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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千秋 木秋池 38827 字 2023-12-16

“什么?”照微怀疑自己听岔了,“确为流匪?”

“是。”

照微哑然半晌,问他:“兄长,你是没有查到线索还是……”

祁令瞻态度确定近乎斩钉截铁,“查清楚了,确为流匪,见舅舅的马车豪华,一时起意,谋财害命。”

“谋财?”照微闻言怔了半天,忽而冷笑?道:“我不信有这样的巧合,薛序邻的折子前脚进京,舅舅后?脚就?出事。这天下的阴谋,一向爱披挂巧合的壳子。”

“照微……”

“你也说过,叶县坳南两地清贫,流匪怎会在此?出没,取财不够,还要杀人焚尸,我不信这是流匪所为!”

祁令瞻知道她不会轻信,缓声道:“朝廷派去钱塘的三?法司官员也该回京复命了,你可以询问他们?。”

照微道:“他们?若是信得过,何必劳烦你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哥哥,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抑或有什么苦衷?”

祁令瞻轻轻摇头,劝她道:“事实如此?。”

“我不信。”

照微语气泛凉,望着祁令瞻的目光中怒意与失望交杂,“我不会让舅舅死得不明不白,只是如今,哥哥你也来骗我,是吗?”

面对她的指责,祁令瞻如今唯有默认,他实在做不到睁着眼?狡辩,欺瞒她,还要令她伤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照微却一句句逼问他:“这回又是为什么,是怕我借此?向姚鹤守生事,还是说你与薛序邻存了一样的心思,要拿我舅舅这一条命,向姚鹤守示好投诚?”

越说越口不择言,故意要往人心头扎。

听了这话,祁令瞻心里自然不好过,只是让她往姚鹤守的方向猜,总好过让她知道真相。

是以,他故作叹息道:“你如今斗不过他,计较真相,只会让你更难过。”

果然是……果然如此?。

照微气得攥紧了掌心,难道因为她尚不能一刀劈了姚鹤守,就?要眼?睁睁任其?欺凌,一次又一次吗?

她问祁令瞻:“倘我偏要求个?真相,偏要为舅舅报仇,哥哥,你会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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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令瞻说道:“此?事,你没有证据。”

他不会。

他分明查到了内情,却不愿帮她。

对他远行的牵挂、因他回京的欣喜,如今尽数化作失望,以及……隐隐的怨恨。

两人一时默然,锦秋入内通禀道:“娘娘,杨医正到了,是否要现在请进来给参知大人看诊?”

“叫他回去吧,”照微冷声道,“医人不医心,何必费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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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 宫室里最先被漫无边际的暗潮覆没。

兄妹二人不欢而散,祁令瞻已离开许久,照微仍漠然独坐。她不吱声, 没有人敢去点灯惹嫌,直到锦春走进来通禀道:“娘娘,陛下来给您请安了。”

照微这才从?沉浸的思绪中回神, 望了一眼四周端手垂立如木塑的宫侍们,说:“先把灯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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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遂牵着乳母的手走进来,端端正正向照微请安:“儿子参见母后, 恭祝母后昏安。”

照微牵了牵嘴角,朝他伸出手,“到这边来, 阿遂。”

她?询问了李遂今日的功课, 李遂磕磕绊绊与她?对答, 幸而照微幼时也不爱读书?,十分能体谅他,并未加以苛责,只随口叮嘱了几句。

李遂心中大松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 肚子跟着咕噜了两声,顿时面红耳赤,忐忑地看向照微。

照微忍笑问他:“饿了么?”

李遂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没用晚膳?”

李遂轻轻“嗯”了一声。

照微的目光凉凉落在乳母身上,乳母忙跪地请罪, 说道:“陛下前两天有点咳嗽,所以没传晚膳。而且今日秦学士讲书?时, 陛下打了瞌睡,秦学士很生气……”

照微蹙眉, “这和陛下没用晚膳有何?关系?”

