用温和的嗓音安抚着,“这只是一场普通暴雨。”
暮绛雪口中的普通,便是暴雨五日未停,期间洪涝疫灾接连而起,房屋塌淹死伤惨重,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急需朝堂下派官员赈灾修缮。
这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普通暴雨,但也是灾难的开始。
天晴之后,赵元齐不顾忠臣劝阻,带领大部分朝臣家眷前往皇家猎场春猎,对灾民的死活漠视不顾。
他很清楚他该管的,无关于帝王的责任,而是为了能在帝位久坐、活的更久一些。可他的眼睛实在太疼了,他都不知自己还有几日活头,哪还有心思管旁人死活。
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赵元齐才知除权势之外更多的是锁链重担,缠在在身不得自由。赵元齐并非什么有良心之人,也不愿拘于礼法,难怪圣德女帝不愿将帝位传给他。
看来,长穗他们没有冤枉他,他不适合当帝王,北凉的确会毁在他手中。想着这些,赵元齐并没什么愧疚悔意,只觉得这坏名声暮绛雪该担一半,毕竟,他只是他手中的傀儡皇帝。
“陛下,绛雪大人将那妖女也带出来了。”小太监低声同他汇报。
“哦?”赵元齐挑了挑眉,探出驾撵朝后方望去,只见暮绛雪将一袭碧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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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抱上马车,像是困住一只翠玉鸟雀,任车帘遮盖严密。
还真像藏什么宝贝似的,半分都不舍得让人看,真是难为他舍得把人带出来了。
小太监又报:“绛雪大人还救出了暗牢的叛党,也在随行的马车中。”
“是吗。”收回视线,赵元齐倚靠在金椅上声线平平,并没什么恼火忧心。
对于暮绛雪近日的癫狂之举,他深有体会,想来他这一出春猎安排了场大戏要唱,也不知又要做出什么疯癫之事。
正合他意。
赵元齐巴不得所有人都不好过,最好在他死时能全部为他陪葬。
到达驻营地时,已是响午。
长穗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赵元凌,暮绛雪却捏了捏她的脸颊,拦着道:“别急,晚些就带你见。”
之后暮绛雪便出了帐篷,直到夜幕降临都未出现,长穗怀疑他在故意耍她。
他们这趟春猎阵仗极大,像是故意想引起谁的注意,若龙影军未绝还打算救赵元凌,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可长穗越想越觉得怪异。
只怕……这趟春猎是引龙影军现身的诱饵。
不行,她必须想法子做些提醒。
趁着暮绛雪还未回来,她正打算找借口离开帐篷,外面忽然乱了起来,“保护陛下,有刺客!”
不好!!
长穗心中一急,不等摸索到帐门,守在门外的两个术士忽然倒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穗穗,不要怕。”
损坏沙哑的嗓音听不出熟悉感,长穗抓着那只粗糙布满伤痕的手背,有些不确定,“是……阿兄?”
