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定然是三王的事情传了出去,让武安长公主知道了。
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周身的宫人,怒道:“是谁在长公主面前乱嚼舌头根?!”
诸位宫人都胆战心惊地低下头。
武安无声地垂下泪来,凄凄道:“皇兄不必迁怒于人,这是武安自己做的选择。武安承蒙皇兄庇佑,才能坐享荣华富贵。那三王要回京,也是意料之中。既然皇兄要黎民安泰、社稷太平——武安愿意,再为皇兄一解烦忧。”
她抽噎了一下,继续道:“……不如皇兄昭告天下,当年临平宫之事,乃是武安错怪三王。如今三王得以洗清冤屈,武安愿接受罪罚。”
说罢,她无声地流着泪,朝地砖上磕下头去。夜风徐徐,她病弱的身躯在风里显得无比渺小。她将身体伏在地上,哽咽道:“多年和亲,让武安饱受家人离别之苦。武安只求一件事——天下虽大,可武安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守在皇兄和母后身边,不再求别的东西。不止是荣华富贵,便是均哥,武安也可以放下。……还请皇兄,怜悯武安。”
话到末尾,凄凉已极,闻者无不动容。
李源宏听着,面色已沉了下去。那一句“怜悯武安”,真是戳到了他的心坎上。小妹多年和亲,受尽委屈、命途坎坷的过往,在他的心头浮现。
“妹妹,你先起来。”他亲自扶起长公主,命松雪给长公主拭泪。顿一顿,他似下了决心一般,道,“妹妹,你放心,朕不会让那李恒知踏入京城一步。你依旧会是有功于国的武安长公主,无人得以撼动。”
长公主流露出惊诧面色。旋即,她破涕为笑。
“皇兄待武安好,武安会一直记得。”她说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底是冰冰冷冷的,像是冬日的雪。
既然决定要成亲了,秦檀也只得放下长公主的事情,专心准备起婚事来。也难为殷皇后谅解她,没有太过催促,也没有急着要秦檀去扳倒长公主。
这成婚的事情,是定然绕不过秦家的。
秦家好虚名,不出几日,所有京城人都知道秦家女儿高嫁了谢家,要大办婚礼。
秦檀要回秦家出嫁,也少不得要回秦家去。为了给她发嫁,那一直在禁闭思过的秦二夫人宋氏也被放了出来,假装热心地操弄起来。这婚宴、酒席、帖子、嫁妆、梳娘……里里外外的,也有好一阵子忙。
虽日子很赶,但谢均的权势摆在那里,无人敢疏忽粗心,这婚礼的事儿也有条不紊地办了下来。就连秦檀的嫁衣,也都是提前赶制好了的。
待那装着嫁衣与发冠的箱笼在她面前打开时,她不由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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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惊。
那整套的头面里,有两对儿粉珊瑚制的步摇,各垂了彩线丝穗;此外,还有一把发簪,瞧着甚是眼熟,簪脚是一朵开的正盛的并蒂芙蓉;金澄澄的簪身上头,浮了雀翼双飞的图案。
这可不是当初谢均亲自所描的发簪么!