“我是想?教陛下记着,学士讲书?时不能走神。”

照微又问:“因?为咳嗽不传晚膳,这是哪位医正开的方子?”

乳母道:“我老家?的孩子都这样,凡有小病小灾,饿两天就好了,不必劳动大夫。”

“你老家?的孩子?”照微险些气笑了,“天子为君,你为奴婢,让你照顾皇上,你竟敢以长辈帝师的身份自居?”

乳母慌忙磕头请罪道:“奴婢不敢!”

照微不着急处置她?,让锦春去御膳房传一席饭菜,李遂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姨母,朕想?吃羊肉。”

“羊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遂道:“今天秦夫子讲,读书?人要做好姚家?文章,‘姚文熟,吃羊肉;姚文生,吃菜羹’。朕不想?吃菜羹,朕好久没吃羊肉了。”

闻此言,照微心中冷笑,面上仍不动声色,让锦春去御膳房传羊肉锅来。

铁锅下燃着炭,滚水中漂着油。

乳母跪在一边,被刻意无?视,隔着白练似的热气,看照微伸长木筷,夹起两片羔羊肉浸在锅中,直到肉片晶莹油亮,微微卷曲后,捞起来搁进李遂碗里。

李遂面前摆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碟,盛放着用蒜末、胡椒、韭菜酱、白糖、酱油拌成的料汁,烫好的羊肉往碟中一蘸,入口时鲜美非常。李遂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食物,边烫得直哈气边大口咀嚼,额头上析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照微给他数着数,又往锅里加了两片,对李遂说:“吃完锅里这些就差不多了,再吃就该积食了。”

李遂往她?碗里夹肉:“姨母也吃。”

照微今夜心情?不佳,也没什?么食欲,陪他吃了几片后搁下筷子。

李遂问她?:“姨母是如何?想?到这好法子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要是娘也能吃到就好了。”

这话令照微心中一阵酸软。

她?拾起帕子给李遂擦汗,说道:“你娘从?前也吃过,那时候我们一起住在侯府,冬天下大雪,冷得人骨头直哆嗦。你外祖母,也就是我娘,想?起西?州羊肉锅的吃法,在院中亭子里架起锅、堆上炭,像这样把羊肉切成片,一家?人围在锅边涮着吃。一年能吃两三?回,因?此从?前我天天盼着下雪。”

那几年是永平侯府最好的时候,祁令瞻的手没有受伤,姐姐也没有被赐婚。

照微个子最矮,要撑着桌子才能够碰到锅,祁令瞻怕她?弄翻酱碟,让她?坐好,另取了一双筷子帮她?涮肉。

那时的照微和如今的李遂一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肉如饕餮,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就急急盯着锅里的,没一会儿就去拽祁令瞻的袖子,喊道:“熟了熟了!”

全家?人笑成一片。

母亲将?碗中的肉夹给她?,父亲重新给她?涮。祁令瞻给她?数够二十片后,挡住了她?的筷子,说:“差不多了,再吃该积食了。”

照微不依,见缝插针地抢,祁令瞻不愿当众与她?计较,怕反会激起她?的玩闹心,冷眼看着她?吭哧吭哧从?锅里捞肉。

当夜照微果然积食了,捂着肚子喊胀,劳累丫鬟给她?揉了一晚上的肚子。从?那时起,照微才长了记性?,数着吃肉,再未超过二十片。

李遂好奇地问道:“原来舅舅也吃肉吗?我听见女官姐姐们偷偷议论,说舅舅是吃仙丹玉露才长成这样的。”

照微闻言冷笑,“他每天是的吃铁坨。”

才能生出如今这副油盐不进的铁石心肠。

提起祁令瞻,不免想?起下午的争执,一口气又堵上了心头,久久不能纾解。

两天后,视朝时,有御史当面讽谏李遂深夜传膳吃羊肉的事。

“……陛下有所好,天下趋从?之?。今陛下夜传羊肉锅,是开奢靡放纵之?风气,传出禁中,恐引天下人追此恶习。何?况夜食羊肉,不利于清心寡欲,有损陛下圣体安康。”