“是我。”赵元凌咳了一声,他的声带已经坏了,现在每说一个字都会疼痛难忍。
暮绛雪没有骗她,他真的派人将赵元凌救活了,各种珍惜补药治愈伤痕的药膏拽回他的命,不过短短几日便清醒过来。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并不是多话之地,赵元凌的身体也撑不了太久,这会儿伤口崩开,全身冷汗直冒。
长穗摇了摇头,急忙道:“不要管我,你们快走,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她想趁机托住暮绛雪,为赵元凌他们增加逃脱的机会,然而赵元凌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我知这很可能是陷阱,但就算前路有无边炼狱,我们也必须冲出去闯一闯。”
原地等死永远不会有活路,只有敢于挣扎不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穗穗,跟我走,这次我不会再弄丢你。”赵元凌的声音坚定,明明沙哑的听不出原本音色,却让长穗感到很安心。
他在愧疚,在自责,在后悔那日没有紧紧抓住她的手,未尽到兄长之责保护好妹妹。
如今他们再相遇,恍如隔世,中间似承载了千山万水,长穗控制不住红了眼眶,低喃喊了句:“桓凌……”
龙影军已经在外面催促,他们快撑不住了,赵元凌似没听到她的呢喃,带着长穗从帐篷里逃了出去。
这次,她的眼睛没有用绸带遮挡,赵元凌该是看到了,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排斥。他低哑同长穗解释着,“少时我做畜人时,为了逃出去,早已摸索到出山林的路线,那处没有守卫是片坡地,荆棘杂多极为难走,但很难被人发现。”
赵元凌也没想到,他这一条无牵无挂的烂命会被少女国师所救,成为尊贵的皇子还险些登上帝位。
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兜兜转转,当年没能用到的逃命路线,如今竟让他带着长穗和龙影军众人逃出。
长穗也没想到,他们竟真的从猎场逃了出来,她原先还想着,他们被抓时她可以尽力拖一拖人,没想到连带着她也顺利逃了出来。
长穗颦眉,心中说不出的怪异,“会不会太顺利了?”
就像他们上次去诏刑台救人,接连不断的陷阱防不胜防。
赵元凌颔首,反应过来长穗看不到,低低道:“不管这是不是他们有意为之,咱们先离开这里。”
为了加快速度,他强撑着将长穗抱了起来,无视手臂爆开的伤口结痂。公孙翰闻看的心惊,但又有些忌讳长穗的眼睛,出于忠义,他硬着头皮出声:“殿下,让我来吧。”
“不用。”赵元凌将一切看的明了,自知短时间扭转不了这些人的看法,忍着痛并未多说,“走吧。”
长穗靠在赵元凌的肩膀上,虽眼盲但很清楚赵元凌的情况,窝缩着不敢乱动。她又开始痛恨自己的没用,明明说好要护着兄长,反过来却还是要靠阿兄庇佑。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长穗闭上眼睛,心里虽还记着任务,但短时间并不想再见到暮绛雪了,她需要调整心态,静下心来理清楚头绪。对于之后的路怎样走、任务该如何继续,她至今还未想出法子。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直到下了山也未见到追兵,高兴之余又有些忧心。
上一次他们也是这么轻易逃出,以为救回了主子却被傀儡所惑,要不是公孙翰闻无意间察觉出问题,他们早已全军覆没,更别提再一次的营救。
只那一次,足以让他们惧了暮绛雪不动声色的歹毒,至今留有阴影。
下山后,周围荒僻没有人烟,就近的村落已经被逃来的灾民挤满。他们堆聚在村门山道,一看到人便下跪哀求,有甚者不管不顾直接扑上来拽人,哭喊着,“求求官爷,给口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救救我娘吧,我娘快要病死了……”
一行人被拉扯着难以挪动,赵元凌也几次被抓到伤痕,鲜血已经渗出衣面。
无奈,公孙翰闻只能亮出利刀,恶狠狠赶走了他们,他烦躁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已经暴露了踪迹,不能留在这里。”
赵元凌嗯了声,他自然也知他们不能留在此处,是故意留下线索引追兵前来搜查,留给他们逃命的时间。
眼前有些发黑,他稳住声音命令:“去寻一些破烂衣服,我们扮成灾民悄悄离开。”
公孙翰闻眼前一亮,寻了一处短暂的休息所,带了几人连忙去寻衣服。
陆陆续续有灾民北上,堆聚在北凉皇城乞讨求救,城外的村落管不来也不敢管,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敢外出,有些却还是被暴动的灾民洗劫霸占,无人管治。
皇家猎场下的村落也没有太好过,但因家家户户都是打猎为生,村民抱团谋生还能勉强抵御一二,只是长久被灾民堵在村中,家中粮食短缺捉襟见肘。
皇城脚下都是这番惨象,被洪涝疫病祸害的受灾区饿殍遍野,又该是何种人间炼狱?!