更令她诧异的,则是那身嫁衣的布料——与发簪所相配的并蒂芙蓉织样,正是当初她在谢家亲自挑选的那一匹。那时,她还奇怪,为什么裁剪夏日的衣裳,非得挑选明红这样鲜艳的色泽,还暗暗埋汰了谢均的庸俗。
原来那时,他就在备着嫁衣的事儿了。
秦檀笑着,伸手摸了摸箱笼里叠好的嫁衣,道:“……须知花意如人意,好在双心同一心。这可真是应了名字了。”
第73章 洞房花烛
秦檀出嫁这一天, 街上格外热闹。
听闻秦家的这个三女儿又要嫁人了, 京城百姓皆是惊奇。不为别的, 只为了这秦氏女实在是厉害, 两次嫁人不说, 这第二次嫁的还是高门谢家。更别提她还入宫伺候过恪妃, 乃是有恩荣在身的人。
秦檀虽是第二日出嫁, 可坐上大红花轿的时候,心底还是颇有些紧张。耳听着外头敲敲打打、吹锣闹鼓,她摩挲着自己腕上一只白玉的镯子, 喃喃自语:“这回可不算是嫁错了人。”
送亲的队伍,穿过了整条长街,七拐八绕的, 才到了谢府门前。谢府地屋檐下悬着大红的风灯, 艳丽的绸缎将屋宇装点一新。门前的青石砖上铺着几排鞭炮;远远瞧见轿子要来了,小厮便捂着耳朵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地将晦气都炸去, 迎接新人。
花轿在谢府门前停下, 穿着大红吉服的谢均下了马, 去接花轿里的人。
轿帘一撩, 探出一只玉笋似的纤纤手腕, 殷红的指甲与朱赤的袖口相映得彰;腕子上戴一个如脂的白玉手镯,愈衬的肤色俏嫩若滴。
待披着盖头的秦檀从花轿里下来,纤腴玲珑的身段立时叫周遭人眼前一亮。
“看手也知道, 这新娘子定然是个绝色佳人。”
“秦家三娘你都没听说过?那自然是貌美倾国的, 若不然,相爷怎肯娶她为妻!”
“要不是秦家家世不如,这秦三娘又没什么才名,你说那第一美人的位置,还轮得到殷家姐妹吗?”
“真是恭喜哇!恭喜相爷,娶得美人归。”
曹嬷嬷打三下袖子,在门前搁下了红漆的马鞍:“新夫人请过鞍。走了这一道,来日皆是平安喜乐的!”
待秦檀跨过后,曹嬷嬷又喜笑颜开地将一截红绸分别塞在秦檀与谢均的手中。在一片喧闹声里,秦檀牵着手里的红绸,跟着谢均慢慢朝堂里走去。鞭炮又炸响起来,那声音可真是热闹极了。
两人刚到堂里,打外头就来了个太监,原是李源宏跟前的刘春。
“宰辅大人,谢夫人,奴才奉恪妃娘娘的命令,给您送礼来了。”刘春腆着张猴儿脸,瘦巴巴的面庞上满溢精光,“恪妃娘娘送的是玉如意一对,稷米、粳米各五匣,五色丝三卷,另有西域美酒并多子多孙墨。”
这头刘春的话刚落,外头又来一个太监,原来是晋福。
“哎哟,刘公公也在,真是巧了!”晋福抖着肉墩墩的脸,笑呵呵地,“咱是奉了皇后娘娘和皇后的命,来给宰辅大人与谢夫人送礼。刘公公也是?”
刘春一听晋福代表的不仅仅是皇后,竟然还代表了皇上,当即便觉得自己落了下风,满鼻子都是灰,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晋福可不管那么多,笑得眼睛都要眯没了,忙谄言道:“宰辅大人,咱们皇后娘娘送的呀,那可件件都是珍宝。御供的赤红珊瑚树、金丝的缕缝衣、金造的送子观音,哪一件不比旁人的名贵?这可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心意。”
“你!”刘春一甩拂尘,面色微恼。
“咱怎么?”晋福很是挑衅。
“你这是藐视丽景宫咯!”刘春怒道。
“凤仪宫可不就是比丽景宫强么?皇后就是皇后,是妻呀。”晋福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眼看着两个大太监要闹起来,负责主婚的礼部王大人连忙上来打圆场:“各宫娘娘与皇上的心意,宰辅大人自然是会领的。只是这吉时不可错过,二位公公还是先坐坐,喝杯茶。”
拜堂的时候到了。
谢均父母早逝,只余两个灵位设在桌上。姐姐谢盈便充当了长辈,坐在上首,笑意盈盈地瞧着这对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拜过堂后,在宾客的嬉闹喧嚣声里,秦檀被领入了装饰一新的余花堂之中。她坐在喜床上,安安静静地蒙着盖头,不声也不响。
