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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阁老需要一个强劲的对手,给他提提神醒醒脑了。

沈聿是郑迁的学生,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与自己的老师为敌,这是官场的基本规则,所以沈聿急流勇退,不愿此时入阁做郑迁的卒子,宁愿将机会让给更有分量的人。

他不由感叹,沈师傅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

回家的路上,怀安怕老爹追问他拐带皇帝出宫的事,埋头乖乖看书,假装自己不存在。

如今他总算带注学完了四书,尽管他已经十一岁了,尽管比圈子里多数同龄孩子慢了三四年,不过在经年累月的长期作战中,他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好。毕竟进度再慢,爹娘也从不拿他和别人比,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在那些大佬面前自惭形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何必为了瞻仰大山而错过道旁的风景呢?

沈聿看着他“刻苦攻读”的样子啼笑皆非:“平时也不见你这样用功,马车颠簸,不要在车上看书。”

怀安装不下去了,将书本放在腿上:“爹,听说内阁人手不足,郑阁老上书要组织廷推,把阁员补齐。”

沈聿笑道:“消息还挺灵通。”

“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怀安一本正经的拍了拍老爹的肩膀:“爹,努努力,啊,争取一下。”

沈聿“啧”的一声,撸起袖子就要揍他,怀安熟练的滚开,咯咯直笑,笑声淹没在碌碌的车轮声中。

第134章

爷俩打闹一阵, 直到怀安笑岔了气才安分下来。

沈聿问:"这么盼着你爹入阁?"

"也没有啦,"怀安道,"其实您现在入阁就是最小的, 前面还有四位大佬,很难熬的,哪有在兵部礼部做堂官威风。”

沈聿颇觉好笑:“看的还挺透彻。”

“当然,”怀安又拍拍老爹的肩膀:“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 不用有压力!”

沈聿没忍住,弹了他一个暴栗。

玩笑归玩笑,最终还是板着脸告诫他:"你跟皇长子走到近, 在外要谨言慎行, 不要妄议朝政。"

怀安点点头:"的确有人跟我打听过廷推的事来着, 我一概说不知道!"

沈聿揉揉他的脑袋:"鬼灵精。"

陆宥宁半夜临盆, 丫鬟们进来禀告,正房的灯烛全亮了,许听澜披衣匆匆出门, 老太太和季氏也分别赶往东院。

怀安被院子里嘈杂的脚步声惊醒, 到了堂屋便见老爹一手抱着昏昏欲睡的芃姐儿,坐在烛光下看书。

沈聿见他睡眼惺忪,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没什么事, 再去睡吧。”

怀安哪里睡得着, 索性往他身边一坐,跟着一起等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寅时, 沈聿更换官服, 怀安跟着他去了东院。

怀铭焦急的等在产房外, 许听澜从里面出来,对他说:“你杵在这儿也派不上用场, 先去上朝吧,散朝后告假回来。”

言罢,又急急回了房内。

怀铭只好去换官服,走前又在产房门口徘徊一圈,把怀安拎到院子里替他守着。

“哎呦,大爷叫他来裹什么乱!”李环媳妇从屋里出来,将怀安一并撵出了院子。

怀安只好回房去做功课,芃姐儿正盘腿坐在院子里,画一束将将开放的金银花,画完的宣纸裁剪整齐,夹在她最喜欢的《童话新编》里,她俨然将这本书当成手账本了,里面不但有她的画作,还有她收藏的树叶和干花。

见妹妹全情投入的样子,怀安没有打扰她,悄悄回到房里,铺纸研墨,发呆喝水,撕纸解手,一直磨蹭到晌午,才意识到应该开始做功课了,这个时候东院传来消息,大奶奶生了。

这下怀安更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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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做功课了,虽然他现在还不方便去看,但是光是在屋里打转,就转到了中午。

直到沈聿散衙回家,怀安才见到了自己的小侄女,足有七斤重,粉扑扑的,眼睛睁一只闭一只,眉眼很像大哥,其他五官像嫂嫂。

因是水字辈,沈聿给取了一个洮字,洮姐儿。

怀安喊着要抱,季氏小心翼翼将襁褓交到他手里,抱着“沈小桃”,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叔叔了。