“昏君!奸臣!是真要看着北凉亡国吗!”除了内忧,据说边境那边也早已有了兵乱,只是消息被压了下来极少人知,不知安了什么坏心。公孙翰闻恨恨骂着赵元齐和暮绛雪,恨不能拼了这条老命,立刻将赵元凌推上帝位。
眼下千疮百孔的北凉,只有他能救了。
看着发生在眼前的灾祸,赵元凌薄唇紧抿脸色苍白,心中有了不安的猜测。他缓缓将目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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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落在拥有澄净金瞳,却无法视物的长穗脸上。
“阿兄?”长穗安静站在旁侧,忽然感觉眼睛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她下意识躲开,想要用绸带遮挡住眼睛,低着眼睫弱声:“阿兄不要看……”
她已深陷妖魔祸眼的蜚语中,再也没有往日的骄傲,变得自卑而又怯弱。
心中酸涩,赵元凌摸上她脸颊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心中疼得厉害,“穗穗……”
他有些说不出话,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是兄长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
泪水即将冲出眼眶,却又被长穗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想开口对赵元凌说什么,却又怕一开口就是哭腔,只能咬着唇摇头,将所有话吞回肚子里。
“衣服找来了,大家快换上!”
身为女子,长穗没办法同他们一起换衣,被赵元凌带去了一处安静无人的屋墙角下,亲自守在外面。
长穗不敢拖延,但失明下总归有诸多不适,粗糙难闻的破衣难分正反,与长穗平日穿的衣裙都不太一样,不由越穿越急,越急越穿不好。
等她勉勉强强将衣服糊在身上,连忙唤了声:“阿兄,我穿好了。”
墙外没有回应。
“阿兄?”
长穗又唤了几声,扶着墙壁一路走到拐角尽头,竟始终得不到回应。
不知何时,四周安静了下来,就连远处的吵嚷声也消失不见,静的诡异。长穗心中漫上不安,伸着双手往前摸索,颤着声音继续喊赵元凌的名字,“你在哪里……”
破衣没了半截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臂腕,清晰可见男人先前抓握留下的指痕。这样的她,就算混在灾民中也很难让人忽视,若无人看护,只怕分分钟就会被虎狼抢夺撕碎。
这样的她,怎么敢,又怎么有勇气逃的呢?
手腕忽然被一只泛凉的手掌攥住,长穗的心提了起来,“阿兄?”
“错了。”修长的五指紧紧圈握住她的手腕,只微微一扯,长穗便跄踉着扑到那人怀中。
鼻息间传来浅淡的冷香,那人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将她圈抱入怀中,贴在她的耳边嗓音轻轻,含着几分笑意,“师尊,是我啊。”
怎么能将他认错了呢?
暮绛雪有些许的不悦,但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
没关系的,他安慰自己。
唱戏的戏台已经搭好,各角也已就位,现在,就等他心爱的小师尊回去看戏了。
第52章 温情攻略52
“……”
当长穗恢复意识时,人已经回了猎区。
熏着冷香的帐篷中,宽敞沉静,她翻身从榻上坐起,被一只颤巍巍的手扶住,“姑、姑娘,小心。”
很是稚嫩陌生的声音,应该是位年纪不大的少女。
顾不上询问她的身份,长穗着急道:“暮绛雪呢?”
少女心中对她还有惧怕,不敢抬头看长穗的眼睛,她结结巴巴回着:“国,国师大人在猎场,大人有吩咐,说是您醒来若想见他,便带您过去。”
不等她近一步询问,便看到长穗摸索着缎带遮住眼睛,“带我去见他,立刻。”.
少女名为雅书,是暮绛雪为长穗千挑百选出来的新侍婢,今年刚满十六。
长穗的记忆还停留在山下村庄中,头懵懵发疼有些不清醒,得知今后都是她随身伺候,下意识问了句:“秀琴呢?”