丫鬟都在外头守着,屋里很是安静,只有喜烛燃烧时的噼啪轻响。她觉得屁股下有些硌人,伸手摸了摸,原来是被子下铺了很多核桃、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出嫁,可她的心境,却和上一回出嫁时完全不同。她的心底并无小女儿的青涩胆怯,更无重生后坐在洞房里时的那番仇恨,有的只是期盼之情。
谢均穿那身大红的吉服,一定是极好看的。只可惜她先前蒙着盖头,只能看清自己绣鞋尖尖上的云纹,看不见谢均的模样。
烛芯一点点的矮了下去,终于,余花堂外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声响,裂冰纹的门扇推开了。谢均缓缓走了进来,将门扇合上。旋即,他便步到秦檀身侧,在喜床上坐下。
两个人挨的很近,秦檀能从盖头底下瞧见,二人的衣袖交叠在了一块儿。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谢均挪了挪手腕,慢慢扣住了秦檀的手掌,与她五指交叠。
“檀儿。”他低声唤了秦檀的昵称。
秦檀原本平静的心,因这声称呼而骤然缩紧下陷,宛如如镜的湖心被小石子掷出了一片波纹。她低下头,簪钗发出悦耳轻响:“谢郎。”
谢均摸了摸她的手掌,秦檀察觉到,他的掌心里似乎有些紧张的冷汗。
他便这样坐了好久,才迟迟动了身子,拿起一旁的玉秤,挑开了秦檀的盖头。红色的绸布一落下,便露出一张美艳光华的面容,真真是动人。
碎玉搔头,翠翘层叠。一枝并蒂芙蓉斜插髻中,又有寸把长的粉珊瑚珠垂落耳边。额前描一朵正盛桃花,细羽睫、秋水目,不可谓不动人。
谢均微微愕然一下,手心似乎又出汗了:“檀儿,你今日比旁时更好看些。”
秦檀嫣然一笑,道:“谢郎也是。”
谢均拿袖子抹了抹掌心的薄汗,面上依旧是朗月清风似的温柔笑颜。他伸出手指,撩一下秦檀耳边发丝,凑过去对她道:“檀儿,该洞房了。”
他这话说的这样公事公办,好像是在朝廷里当差上夜一般,秦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檀儿,你笑什么?”谢均的面色在烛火下竟有些薄红,“我说了,我是第一次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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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知道的比你少。你莫要笑话我不懂人事。”
“哪里的话?”秦檀掩着嘴,眉眼弯弯的,“我也没比谢郎好到哪儿去,照样是不会照顾人的。”
“……既如此,”谢均抬起眼眸,眼睛微亮,“春宵苦短,不可辜负了。”
说话的声音,吹得她肌肤泛着燥热。挽着床帷的玉钩晃了晃,倩红的纱帷便如波浪似地落下来。两道人影枕在一块,如融为了一体似的。
……
……
喜烛烧的快要见了底,满盘子皆是蜡泪。秦檀蜷在谢均怀里,半额薄汗,如雪似的肌肤染上寸寸殷红。她鬓发凌乱,连带着额上描的那朵桃花都乱了模样;水红色的涂料散在额间眉心,瞧着又是狼狈,又是香艳。
“累了?”谢均问她。
“是有些。”她伏在枕上,声音绵软无力。
“可我不累。”他低声笑着,嗓音沉沉。
“……”秦檀不敢答话。
——细腰纤纤,肤腻如脂,这又怎么会累呢?只余下颠倒错落,引颈合鸣。
后半夜,秦檀沉沉睡去。这一睡,便到了次日的午间。因无需去给婆婆敬茶,她便安安稳稳地睡到了中午,连谢均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不知道。
待她醒来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哪儿都不大对劲。想来是昨夜一晌贪欢,折腾过了头。
外头的丫鬟听到响动,进来服侍她起身。红莲和青桑俱是挂着止不住的偷笑,也不知道是在乐什么。两人扶着她到妆镜前坐下,给她梳起了妇人发髻。
“夫人,相爷说您起迟了,早膳都赶不上,就一道进午膳吧。过了午后,还要去宫里,向主掌命妇事宜的皇后、指婚的太后娘娘谢恩呢。”红莲一边梳着头,一边提醒道。
秦檀点了点头,偷偷地伸手锤了下腰。她目光掠过妆奁盒,指着那支并蒂芙蓉的发钗,道:“把这个戴上。”
到了要去用膳的时候,红莲却一直不在。秦檀环顾四周,纳闷道:“红莲呢?”