沈财大气粗怀安,放假时立刻上街给小侄女打了一对金手镯。

途径孟家的叆叇店,忽然想起一件大事,皇帝托他给太皇太后定制一副叆叇,他要拿着配镜工具进宫给太后配老花镜。

于是拿回一堆试镜架和凸透镜插片,还拿去给表哥陈甍展示配镜原理。还将两片透镜一前一后拿着,陈甍走过去一看,院子里的树仿佛被拉到了眼前。

怀安顺便给他大致讲了望远镜的原理,这些都是因为光的折射。

陈甍立刻铺开一张硬质纸,将怀安所说的长筒加透镜画成了图纸,反复修改,琢磨了一夜。

在陈充的活动下,陈甍得以在京城参加科举,二月里参加了大兴县的县试,眼下正在筹备四月的府试。本来功课就紧,又去研究望远镜,次日上课,没精打采一整天,晚上沈聿问他功课,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昨晚睡得不好?”沈聿问。

陈甍摇头道:“没有。”

“还说没有,自己照镜子看看,两个黑眼圈。”沈聿道。

“表哥刚考完县试不久,又要筹备府试,已经很累了,大伯别说他了。”怀莹道。

沈聿见怀莹对他多有维护,转而去问她的功课。

引火烧身的怀莹赶紧自救,慌慌张张的样子引得兄弟姐妹几个窃笑。

怀莹回到房里就翻箱倒柜,季氏问她找什么,她也不说,最后从妆奁里翻出一小瓶药膏子,怀薇拦住她:“姐,这是公主赏赐的活血润肌膏,每人就这么一点儿。”

“我知道。”怀莹道:“我一时又用不到。”

说着,命人拿去给陈甍,叫他每天两次涂在眼底。

十天后,陈甍修修改改的图纸终于画好了,怀安带着图纸,先去找配镜师傅,又去找木匠订制可以伸缩的竹筒。

好在陈甍平日里课业扎实,没有影响府试发挥,以第三名的好成绩通过了府试。

三个月后,洮姐儿的抓周宴上,出现了一样谁也没见过的东西——千里眼。

沈聿颇感好奇,趁着休沐带两个孩子去郊外,竟真从那长长的镜筒中看到了远处的牛羊,连羊角都看的清清楚楚,初次见到,还以为是羊群跑到眼前来吃草呢。

“怎么样,爹?”怀安手脚并用,不遗余力的展示他们的发明成果:“有了它,可以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有了它,可以舒展目力,仰观宇宙之大!千里眼,你值得拥有。”

沈聿忍着笑,问陈甍:“所以你这段时间,都在做这个东西?”

陈甍忙解释说:“是怀安想出来的主意,我只是画成图纸。”

怀安在老爹身后着急的直摆手,他宁愿把这个功劳算在表哥头上,也不想被人怀疑他二世为人的离奇身世。

沈聿回转过身,怀安忙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无辜的笑:“当然是表哥发明出来的,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现象。”

沈聿对此深信不疑,毕竟这孩子误打误撞发现的东西实在不少。

“确实是好东西,”沈聿道,“借用一下。”

“哎……哎?”怀安追上去:“爹,这玩意做一件挺贵的,我还没玩够呢!”

“不是说我值得拥有吗?”沈聿反问。

“那是广告词,最终解释权归发明者所有。”怀安道。

沈聿看向发明者。

陈甍反问道:“叔父是想拿到军械局批量造办吗?”