雅书又开始结巴,似乎每次紧张,她说话都不太利落,支支吾吾好半天没说出个缘由,长穗没再勉强,心知秀琴已经凶多吉少。
那孽徒身上的罪孽,又添了一笔。
“寻个机会离开吧。”长穗淡声。
谁知雅书一听,直接噗通跪倒在她面前,慌慌张张问着:“是奴婢哪里惹姑娘不高兴了吗?还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长穗被吓了一跳,摸索着弯身扶人,“我没有不高兴,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身边很危险。”
清棋和秀琴就是前车之鉴,仿佛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长穗不愿更多无辜之人受她牵连,她让雅书离开,是为了她好,“留在我身边,你会没命。”
雅书连连摇头,反应过来长穗看不见,着急解释,“奴婢这条命是国师大人救回来的,奴婢不怕危险,愿意留在姑娘身边!”
她磕磕巴巴表达着忠心,话里话外对暮绛雪都是感激尊敬。
长穗怔了下,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暮绛雪救了你?”
雅书点着头,一说起此事便忍不住哽咽,“奴婢原是陛下身边的奴婢,因紧张口吃引来陛下不悦,被拖去庭院杖毙……”
暮绛雪出现时,雅书已经被打的没了半条命,满身是血疼昏了头,竟胆大拽住了他的衣角求救。
当时暮绛雪从她身旁途径,大抵是没想管的。也不知是因自己的衣裳被脏血污了,还是垂眸看到雅书的模样太过凄惨,不管原因是何,他都停了脚步把她救了,还带回了咸宁阁养伤,为她指派了这么重要的差事。
雅书知道,宫中人都传绛雪公子看似温雅良纯,实则心狠手辣,就连陛下都不敢招惹。
她擦了擦眼泪,辩解着,“不管怎样,奴婢这条命都是公子救回来的,若日后当真没了性命,便就当还了公子的救命之恩。”
长穗沉默了,她倒没想到,暮绛雪还会出手救人,她还以为他早将自己的良心丢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还不算无药可救,或许她还有尝试的机会?
“起来罢。”见雅书这番忠心耿耿的模样,长穗没再执意劝说。
见长穗不再赶她,雅书破涕为笑擦干净眼泪,连忙重新扶住长穗,“奴婢这就带您去见公子!”
长穗只淡淡嗯了声。
若她眼睛看得见,便会发现雅书生着双明净杏眸,在惊恐流泪时,瞳眸大睁呈现幼态的钝圆,与长穗有着两分神似。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会将人救下,取名雅书留在长穗身边伺候。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他总要慈悲些许。
通往猎场高台的路是有一条阶梯廊道,越往前走坡路越陡。长穗当年只来过一次,因为在追踪符纸,没耐心走阶道,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跃上高台的。
如今她失了修为,被雅书搀扶着一步步迈上台阶,终于知晓为何清棋和秀琴会追来的那么迟,这条路,太长了。
长到长穗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有多无用。
“总算上来了。”雅书舒出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
站在看廊时倒没觉得什么,一踏上高台,才感受到烈烈扬动不止的风流,吹得衣裙四散荡动。雅书压了压裙摆,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踏上这里,不由好奇张望,“好漂亮呀。”
入目便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方正的石砖垒砌出高墙,区分出猎场与驻营地的界限,一面是自然的野性,一面是鳞次栉比的奢华帐篷,隐约还可看到在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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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巡逻的士兵,世家小姐们聚在高台看廊赏景。
长穗没兴致听雅书描述看台上的景色有多好,她心不在焉想着刚刚套出来的话,得知暮绛雪不仅仅是带回了她,龙影卫和赵元凌也皆被他抓了回来。
果然,先前的顺利脱逃是他故意为之,就是不知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沿着高台又走了小半刻,雅书忽然咦了一声。
她伸着脖子往下看,同时,长穗听到前方传来的吵嚷,一群人正聚着看什么,有人拍手奉承:“国师大人好箭法!”