青桑便答道:“许是去小厨房了,方才还瞧见她在外头呢。”
很快,主仆两人便一道走出了房中。秦檀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红莲的身影。她正站在园子里头,低声与谢荣说话。两人也不知在打趣什么,笑声轻轻的。
红莲在秦檀跟前一向稳重老成,很少笑得这么翩然。
秦檀对青桑道:“看来呀,是有什么好事情呢。”
青桑不解:“什么好事呀?”
秦檀却不再回答了。
午膳摆在第一进的厅堂里,做的是些家常小菜,锦缠鸡、金丝小枣、荷叶豆腐等,颜色悦目清丽。谢均一手捻着手串,一手那本书,早早地坐下了。
看到秦檀扶着丫头进来,谢均合了书本起身,笑道:“夫人来了?坐下一道吃。这荷叶豆腐新鲜嫩热,应当合你的胃口。”
秦檀现在便是连坐下都有些困难。她慢吞吞放低了身子,小声埋怨道:“相爷瞧起来,精神头倒是不错。”
“是啊,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洞房花烛,可是堪比小登科啊。”谢均说罢,撩袖取了筷子给她夹菜。他侧眼看到秦檀鬓中那支并蒂芙蓉钗,唇畔笑意便愈深了些。
用罢了饭,青桑捧着洗手的小水碟子上来。秦檀将手指泡在水中。
谢均见着她纤纤玉指在水中起伏,那水珠儿挂在莹白的手背上,正如月下露珠一般。他情不自禁地想到这双手昨夜是如何攀着自己的肩膀,随波摇曳的。
他忽然抓住了秦檀的手。
“相爷怎么了?”秦檀有些纳闷,动动手指,弹了弹水珠。
“没什么……”谢均微咳嗽一声,抄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手上的水滴,“我帮你擦擦手。”
第74章 七夕回门
午后, 秦檀与谢均一道到宫里, 向贾太后等人谢恩。
殷皇后赏了一对金手镯, 好声好气的模样。温姑姑却总是盯着秦檀瞧, 眼底似有催促之意。秦檀知道, 温姑姑这是想让自己快点儿出个主意, 替殷皇后解恨。
那武安长公主势大, 凭借凤仪宫之力,是奈何不了的。温姑姑无可奈何,这才把希望都投在了她身上, 希望她依仗着自己那位权倾朝野的夫婿,能有些作为。
只可惜,现下的秦檀也只能等, 她在等自己埋下的种子开花结果。
向殷皇后谢恩后, 二人又去了贾太后处。身为赐婚人,贾太后却不大高兴见到他二人, 称病不见, 只叫菊姑姑赏了一杆玉秤下来。
秤者, 量器也。
贾太后赏玉秤给秦檀, 想必是希望她掂量掂量自个儿, 不要以卵击石, 妄想再去动武安长公主。
可这对于秦檀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她听了谢均关于棋局的见解后,便已暗自做了一番手脚。想来过不了多久, 她做的好事便能得到成效了。
他二人从太后宫里出来, 恰好在宫道上遇到了李源宏的御辇。
身着明黄的天子正襟危坐,手里把玩着一串沉檀十八子手串,袍角的江牙纹散开一片褶子。他本是直视,瞧见做正装打扮的二人在路边请安,便道:“停罢。”
小太监们停了腰辇,李源宏蹙眉探身,问道:“是到宫里来谢恩的?可见着太后娘娘了?”
