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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绵延数日的细雨冲走了庭院里堆积的尘土, 秋日里硕果累累的柿子树依然还是光秃秃的。
怀安跪坐在椅子上,扒着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吮吸沁人心脾的泥土香气。早春时节, 人总是懒洋洋的,想发呆,想睡觉。
他人在翰林院,魂早已飘出窗外。不知道书坊修缮的怎么样了?郝大爷没有再护着他那些不让扔的废品, 朝力工们发脾气吧?中午不想吃衙门里的饭菜,想吃街上那家羊肉锅贴……
沈聿伏案批公文,谢彦开站在值房门口, 望着淅淅沥沥的珠帘, 舒展四肢:“立春三场雨, 遍地都是米。”
转身来沈聿的桌前, 轻“咦”了一声:“怀安终于换书了?”
怀安好似被戳了一刀,苦着脸从窗台上“爬”回桌案边。苦大仇深的对着眼前摊开扉页的《孟子》。
他们这样的人家,往往在蒙学期间就要要求孩子通背《四书》了, 按照朱子规定的顺序, 是先读《大学》,次读《论语》,再读《孟子》, 最后读《中庸》, 但老爹教他的顺序,《中庸》是在《论语》之前的。
《论语》全文一万一千多字, 《孟子》全文三万五千多字!当然, 作为科举用书, 他手里的版本是被本朝太祖皇帝大幅删减之后的,只有一万九千余字。
怀安双手合十, 感谢太祖皇帝!
“但是一万九千多字也还是太多了……”怀安支着脑袋,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要是只有九千个字岂不是更好。”
“一个字都不读岂不是更好?”沈聿道。
“对哈。”怀安脸皮厚的可以盖城墙。
沈聿真的很想揍人,可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一个慈父,只得对着窗户深吸口气,将他叫到身边来,一字一句的讲解经义、句读,从第一篇“孟子见梁惠王”开始,讲到“何必曰利”。
然后让他复述一遍。
这倒难不倒怀安,他记忆力不好,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每次都能七七八八的复述出来。这也是沈聿怀疑他态度不端的证据之一。
“你好好把这段背完,散衙后咱们去街上逛逛,买炒栗子和冰糖葫芦。”沈聿道。
怀安两眼放光,高高兴兴背书去了。
谢彦开看在眼里,笑着摇头,每天看着同僚兼好友为了教孩子,威逼利诱用尽浑身解数,直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欲打趣几句,只见沈聿身边的一个书吏从外面疾步进来,对沈聿道:“大人,出事了。”
沈聿抬起头:“庞潜和杨璠?”
“都不是。”书吏道:“是兵部的陈郎中被北镇抚司的人给抓了,说他欺天谤君,祸乱人心。”
怀安倏然起身,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舅公下了诏狱?!
沈聿微微闭目,缓了半晌。面沉似水却不带一丝错愕,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发生日食之后,舅舅瞒着他上了那到奏疏,结果如泥牛入海,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沈聿一度私怀庆幸,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结果年后两位同门上书,引起吴琦的报复,连舅舅一起牵连进去。
春寒料峭,门外突然起风了,又冷又锋利,像小刀一样直往脖子里钻。
“明翰……”谢彦开神色黯然,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沈聿朝他看了一眼,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回头去叫儿子:“怀安,跟爹走。”
话音刚落,已大步走向雨中。
“谢伯伯,我们先走了。”怀安不忘跟谢彦开打了声招呼。
谢彦开从檐下捡起一把伞,俯身递到他的手里:“怀安不要怕,跟着爹爹不要乱跑。”
怀安点点头,将书本收进书包,也顾不得打伞,快跑几步去追老爹。
李环跑到庭前:“老爷,有何吩咐?”
“备车,去陈家。”沈聿道。
淫雨霏霏,大街上行人稀少,车夫驾着马车行驶得飞快。怀安心慌意乱,却不敢开口说话,打扰老爹思考。
不一会儿就到了陈宅大门前,沈聿对怀安道:“留在车上等爹爹可好?”