“是啊,只是到时候免不了常叫你过去。”沈聿道。

“侄儿愿意去!”一提军械,陈甍就难掩心中的激动。

“我也愿意去!”怀安上窜下跳。只要不把他关在家里读书,他哪儿都愿意去。

沈聿拿着那柄千里眼,颠来倒去的研究,才发现竹筒中有三片透亮的镜片。

“这是水晶制成的,如果料器厂愿意配合,也可以换成玻璃。”陈甍道。

“玻璃更省钱。”怀安强调道。

三人讨论了一路,直到夕阳西斜,余晖将云彩染成了紫金色。

怀安玩野了,练字练成了行草,第二天被老爹揪到兵部,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功课。因是军机重地,他被要求呆在值房里乖乖不许乱跑,沈聿警告他,在这里乱闯乱动,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怀安摇头咋舌。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聿问。

“想到林冲被陷害,误入白虎堂的情节。”怀安道。

沈聿气的想笑,就知道没收他的闲书也没用,还是会偷偷的看。

但他也懒得追究,只是随口问:“哦,你对此有何感想?”

本以为他会感叹时局黑暗,乱自上做,至少也应该批判一下高衙内的不择手段,强势霸道。

谁知怀安分外认真的说:“还是要当高衙内啊。”

沈聿:……

超想揍人的。

幸好书吏进来,将他叫了出去。

怀安满脸疑惑,有什么不对吗?老爹的脸为啥黑了?

窗外传来阵阵说话声,由远及近,像是老爹出去迎了什么人进来。怀安倍感奇怪,什么人需要兵部侍郎亲自迎接?

片刻,门开了,周岳将军被请到值房内。

书吏奉上一壶热茶,怀安也麻利的起身,给老爹和偶像端茶倒水,跑前跑后。

他的偶像如今可是蓟州副总兵,神机营副将,武官坐到这个位置,也算登峰造极了,谁让偶像是抗倭首功呢!

怀安正满眼崇拜的看着周将军,却见他微微俯身,朝着自己道谢。

怀安侧身躲避,周将军什么能给他一个小孩子弯腰行礼呢?何况他们从前就认识,上次在军营见面,周伯伯还拿他当小辈对待。

沈聿也道:“将军不必跟小孩子客气。”

周岳却说:“部堂称末将姓名即可。”

沈聿无奈道:“那我便称将军的表字,禹行。”

“是。”

面对沈聿,周岳更加恭敬谦卑,与在安江县见面时判若两人,那谨小慎微的样子让怀安看着窝心。

其实周岳的品级,分明在沈聿之上,可是国朝以文制武,读书人对武将无不抱有蔑视、慢待和忌惮的态度,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并不会因武将职级的提高而有所改善,甚至在地方,已经出现了三品高级武将要向七品文官下跪行礼的恶俗。

可是功高盖世意气风发的周将军,国朝最闪耀的将星,突然变得如此伏低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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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肯定是文官又欺负人了。

怀安默默地回到内室的书桌后面,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他的八卦之心……呸,他的正义之心不允许他装聋作哑。

只听老爹说道:“禹行,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东南官场的复杂我是知道的,你肩负抗倭重任,既要征战沙场,又要逢迎上司,可谓举步维艰。御史这般吹毛求疵,没有几个真正做事的人是不怕查的,可若说你有私心,莫说是本官,就连圣上也不会轻信。”

怀安恍然大悟,原来是周将军被查出一些经济问题,来兵部陈述缘由的。

不待周岳陈述内情,就听老爹直接定了调子,掷地有声的说:“你什么都不必说,兵部也无需对都察院负什么责,眼下重建京师屏障才是重中之重,你把心思放在军机营上,放在京畿的军务上,其他狗屁倒灶的麻烦事一概不要理会,只要我沈聿在朝一日,任何人都不会影响你练兵。”

怀安张大了嘴:啊,我爹好帅!

第135章

正当怀安竖耳听得认真, 忽然听到外间老爹一声吩咐:“怀安。”

“在呢在呢。”怀安像小狗腿子似的跑出去。

“把书架上的盒子拿来,给周将军看看。”沈聿道。

怀安折返回内室,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他认得这东西,里面装的是千里眼。

“你来给周伯伯说说,这是什么东西。”沈聿道。

怀安拉着周岳去到院子里,一步步演示千里眼的用法。

周岳惊呼一声, 难言兴奋的对沈聿道:“部堂,若给宣大、蓟辽的守军配发此物,漠北人别说入关了, 休想再靠近长城一步!”