李遂听了此话,大为惴惴,偷偷看向照微。

照微神情?漠然,不愿在此种无?聊事情?上与御史争辩,再落个不纳善言的名声,只想?让那御史赶快说完后退下,好议下一项。

然而祁令瞻给某一御史递了个眼色,那人便出列驳斥先前的御史,说道:

“此言大不然,陛下富有四海,享万民供奉,口腹之?欲倘不害物,即理所应当,区区几口羊肉,如何?能算是奢靡?听闻先帝在时,北地曾献入宫中几头羔羊,宫里贵妃常夜中起兴,命人烹食,为何?贵妃食得,而陛下食不得?又闻贵御史夫人好吃牛肉,专宰不满一岁的小牛炖肉羹,牛乃耕种之?器,令夫人尚忍下口,如何?陛下吃几口羊肉,便成了冒天下之?大不韪?”

三?言两语,说得那讽谏御史面红耳赤,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后,请罪退回原处。

闭朝后,照微问跟随身边的张知:“御史们一向乐于讽谏而耻于逢迎,今天这御史什?么来头,竟然帮本?宫与陛下说话?”

张知趋从?在她?身旁,说道:“参知大人对那御史有提携之?恩,大人不忍见他们欺负娘娘,故而向他示意,请他为陛下辩白。”

照微却并不领情?,神情?嗤然,“欺负?有过必谏是御史本?职,此为忠君,有所隐瞒才是欺君。他行大逆而施小惠,以为在朝堂上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算忠心耿耿了吗?”

张知劝她?道:“娘娘何?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妹,参知也是为了娘娘着想?……”

照微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张知,你是谁的奴才?”

张知“呃”了一声,“奴婢自然是圣上的奴才。”

“圣上是谁,是福宁宫那位还是永平侯府那位?”

“哎呦我的娘娘!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可不兴说!若是给御史听见……”

照微冷笑,斥他道:“你也知道大逆不道?本?宫劝你收一收心,好好思量思量该忠于哪个主子。”

张知心中大震,此时方知明熹太后是真动了怒,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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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连亲哥哥——不对,不是亲哥哥……

那这猜忌也并非全无?道理了。

照微甩袖回坤明宫,让锦春去查皇上身边乳母的来历,“尤其是她?宫外的儿子、亲戚,看看是否受了姚党的恩惠。坤明宫里要一锅羊肉都能传到乌台,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的舌头这么长!”

锦春领命而去,锦秋捧上一碗梨汤,劝她?消消火气。

照微端着碗,漫不经心用银勺轻轻搅动,目光扫过坤明宫里侍奉的一众女官,突然发现除了锦春和锦秋,竟然少有信得过的人,大部分都是木雕塑、生面孔。

不止是坤明宫,还有朝堂上。放眼望去,除了姚党,就是依附于祁令瞻的官员。

天子年幼,她?听政将?近半年,实在是过于依赖祁令瞻的人脉,召见的官员是他引荐的,拔擢与贬谪的名单是他列举的,就连容家?的生意也是他在朝中一路经手。

因?为视他为兄长,为永不背叛、永远一心的家?人,她?不知不觉间,竟然将?全副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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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舅舅的事,却让她?骤然从?这不假思索的温床中惊醒,她?此时才发觉——或者说才想?起来,她?与祁令瞻的立场并不一致。她?这位好哥哥,只护佑她?和皇上的性?命,却从?未认同?她?的道。

照微心中想?,她?如今已是太后,不该再向别人乞怜,她?必须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

思及此,她?搁下手中的瓷碗,对锦秋道:“你去内侍省诸司一趟,调几个伶俐的太监到坤明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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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秋问:“娘娘想?要什?么样的,调来做什?么?”