他不想让儿子看到陈家上下的愁云惨雾。
怀安摇摇头:“爹,您把我带着吧,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沈聿心头一软,抬手拧一把儿子的脸,转身下了马车,怀安也跟在后头跳下来。
李环上前敲门,敲了好半晌,才有个门房的老仆打开了一条门缝,看到沈聿,仿若看到了主心骨,急急忙忙请他进去。
沈聿牵着怀安快步往里走,一边问:“家里怎么样?”
“您可算来了,”老仆道,“太太刚刚得知消息,险些昏过去。”
沈聿来到上房,只见府里的下人们噤若寒蝉、如临大敌,年纪大些的孩子围着祖母宽慰,小一些的吓得直哭。
陈甍还算镇定,见沈聿到了,上前对表叔讲明来龙去脉:“祖父今天照常上衙,晌午时长随回来报信,说是被几个锦衣卫拿着上谕直接带走。”
与沈聿了解的情况大致相同。
怀安听得心惊肉跳,诏狱是什么地方?任谁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他眼下除了宽慰舅婆,什么也做不了。事实上,沈聿此时比儿子好不了多少,同样形同困兽。
安抚好舅母的情绪,沈聿把怀安留在陈家,辗转去文华殿见郑阁老,郑迁显然已经得到消息,进宫面圣去了。
他便一直在值房里等,等到郑迁回来,脱下外头的毳毛大氅,才站定向他行礼。
“你都知道了。”郑迁道,不是问句。
沈聿没接话,算是默认。
郑迁接着道:“三年前我在信里告诫你,让你韬光养晦,克制忍耐,去岁回京,我当你长进了不少,怎么遇事又急躁起来了?”
郑阁老待人温吞圆滑,唯独对沈聿直来直去。
沈聿也暗怪自己慌了神,脸上浮躁之色渐退:“恩师进宫面圣,见到圣驾了吗?”
郑迁远远将左右支开,掩上值房的大门,才对他说:“我如今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索性默认下来,让陛下认为我是幕后主使。”
沈聿一惊:“恩师……”
郑迁微微颔首:“这是唯一保护他们不受酷刑的办法了。”
皇帝想让他们供出幕后主使,如今“主使”自己站出来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用刑了。
沈聿是关心则乱,如今稳下情绪,瞬间就明白了恩师的用意。郑迁在赌,拿自己半年来对皇帝的殷勤侍奉、拿自己兢兢业业积累的政绩官声、拿皇帝喜好制衡的多疑敏感作为筹码在赌。
赢了,则狱中三人性命可保,也让满朝文武看看,吴浚并非不可战胜。
输了,没关系,身后无数门生群起而攻之,大不了再闹一次百官哭门,大家同归于尽。
“文死谏,武死战,本就是你我职责所在。”郑迁又叮嘱道:“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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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祁王府上的讲官,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当做是祁王的意思。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哪怕是为师被下诏狱,你都不可轻举妄动,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沈聿蹙眉:“学生做不到。”
郑迁神情严肃:“做不到也要做。明翰,留下来的人才是最艰难的,这个人只能是你。”
天边滚过一声沉闷的春雷,如同歇斯底里的怒吼被闷死在厚厚的云层中。
……
从文华殿出来,沈聿收拾心情,去陈家接怀安。
他料想儿子一上午担惊受怕,中午肯定没吃好,路过街口的锅贴铺,命李环买了一包热腾腾的羊肉锅贴,这是他昨天就嚷着要吃的。
怀安淋了雨,额前碎发毛绒绒的打成了卷儿。
因为大半天都在陪舅婆说话,午饭吃的很少,这会儿确实感到饿了,打开油纸包,先送到老爹面前,递上筷子劝道:“爹吃一个,怀安吃一个,行不?”
沈聿心头一暖,勉强吃了几口,怀安才夹起一个锅贴填进嘴里。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沈聿才问起他舅婆的状况。
怀安道:“舅婆一上午水米不进,我帮她简单分析了一下,她放心了不少,总算吃了半碗稻米粥。”
“你分析?”沈聿颇觉有趣:“你是怎么分析的?”