“陛下这一箭射的妙呀。”
“啊,又到国师大人了。”
砰——
伴随着嘹亮的锣响,小太监拉长尖细嗓音:“时辰到。”
“恭喜国师大人,又胜了。”一群人纷纷恭贺。
诡异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长穗虽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什么,但脑子却浮现了她当年在猎场救下阿兄的画面,当时,赵元齐他们在……
长穗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抓住雅书的手臂,“他们在做什么?”
小丫头不知看到了什么,有些呆呆傻傻说不出话,她睁大眼睛看着下方,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他们在……杀人?”
最后两字低弱没什么底气,因为她也不确定,那些还算不算人。
高台之下,圈出的一片猎场中,横七竖八倒着中箭身亡的尸体,他们有的被钉在地上,有的被射在树桩,还有的双腿中箭,正在泥地里痛苦爬行,还有一些,身着褴褛蓬头垢面,明明没有中箭,却以扭曲的姿态四脚爬行,如同山中野兽,在痛苦的嘶吼冲撞,却始终冲不出那些陷入泥地的尖刺栅栏。
赵元齐冷眼看着高台下的畜人,忽然烦躁摔了手中猎弓,“不玩了!”
连输三场,身边还尽是些见风使舵的苍蝇,再好的兴致都被败光了。
他甩袖离开,阴着一张脸无人敢拦,恰好与迎面走来的长穗撞见。脚步一停,他没理会雅书的跪地行礼,眯着瞳眸问:“你怎么来了?”
长穗没说话。
赵元齐没恼,还在继续追问:“暮绛雪怎么舍得放你出来?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长穗眉头微颦,依旧没说话。
雅书想回答什么,但实在是怕的厉害,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说,匍匐跪地间,她看到明黄的衣角荡动,赵元齐负手绕着长穗走了两圈,又看向不远处被众人围拥着的身影,忽然啊了一声。
他明白了。
烦躁的坏心情忽然得以治愈,赵元齐弯起唇角露出笑容,很突兀靠近长穗,“你知道,下面那些畜人是怎么来的吗?”
长穗偏了偏面容,遮目的缎带荡动,扫到了赵元齐的眼睛上,他的妖瞳又开始痛了。
于是他说:“暮绛雪比我会玩多了,以前我不过是玩玩死囚,他可是将活生生的人喂了药掰歪了四肢,再投入猎场中充当猎畜……看他们在地上爬行扭动,还真像是畜生了。”
赵元齐笑问:“他的箭术是你教的吗?一箭封喉分寸不让,杀人还真是不眨眼睛。”
最后一句他说的是:“龙影军,不过尔尔。”
还不是成了他们肆意取乐虐n杀的畜人。
“……”
长穗走到暮绛雪身边时,那些吹捧看戏之人都已散离,就连雅书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似乎早就看到了她,见她出现并不惊讶,放下长弓主动走向她,握住她的手揽入怀中,“等你好久了。”
暮绛雪的声音温柔动人,像是情人间的撒娇,“还以为师尊不来了。”
长穗摸上了他的脸颊。
“师尊?”暮绛雪顿了下,主动弯身任长穗抚摸,正要说些什么,覆在面上的手掌撤离,随之而来的便是重重的巴掌声。
啪——
掌声划破风流,因猛烈的力道发出清脆响声。
这一次,长穗用了十成的力道,打完之后掌心发麻打着颤,她又不解气的去扯暮绛雪的衣襟,厉声质问:“你怎么敢?!”
到底是她天真了,竟以为他还有药可救。
那么多无辜生灵的鲜血沾在他手中,任长穗以死谢罪,也洗不脱他那残忍可怕的恶魂。
“我收你为徒时是怎么告诉你的?”
“你当初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暮绛雪被她拽折了腰身,略显狼狈低垂着眼睫,白皙的脸颊已经红肿渗血。他似是不解长穗的暴怒,弯身握住长穗的手腕,“师尊不高兴吗?”