恰似闲聊一般的语气,听着平平无奇。但腰辇旁边伺候着的晋福,却无端听出了一股子酸劲。再看皇上的眼珠子,和生了根似地,快要长到那新嫁人的谢秦氏身上去了。
谢均打扮的比平日更正紧些,衣领子都是一丝不苟的。乌发束起,襟上压了串佛珠,神色是温雅恭敬。跟在他身后的新夫人虽刻意作端庄状,但那眉眼间的美艳凌厉,真是藏也藏不住。
虽秦氏的身份和宰辅差的有点远,但她有这样绝色容貌,也不算是不匹配。只要不提家世,两人站在那儿可真是活脱脱一对璧人。
“回皇上,未曾见到。太后娘娘身体抱恙,不宜见客。”谢均答。
李源宏随意地“哦”了一声,手指拨弄着珠串。他瞧着秦檀低眉顺目的模样,满心都是烦躁。旋即,他摆一摆手,道:“成了,你们新婚燕尔,赶紧出宫回去休息吧。”
“谢皇上恩典。”两夫妻一齐谢了恩。
晋福喊了声“起”,叫小太监们升了腰辇,继续朝玉林殿去了。他肉咪咪的眼睛打量着李源宏,发现他神色阴沉,显然是心情不佳。
“哎,皇上,您可别太难受,还是保重自身要紧。”晋福拍马屁的劲头上来了,忙赶着宽慰,“天涯何处无芳草,大楚也不是没有比谢夫人更美的女子。您看开点儿,这后宫还有三千佳丽等着您的恩泽呢。”
李源宏听了,神色却更为可怖了:“晋福,你真是糊涂了,竟敢在御前胡言乱语。那秦氏是什么东西,值得朕留意?朕不过是在烦着昆川那头的事情罢了。”
晋福心一跳,谄媚笑:“皇上教训的是,是奴才糊涂了。”
“慢吞吞的,还不赶紧走?朕要赶紧回去批折子了。”李源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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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斥道,“晋福,你去盯得紧一些,叫下头人把折子都送上来,朕通通都批了!朕还不信了,没了均哥,朕还不能做个明君了!”
晋福哎哟哎哟地应了是。
晋福心里清楚,皇上这是又被伤了自尊了。皇上是天子,比旁人更自负狂傲些。但对于谢均,皇上从来是又敬重、又嫉妒的。如今皇上看上的女人却倾心于谢均,这可不是激起了皇上的好胜心吗?
情场不得意,那就在其他地方找回脸面呗。
要他晋福说,皇上会有如斯大的改变,那还是多亏了宰辅和他夫人——他二人让皇上一连吃了好几个钉子,还偏偏舍不得将人发作了。
一个是皇上视若兄长的肱骨,一个是令皇上欲罢不能的美人。这两人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或是他二人没凑到一起,皇上都不会改变这么多。
要管以前呐,皇上哪会自己勤劳地批奏折?朝政丢给谢均,自个儿去恪妃娘娘处乐呵;哪儿会顾念着“明君”的名声,责罚大臣前还要留心一番?一有点儿怒火,就把人拉出去杖毙了。
李源宏到了玉林殿,便忙起了政事。没多久,晋福便来通传,说是殷侯爷来了。
“殷侯爷”说的是皇上的岳父,殷皇后与殷摇光的父亲,殷海生。这位殷侯爷从老父的手里承袭了爵位,但他更出名的官衔乃是帝师,因此常人多唤他帝师大人,更胜于侯爷。
因着皇后殷流珠的缘故,李源宏对殷海生颇为敬重。
“微臣参见皇上。”殷海生给李源宏行礼。
“岳父是自家人,不必拘泥于虚礼。”李源宏虚扶一下。
殷海生当然不敢真的拿自己当皇帝的自家人,还是恭恭敬敬的。他挂着一道薄汗,有些为难地开口,道:“皇上,听闻您之前允诺魏王殿下,只要小女摇光答应出嫁,便为她与魏王殿下指婚……”
李源宏思忖一下,终于想起了这件事,道:“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岳父放心,朕也知道朕这个四弟不成器,终日游手好闲,配不得你家的小女儿。岳父若是为难,朕自会去开口,叫老四收敛一些。”
“这……”殷海生愈发为难了。
他觉得自己的话很难出口,一出口可能就招来大祸。但是想到家中二女闷闷不乐、终日求死的模样,他又不能不说。
“岳父可是有什么话要讲?”李源宏察觉到他的为难,问道。
“皇上仁厚,微臣不敢不直言。”殷海生擦一擦额角的汗,颤声道,“小女摇光,与魏王殿下两情相悦。听闻皇上愿意赐婚,殷家上下很是感激。”
这话一出,殿中一片安静。
李源宏掩去眼底的诧异,面色冷硬,道:“殷爱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朕那四弟不成器,殷卿这是要拿摇光小姐的一生做赌了?”
