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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金错刀(十二)
◎“都是你师兄的收藏吗?”慕容灼问。◎
居高临下看去, 洞穴中一片漆黑,像横亘在地面上的一只深黑色瞳孔。
慕容灼从洞里上来,景昀蹲下身, 注视着地面上这突兀出现的洞穴。
仙人神识敏锐, 景昀‘看’得清楚明白,这洞穴笔直向下数尺,而后土石封死, 不知有多深多长、去向何方。
慕容灼对着地上倒落的博古架道:“阿昀你看,这个博古架如果站起来,位置正好在墙边,像不像有人从洞穴中往上钻,钻出洞穴时撞倒了博古架?”
景昀点点头,对慕容灼的判断表示认可:“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洞的?”
慕容灼摊开手, 手心里是一枚陈旧的金错刀币。
“我看见墙角里掉着钱币, 过去想把它捡起来, 落足时感觉不对,然后——”
然后她发力震碎了地板。
王后殿下骄傲于自己的发现,跟着蹲下身来,想起景昀说过的话,忽然颤抖:“你说, 会不会是有人藏在洞里,偷袭了你师兄?”
慕容灼下意识幻想那个场景:月黑风高的夜里, 江雪溪孤身留在洞府中, 或是还在煮茶捧卷, 或是已经陷入深眠。总之,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 一双潜藏在地下的眼睛正朝他投去诡异森然的目光。
慕容灼打了个哆嗦。
景昀转头对着慕容灼, 叹了口气。
“如果是遭人偷袭,师兄为什么要瞒我?”
她的指节在洞穴边一叩:“师兄洞府中必定设有禁制阵法,外人潜入不可能不惊动他,他设下的禁制阵法无人照顾的话,至少能维持数百年,你仔细看开凿痕迹,最多只在百年内。”
慕容灼恍然大悟:“所以,是你飞升之后,洞府中阵法随着日久天长渐渐消磨,一直到百年内阵法完全消泯,才有人从地下朝上挖掘,从而挖到了洞府中。”
景昀点头。
她从慕容灼手中接过那枚金错刀,指间摩挲片刻。眉梢微沉,似在沉吟,忽然转换了话题:“跟踪赵氏时,你不是也看到了一枚金错刀?”
她指的是慕容灼借鸟儿五感,跟踪不知为何冒雨出现在西山上的赵老爷,进入一个曲折离奇的洞穴时,发现了一枚金错刀币。
也正是因为那枚金错刀,景昀疑心江雪溪的洞府遭人挖掘。匆匆忙忙顶风冒雨趁夜赶到洞府中,定睛一看所料非虚,江雪溪的洞府果然被人搬空了。
慕容灼点头。
景昀若有所思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和金错刀有关的事。那是离开容安之前,我去找虞州分殿容安部询问情况时,从他们口中听说的。”
一百六十年前,临西当地迅速崛起了一个宗派,叫做杻阳宗。掌门赤明子,曾经修至炼虚上境。
有炼虚上境强者坐镇,弟子纷至沓来。成立不过百年有余,已经是整个虞州都很有名气的门派。一时间在虞州东南部,杻阳宗算得上风头无两。
景昀说到这里,慕容灼欲言又止。
“没错。”景昀仿佛能看穿慕容灼心中所想,“杻阳宗名噪一时,最大的优势在于出了位炼虚上境强者,但最大的劣势也在于此——杻阳宗缺乏优秀的后继者,它的地位极度依赖赤明子。”
她话锋一转,忽然提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件事。
——大概三十年前,虞州东部忽然发生了许多起失踪案。
最初,失踪者是街头巷尾的乞丐、流浪汉,即使失踪也无人关心知晓;然后,是集中在码头、官道附近卖力气的壮年男子,他们常常数月才回家一趟,平日夜里蜗居在码头附近的窝棚;后来,失踪范围进一步蔓延扩大,大到惊动了虞州分殿的地步。
景昀实在不是讲故事的高手,突然从赤明子讲到失踪案。慕容灼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并不愚蠢,潜意识里浮现出一些可怕的联想,面色微微变了。
果然,只听景昀缓声道:“那些失踪的人最终在杻阳宗宗门内找到了,不过找到的已经不是活人,而是一池血水。”
当年冲入杻阳宗的虞州分殿弟子们,在杻阳宗的秘地里看到了一口大得令人心惊的血池。
血池中是殷红的血水。但这血水却并非静止的,而是不断翻涌,冒起一个又一个气泡——就好像有什么怪物,在血水底部翻腾呼吸。