轻轻掀睫,他望向长穗遮着绸带的面容,低低解释:“徒儿明明已经达成你的要求,让你如愿见到了活蹦乱跳的赵元凌。”
他甚至为了哄她开心,还大方放她离开。
暮绛雪颤颤了眸,脸上的表情在迅速流失,抬手解开那条碍眼的绸带。他看着她澄净的金瞳,语调越来越缓,“同他下山玩了这么久,难道,师尊还不满足吗?”
他们自以为的逃脱,在暮绛雪眼中,竟只是哄长穗欢心的交易。
长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垂下手臂摇了摇头,“你竟还觉得自己无错……”
“我何错之有?”暮绛雪脸上已经彻底没有表情,归为深潭般的死寂。
他冷下声音道:“任你和赵元凌离开是对吗?放龙影军放虎归山是对吗?拱手将帝位送给赵元凌,要他娶你杀了我是对吗?”
他一把将长穗扯回身边,撕开伪装阴戾道:“你以北凉为借口,轻易便松口嫁给赵元凌。你不是最在乎纲常伦理吗?怎得我与你已有了夫妻之实,你却以交易回绝我?”
好啊,那么交易结束,他想做什么她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如今的她,还算得上他的师尊吗?
“长穗。”暮绛雪扣住她的下颌,声线阴冷,“你扪心自问,错的只有我吗?”
长穗这才反应过来,暮绛雪是在记恨她那晚的求娶拒绝,之后发生的种种都是在为惩罚她做铺垫。“所以你故意设下春猎之局,引龙影军来救,为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在我面前虐n杀他们逼我嫁给你?!”
暮绛雪没有否认,而是轻轻摩擦着她的下颌,“那师尊愿意嫁给我了吗?”
长穗气红了眼,“你做梦!”
“暮绛雪,你不怕遭天谴我怕!我宁死都不会嫁给你,你不如也不把丢下去当畜人,让我同他们一起死!!”
“好——啊——”暮绛雪幽幽回了句。
他将长穗拉入怀中,用阴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眼睛,“既然师尊同意了,那我就将他们都杀了,看看能为你攒下多少亡灵聘礼。”
“听到了吗?”暮绛雪侧身看向阶下瑟缩的宫侍。
温文尔雅的公子一袭白衣,怀抱着心爱女子,含笑说道:“我的师尊说了,把下面那些畜人,都、杀、光。”
长穗睁大了眼睛,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上,被暮绛雪狠狠勒着腰身。
“嘘——”暮绛雪捂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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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嘴巴,不想听到她在说些惹他不悦的话,贴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师尊别慌,赵元凌我还没动呢。”
“你想让他怎么死呢?”
“……”
“……”
雅书将前太子带入帐篷中时,屏风后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她没敢多看,示意守在帐篷外的侍卫离开,小心翼翼将帐帘拉阖。
帐篷中,赵元凌手脚皆束着铁链,虽衣衫染血形貌狼狈,但并未被折断四肢,还能好生生站着。
他看向面前的屏风,看到绣着鸳鸯戏水的薄纱后,暮绛雪怀抱着长穗靠坐在美人榻上,他透过纱面看他,他透过纱面看他,两人目光隔着纱面撞在一起,皆是让人胆寒的冷鸷。
“师尊。”暮绛雪先移开了视线,低眸望向怀中人,“我把你阿兄给你带来了。”
“唔唔……”长穗挣了挣,被暮绛雪束住手脚捂住嘴巴,依旧说不出话。
她只能任暮绛雪在她耳边自言自语,“师尊总是口口声声说着我最重要,却将整颗心都给了赵元凌,徒儿真的好嫉妒……真想……”
暮绛雪眸色转暗,暴戾的情绪一闪而过又被他压下,他用轻快的语调转开话题,“师尊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无论在何种境地,都未放弃过他。”
“你说,赵元凌能如你对待他那般,一直坚定的选择你吗?”