照微一边在心中盘算,一边说道:“年纪不要太小,也不要太老,约莫二十岁上下。性?格要温和懂礼,但是不能无?耻阿谀,心思要剔透……罢了,这个一时瞧不出来。哦,还有,要识字的,最好是读过书?的。”

锦秋一一记下,转身往外走,照微又喊住她?叮嘱了一句:“你亲自挑,莫要让管事举荐,明白吗?”

“是。”

锦秋去了半天,赶在午膳时将?人带到了坤明宫,候在殿外等候接见。照微听见动静,搁下手中的粥碗,接过湿帕子拭了拭手,说:“叫他们进来吧。”

十二个身穿灰蓝袍子的太监鱼贯而入,跪地俯身行礼。

照微叫他们平身抬头,只见个个唇红齿白,体态匀称,瞧着都是玲珑懂事的模样,可见锦秋的眼光是不错的。她?搁下手中银箸,缓声对他们说道:“自陈你们的姓名、家?室、有何?所长。”

十二个太监,从?左至右,一一自陈,有擅长莳花的、养鸟的,有善于唱曲的、逗趣儿的。照微静静听着,夹起一筷子茭白,忽听其中一人温声如水,说:“奴记性?略胜于常人。”

照微筷子一顿,颇感兴趣地抬眼打量他,发现这个乍看低眉顺眼的小太监长着一张读书?人的脸,轮廓柔和而鼻梁高挺,眉眼垂着,显出几分春风般的和顺。

照微问他:“说说看。”

小太监上前一揖,恭声道:“奴第一次来坤明宫,适才途经角门回廊时,见廊下横隔上雕刻有各种花鸟,奴大胆,略扫了一眼,自东往西?分别是牡丹、蓝羽百灵、红羽百灵、丁香、墨菊、比翼鸳鸯、白鹤……”

他声音不疾不徐,偶有停顿,并不失连贯,一口气背下二十多种花样。

照微叫宫人取纸笔来,命他复述,记在纸上,出东门一一对应。一刻钟后,宫人兴冲冲地跑回来,难掩激动道:“回禀娘娘,无?一差错!”

照微心中满意,叫那太监到她?身边去,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道:“奴姓江,贱名逾白。”

照微于她?那浅薄的学识中记起两句诗,含笑道:“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江逾白垂颈更低,如雪压翠竹,低声道:“娘娘抬爱。”

她?伸出筷子点了点桌上一盘尚未动过的菜,对他说:“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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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从徇安道的洒扫太监一跃晋升为坤明宫的供奉官, 地位仅在押班张知之下,不仅拥有了专属的起居宫室,且能役使宫人、决定坤明宫事务。

这对坎坷半生的江逾白而言, 实在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场景。

他?本是清贫耕读之家,父亲早亡,母亲改适, 叔叔家也难以供养,在他十二岁时决定卖了他给堂兄娶妻。因他?长得?好,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去风月馆做娈童,或者卖去宫里做太监。

江逾白选了第二条。

他?十二岁入宫,因俊秀伶俐而短暂出过风头, 又?因不肯逢迎老太监摸上身?的手而遭受排挤, 这一挤, 就在徇安道扫了八年街。

直到今天早晨,锦春女官将他?从洒扫内侍院中挑出去,皇太后殿下又?将他?从那十二人中点作魁首,赐了他?一盘四季青, 一身?绸制衣裳, 以及他?此生?未敢妄想的权力与地位。

消息传得?飞快,江逾白从坤明宫回旧住所收拾东西时,发现同屋几?个太监已将他?的东西整整齐齐打包好,正捧着他?的鞋给?他?剔鞋逢里的灰。

他?们或多或少都欺负过他?, 如今皆战战兢兢如寒号之鸟,笑得?比哭也难看。曾往他?身?上探手的老太监将手贴在火炉上, 活生?生?烫掉一层皮,抖着手跪在地上, 向他?哭号,向他?赔罪。