虞州分殿弟子们从血池中打捞出了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人’,但现在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怪物。
那个怪物正是杻阳宗无上尊崇的掌门,坐镇杻阳宗百余年的赤明子。
景昀道:“打捞出赤明子的时候,赤明子双目紧闭,气息近乎于无,身上穿着一件样式古怪、将他从头到脚完全包裹住的轻甲,分殿弟子都以为赤明子已经陨落。然而当他们拆开赤明子头部的轻甲,准备确认他的身份时,赤明子忽然睁开了眼。”
“他的双眼一色全红,血水从轻甲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神色狂乱狰狞,弟子们吓呆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赤明子已经抓住离他最近的弟子,开始活生生撕咬弟子的脖颈。”
虞州分殿长老匆匆赶来,制住了明显陷入癫狂的赤明子。
原来赤明子迟迟无法突破大乘,寿元将尽。但杻阳宗后继无人,如果少了一位炼虚强者坐镇,很快就会由盛转衰,迅速衰落下去。于是杻阳宗决定,采用一种叫做兼阴并阳夺魂续命术的邪术,强行为赤明子续命。
他们抓获了生辰八字极阳极阴的青壮,将其血水注入池中,化为一口巨大的血池,辅以诸般咒箓阵法,用来吊住赤明子的命。而血肉尸身,同样成了失去神志的赤明子口中血食。
靠着这种邪术,赤明子撑住一口气,始终不曾陨落。但以这种不人不鬼、近乎怪物的形式留在世上,赤明子实际上也不能算作活着了。
“什么意思?”慕容灼问。
景昀说:“神志全无,嗜好血肉,这样的赤明子,既不能现身于人前安定人心,又不能担当起掌门职责,还要不断暗中抓捕青壮,以血肉血水供养赤明子,带来的麻烦数不胜数,而好处几乎没有,你猜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慕容灼语调疑惑,景昀道:“因为赤明子这具身体只要还活着,他的炼虚修为、丰沛灵力就还在。”
“他们要供养着赤明子这具身躯,直到在宗门里挑选出一个天赋、地位、灵脉都合适的人,再以邪术将赤明子的修为灵力全部转移给他,让杻阳宗的风光得以延续下去。”
“杻阳宗因为杀戮无辜百姓、私自动用邪术,罪无可赦,最终宗门被除名打散,涉事长老全部处死。当然,三十年并不够一代人消亡和忘记,因此现在虞州东南数城提起杻阳宗这个名字,还是会有许多人恨得咬牙切齿。”
慕容灼问:“可是这和金错刀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景昀道,“还记得我提过赤明子身上穿着一件轻甲吗?那件轻甲是用日曜石制成的,日曜石是灵矿的一种,它对克制束缚邪气有奇效,用它制成的轻甲既能抑制赤明子,不让他离开血池随意伤人,又能避免血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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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侵蚀赤明子。”
“凌虚年间,日曜石并不是罕见的灵矿,因此铸造金错刀币时,道殿选择了日曜石。但在千年前那场动乱中,九州地裂山倾,地底许多灵脉损毁,又有妖魔二族作乱攻入,蓄意毁坏了九州许多珍奇矿脉。”
“中州是日曜石矿脉主要产地,也是道殿所在,接连遭遇天灾人祸,大部分日曜石矿脉都毁了,所以从纯华年间起,日曜石已经成了极为稀有的矿石;到了承钧年间,日曜石几乎绝迹,只有道殿里留存些许。”
慕容灼会意地接话:“所以,三十年前,杻阳宗选择了搜集金错刀币,熔铸后用来冶炼轻甲。”
景昀颔首:“西山上挖出一条洞穴,不是寻常几个人扛着锄头就能做到的,看洞穴挖掘的时间,也很有可能和杻阳宗存在的时间吻合。金错刀废止千年,搜集并不容易,杻阳宗能冶炼出那件轻甲,多半是——”
她转身朝向身后满地狼藉的空荡厅堂,面色不悦。
慕容灼仔细一想很有道理,杻阳宗旧址就在临西附近,恰恰西山正在临西城外。若按三十年前杻阳宗在虞州东南的声势,他们确实能做到耗费大量人力在西山上挖出一条密道。
只不过……
慕容灼问:“他们为什么不走正门,非要挖地道?”