“我说,舅公年前上书,现在才被抓,多半是受人牵连,是陪绑的。牵连他的人我也知道,是两个弹劾首辅的言官!”怀安的声音并不大,掺杂在碌碌的车轮声中,仅有父子二人能够听清。
沈聿不禁错愕,这孩子竟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出了相当准确的结论。
只听怀安接着道:“两个人同时上书,绝对是商量好、有预谋的,背后主使更不用说啦,肯定是郑阁老,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沈聿:……
连个孩子都这么看,恩师果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怀安又道:“既然是郑阁老幕后策划,大家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皇上要是杀了舅公和另外两个言官,就是在打郑阁老的脸,要是放在以前肯定是随便打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半年郑阁老为朝廷做了很多好事,让皇上过上了清净日子,总要顾及一下嘛。所以我猜,舅公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沈聿怔怔看了怀安半晌,才确定眼前的小人儿就是自己的儿子。
虽然他知道这孩子素有几分洞察世事的聪慧,可他毕竟还小,居然不声不响的,把朝廷局势摸了个大概,这都不能用聪慧来形容了!
且经过他这样浅显直白的分析,竟真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吴阁老也好,郑阁老也罢,所有人都摄于皇帝的高深莫测、喜怒无常,却忽略了一点——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变老。
他吃丹药也好,求长生也罢,都是畏惧衰老的表现。他已不再是年轻时斗天斗地其乐无穷的少年天子了,一个两鬓斑白风烛残年的老人,早已失去了昂扬斗志,只想得过且过。
谁能让他清静度日,谁就是好人。
“爹,”怀安小手在老爹眼前晃晃:“怎么啦爹?”
沈聿回过神,刮了刮他的鼻头,叹道:“我儿日后必定不凡!”
怀安隐隐记得,上次老爹这副表情,是夸他必成大器来着,怎么过了一年还打折了?
回到家里,沈聿故作若无其事,去给母亲陈氏请了安,随即吩咐李环务必守口如瓶,暂时不要让老太太跟着担心。
回到正院,沈聿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许听澜担心丈夫,从李环口中也问不出什么实情,便又问怀安。
怀安答应老爹暂时保密的,只好对娘亲说:“有三个同僚被抓了,爹心情不好,只想静静。”
反正舅公也算同僚,没毛病。
许听澜心疼丈夫,将芃姐儿交给怀安,转身进屋,取了一条襻膊穿过身后,束起两袖,往院子一角的小灶房走去。
怀安陡然一个激灵,一个箭步追上去:“娘!放着我来!”
芃姐儿闷头跟着哥哥跑:“放着我来!”
许听澜只是想保守的炖个鸡汤而已,怀安仍不放心,好说歹说将她劝离了厨房重地。
于是,怀安守着小灶上的鸡汤,看着捣乱的妹妹,手里捧着一本《孟子》。
一边看火,一边带娃,一边苦读,一边感慨:这个家离了他沈八岁是过不下去的……
第82章
炖好了一锅鸡汤, 郝妈妈进来盛汤,这个岁数的人爱絮叨:“热汤热水的,烫到可怎么好, 家里又不是使不上人了,还要太太少爷抢着熬汤。”
怀安牵起妹妹的手,芃姐儿直勾勾看着热腾腾的汤锅,怀安寻筷子挑出一根鸡腿来, 在一旁放凉了喂馋猫。
“郝妈妈你不懂,调琴下棋煮茶烹小鲜,都是人生乐趣——我指我娘。”怀安道。
郝妈妈用两只高足碗先盛出两碗放在托盘上, 笑道:“还真是不懂, 做饭也叫乐趣?”
怀安用蒜蓉、葱花调了一小碟蘸料, 热油一浇, 滋啦一声,蒜香扑鼻,然后用酱油糖盐调味, 点上两滴麻油, 撒一把白芝麻,一把香菜碎。
一手端着盛鸡腿的碟子,一手牵着芃姐儿, 往爹娘屋里走。
夫妻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云苓和天冬将食桌摆进来,郝妈妈端来鸡汤。
芃姐儿乐颠颠的坐好, 蘸着蘸料啃鸡腿。
沈聿和许听澜还没坐稳, 怀安已经转身出去, 去大哥院子里送鸡汤去了,大哥每天读书太辛苦了, 要好好补补。
片刻,怀安一个人回来,朝爹娘笑笑,照顾妹妹吃鸡腿。芃姐儿吃的小手小脸油乎乎的,怀安拿出手帕给她擦干净,然后用筷子将鸡腿上的肉撕成一条一条,蘸着调料喂给她吃。
沈聿看在眼里,没说话,慢条斯理的喝完了汤。
傍晚,怀安在自己房里写字,今天耽搁的时间太多,书没有背完,字也没有写好,又不想在这时候惹爹娘不高兴,晚饭后便默默的回了房,能赶多少算多少。
沈聿推门进来,平时他是不许儿子睡前吃甜食的,今天破天荒的端了一碗白糖酥酪搁在案头。
怀安笑着将碗勺捞到自己面前:“谢谢爹!”