江逾白见?此,并未觉出报复的快感?,只觉得?他?们可怜、可怕。

他?心里明白,他?们并非真心悔过,而是屈服在他?一步登天的权势下。倘他?将来某天被?贵主厌弃,再次跌入泥潭,这些人会将今日自作的屈辱之态尽数算在他?身?上,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思及此,江逾白心道,他?宁可死?在坤明宫里,也不要再回到此处受人磋磨了。

因此他?在坤明宫里行事愈发谨慎,用心愈发周全。见?了锦春锦秋等人,总是退后半步执礼喊姐姐,对待低阶的侍从,也态度谦和,毫无傲人之态。他?虽不刻意言语谄媚谁,但做事会替他?人考量,有什么?苦活累活讨骂的活儿?,往他?身?上一推,他?总含笑应下,细致做好。

只三五天的光景,坤明宫上下无人不喜爱江逾白,除了刚被?皇太后劈头骂过的内侍省押班张知。

他?抢了张知的风头,张知很想给?他?穿穿小鞋,奈何一直没找到好由头,直到某天太后又?怒气冲冲地甩袖回宫,吩咐张知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尤其是参知政事祁令瞻。张知心中冷笑一声,转头就将拦住当朝国舅、参知副相的讨骂活儿?推给?了江逾白。

此时红日刚刚升到宫阙檐头,晨风穿花抚叶,站在坤明宫玉墀上,远远见?一乌纱绯服的年轻男子朝坤明宫走来。

若是不计较他?冷峻如春寒未尽的神情,倒真是望之令人心怡的秀逸公?子,然?而此刻守在门外的宫侍们皆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垂着头,既不敢拦,也不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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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瞻对他?们视若无睹,不料一只脚跨进门砖,却见?一蓝衣内侍挡在面前,声音温和道:“皇太后殿下有令,今日不见?诸臣,大人请回。”

祁令瞻思绪骤然?被?打断,愣了一下,说道:“让开。”

江逾白道:“皇太后懿旨,恕奴不能让。”

祁令瞻险些气笑了,心道,这祖宗行事真是越发嚣张,不仅未与他?商量就调换他?的人,如今竟然?随便找个内侍来打发他?。

他?不愿自降身?份和内侍纠缠,随手指了个宫人,吩咐道:“去请张知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知慢悠悠走出来时,见?祁令瞻的脸色比闭朝时更难看,忙笑着走上前去一揖。

祁令瞻道:“让你?底下的奴才闪开,调几?个懂事长眼的来。”

张知为难地笑了笑,对祁令瞻道:“参知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可不归我?管,乃是娘娘亲自简拔、亲自委任的供奉官,是如今坤明宫里第?一懂事的人。”

闻此言,祁令瞻这才正眼看向江逾白,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微微蹙眉。

他?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忽而又?轻笑,对张知说:“知道了,押班忙去吧。”

张知正不愿沾腥,举起袖子遮着,指了指江逾白,又?指了指身?后坤明宫,无奈地摆了摆手,急忙告辞离去。

江逾白仍像块石头一样杵在祁令瞻面前,祁令瞻问他?:“你?是刚调进坤明宫的新人,太后娘娘体?恤慈悲,必不会让你?来干这事,这是张知推给?你?的吧?”

江逾白不置可否,只说:“无论吩咐给?谁,都是娘娘懿旨,奴婢理应奉旨。”

祁令瞻耐着性子又?提点了他?几?句:“张知推你?出来得?罪人,你?何必替他?背这锅,太后或奖或惩,也都落不到你?身?上。你?让开,我?会在娘娘面前说是张知放我?进来的。”

这是个两边不得?罪的两全策,江逾白心中动摇了一瞬,但最终仍坚持站在原处,不肯点头。

祁令瞻有急事要与照微商议,至此实在是耐心告罄,一把推开江逾白,不管不顾往坤明宫里走。江逾白心中一急,顾不得?考虑他?身?份贵重,高喝一声:“神骁卫何在!”