这一个“赌”字,真是叫殷海生心惊肉跳。
赌什么?
赌权势地位,赌江山谁主!皇上这意思,已然是在猜忌他有不臣之心,因此才预谋将二女分别嫁予皇帝和魏王,以求万事皆保。
“皇上明鉴,微臣并无不臣之心。只是这男女情爱之事,实在不是微臣可以预料的。”殷海生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哭道,“微臣家中无子,后继无人,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还望皇上体恤微臣为父之情呐!”
经殷海生一提醒,李源宏想起来,殷海生没儿子,这家业无人能继承。
“就算朕能体量,可这事未免也荒谬。”李源宏压下怒气,不悦道,“朕确实是一气之下,说出了赐婚这事。可这……这……”
他现在无比懊恼,自己怎么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竟真让他二人看对了眼。殷家势大,魏王保不准便是存了借殷家东风的心思,想要扶摇直上。
那殷家摇光气性这么高,怎么会喜欢上李皓泽那个酒囊饭袋?他从不沾半点政务,书也没读过几本。白日里要么喝酒打牌、要么听曲遛鸟,纨绔得不成模样。
“皇上,微臣已稳妥考虑过了。横竖微臣这家业无人继承,与其从族中挑一个不成器的子嗣过继,倒不如将爵位还给皇上。”殷海生深深地趴伏下去,话语诚恳。
这话说的,殷海生自己都肉痛不已。可殷摇光都上吊两回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想尽办法答应爱女的请求了。连夫人都放话了,若是摇光有个一万万一的,她也不活了,一定会跟着去的。
眼下之计,也只能先退让一些,消了皇上的疑心再说。
李源宏听罢,眉头微跳,陷入沉思。
殷海生的头衔,可不止侯爷这一个。交了爵位,他殷家照旧是大富大贵的高门望族。只要殷流珠还是皇后,殷家就不会倒。可没了这爵位,殷家便始终差了那么一层。更何况,瞧这殷海生的意思,是不指望族人来过继家业了。
他思忖再三,冷漠道:“既如此,那朕也不可棒打鸳鸯了。摇光小姐和四弟两情相悦,朕恩准他二人成婚便是。岳父倒也不必交还爵位,殷家没了爵位,皇后定备受打击。朕只有一个条件,岳父与魏王若是答应,朕便松口。”
听到李源宏的话,殷海生已是大舒一口气,此刻只忙不迭道:“微臣定赴汤蹈火。”
“朕的兄长,燕王李逸成,前几日已自辞朝政政务,打算回封地去做个富贵闲王了。趁着燕王妃的身子还轻,他二人过了中秋便走。”李逸成拿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睛斜斜地瞟过去,“朕也会给魏王一个封地,魏王与摇光小姐成亲后,只去封地快活便是。京中的事,便不用管了。”
殷海生愣了下,冷汗涔涔。但他不敢表露出犹豫,连忙扣首谢恩。
不可犹豫,万万不可犹豫。若是稍稍表现出希望魏王留京的意思,那皇上的疑心,便会卷土重来。
他知道,皇上这是要将魏王李皓泽也赶出京城。皇上的这些个兄弟们,个个都去了南天北地,远离权利中心,对宫中龙椅上的事,是想伸手也碰不到;如此,便再也妨碍不到李源宏。
譬如那三王,被发落昆川那么多年,真是碰也碰不到皇宫里的事。虽有人传言他在昆川拥兵自重,可做昆川的头儿,哪有做京城的臣子顺心如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乡下的霸王再横,也横不过城里的员外郎。
李源宏见殷海生战战兢兢地谢恩了,流露出满意之色。旋即他道:“若朝中接连有两个王爷离京,朝臣难免说朕寡情,不顾兄弟手足情谊。这件事得先保密,不得伸张;待燕王走后,再将此事告知天下。”
殷海生哪敢不应下?句句都称皇上圣明。旋即,他便老实地告退了。
待殷海生离开后,李源宏又披了会儿奏折,武安长公主来了。
已是初秋了,天气却还有些闷热。武安长公主亲自提着一道食盒,慢慢地踏了进来。
“武安,你怎么来了?”李源宏搁下奏折。
“马上出暑了,想着皇兄爱吃夏天的绿豆糕,武安便亲自下厨做了些。”她说着,声音有些羸弱。语罢,小咳一声。
“这些自有宫人去做,你何必亲自下厨?”李源宏很是心疼,“叫母后知道了,又要责怪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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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做的,哪会有武安亲自做的用心?”长公主笑了笑,面上有一缕病气。她先前在夜里跪久了,回去便发了高烧,又是大病一场。本就羸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如今更是病歪歪的,叫李源宏根本不舍得重了语气。
她从红漆食盒里拿出一小碟绿豆糕,又摆好一双筷子,笑道:“皇兄尝尝,味道好不好?”