沈聿笑应着。

周岳摆弄着手里的千里眼, 其实这只是个简易版, 竹筒制作而成, 毕竟铜铸的造价高,先用竹筒打个样,再考虑用黄铜。

“此物可是西洋舶来?”周岳问

“不是, 是我家两个孩子瞎琢磨出来的。”沈聿道。

“啊?!”周岳震惊的看着怀安:“部堂, 令公子小小年纪,天资卓绝啊!”

怀安整个人差点飘起来,偶像夸他天资卓绝哎!

沈聿故作谦逊的说:“顽劣的很, 就说我那表侄, 府试前夕还在研究这个东西,不让人省心啊。”

怀安心想, 老爹这凡尔赛的痕迹有点明显啊。

周岳显然不这么认为, 又真心实意的夸赞了陈甍一番。

尽管周岳对那柄千里眼爱不释手, 仍要还给沈聿,他盼着这件神器可以量产, 尽早应用于军中。

所以沈聿拿出这件东西来给周岳看,也无非是为了给他打打气,让他不要整日沉浸在忧谗畏讥的恐惧中,耽误了真正的大事。

周岳离开后,沈聿去了内阁,在庭院里遇到了曾繁,两人曾是翰林院的同僚,但曾繁中进士的时间比他早了两科,因此廷推时优先被选入内阁。

二人随意聊了几句,沈聿才去首辅的值房里见老师。

郑阁老为皇帝摆他一道让姚滨入阁的事深感不满,每次见到沈聿都倍加惋惜,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还要再等几年。同时也很疑惑,若论亲疏远近,沈聿绝对在姚滨之上,就算皇帝亲自下旨,也该特简沈聿入阁才对,这姚滨是如何跟皇帝搭上线的?

最后他总结出一个道理,皇帝只是看上去宽厚随和,实际上很有自己的主见,将姚滨提入内阁,就是在制衡自己的权利。

他此前还一直认为,沈聿有从龙之功,而他作为推荐沈聿入祁王府的人,背后推波助澜,也可谓功不可没,皇帝信任他,重用他,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如今他终于醒悟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世上没有一劳永逸的功劳,内阁,也仍旧是那个血雨腥风的内阁。

“恩师。”沈聿躬身行礼。

“来了。”郑迁叫他坐下,书吏端上茶来,薄如蝉翼的茶盏中茶水清透,馥郁幽香。

“这是你早先送来的龙井,明前头采的单芽,确实是珍品中的珍品。”郑迁道:“知道你爱茶,特意留了几两放在值房。”

郑迁从不收沈聿的礼,哪怕逢年过节也是不许的,唯独茶叶来者不拒,沈聿也乐得寻摸一些好茶送给老师。

“恩师喜欢,学生明年再叫他们送来便是。”沈聿道:“再说明前喝完还有雨前,雨前喝完还有雨后,四时变幻,顺时而饮嘛。”

郑迁只是淡淡笑着,吹散茶汤表面浮着的绿芽,杯盖发出细响:“跟老师还要话里有话?”

沈聿连道不敢,直接道明来意。

他想请郑迁出面,约束一下都察院和六科廊的御史言官们,不要鸡蛋里面挑骨头的针对周岳,漠北人虎视眈眈,边境不太平,周岳肩挑重建京畿边防的重任,内阁各部理当全力支持,自毁长城的悲剧,不能再在本朝重演了。

只是这些于是言官,当年都是跟着郑迁推翻吴党的急先锋,为了打倒吴琦,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如今郑迁当政,自然会庇护他们一些,就连沈聿的舅舅陈充弹劾吴琦被削职返乡,也是郑迁一提拔回来的。

沈聿委婉的提醒老师,虽然眼下御史言官通过舆情使他声名大噪,可若是一味放任,迟早反噬到自己的身上。

郑迁也是有苦难言:“这些年,老夫给言官背的锅确实太多了。”