沈聿在一旁坐下:“怀安,看着爹。”
怀安疑惑的抬起头。
沈聿道:“鸡汤不够的时候,全家可以匀一匀。”
怀安一愣,下午煮的那锅鸡汤加水太少,火候也没有控制好,他还不太会用拉风箱的柴火灶。汤很浓,但只盛出三碗,他索性就没喝。
“只是一碗汤而已,平时又不是喝不到。”怀安觉得老爹说这个,太小题大做了。
可沈聿注意这个问题很久了,上元节前夕,他给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准备了形态各异的灯笼,连世子都有——尽管世子最终也没有得到——唯独忽略了自己,今天又是如此,两根鸡腿一根给了妹妹,一根给了哥哥,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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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也只给了爹娘和哥哥。
虽说家里从不缺衣少食,可这种牺牲式的付出难免让人心疼。
“今天是一碗汤,明天或许是别的什么,怀安,爹知道你孝顺懂事,但爹不希望你遇事首先牺牲自己。”沈聿道。
“又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啊。”怀安不以为然,摇头晃脑的念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嚯。”沈聿老怀甚慰:“没学到的章节居然也会背了,还会什么,背来听听。”
怀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了,就这句。”
他可不敢瞎表现,回头让老爹误会他还有余力多学一些,给他增加功课,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沈聿啼笑皆非,揉揉他的脑袋,认真道:“若是为了煌煌正道、为了社稷黎民,只要你认为值得,爹一定引以为傲,因为这是深思熟虑的取舍,不是随时随地委屈自己成全别人。所谓推己及人,是要先要顾好自己,才能为他人着想。”
怀安皱着眉头,开始认真思考。
沈聿知道他听懂了,便嘱咐他吃完糖酥酪仔细刷牙,起身离开。
次日,天蒙蒙亮,因担心舅舅失眠半宿的沈聿轻手轻脚起床穿衣。皇帝今日又辍朝了,因此可以睡到卯时,但妻子昨日陪他说话到后半夜,刚刚睡熟,他不想惊动她。
怀铭过来请安,沈聿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动静轻一点。
“母亲今天不舒服吗?”怀铭知道母亲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想早起,一旦吵醒就很容易发脾气。
沈聿随口搪塞:“没有,昨晚算账睡得晚。”
怀铭应了一声,拿出昨天的文章来,看着父亲的神情问:“父亲,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长子正是要紧阶段,沈聿不想影响他的学业,不假思索的否认:“家里能出什么事。”
怀铭的语气肯定了几分:“不是咱们家,那就是舅公了。”
沈聿:……
“不过我想,问题应该不大。”怀铭十足认真的说:“最多是罢官回乡谪居几年,日后郑阁老得势,是不会亏待舅公的。”
沈聿:……
这是生了两个什么妖孽!
郝妈妈进来摆饭,新来他们院儿里的小丫头夏浅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帮忙,碟碟碗碗发出细微声响。
家里的早饭一向简单,有煮的稠稠的,粒粒开了花的白米粥,还有些咸口的包子点心,香甜松软的栗子糕是给怀安准备的。
云苓去怀安屋里叫他起床,半晌都没有出来,天冬感到奇怪也跟了进去,又过了半晌,两人一起从屋里出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聿问。
云苓踟蹰着开口:“安哥儿说他不想委屈自己,他要睡到……地老天荒。”
沈聿深吸一口气,看了长子一眼,怀铭立马会意,挽起袖子进了西屋,话不多说,直接将赖床的小孩儿从床上拎了起来。
怀安凌乱的头发飞起一绺,睡眼惺忪的发懵。
怀铭让郝妈妈赶紧来帮他穿衣裳,转身出去,他去学堂可要迟到了。
春寒料峭,怀安乍一离开温暖的被窝,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瑟瑟缩缩的说:“我就知道……大人说的话……一定不能当真!”