长穗的挣扎弱了,她隐约意识到,暮绛雪要做什么。
将目光重新落在屏风外,暮绛雪悠悠道:“殿下出去走了一遭,想来也该知,如今的北凉是何境地。”
敌国的兵已经攻入边城,数万大军被敌军围困等待救援,而王城中少帝正在春猎游乐,南方水患不断疫病难抑,朝堂四分五裂,百姓怨声载道频发暴乱,北凉正在摇摇欲坠。
谈起这些时,暮绛雪毫无愧疚怜悯之心,他含笑盯着屏风外的赵元凌,问:“这般生灵涂炭的人间,殿下忍心见死不救吗?”
他说,他可以助赵元凌登上帝位,可以助他平边境之乱治理疫情,甚至还愿守北凉一代安稳、助他成明君,名垂青史。
赵元凌静静听着,等暮绛雪说完,才淡淡回了句:“还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暮绛雪将他所求所想的,或者说天下大部分人的所求所想,都满足了,“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长穗的眼泪滴在了暮绛雪的手背。
暮绛雪松了力道,任长穗的抽泣声流出,低眸抚上她的脸颊,“我想要的,很简单。”
那便是——
“告诉长穗,你不要她了。”
只放弃一个连亲缘都没有的妹妹,便可得到至高权利,换回天下安定,任何人都知这该怎么选,长穗也很清楚。
她的眼泪簌簌落着,就算暮绛雪不再捂她的嘴巴,她也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赵元凌没有犹豫,拖沉重锁链绕过了屏风。
在长穗面前站定,他看着哭的满脸是泪可怜痛苦的妹妹,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在暮绛雪阴冷的注视下,他唤了声:“穗穗。”
低哑损坏的嗓音很是难听,再也寻不回最初的熟悉,他说:“辛苦你了。”
锁链忽然剧烈摇动作响,脏污的袖中有银光一闪而过,这句话落,长穗被大力拽离,她茫然扑倒在地,听到暮绛雪轻蔑讽刺:“你要杀我?”
暮绛雪单手抓住赵元凌的手臂,还有余力瞥向长穗倒地的位置,“真是愚蠢的选择。”
“不。”赵元凌紧紧攥着手中的匕首,刀刃距离暮绛雪的喉咙还有半指,却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对上暮绛雪的眼睛,他冷冷道:“你这样不懂爱为何物的孽障,永远不配得到穗穗的喜欢,所以我的选择是——”
手腕出其不意的反转,他将刀刃对准自己,带动着暮绛雪的手狠狠插入心口。
血溅一地,他的回答是:“成全穗穗。”
只有他死了,长穗才不会再受暮绛雪威胁。
只有他死了,他的妹妹才可以解脱。
身为兄长,他没有尽到爱护妹妹的责任,反而害她卷入这滔天祸劫之中,这是他的错,他不该任由错误继续。
砰——
是谁倒在地上的声音。
长穗的脸上被溅上温热鲜血,摸到了一只布满斑驳伤痕的手臂。她有些不可置信唤了声:“阿兄?”
“阿兄……桓凌……你不要吓我……”只感觉天旋地转,长穗爬到他身边,她摸到了满地粘稠血液,低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她甚至感受不到眼泪的掉落了。
赵元凌喷出一口鲜血,定定看着在他面前哭喊的小姑娘,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他在暗牢受尽了折磨,以为自己踏入了无边炼狱,再也回不来了。
昏昏沉沉中,他脑海中出现了很多他未经历过的画面,他开始频繁幻到一个绿裙少女,明明与长穗长得一模一样,却比他认识的长穗更为活泼娇俏,甚至有些小野蛮,一口一声唤着他:“桓凌。”
那么爱笑的少女,后来在他面前哭的满脸是泪,发着狠承诺,“我会救你的,桓凌,我一定要救活你……你不要离开我……”
可他不是桓凌,他是赵元凌,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