郑迁保护了太多直言敢谏的官员,也助长了他们的狂悖。若说郑迁是结党营私、培植党羽,那是不对的,因为这些又轴又硬的家伙根本不觉得自己是郑迁的同党,他们可是耿介的忠良,真理的化身啊。

“恩师,学生知道,要管束这些愣头青确实很难,可是再难也要管,否则贻误军国大事不说,老师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沈聿又小声道:“何况他们也不是没贻误过……”

郑迁看着墙上挂着的字:“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有些口号一旦提出来,约束他人的同时,也限制了自己。

……

郑迁答应了沈聿的请求,也找来都察院都御史、六科都给事中各自谈了话,让他们松一松手,别影响周岳整军练兵。

都御史位高权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还是很好沟通的,六科给事中则不然。

朝廷选拔六科言官,首先要刚正不阿,直言敢谏,其次与朝中其他官员没有任何沾亲带故的关系。总之就是一群没经验没后台的愣头青集于一堂,朝廷养着他们,专门用来骂人。

这些道德标兵哪里能接受“能者为用”的道理,在他们眼里,黑既是黑,白既是白,贪污就是贪污,受贿就是受贿,为了公事贪污受贿更不可取,这叫助长不正之风。清廉者举步维艰,那是世道的错,合污者游刃有余,有大功仍不能掩其过。

郑迁说来说去,最后是姚滨闯进来拍了桌子:“前年漠北入境的教训还不够吗?去年消停了一年就全忘了,你们安居城内,可知道京郊的百姓是何等惨状?敢情烧杀抢掠的不是你们一家老小!”

姚滨不愧是“姚把子”,不知从哪里杀出来就开骂,几人脸上阴晴变幻良久,到底品秩太低,不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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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天官”,忍气吞声的答应下来,不再与周将军为难。

事后,郑迁的长子郑瑾,也就是新任小阁老,请六科都给事中们吃了个便饭,肯定了他们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算是替父亲唱白脸的意思。

御史言官消停下来,周岳总算能全身心投入到军务上去。

朝廷在辽、蓟一带募集三万步兵,并跟着周岳北上的三千士兵一并交给周岳训练,此后不久,周岳被升任蓟辽总兵,连昌平、保定等地,总兵以下官员一律受周岳节制,得到了武官的最高职权。

……

一进腊月,前院充满了噼噼啪啪的算盘声,各个店铺的掌柜账房带着账本来家里报账,有家里的铺子,也有怀安的书坊和皂坊,茶楼不用他操心,孟掌柜会打理好一切,拿总账目来跟他核对。

怀安带着裹得圆咕隆咚的芃姐儿出门,许听澜正忙,嘱咐他们零食玩具要少买,零食吃多了伤胃,玩具多的家里都快堆不下了。怀安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一出门就全抛在了脑后,芃姐儿喜欢什么都给买,逛一圈下来,衣领上插着两只风车,胳膊上挂着三个脸谱,两手各抱一个泥娃娃,又去叆叇店取太皇太后的老花镜,顺便取自己定制的染色平光镜,也就是墨镜。

和芃姐儿一人一副墨镜带着,走在大街上尤其显眼。

回家放下东西,眼见太阳不错,叫人在院子里支起两把摇摇椅,带着墨镜吃着冰糖葫芦,一边欣赏算盘珠子打出来的雨点般的声音。

“哥,这有什么好听的?”芃姐儿问。

“钱的声音还不好听?”怀安反问。

“不好听啊。”芃姐儿道。

怀安觉得,是时候传授给妹妹一些正确的价值观了。

“没有钱,就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风车啊,脸谱啊,布娃娃,胡子糕,一样也买不起。”怀安道:“你再好好感受一下?”

芃姐儿闭上眼睛,忽然绽开笑靥:“果然很好听!”

“对嘛。”怀安接着道:“有了钱,就可以买书,买文房四宝,可以上学读书。”

芃姐儿笑容渐失。

她已经开蒙两年了,总被要求坐在椅子上读书写字,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爬上爬下的玩儿了,整个娃苦不堪言。

于是挎着小脸问:“读书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读书?”