闻声,数十禁军自两侧卫殿中涌出,皆披甲执锐,气势汹汹。见?来者是祁令瞻,又?俱是一愣,面面相觑,右手握在左腰剑柄上,拔也不是放也不是。

而祁令瞻面若寒冰,望向江逾白的眼神里隐约竟有杀意。

“怎么?,太后将神骁卫也交予你?了?”

神骁卫乃是太后亲卫,守护坤明宫安全,寻常连天子也不得?调用。适才江逾白一时情急,将神骁卫呼出,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忽觉一阵凉意从脚底泛起,沿着后背直冲脑门。

然?而话已出口,他?没了退路,故强自镇定地说道:“神骁卫是太后的神骁卫,自然?也奉太后懿旨,还请大人惜身?止步。”

“止步?就凭你?这鸡毛令箭的奴才么??”

祁令瞻冷笑,如今也是怒火攻心,非但不止步,反而抬腿往前跨了两脚。

“本官今日偏要进坤明宫见?太后,你?真有本事,就让神骁卫拔剑,且看他?们敢不敢动本官一根头发!”

这宫里的神骁卫,在长宁帝去世后就被?他?换过一遍,全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世皆掌握在他?手中,为的是不给?姚鹤守安插人手的机会,不留任何威胁照微安危的可能。

可如今区区一个奴才,也敢对太后亲卫呼来喝去,祁令瞻不敢细想,照微背着他?还做了多少荒唐事。

神骁卫自然?不敢对祁令瞻拔剑,幸好这局面僵持了不过片刻,便被?闻讯赶来的照微喝止。

“神骁卫都退下,请参知进来吧。”照微的目光扫过祁令瞻,没有与他?对视,转而又?落在江逾白身?上,语气稍低,“你?先在殿外候着。”

江逾白心中一紧,低声应是。

短短几?步路,照微又?在心里将张知骂了一遍。

她当然?知道张知拦不住兄长,故意叫他?去,只是为了让他?们互相恶心,暗地里出口气。

孰料张知竟将此事推给?江逾白这个愣头青。愣头青碰上她哥,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倒好,连她也牵扯了进来,反教她面上无理了。

照微将宫人遣去奉茶,殿中只剩她和祁令瞻,她先发制人谈起朝会上的话题,态度软和许多,“我?不是一定要撤换哥哥的人,只是想给?外朝官一些机会。听说那冯粹对稼穑之事研究颇深,因受姚党打压才十年仍居一劝农使,我?想试试他?的才能是否如传言中那般堪用,若是哥哥觉得?不妥,此事仍可再商议。”

她面上有闯祸被?发觉后显现出的隐约心虚,措辞也变了,不再孤来孤去,又?称他?为“哥哥”,而非冷冰冰的“参知”。

可她这态度的转圜是为了谁?

祁令瞻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脸,心中且冷笑且遏怒,偏不肯饶她顾左右而言他?。

他?问:“娘娘这是从何处天宫请来的门神,竟然?对他?如此宽纵?”

照微含笑道:“一个小太监而已,哥哥何必与他?计较?”

“敢呼喝神骁卫的的内侍,倒也值得?臣下多问几?句,”祁令瞻缓声微寒,“不知是娘娘给?他?的权力,还是他?胆大包天,敢染指天家兵刃。”

细究起来,后者有谋大逆之嫌,是不赦的死?罪。

照微心中暗道倒霉,不舍得?这刚调教出的得?用内侍遭了哥哥毒手,只好认下这口锅。

“哦,是我?教他?的,张知有时在前朝,宫里的宿卫须得?有人暂掌。”

祁令瞻说:“两淮宣抚使是外职,你?尚要握在自己手中,铁了心要调冯粹去做,如何卧榻之侧的神骁卫,竟敢轻易予人?他?若是有心通谋,娘娘这条性命,经得?起几?分算计?”

“好啦,我?知道了,以后再不叫他?管就是。”照微端起茶盏给?他?,再次转移话题,“兄长来寻我?,总不会是为了这等小事吧?”