在山体内自下而上挖掘密道,难度何止百倍。
景昀说:“我怎么知道?”
她眼前的云罗朝向下方的密道,突然问:“你想不想下去看看?”
慕容灼一愣,望着下方堵死的土石,本能有些紧张,又有点怕脏。
“为什么要下去?”慕容灼好奇道。
景昀淡声道:“你忘了赵氏父子所处的山洞吗?”
“你说,这条被堵死的密道,会不会和他们所处的山洞相连?”.
琉璃伞流光溢彩,伞下撑出一方天地。
景昀和慕容灼在伞底并肩而行,随着二人脚步向前,前方堆积的土石震荡而起,前后左右四处飘飞,分开一条通道。又随着琉璃伞的光芒经过而重新落下,歪歪扭扭堵塞了二人身后行经的道路。
洞穴笔直向下不过两三丈,忽然化作一段短短的、平直朝前延伸的通道,走出几步,又陡然转为斜向下方的斜道。
出乎意料的是,斜道内并不算狭窄,相反如果没有这些堵塞的土石,足能容得下三个人并肩同行。
景昀二人沿着斜道向下数十丈后,眼前为之一空。
前方没有了土石,只剩下空旷而渐趋逼仄的通道。
景昀朝琉璃伞外走了两步,面无异色。慕容灼也就跟着探出头去,顿时一阵窒息:“咳咳咳咳咳!”
或许是天长日久的窒闷,通道内的气息浑浊阴湿,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怪异味道。慕容灼连忙封闭感官,然后收起了手中的琉璃伞。
越往下走,通道就越窄,到最后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慕容灼身形窈窕,裙幅却宽大,时不时拂过洞壁地面,刮过洞壁上突兀的锋利石块。若非她这件裙裳并非凡品,早就不能看了。
不过这一次,慕容灼倒没有抱怨。
她兴致勃勃,仿佛在玩寻宝游戏——每走几步,就能在通道角落里捡到一些零碎的物件,比如积满灰尘的金错刀币、指肚大毫无光泽的珍珠、零散破旧但依稀能看出精巧的小物。甚至还有几本腐朽破烂,几乎变成一团腐烂废纸的书籍。
慕容灼怕脏,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天丝手套戴上。每发现一件东西,都要捡破烂般捡起来看看,而后新奇不已地全都收到一个空的储物袋里。
和慕容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在她侧前方的景昀。
慕容灼兴致勃勃寻宝的时候,景昀一言不发,从始至终不出一声。直到慕容灼蹲在角落里,认真研究一堆和垃圾没什么区别的碎瓷片时,抬头一看景昀面色冷凝如冰。
“都是你师兄的收藏吗?”慕容灼问。
事实上她问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景昀未必能认出这一堆与垃圾无异的东西,但是它们出现在直通江雪溪洞府的密道里,当然只可能是江雪溪洞府中的收藏。
听到慕容灼发问,景昀一哂,不过显然不是针对慕容灼。她从领口挑起遮掩在衣襟下的银链,将月华瓶勾了出来。
“问他。”
慕容灼:“……”
作者有话说:
金错刀这个单元最多还有一两章,很快就结束啦!