“武安做的,当然是好的。”李源宏心疼她的身子,催促道,“你身子弱,不可见风,还是少来探望我,免得染了风寒。你赶紧回去歇着养身体,若是想见哥哥了,叫人来请便是。”
“等皇兄吃了,亲口夸了味道好,武安再回去。”她却是不依不饶的。
见一向疼爱的妹妹这般说了,李源宏立刻捉了筷子,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赞道:“香酥甜滑,却不腻味,妹妹的手艺真是好极了。”
看着李源宏的喉结滑动,武安长公主慢慢露出了笑容。她垂下眼睫,藏住了眸间的深意。
——吃吧,吃吧。多吃一点。
——这可是她作为妹妹的心意……
依照大楚习俗,新婚第三日,新婚夫妻得一道去佛寺里归缘;有条件的,还得回门瞧瞧,嘘寒问暖。秦檀归缘回门这天,恰好是七夕。
虽想好了要与谢府中的女人们一道过七夕节,可这回门却是不得不去的。谢均因着成婚之事,休了三天朝政,也是要陪着她一道回秦家的。
二人起了个大早,天没亮就到了大慈寺里头烧香。秦檀从前常来这里,倒也是熟门熟路。二人被住持引入庙里,一同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
镀金佛身宝相庄严,木鱼咄咄声清心静意。
秦檀正默念着佛言,身旁的谢均忽然道:“檀儿,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是在这大慈寺里。”
“嗯?”秦檀不睁眼,语气微惑。
“那时,我与姐姐恰好来上香,便瞧见你一个人来归缘。我还与姐姐说,‘便是这个秦氏,竟敢拒入东宫,而是嫁作了他人妇’。”谢均说。
秦檀睁开眼,瞥一眼谢均,道:“那谢郎可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什么时候?”
谢均沉思一会儿,道:“也是在大慈寺?”
秦檀摇了摇头,道:“非也。”
“那是……?”谢均却是猜不出来了。
秦檀缓缓一笑,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娘过身之后,我便被送去了尼庵,做了个小尼姑。那时候,我天天打扫庵堂、抄经念佛,过的甚是凄凉。后来有一天,我偷偷爬到墙头上,远远瞧见当年的少年新贵谢大人,正骑着高头大马打从人群里过。”
谢均闻言,微有诧异:“原来檀儿这么早就见过我?”
“是呀。”秦檀点头,“那时的我也不会想到,多年后我会嫁给这个少年郎。那时你当是十九岁,还是十八岁?总之是新入朝为官的时候。”
两人在佛前细细说了一阵,又捐了香油钱,这才出了大慈寺,朝秦家去了。过了午后,两人才慢吞吞地到了秦家,那时候,秦大爷、秦二爷和大夫人陶氏早就等的望穿秋水了。
看到谢家的马车来了,长袖善舞的陶氏率先迎了上来,笑眯眯道:“檀儿和姑爷总算是来了!可盼坏了大家。”
秦二爷秦保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很是高兴。因着女儿争气,嫁入了谢家,近来巴结他的人不少,他自然是满面红光。
秦檀左右张望,见继母宋氏不在,便问了一嘴:“二夫人还在禁闭?”