她处处回护,句句遮掩,未能安抚祁令瞻,反叫他?心中更不是滋味。他?想起那江逾白堪称秀丽的面庞,揣测他?被?拔擢重用的原因,一时钻进牛角尖里,偏不肯轻饶了他?。

他?对照微说:“把江逾白调离坤明宫,让他?回该回的地方去。”

闻言,照微气笑了,“这又?是凭什么??本宫忝为一国太后,难道连提拔个内侍都要得?兄长允准?此处不是永平侯府,兄长若想一言蔽之,我?将这太后的位子让给?你?坐,如何?”

她也开始较真,要与祁令瞻拧着干。

祁令瞻闻言叹气道:“你?要重用谁,至少应该先查清底细,那江逾白……”

“锦秋查过了,家世清白,不曾为谁收买。”

“现在不曾,不代表之后不会。”

“此莫须有之言,竟也能拿来给?人定罪吗?”照微冷嗤,“莫非只有兄长举荐的人才算忠心耿耿,可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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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用?”

“照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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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兄长请回吧。”

照微铁了心要留下那江逾白,为此不惜与他?不欢而散。

祁令瞻心中微有惶惑,见?她要起身?离去,连忙说道:“我?并非偏要用我?的人,两淮宣抚使的人选不能是冯粹,此人善治事而难为官。”

照微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令瞻将江逾白的事略过不提,只说今日早朝时彼此产生?分歧的冯粹一事。

“两淮要职皆是姚党,昔年冯粹在朝时,曾写折子弹劾姚鹤守,他?若去两淮做宣抚使,必然?处处受绊,左支右绌。倒不如让他?留在闽州做个劝农官,继续研究他?的稻种。”

照微问:“冯粹不行,缘何韩知敬就可以?”

韩知敬是祁令瞻安排的人,此人袖中藏赃,屡次被?御史弹劾,照微不愿提拔这样的官员。

祁令瞻解释道:“韩知敬与钱塘知府是同年,与姚鹤守是同乡,也难得?有几?分敢于任事的豪气。得?罪人的事让他?去做,待两淮官场劈出天地,能落下脚了,你?再将想用的人调过去。”

照微问:“倘韩知敬仍贪墨无度,该如何遏止?”

“让他?贪,”祁令瞻说,“他?贪墨才有软肋,将来不至于失去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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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 祁令瞻一直在政事堂后的迩英殿中夜值,很少归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子尚幼,不会召臣子禁中夜对?, 宫中值守因此沦为一种形式。但他宁可受此辛苦,也不愿回空荡荡的永平侯府去,阖府的死寂令人更加难捱。

张知借着赐酒食的机会在迩英殿中小坐, 提起了近日坤明宫的情形,唉声叹气。

“娘娘身边新增了不少宫人,那江逾白格外受宠信, 每回往福宁殿中传话,或者打探什么要紧消息,都是派他往来。”

张知苦笑?, 又说道:“我这个押班做了十几年, 本还指望着能往上升一升, 混个都知,如今看来,却是镜花水月,要落在江里喽。”

祁令瞻正在看一本/道经, 闻言略略抬起眼睫, 问:“神骁卫的事,太后没?处罚他吗?”

张知摇头感慨,“那天参知离开后,娘娘传江逾白进去, 我在外面?偷眼瞧他,进去时?双眼通红, 出来时?嘴角却是往上扬。娘娘不仅没?处罚,恐怕还宽慰了几句。”

祁令瞻但笑?不语, 心道照微近来道行修炼得真是不浅,还学会哄人开心了。

张知说:“大人如今竟还能笑?出来,娘娘这意思,分明是猜忌你我。”

“她是该猜忌我,抑或埋怨我,”祁令瞻淡淡说道,“无妨,我受得住。”

“可?我受不住!”