景昀心情不好其实不是单纯因为师兄瞒着她,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看见师兄留在世间的痕迹被人为毁掉,那种感觉就好像她再度看着师兄离开却无能为力。
第42章 42 金错刀(十三)
◎慕容灼:向景昀祈祷。◎
漆黑的山洞中, 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摩擦拖行声。
一个满头满脸是血的人伏在地面上,朝洞穴深处爬去。所过之处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明明气息奄奄, 却还竭力向前。
他艰难地向前, 然而爬出去不过几丈,只觉脚踝一紧,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掌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腕, 硬生生将他向后拖行。
赵华勉力回过头,对上了另一张鲜血淋漓的可怖面孔。
那是他的儿子,赵璟.
慕容灼跟在景昀身后,脚步轻捷。
通道是在山体内部挖掘而成的,开挖时尽可能地选择了便于挖掘的地方下手,正因如此, 通道总体而言虽说是向下, 但并非一条直道, 反而十分曲折,每走数十步,就要转一个弯。
前方越发低矮逼仄,景昀示意慕容灼散开头发,免得如云发髻被洞穴顶端突出的石块挂出, 先一步转过拐角,紧接着声调上扬, 疑惑地嗯了一声。
慕容灼双手还举在空中, 左手捋头发右手拆珠花, 闻声紧跟着转过去, 差点撞在景昀背上。
“怎么有两条路?”慕容灼脱口而出。
目光所及处是向下延伸的通道, 然而右侧山壁上, 却还有一个狭窄的洞口。
面前的通道至少容得下一人通过,而右侧山壁上那狭窄的洞口连慕容灼和景昀走进去都勉强,若是身形高大强壮的人进去,怕是只能侧身前行了。
“这真的是条路吗?”慕容灼贴在景昀背后,探出头朝右侧山壁上的洞口张望,“奇怪,为什么要凿两条路?”
右侧山壁上的洞口虽然狭窄,但同样有着清晰的人工开凿痕迹,像是山体本身的洞穴裂缝被人为开凿扩大,硬生生造出了第二条路。
慕容灼朝里面定睛细看,只见洞穴内同样曲折幽深通向远处,她看得心里发毛,很怕景昀心血来潮提议进去看看。
她往景昀身后缩,景昀反而笑了:“你去过皇陵、禁地之类的地方没有?”
慕容灼摇头。
景昀说:“有些王公贵胄或大宗派,秘密修建禁地,其中不便为人所知的秘密太多,或是珍藏有大量符箓法器、金玉珠宝,生怕消息走漏,在修建结束后,会将工匠们全部处死,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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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们不肯束手就死,因而往往会给自己留一条逃跑的后路。”
“那我们……”慕容灼戳戳景昀,“往哪里走?”
景昀说:“先不走了,你坐下。”
慕容灼面露疑惑。
景昀指了指慕容灼的头发:“走了这么久,休息一下,簪子给我,把头发挽起来。”
这点路对景昀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她不太忍心让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的慕容灼停也不停地走下去。她带着慕容灼退回转角前,让慕容灼挑了块石头坐下,接过慕容灼手中的簪子,把慕容灼松散的长发简单梳理,在脑后一束。
慕容灼从储物袋里取出封好的甘露,递给景昀一杯,又打开储物袋请景昀挑点心吃,景昀摆手拒绝了。
“不吃吗?”慕容灼有点失望,“那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
景昀朝慕容灼伸出手:“金错刀给我。”
慕容灼依言把金错刀币摸出来递过去,景昀闭眼默祷两句,抬手一抛。
极轻的一声响,金错刀应声落地。
“反面朝上。”慕容灼说。
景昀颇为遗憾地对她说:“走小路。”
“啊?”慕容灼睁大眼睛,“算出来的?小路有什么,姓赵的在那边?”
景昀失笑:“我还算不了那么清楚。”
“怎么算啊?”慕容灼来了兴趣,“是先默念几句口诀,然后抛钱币就可以?”
景昀于算之一道并不精通,她所掌握的几种术法,要么是如《天问》一般,乃乐道与测算之术结合而成的顶级术法,非修为绝顶者不敢擅用;要么就是这种粗浅至极的小术,更多依靠施术者本身通玄能力。
一般来说,修行者本身境界天赋越高,通玄能力就越强,反之却未必。
景昀道:“你想学吗,我把口诀教给你。默念通玄口诀,然后心中祈请一位道门尊奉的仙神即可。”
慕容灼檀口微张,却顿了一下,半晌蔫蔫地摇头:“算了,我学不会的。”
王后殿下有时也喜欢偷懒,但她不想学就直接说出来,却不会声称自己学不会。景昀想起她从前也提过自己学不会卜算,心中一动,问道:“你从前学过?”