怀安很有兄长范儿的告诉她:“孔子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人嘛,吃饱了饭,总要有点别的追求。”

“哦哦。”芃姐儿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沈聿下衙回家,吃过晚饭,就去盯着小女儿读书。

如今他和长子重新分工,怀铭主要负责怀安的功课,自己则腾出手来教女儿。

芃姐儿从小表现的很聪明,沈聿原以为女儿必定会朝着才女的方向发展,兴致勃勃的亲自给她开蒙,准备十年以后作为才女她爹名留青史。结果这孩子,活脱脱一个小时候的沈怀安!每天求着哄着,威逼利诱,才肯慢慢吞吞的看几眼书,写几笔字。

看着窗前那张干净整洁的小桌子,沈聿压着火气,态度温和的问她:“今天一白天都干什么去了?”

芃姐儿也实诚,掰着小手指头把他们逛了什么地方,买了什么玩具吃食,还听了一下晌的算盘声全盘托出。

“我还弄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为什么要读书。”芃姐儿得意的说。

沈聿略带欣慰,能弄明白这一点,也是很大的收获,于是他问:“芃儿说说看,人为什么要读书?”

芃姐儿回想哥哥的话,做出了高度总结:“因为吃饱了撑的。”

许听澜手里的账本都掉在了地上。

沈聿沉默片刻,大步走到门口,朝着厢房的方向:“沈怀安,你给我过来!”

第136章

听到妹妹“吃饱了撑的”这句话, 怀安捧腹大笑:“居然很有道理,哈哈哈哈哈……”

“哈,哈, 哈……”眼见爹娘的脸色越来越黑,笑声逐渐变小。

“不是……我原话不是这样的。”怀安忙解释道:“我是想告诉她,握在手里的银子和装进肚里的学问才是自己的,长大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惑, 就给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夫妻二人无言以对,虽说不像小孩子该说的话,但话糙理不糙吧。

却听怀安接着道:“更有甚者啊, 不体谅妻子的辛苦, 不分担一二就算了, 居然还嫌她生出来的儿女不够聪明, 读书不够好,您说过不过分啊,娘?”

“看人家姚阁老, 家里人口简单产业单一, 没什么需要姚夫人操心的,最关键的是,姚阁老这么大岁数没有儿女, 也不纳妾不蓄婢, 每天散衙回家的路上,还会给姚夫人带最喜欢的卤煮啊, 数十年如一日, 真是感人至深啊!”

芃姐儿使劲鼓掌:“哥哥说的对!”

许听澜忽然觉得案头的账本厚了好几倍, 一年里各房人事账目杂七杂八的倒灶事儿在脑袋顶上直打转,眼前的男人也有点招人烦。

沈聿苍白的解释:“我也不纳妾。”

“要是没孩子呢?”怀安反问。

“没孩子呢?”芃姐儿跟着学舌。

怀安眼看着老爹挽着袖子朝他走来。

“快跑!”他一声招呼, 率先跑出了堂屋,芃姐儿倒腾着小短腿跟着跑出去,一气儿跑到大哥大嫂院里。

沈聿咬了咬后槽牙,但他一向懂得轻重缓急,这种时候,哄妻子显然比抓孩子更加紧迫,于是堆了满脸的笑,给许听澜捏腰捶背讲八卦。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哄好了妻子,沈聿却气的半宿睡不着觉了,半夜里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不是,他有病吧?”

许听澜迷迷糊糊的,口齿含混的问他:“谁呀?”

沈聿叹口气:“没有谁,睡吧。”

……

却说怀铭夫妻二人正守着洮姐儿的小床说闲话,听到屋外婆子丫鬟一阵骚乱,怀铭打了帘子出去,只见一大一小一双弟妹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我为什么要跑?”芃姐儿边喘边问。

“对哈……”

“诶呦,数九寒天的穿得这么少?冻透了吧?”婆子说着,忙叫丫鬟拿两个汤婆子来。

陆宥宁放下女儿出来,忙领着两人到内室暖和。洮姐儿睡熟了,被抱进暖阁,屋里炭火烧的旺,芃姐儿冰凉的小手很快暖和过来。

陆宥宁忙令人去灶房下两碗鸡汤馄饨来。

怀铭哭笑不得:“你还怕爹娘饿着他们?”