……
进入诏狱的第一日,陈充并未受刑。
锦衣卫指挥使曹焱接下这三个烫手山芋后,就将人投入诏狱不审不问,能拖一时是一时。
次日,城楼上敲响了五更鼓。
小阁老吴琦神色嚣张的来到北镇抚司,要求他对陈充等三人重刑严审。
曹焱表面客气,心里却恶心透了——真当我北镇抚司是你家开的?!
吴琦前脚一走,曹焱将鞭子往水桶里一扔,让人提了出去。
曹焱出身名门望族,干的虽是鹰犬勾当,却还是很在意名声的,至少要为家族的未来考虑。
他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世上哪有长盛不衰的宠臣?吴阁老日薄西山,他不是看不出来。
他依照上书的时间顺序,先问陈充。
陈充也确实没什么好招供的,非要让他交代幕后主使,那就只能说是神仙托梦了。
曹焱冷笑:“什么神仙?也是红袍红帽的白胡子道人?”
陈充道:“哎对对对!”
曹焱:……
再去问庞潜和杨璠,这两个就更有趣了,曹焱说他们结党,他们矢口否认。
“我们各上各的本,怎么能叫结党呢?”
曹焱问:“既然不是结党,为什么同时上书?”
二人的回答如出一辙:“因缘既会,心有灵犀。”
曹焱左右撬不开三人的嘴,只好拿着三份供状进宫,试探皇帝的态度。
皇帝一目十行的看完,都气乐了,留下所有供状,摆手让曹焱出去。
冯春送他离开大殿,曹焱面带疑惑的请教:“陛下是什么意思?那三个人还审不审?”
冯春道:“咱家也不知道,收下卷宗,应该是可以结案了吧。”
“啊?”曹焱嘴角一抽,以这个结论结案,日后真的不会被同行嘲笑业务水平吗?
……
三日后,北镇抚司结案。庞、杨两位言官充军发配,陈充罚罪为民,限期离京,遣返原籍闲住。
与过往弹劾吴浚的仁人义士相比,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圣意已悄然改变,对于吴家父子来说,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天底下痛恨他们的人太多,既然弹劾他们父子不再是必死无疑的,一定会有更多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吴阁老入宫,第三次向皇帝乞骸骨请求致仕,第三次受到慰留,当然,这是正常流程。不正常的是皇帝看到吴浚因为妻子重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但赏赐了丹药补品,还下了一道严旨,再敢有弹劾吴浚者,立死。
吴阁老感激涕零,正要告退之时,皇帝忽然对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很直白的告诫,表明皇帝已经烦透了贪得无厌麻烦不断的吴琦,到现在还放任他逍遥自在的搞事情,全是看在吴浚的面子。
可是吴阁老夫妻二人晚年得子,视如珍宝,即便口应心应,也根本做不到弃儿子不顾,他弃了吴琦,楚氏也不答应。
皇帝的一道旨意再次束缚了郑迁的手脚,郑迁也早有预料,皇帝给他留了几分薄面,一定要再给他上一层枷锁,免得两方正面开撕,相互弹劾,给皇帝带来更多麻烦。
皇帝如今只想静静的成仙,最怕麻烦了。
……
沈聿带着全家去陈宅,沈宅上下并没有沮丧之色,毕竟诏狱走一遭,能囫囵着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姑嫂二人见面,难免潸然泪下。
沈聿站在下首劝慰母亲和舅母,陈充对他说:“你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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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一说吧,离开京城就说不上话了。”
沈聿回头看舅舅,一身鼠灰色的细布棉袍,像个朴素的教书先生。他还真打算回乡设馆,收上十几个蒙童。
沈聿心里不是滋味,只是说:“舅舅,再严寒的冬日也总有过去的一天。”
陈充摇头笑笑,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一面整理堆满院落的书,一面口中哼唱:“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怀安蹦着跳着来到舅公面前。他的想法纯粹直白,什么官位啊前程啊,都是虚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从诏狱走一遭,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陈充笑着,搁下书本,将他举起来往天上抛。只是怀安长大了,抛不高,却也逗的他咯咯直笑。
芃姐儿跑来,她也要飞飞。
陈充又放下怀安去抛芃姐儿,院子里充满银铃般的笑声。
怀安笑够了,拉着舅公的手央求:“能让萌萌表哥留在京城吗?”