慕容灼摇摇头:“没有,当年……少师把一半血脉剥下来给了我,我才能活着成神,代价就是从此许多修炼的途径都走不通了。”
她短暂沮丧了一下,很快又开心起来:“不过不要紧,反正我这点本领已经够用啦!”
她理直气壮地冲景昀摊开双手:“阿昀,你会保护我吧。”
景昀失笑。
小路太过逼仄,饶是景昀和慕容灼身形窈窕清瘦,进洞后也不由得蹙眉,只觉得十分窒闷不便。索性各自掐诀缩小身形,才能在洞穴中行走来去自如。
慕容灼看着景昀十二三岁的面容,再看看自己娇小的女童身量,忍不住抱怨道:“开凿这个洞的人都是幼儿吗,这么狭窄的洞窟怎么出去?”
景昀道:“开凿密道用的多半是普通工匠,既容易控制,又方便灭口,杻阳宗怕他们走漏消息,肯定会派人监管,他们能在杻阳宗的监视下凿出一条小路来,很不容易了。”
慕容灼一边在心中祈祷下面的路能更好走些,一边不由自主地扯住了景昀的袖子。
这条狭窄的小道更加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景昀根本不靠眼睛视物,慕容灼目力卓绝,但这漆黑阴森的环境还是让她心里发毛。洞壁潮湿,头顶水珠滴落,滴答声不绝于耳,更在无形中放大了心底的紧张。
慕容灼手举夜明珠,想借珠光冲淡幽森的黑暗。
察觉到慕容灼的不安,景昀背过一只手牵住她。
抓住景昀微凉的手,慕容灼稍微安心,忽而又想起来到虞州之后在街边听的鬼祟故事。说的是有人深夜牵手行路,不知不觉发现手中牵着的人已经变成了鬼祟。
慕容灼默默加快步伐,环抱住景昀一条手臂:“阿昀,我们说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景昀任凭慕容灼抱住手臂,先一步绕过拐角。转过弯后通道稍微变宽,慕容灼总算能硬挤过来强行和景昀并肩行走了。
她松了口气,一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又绕回了原先的话题:“阿昀,你把卜算的口诀告诉我吧。”
“你不是学不会吗?”景昀问。
慕容灼说:“我好奇呀。”
景昀当真给她背了一遍,慕容灼跟着念诵:“然后呢?”
“念完口诀,然后心中向一位道门承认的仙神祈祷,这就是全部流程了,接下来抛钱币。”
慕容灼问:“我可以向你祈祷吗?”
景昀:“……也不是不行。”
这条小道显然借助了山体内本来的裂缝洞窟开凿而成,忽宽忽窄。窄如入口处,景昀和慕容灼要想自由转身,都必须将身量缩小;宽的地方足以容三个壮汉并肩走过。这就导致了景昀一直稳定走在前方,但慕容灼必须忽前忽后位置不定,看上去十分忙碌。
景昀一边朝下走,一边默默计算位置。待到再次要转弯时,她忽然伸手拦住慕容灼。
慕容灼收势不及,咣当撞上了景昀,哎呀一声捂住额头,从景昀身后探头张望。
“嘶——”
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穹顶拔高山石变向,赫然便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
山洞中,满地都是累累白骨。
慕容灼只觉得面前这骸骨堆积的景象分外熟悉,迅速抬手捂住眼,从指缝中辨认半晌:“这些好像是人骨头。”
景昀示意她低头。
慕容灼莫名其妙地低下头,一个惨白的人头骨躺在她脚边,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正和她亲切对视。
慕容灼:“啊啊啊!”