张知有些?焦虑。

他虽已身居押班,说穿了也是宫里的奴婢,仰仗主子的青眼存活,主子若是不喜他,那是断了他的前途。如今太后似有厌弃他的意思,莫说想做都知,只怕时?日一久,他连押班的位子也保不住。

祁令瞻安抚他道:“想压过江逾白,我教你个办法。”

“请大人赐教。”

祁令瞻说:“你们娘娘喜欢斗蛩,眼下正是春夏之交的好时?节,你若能捉几只好斗的蟋蟀给她,她或许能对?你另眼相看,把逗弄外物的心思从那小内侍身上疑到蟋蟀身上。”

张知犹豫道:“太后娘娘又不是小孩子,我想得到她的信任和重用,不是要哄着她玩儿?。”

祁令瞻轻笑?,“你有这样的心思,难怪娘娘不敢用你。你想想江逾白在做什?么,是像你一样野心勃勃谋取贵主信任,还是甘做赏玩之物逗她开心?”

他一语道破其中真谛,张知恍然拍额。

“大人说的是,我明天就花重金去求购蟋蟀!”

“不要买,自己去捉。”祁令瞻声音低缓,“否则劳民伤财,是算你的,还是算她的?”

张知连忙称是。

不仅是张知,后来连杨叙时?也察觉到这对?兄妹之间的不睦。

他趁着来给祁令瞻针灸的机会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那天太后召我去给你看诊,我刚到坤明宫,又将我遣了回去,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令瞻言简意赅:“我惹着她了。”

杨叙时?刨根问底:“为何?”

祁令瞻胡诌:“她听说钱塘民间的酒酿是一绝,写信让我回来时?捎几坛,我给忘了。”

杨叙时?愕然,有一瞬间,他竟然真信了这个离谱的原因。见祁令瞻面?上苦笑?似苦中作乐,识趣地没?有深究。

但他为了尽医者?的仁心,也为了未竟的事业,仍好心劝他道:“娘娘身份尊贵,又是女子,你这做兄长的要多包容,她想要什?么,为她取来便是,否则你们兄妹之间关系不睦,反教姚党看笑?话。”

祁令瞻心不在焉地敷衍道:“知道了。”

针灸后要静养,杨叙时?走后,祁令瞻解衣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儿?。

然而脑海中总是不清净,反复忆起照微那日与他说过的气话,以?及近来疏远他、猜忌他的种?种?。

她说:“兄长不能一辈子与姚丞相虚与委蛇,你若是没?有与他决裂的勇气,那么无论你背后如何恨他、反对?他,在后世史书?上,你仍将被?划为姚党一流。”

祁令瞻问她何为与姚氏决裂的勇气。

她回答说:“将舅舅的死因公之于众,让涉案的姚党血债血偿。”

祁令瞻沉默许久,坦然与她道:“那我确实没?有这般勇气。”

这是他误导她的骗术,这骗术如此成功,令她如此信任、如此真挚地恼怒,竟要拾起手边的玉镇纸砸他。

那玉镇纸虽最终未落到他身上,但照微已将他视为不可?与谋的懦夫。所?以?她近来的所?为,无论是培养自己的心腹,还是意图在朝堂上提拔两不沾的新人,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面?上无澜,暗中默许。

至于他心里的寂寥,无人与诉,不值一提,常常连他自己也不愿深思、不敢深思。

事实上,照微并未就此放弃追究容郁青的死因。

新帝登基已有半年,虽然朝堂内外仍有诸多力不从心之处,但肃王已伏诛,宵小之徒暂时?偃息,不敢再觊觎国器。

杜思逐近日事务清闲,递折子请假,想回荆湖路驻军探亲,毕竟他当初仓皇入京,又稀里糊涂做了殿前司指挥使,还没?好好与父亲和营中兄弟道别。

御林军与各州驻军有来往,此事说来有些?敏感,但照微痛快批了他的折子,私下交代他,让他借此机会往钱塘去一趟。

她态度亲切,央他时?并不以?太后自居:“在云兄在荆湖一带混了许多年,想必对?此地匪寇的行径也知道一二。我不信舅舅为流匪所?害,即使是,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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