他说这个话,已经提前得到了爹娘首肯。
陈甍从年后就跟怀铭怀远一起进入贺家私塾,像后世孩子跻身名校那样,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陈充略一犹豫,看向沈聿。
沈聿自然是愿意留下陈甍的,没了父母的半大孩子,不忍心看他京城老家来回奔波,再者,他坚信舅公还会起复回京,只是时间问题。
“甍儿,”许听澜唤来陈甍,“跟着叔父婶婶留在京城可好?”
陈甍到哪里都是寄人篱下,但真要论起来,还是更愿意跟沈家兄弟姊妹们在一起。
他有些拘谨的说:“侄儿听凭长辈们做主。”
“那就这样定了。”许听澜拍板,又将老宅的几把钥匙拿出来,对舅母道:“老家久不住人,房屋必定有缺损,现收拾是来不及的。媳妇做主命人收拾出两个院子,二老若不介意,带着孩子们先住到沈家去,一切都是现成的。”
陈氏赞许的说:“还是你想的周到。”
许听澜笑道:“母亲不怪我擅作主张就好。”
舅母本想推辞,便听陈氏道:“嫂嫂还是住过去吧,全当让妹妹睡个踏实觉。”
还打趣的添上一句:“这人上了年纪,多听小辈的安排,准没错。”
许听澜陪着笑。
怀安的高兴程度堪比过年,拉着舅公絮絮叨叨小嘴不停,沈聿扶额叹气,不知道的以为他在庆贺人家升官。
芃姐儿已经骑到了舅公脖子上,她受哥哥情绪影响,是真以为舅公升官了。
第83章
陈甍将自己的行李分装出来, 由两个小厮抬着装上马车。
一家人原本是三辆马车来的,如今被行李占用了一辆,只好是许听澜、季氏陪着老太太乘一辆小的, 沈聿带着一堆的孩子挤一辆大的。
怀薇怀莹你一言我一语,向大伯讲述她们在公主府的见闻。
这个月初,她们就去温阳公主开设的女馆读书了,教她们的女官品貌学识俱佳, 没几天就收获了一众小学生的崇拜。
“公主对我们很和气,还赏了我们每人一串合浦珠子。”怀薇道。“先生也很厉害,满头钗环, 走起路来一声不响。”
“先生学问也很好, 先皇后还听过她讲学呢。”怀莹添道。
“先生长得也美啊, 我还没见过四十岁还如此美丽的女子。”怀薇道。
沈聿默然一笑。宫中女官是有品秩的, 譬如教她们的两位女官,都是正六品。
她们或是由民间选拔的年轻女子、无夫妇人,又或是宫女选为女秀才后升迁, 总之都是万里挑一的, 通文墨、懂算法、德才兼备的女子,在宫中地位极高,每月还会在坤宁宫进讲三次, 后宫众妃均要到场听讲。
这样的先生教她们读书, 怎么会差呢?