满地白骨累累,景昀却准确地避开了所有散乱的骨骼,径直走向山洞角落里几具堆叠交叉在一起的人骨,挥了挥袖子。
清风乍起,轻柔而平稳地将那几具人骨拂落,没有半点声响和损伤。
人骨落下,一口二尺见方,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箱子出现在景昀面前。
她再度一拂袖摆,咣当一声重响,箱子的箱盖应声翻开,在不远处慕容灼手中夜明珠的照耀下映出了绚丽的色彩。
箱子里铺了一层金玉珠宝,下方是小半箱金错刀。
慕容灼举着夜明珠,小心翼翼走过来,立刻哇了一声:“好漂亮!”
作者有话说:
明天金错刀单元完结,所以明天那章应该比较长。
周末晚十点前更新,每天双更合一日六,鞠躬。
第43章 43 金错刀(十四)
◎师兄留在这世上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磨。◎
引得慕容灼发出赞叹的, 是一把短剑。
它周身并无多余装饰,甚至连剑鞘都没有,剑柄空落落的, 更没有镶嵌珠玉灵石, 可谓朴素到了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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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
但它就那样静悄悄地躺在金玉珠宝之上,剑身明净如秋水。箱盖开启的那一刻,它在漆黑的山洞里也映出了夺目的光华, 将那些金玉衬得黯然失色。
云罗后,景昀的睫羽轻轻颤动。
她识得这把剑,这是玄真元年她即位时,齐国国君齐臻献上的贺礼。
——齐国天子剑,扶光。
同年,妖狐王女奉命潜入九州, 于玄真二年掀起玄真初年最早也是最大的一起妖族动乱, 死伤逾千, 齐国国君及随驾重臣遇难。
江雪溪亲自回了齐州,送他最后的亲眷一程。
待江雪溪再度回到道殿的时候,景昀将扶光转赠给了他。
耳畔慕容灼的声音传来,带着隐隐的疑惑:“你师兄的收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那些开凿洞窟的工匠们偷运出来的?”
她自言自语,满脸疑惑:“不对啊, 那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
景昀却已经无暇去听慕容灼说什么了,她的神识长久停留在扶光剑上。
她对着这把剑, 慢慢闭上了眼睛。
师兄很少将扶光拿出来, 这把剑对他来说论等级远逊于历代正使传承的三尺剑, 论顺手又远不如碧水芙蓉和春风渡。它能列入江雪溪的收藏之中, 其实是因为扶光本身的意义。
它是齐国天子剑, 是江雪溪最后一个亲眷留下的最后一点回忆。
这一刻, 景昀看着箱中堆积的宝物,不知是不是从江雪溪神魂碎片上剥离的那一点神魂还没来得及融合的缘故,她的识海深处忽然升腾起钝重的疼痛。
师兄留在这世上的痕迹,正在一点一点消磨.
山洞虽不算太小,但也不算很大。景昀和慕容灼各自分工,开始查看整个山洞。
慕容灼拍拍手转过身,看着地上的白骨咋舌:“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景昀在石壁前陷入了静默,她的神识外放,一点点探过去,还能分神回答慕容灼的问题:“十八个。”
累累白骨不好分辨,数头骨就知道了。
景昀的经验比慕容灼丰富许多,哪怕靠神识探知不如眼睛视物方便,仍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部分白骨上奇异的痕迹。只需寥寥几眼,已经足够景昀在脑海中勾勒出此地曾经发生过的可怖争杀。
——为什么呢?
景昀心里转过了很多念头,却没有说出口,她的神识掠过石壁,最终在角落里停顿住了。
“殿下。”
慕容灼闻声回首,足不沾地凌空而来,落地时险些踩到一堆骨头,情急之下抓住景昀的袖子才站稳:“有什么发现?”