陆宥宁努努嘴,只见两人已经吃了小半碗。

怀铭:……

“我要跟嫂嫂睡。”芃姐儿小脸红扑扑的,吃饱喝足,便开始提要求。

结果就是陆宥宁带着芃姐儿睡,把兄弟俩赶出了屋子。

所谓“城楼失火,殃及池鱼”,怀铭抱着枕头被褥在寒天雪地里呆了片刻,遣人去主院知会一声,无奈的领着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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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厢房。

……

腊月初八,奉天殿照例举办朝会,但今日有些特殊,因为皇帝在朝会上宣布,要册立荣贺为太子,册封大典于次年正月。

太子乃是国本,册立大典一时成为朝廷的头等大事,礼部迅速拟出仪程,昭告各国,请使节前来观礼。

册立大典之后,太子立刻出阁讲学,出阁类似皇室子女的成人礼,区别在于,普通男子在二十岁加冠,并且加字,而皇子出阁一般在十二到十七岁。

这些繁缛的仪式怀安并没有机会观礼,不过他倒是可以参加大哥的冠礼。

男子二十而冠,怀铭的吉日也在春季。

品官冠礼,往往比较隆重。沈家大摆宴席,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观礼。沈聿一身绯色公服,雁翅乌纱,为长子加冠。

怀铭一身青衣素裳,由赞冠者为其加缁布冠。赞冠者由陆显担任,一番美好的祝词之后,脱下缁布冠,换绛纱服,加进贤冠,再换公服,加爵弁。

怀安站在人群中,看着大哥换衣服,梳头发,换帽子,再换衣服,梳头发,换帽子……中间一应礼仪庄严冗繁,令人昏昏欲睡。直到两个时辰过去,日头当空,芃姐儿已经睡着了,被奶娘悄悄抱走,怀安却是大孩子了,要举止得体,撑着眼皮也要把场面应付下来。

只听陆显为怀铭取表字文恒,并训告曰:“令月吉日,昭告尔字。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怀铭恭敬应答:“怀铭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随即拜过堂上诸客,再入内室拜母亲,次日随父亲祭拜祖先,告知儿孙已经长成。从此同辈同僚,都要称呼怀铭的表字,而不能再直呼其名了。

……

怀安是在半个月后才见到荣贺的。

因为太子殿下如今的作息时间过于变态,每日早朝后,天还没亮,就要去文华殿读书,侍读官会看着他读《四书》、《五经》及史书,在巳时左右,再由侍讲官讲其经义,午膳后学习弓马骑射,晚膳前还有侍书官教书法。

怀安直呼陪不起啊,他这小身子骨还在长身量呢,何况他家里又没有皇位继承,为什么要跟着受这个洋罪?

于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拖到没了借口,才勉强去东宫陪太子读一天书。

到了东宫所在的撷芳殿,怀安才发现接他的不再是花伴伴,而是一位生面孔。

“这位就是沈公子吧?”新来的公公对他说:“咱家姓王,是新来的总管太监。”

“哦,王公公。”怀安见他别有深意的神情,从袖中掏出一张小额银票,塞进他的手里。

王公公会心一笑,不亏是官宦人家出身,家学渊源,一点即透。低头一看,大通汇票,面值……一两?!