怀铭怀远带陈甍一起“砌诗塔”,陈甍的经史文章很不赖, 否则也不会被贺举人收下, 只是作诗是短板, 推脱着不愿开口。
沈聿道:“兄弟间切磋学问而已,便是胡诌也没人笑你。”
还添了句:“不信你问问怀安。”
怀安惊讶抬头:首先, 他没有招惹任何人,其次,他经常因为文盲被笑话……但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着他,他只能忍辱负重的点点头。
“看吧!”怀远也道:“连我都敢在堂兄伯父面前‘班门弄斧’,你怕什么。”
怀铭也提出:“那就作相对简单的单句。”
陈甍腼腆的笑着应下。
三人你来我往,接连对了三四首,怀薇怀莹一个帮着陈甍,一个帮着怀远,兄弟姊妹们很快热络起来。
沈聿只是偶尔品评一二,却都能戳到要领,又教给他们,闲余时可以看哪些书,做怎样的练习,由浅入深,有简入难。吟诗作对靠的是熏陶,浸淫日久,水到渠成。
怀安抱着芃姐儿缩在角落里,目瞪口呆的表情如出一辙。
芃姐儿指着战事正酣的哥哥姐姐对怀安说:“也要玩儿。”
怀安回过神来,对芃姐儿说:“乖,哥哥教你更高级的,学会了,保准你在京城娃圈横着走。”
芃姐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怀安拿起她的小手对着拍拍:“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
其实雍王比祁王不足之处还有一点,那就是远离中枢。
以至于祁王府上出现祥瑞的事,出了正月才传到雍王耳中。
雍王吓坏了,冬季可以长出瓜果,若是种植之法推广开来,北地变江南,天下大丰收,不啻是拯救万千黎民的大功劳!皇帝不传位给祁王,老天都不会答应。
王府长史秦钰是吴琦的亲信,沟通雍王与小阁老之间的“信使”,闻言劝道:“殿下不必如此惊慌,户部官员早就盯上了这套种植之法,陛下命他们直接去向祁王接洽,祁王却说根本无法推广,给拒绝了。”
“为什么?”雍王问。
“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祁王一口回绝,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秦钰笑道:“谁知这些果蔬是如何种出来的,说什么神仙赐下菜种……妖人作祟还差不多。想来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祁王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雍王冷笑:“孤这位兄长,还是如此憨直。换做是孤,编一套故弄玄虚的办法,让户部去推广,让屯田卫去种,种得出来,功劳全是他的,种不出来,就是种植之人不得要领,他倒好,直接推拒了。”
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天上掉馅饼都能把自己饿死。
秦钰道:“恐怕是根本种不出来,怕误了正常春令耕种,饿死人吧。”
雍王嗤之以鼻:“太可笑了,饿死了人又无需他来偿命。”
秦钰笑笑,没接话。
“小阁老是什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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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雍王问。
秦钰忙道:“小阁老的意思,是让咱们也弄出点动静来,陛下最喜欢祥瑞了,不要让祁王一个人唱跳。”
雍王沉吟片刻,道:“不错,你们回去商量个法子出来。”
秦钰起身应喏,又问:“不知王妃娘娘贵体可好?”
雍王眉宇间透出焦躁不安:“怀相不好,一点荤腥都不能闻,每天比她那只猫吃的还少。”
照理说,雍王内宅之事,是轮不到一个外官过问的,只是雍王妃怀的这一胎实在非同寻常,众人悬悬而望,只盼顺利生出一个皇孙,与祁王抗衡。
秦钰不免担忧:“再请名医来看看吧。”
雍王摆手道:“宫里派来了太医,妇科圣手,就住在府上。开了调养的药方,连汤药一起吐出来,根本补不进去。”
秦钰只得劝道:“小皇孙应时而来,一定是老天眷顾殿下,上天会保佑王妃母子的。”
雍王道:“太医说,产期该在六月,我们索性再等一等,等皇孙降生时,一并像父皇报祥瑞,我要让我儿子,成为大亓最大的祥瑞。”
“殿下英明。”秦钰先是赞同一句,后又迟疑的问:“可……万一不是皇孙呢?还报不报祥瑞?”
雍王直接开喷:“那还报个屁祥瑞,你我就等着老死在这块封地吧!”
……
郑阁老再次回到寡言少语、逢人三分笑的蛰伏状态,吴浚甚少来内阁,吴琦却时常在文华殿、通政司等处打转,如一只巡视领地的恶虎。
郑迁在他眼皮子底下壮大,趁着母亲生病,想要了他父子的命,这使他出离的愤怒,可老爹一再勒令他不可再轻举妄动,他只得压制自己的怒火,试图在暗处给郑迁使绊子。
郑迁是太极老手,贯会将苦楚宣之于口,整日像个受尽委屈的童养媳。
某次廷议上,连皇帝都暗示吴琦不要再跟郑阁老作对了!他却浑然不知收敛。
这天在内阁碰到了沈聿,堵住他的去路。
沈聿行了一礼,通身公服无一丝褶皱,带着招牌式的浅笑,好整以暇的问:“小阁老有何见教?”
四下同僚官吏朝他们投来或好奇或担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