堆叠白骨掩映的角落里,石壁潮湿,因而东一片西一片生出了青苔。青苔上方,石壁上有着凌乱的刻痕。
“十月初八。”慕容灼念出声来,“我们不敢走另一条路,杻阳宗会杀了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挖开……挖开什么?这里看不清了。”
“十月初九,食物吃完了,很饿,老周他们继续挖掘,于三带着四个人罢工了,还企图搜我们的身,看看我们有没有私藏食物。”
“真的好饿啊,老周和于三带着人打起来了,我不行了,我快要饿死了,接了山洞里的几滴水喝,更饿了。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当初就不该离开家。”
“……”
“十月十一。”
这行字刻痕非常凌乱,凌乱到慕容灼每念一个字,都不得不仔细辨认半晌:“……这里应该是写,在昨日的争斗中死了三个人。”
“十月十三。”
刻痕更加凌乱了,其中还夹杂着大量毫无意义的谵妄呓语,仿佛一个梦游的醉汉拿起石头,在石壁上刻下混乱的话语。
慕容灼艰难地辨认:“继续挖掘,希望在死亡来临前能见到太阳?”
她的声音忽然停住,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浮出水面。慕容灼僵硬地转头去看景昀,悄悄咽了口唾沫。
慕容灼自己辟谷,不代表她没有常识。
挖掘这种事对体力消耗可想而知,刻字的人说,从十月初九就断了粮。即使是青壮年,饿上几天只靠山洞中露水维持生命,也必然奄奄一息毫无力气。
那为什么十月十三,他还能参与挖掘?
慕容灼低头,只见下方依然存在凌乱刻痕,一行行延伸,直至被青苔淹没。
一个非常恐怖的念头升起,慕容灼面色微微发白。裙摆随着她蹲下的动作垂落,不远处就是白骨,她伸手去拢住裙摆,目光一瞥之间掠过不远处几根骨骼,牙关开始打颤,猛地缩到了景昀身边。
“牙印……”慕容灼指着那根疑似大腿骨的骨骼,“那是人的牙印。”
景昀没有开口,只稍稍拍抚她的肩膀安抚,神识迅速掠过余下刻痕,心中已然弄明白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旧事。
那是放在话本里也非常老套的剧情。
逃亡、背叛、挣扎、绝望。
一群被杻阳宗秘密抓捕来的工匠,密道打通后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在杻阳宗眼皮底下拿走了部分江雪溪的收藏,而后携带着这些宝物准备从小路逃离。
然而逃离的过程中,有部分工匠起了贪念。于是盗走了宝物的大部分——事实上,对于高位修行者而言,金玉珠宝反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箱子里这些东西甚至称不上江雪溪的收藏,无非是随意拿来摆着装饰洞府的玩意,扶光是其中唯一的例外。
那些盗走宝物又逃离的背叛者们,或许害怕遭到报复,又或许害怕消息走漏杻阳宗下杀手,于是他们逃走的时候,还堵死了其他人的路。
前路堵死,后路折回去可能会被杻阳宗发现。这群人只能留在山洞里,试图挖出一条生路来。
饥饿、冲突、死亡。
这些在冲突中存活下来的人,最终还是没能挖出那条通向日光下的道路。他们饥饿绝望到了极点时,曾经折回主路,哪怕被杻阳宗发现一剑杀死,也好过活活饿死在这里。
他们只求速死,但连这个最后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那时,杻阳宗已经搬空了拂微真人洞府中一切收藏,而后封死洞口,将主路通向山外的唯一退路也堵死了。
或许是饥饿无力的缘故,最后一行刻痕已经非常浅淡了,刻下这行字的人满怀愤恨地刻下了卷走宝物、封死退路的叛徒们的名字。
慕容灼的目光下移,落到了其中一个名字上。
“阿昀,他姓赵。”慕容灼死死盯着看了半天,凭借凤凰过人的目力在脑海中描摹出了这几个字的轮廓,“赵大虎!”
“你说他会不会是那个赵老爷?”
“有可能。”景昀说。
她似乎还想说话,但下一刻扬起了眉梢,示意慕容灼不要开口:“有人来了。”
慕容灼一愣,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脚步声。
那声音其实很轻,距这里距离并不算近。但一来洞窟太过安静,有一星半点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千百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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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景昀和慕容灼耳力过人,仍然清清楚楚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足音。
但那脚步声很怪,并不干脆,反而拖泥带水,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拖着脚步慢慢走。在这积满骸骨的阴森山洞里,显得非常可怖,就是胆子再大,此情此景此地听闻此种脚步声,也要忍不住寒毛直竖。
论起八风不动的养气功夫,景昀在一众仙神中都属佼佼者。她神色不变毫无惧色,站起身,顺手把慕容灼手里的夜明珠拿过来遮住,遥遥一拂袖箱盖无声落下,顿时山洞中一片漆黑。
慕容灼情不自禁地缩了缩,她和景昀身量差不多,现在却快整个人缩进景昀怀里去了:“我害怕!”