陶氏拿手帕捂着嘴,吃吃笑道:“不是,是她病了。你爹怕她过了病气给你和新姑爷,就让她待在房里养着,免得冲撞了你和宰辅。”
陶氏嘴上虽这么说,心底却很是不屑——那宋氏压根就没有病,还不是二老爷知道,宋氏和秦檀从前有嫌隙,怕宋氏此刻出来会碍了秦檀的眼,这才把宋氏关起来“养病”。
秦檀对秦家人算不得热络,倒是谢均,有问有答,很是儒雅翩翩,一点儿也无骄纵的样子。秦家上下,对他都是极为热忱。一行人到花厅里坐了坐,闲扯家常。
上了几杯茶后,秦保正与谢均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琴声。这琴弹的不算好,甚至可以称之为“聒噪”,众人皆寂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在一片安静里,这琴声显得愈发刺耳了。
陶氏的面色,当即有些不好:“谁那么大胆子,敢在这种时候吵闹?快去瞧瞧。”
几个凑热闹的人探出脑袋去,却见到外头的回廊上,坐着个杏衣女子,鬓边戴朵花,正在抚琴,很是陶醉的样子,正是二房的庶小姐秦桃。
她拨弄了好一阵琴弦,这才发现了众人的身影,急急忙忙起身,羞赧道:“是桃儿不好,醉心于琴艺,惊扰了各位。桃儿这就回去了。”说罢,她抱着琴,楚楚可怜地望向谢均,道,“三姐夫不会怪罪我吧?”
秦保听了,胡子都气的要抖起来。
秦檀回门,家里的庶女便做出这种不入流的献媚之事,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也怪二房没人——宋氏一直在禁闭,秦桃的母亲郭姨娘又是那样小家子气,自然养不出真正的大家闺秀来。
若是这当家的,仍旧是当年的朱氏该有多好!瞧瞧檀儿,便是只被朱氏教导了那么几年,如今不照样有模有样的?
谢均点了点头,道:“不会怪罪。只是五小姐这拨琴的手势不准,弹的调子也多有错漏。若是五小姐当真喜欢琴艺,那便回去好好练练。”
他这话,叫秦桃面色陡然涨红,不知所措。
秦檀微微咳了咳,转身对陶氏道:“听说,长房的四妹妹已相好了亲事,我瞧着五妹妹年纪也渐大了,怎么她的婚事,还没动静?”
陶氏一听,知道是秦檀不高兴了。
如今秦家上下都拿这个三姑奶奶当祖宗,上赶着讨好,她也不想和谢家过不去。于是,陶氏立刻笑盈盈道:“哪儿会呢?我早就帮着相看起来了,和你母亲也多有商量。城西的丁家,家里是行商的,大富大贵,也不怕埋没了你五妹妹。等你四妹妹出嫁了,便该操罗你五妹妹的婚事了。”
秦檀听着,嘴角微勾。
嫁个行商的,那可真是低嫁了。
不过,秦檀可没有心思怜悯秦桃。从前秦保与秦檀恩断义绝,这位庶出的五妹妹可没在其中少出力。当年秦桃污蔑她虐打庶妹时,那副来劲的模样,秦檀今日还记着呢。
秦桃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在陶氏的三言两语下定好了。她羞怯地望一眼谢均,抱着琴施施然回去了,背影一摇三晃,婀娜极了。
陶氏见了,在心里啐了一口,骂道:青楼烟花一般的做派,和个妖精似的,也只有郭姨娘教的出来了!
谢均与秦檀在秦家用了晚膳,这才告辞离开。
出府时,天已经黑了,因是七夕,大街上十分热闹,一片鱼龙光舞、灯彩如昼。虽然是晚上了,但拜织女的庙里,人流还是络绎不绝。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是鬓边簪花,满脸笑意。偶尔彼此遇见,就窃窃私语,娇滴滴的声音飞遍四野,聊什么的都有。
“姐姐,你与洪家那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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