不过碍于怀安的身份,王公公的表情管理依旧十分到位:“沈公子真是看得起咱家,无功不受禄,怎好收您的银子呢。”

“哦,”他话音刚落,手里的那张银票就被怀安抽走了,“也对。”

王公公登时脚底打滑,险些绊一个跟头。

怀安平时对花公公和刘公公大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捎带他们一份,那是因为他们忠厚真诚待人好。他常年出入王府宫禁,王公公这种太监见得多了,心情好的时候逢迎一下,心情不好时压根就不惯着,可巧他今天有起床气,心情不好。……

四下漆黑一片,文华殿中点着灯,荣贺见到他,嘴就没听下,做太子压力很大的。

直到天光微明,已经过了卯时,侍读官员居然还没来,荣贺因问左右:“殷师傅人呢?”

刘伴伴道:“回殿下,殷师傅要迟一些才到,还没散朝。”

两人面面相觑,那还愣着干什么,开整!

便将藏了一个年关的话本儿小说一股脑的倒出来,开始包书皮。

……

奉天殿,场面乱作一团。

事情的起因还得由周岳说起,周岳节制四镇总兵官,与辽东总兵常有职权上的妨碍,姚滨便做主将其调走,之后不久,蓟辽总督赵勐海对他多有掣肘,兵部便举荐左侍郎韩肃出任蓟辽总督,将周岳不满意的上司换掉。

这下言官坐不住了,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难道不该受到掣肘?同僚不顺眼换同僚,上司不顺眼换上司,万一哪天看朝廷不顺眼,带兵把京城一锅端了怎么办?

照说他们这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手段确实有些恶劣。

言官碍于姚滨先前的恐吓——不许再跟周将军为难,便只好另辟蹊径,再次发挥鸡蛋里挑骨头的手段,对兵部左侍郎韩肃下手。

言官弹劾韩肃在太子的册封大典上当众咳嗽,认为他有失官仪,且咳嗽说明体弱多病,不适合在兵部执掌兵事,更不适合牧守北防重镇。

皇帝看着奏疏险些气笑了,别人他或许不知道,韩肃以文官掌兵二十年,率部歼敌二万余人,半辈子征战沙场,连子女都没留下一个,经年累月风餐露宿使他落下了顽固的肺疾,一遇冷风容易咳嗽,是根本克制不住的。迫害这样一位为国尽忠的官员,他们良心何在!

遂将奏疏全部留中,作冷处理。

言官却不肯善罢甘休,奏疏石沉大海,他们还可以在朝堂上当面陈奏,皇帝不看奏疏,总不能不上朝吧。

于是十几名御史在朝堂上轮番轰炸。被人欺负到头上,兵部也是要还击的,他们力陈韩肃在抗倭及剿匪战场上的功劳,指责言官们为了沽名出位不择手段,陷害忠良。

言官们最擅长的就是吵架,一番唇枪舌战,骂的畅快淋漓,却忽略了一件事,韩肃不是普通文官,而是掌兵的文官,这类人可不像武将那样伏低做小好欺负,他们是两榜进士,地位优渥,有军功,有声望,而且常年征战沙场,脾气多半不太好。

果然,韩肃在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直接动手,把率先上书的兵科都给事中糊到了墙上。

用牙笏指着他骂道:“前番不跟你一般计较,还蹬鼻子上脸了!”

另有几名脾气刚烈的言官一拥而上,被韩肃三拳两脚干翻一半,另一半也不占上风。

阁老们厉声呵斥,沈聿一个眼神,兵部的官员开始“拉架”,拉住的都是言官,导致他们各自多挨了几拳几脚。

沈聿见火候差不多了,再过火怕是要出大事,这才拉住韩肃。

有一年轻御史从班中出列,厉声喝道:“韩部堂,你朝堂之上竟敢滋事斗殴,成何体统!”

韩肃被沈聿拉着,腾出左手一笏板砸了过去:“斗殴算什么,老子杀人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和泥呢!”

牙笏坚硬,正中额头,该御史应声倒地。

沈聿忙又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低声劝道:“闹得有点大了,消消火,退一步吧。”

郑阁老对身边的官员说:“愣着作甚,还不扶几位大人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能竖起来的言官们竖了起来,实在无法直立的,就只能找人先抬出去,可他们人都倒下了,嘴上还不肯休战:“韩肃,你当庭行凶,嚣张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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