景昀揽住她的肩膀表示安抚,顺手掐了个隐匿身形的手诀,低声道:“别把人吓跑了。”
慕容灼觉得自己快被吓跑了。
那拖着的足音终于趋近,一团光蓦然闯入黑暗的山洞,映亮了满地森然白骨,也映亮了手提灯盏的、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慕容灼倒吸一口冷气,默默攥紧了景昀的手臂。
赵老爷那张温润白皙的面容此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可怖,鲜血糊在他的额头眉眼间,他满身都是泥灰混着鲜血,一只手臂不自然地向下垂落,一条腿拖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此情此景,此时此地,乍一看和民间流传的鬼祟故事并没有什么区别了。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抱歉,周末前临时被抓去加班,很晚才回来,原计划这一章收尾本单元,现在看来最后一点内容还是要放到明天那章去了。明晚十点前双更7000+,收尾本单元,继续接下来的故事。
周末不加班,我会努力攒点存稿,争取以后更新时间更早更稳定一点,谢谢大家的包容和追更,鞠躬。
第44章 44 金错刀(完)
◎“师兄。”◎
喀啦!喀啦!
这是踏过骸骨的声音。
赵华看也不看, 径直从白骨上踏过,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什么。
“他在找箱子吗?”隐去身形的慕容灼问, 怀里还抱着那只箱子。
景昀示意慕容灼:“那就给他。”
慕容灼眨眨眼, 狡黠地一笑。
她抬手就将箱子抛了出去,当啷一声重响,箱子凭空当头而下, 正砸在赵华身后。
赵华闻声猝然回头,眼睁睁看着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只箱子,面容有刹那间的惊骇狰狞,下意识朝外退却两步,然而很快又稳住神,从袖中摸出一张沾满泥灰的符贴在身上。
慕容灼瞠目结舌:“他倒真是大胆。”
赵华面色青白交错, 但最终还是定格了一个决然的表情。他拖着腿走到箱子前, 另一只手伸出来, 手心赫然垫着一张符。
他战战兢兢地翻开了箱盖。
金玉珠宝和半箱金错刀币映入眼帘,赵华的表情简直像走马灯一样轮转。
事实上,对于赵华的家业而言,此刻箱子里最值钱的不是那些金玉之物,而是这小半箱金错刀币。
三十年前日曜石已经极其罕见, 连风光一时的杻阳宗也要用非常手段大力搜集,更何况三十年后, 这半箱金错刀币堪称有价无市。
赵华几乎将半张脸都埋进了箱中, 发狂地捧起一捧金错刀, 任凭它从指缝间跌落回箱中, 又再度捧起。
“我的了。”赵华喃喃自语, “我的了, 都是我的了!”
他脸上那种狂喜的狰狞实在让人非常不适,慕容灼蹙起眉头,正欲转头对景昀开口,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惊得慕容灼一颤。
不止慕容灼,连景昀都短暂地显出了愕然。只见方才还捧着金错刀狂喜的赵华滚倒在地,金错刀洒了一地。他滚倒在累累白骨之上,嘶声嚎叫,用力抓挠着胸口衣衫,仿佛承受着极大痛苦。
不过三两下,赵华胸口的衣衫便被他自己扯开,肌肤上明显凸出一块三寸多长的隆起,不断游走,竟然像是一条在肌肤下游走的虫子。
赵华用力抓挠,但那隆起的位置在他胸口不断变幻,只片刻功夫,已经将胸口抓的鲜血淋漓,皮肉翻起。
倘若再这样下去,景昀毫不怀疑他能活生生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她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了。
景昀抬手,准备先定住赵华的动作——这位赵老爷明显不简单,无论如何不能看着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