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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71
◎江雪溪冕上十二旒徐徐摇动。◎
轰隆!
闪电银蛇般窜过天际, 雷霆当空而下,发出足以令任何人心魂俱丧的巨响。
电闪雷鸣中,天边的雪却越下越大。雪片大如鹅毛, 纷纷扬扬, 转瞬间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
狂风席卷,乌云暗沉,唯有林间雪光倒映出半寸天光。
天穹开始缓慢地分崩离析, 大地摇晃开裂,远处山峦震颤绛阙倾塌,唯有景昀置身的这棵大树纹丝不动。
雪片飘落,落在他们的肩头发顶,转瞬间便积起了一层雪白。
但景昀并不觉得冷。
同样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她从幻境中苏醒时, 只觉冰寒彻骨。此刻或许是因为幻境主人就在身旁, 她却毫无半点寒意。
江雪溪的面容在飘飞的大雪中变得更苍白, 几乎渐渐趋于冰雪般的透明。
“你找了我多久?”他轻轻地问。
景昀道:“没有多久。”
江雪溪笑了,那是纯然属于拂微真人江雪溪的、景昀无比熟悉的笑意,望向她时眼底仿佛含着散落的星斗,然而其中又隐含着淡淡的哀伤。
他倾身向前,捧住景昀的面颊。
江雪溪的手指从她颊边掠过, 微凉柔和一瞬即逝。直到察觉到颊边温热潮湿的触感,景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自己已经落下泪来。
江雪溪将她拥进怀里。
他乌黑的长发水一般流泻而下, 散落在肩头, 与景昀垂落的乌发交织, 几乎分不清楚。
“累不累?”他柔声问。
景昀摇摇头。
她把脸埋进江雪溪的肩头, 江雪溪听见她声音沉闷地问:“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飞升?”
千年之前, 玄真道尊修为绝顶,是此方世界道殿建立以来年纪最轻、修为最高的大乘巅峰道尊。
所有人都认为,玄真道尊会是数千年中此方世界第一个飞升者。
“你怎么可能没有飞升呢?”江雪溪说,“你是不是折回来找我了?”
景昀说:“你这么确定我会飞升?”
江雪溪笑道:“因为我师妹景昀无所不能,是不是?”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愈发透明而缥缈,仿佛天地间一个雪雾凝成的影子,随时会在骤风中散去。
景昀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听见江雪溪轻轻叹了口气,似笑又似感叹。
他低下头,凭空从颈间挑出一条细细的银链,银链尽头悬挂着一块小小的宝石,散发出璀璨的光彩。
景昀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剧痛毫无预兆地从神魂深处炸开,直到江雪溪将银链挂上了她的脖颈,那种生发自神魂的剧痛才渐渐平缓下去。
那是她的神魂一角,也是维持这个幻境消耗的本源所在。
幻境是江雪溪的神魂碎片凝聚而成的,但真正护住这块神魂碎片的力量,来自于仙人的残魂。
“疼吗?”问出这句话时,江雪溪声线微微发抖。
“还好。”景昀说。
于是江雪溪也落下泪来。
归还景昀的神魂之后,幻境开始更快地倾塌,转瞬间天崩地坼。乌云遮蔽的苍穹之上,像是有一只巨手用力撕扯,一道漆黑的裂缝缓缓张开。
朱阁倾颓,山川陷落,湖水倒流。天际炸响的雷霆仿佛自天而降的银鞭,挟着凡人难以想象的威势降临大地,犹如神佛鞭笞世间。
行将崩塌的幻境中,只剩下这棵大树风雨不动。
“不值得。”江雪溪轻声道,“你这是在豪赌,输了该怎么办?”
景昀却道:“不会。”
她贴在江雪溪的怀里,听见江雪溪的心跳声,微弱而清晰。
“我师兄无所不能。”景昀道,“他一定不会让我赌输的,是不是?”
她抓住江雪溪的袖摆,仰起头来。
“你看,我找到你了。”
指间绸缎冰凉柔滑的触感渐渐淡去,江雪溪的身影越□□缈,似乎下一瞬就会消失在天地间。
幻境境主无力维持,这方幻境很快就要倾塌了。
江雪溪挥袖,漫天雪片翻涌而起。
景昀唤了声:“师兄!”
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尽了。
江雪溪低下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无形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景昀裹挟其中,带着她乘风直上天穹,向着天边那道漆黑的裂口飞去。
景昀回过头。
江雪溪仍然坐在那棵树的枝干上,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景昀,从未偏离半分。他的身影终于彻底化作了雪雾,静静消散在景昀的眼底。
轰隆!
随着江雪溪消失,幻境终于彻底崩塌了。
整个幻境中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撕碎的画卷,无数碎裂的影像随着天地间的狂风旋转纠缠,从景昀眼前掠过。
景昀在风中抬起眼,她看见年幼的五皇子跌坐在血泊之中,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静默面容。
画面相继消散又再度浮现,走马灯般轮番而过。狂风裹挟着景昀,将她吹向天际的缝隙,景昀竭力睁大眼,忽然看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画面。
江雪溪走在皇宫的宫道上,身后远处缀着许多宫人,却无一人敢靠近。他走向殿阶尽头,天子冕上十二旒徐徐摇动,皇袍在天光下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
画面消散的前一刻,江雪溪转过头来,遥望宫墙远处的天际。
那一瞬间,景昀突然明白了。
幻境中的一切在不断的重复上演。
她出现在城门前时,已经是幻境不知多少次的从头再来。
倘若没有景昀的出现,这一次幻境仍然会像从前那样,一遍又一遍重复,不知疲倦,直到支撑幻境的本源力量耗尽,或是江雪溪的神魂碎片完全消散为止。
景昀的身体重重一晃,无形的吸力攫住了她,将她朝裂缝中拖去,越过这道天穹裂口,就能脱离幻境,回到现实中。
就在这时,景昀目光一凝。
她望见远处风里,似乎裹挟着另一个人.
咣当!
慕容灼惊坐而起,二话不说扼住了文老夫人的咽喉。
文老夫人:“……”
慕容灼警惕望去,只见床边景昀的身体动了动,紧接着,景昀单手按着眉心,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她像是喝醉了酒,一时间身形摇晃不稳,眼睛半睁半闭。慕容灼甩手放开文老夫人,三步并做两步迎过去扶住她,大喜过望:“阿昀,你出来了!怎么样?”
景昀头晕脑胀,一时间连慕容灼的话都没听清。她虚弱地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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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摆手,自颈间摘下月华瓶。
神魂碎片泛着流光,坠入月华瓶中。
慕容灼看得比景昀还激动:“成功了!这是成功了!”
景昀耳畔嗡嗡作响,用最后的力气把月华瓶放回衣襟中,示意慕容灼:“水……”
慕容灼心领神会,连忙转身去找水,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慕容灼找了个茶盏来,给景昀倒了一杯,正要用离火给景昀温一温茶盏,景昀已经接了过去,直接喝了半盏冰凉的茶水,又扶着额头缓了片刻,才慢慢缓过气来。
一旁慕容灼小心观察着景昀的状态,见此才松了口气,很是惊恐:“幻境里出什么大事了?”
“没什么大事。”景昀摆摆手。
“没什么?”慕容灼不太相信。
如果没有大事发生,景昀怎么可能这样疲惫?
“真的没事。”景昀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先问,“文家发现了吗?”
慕容灼骄傲地挺起胸脯:“你就放心吧,本来那老妇人的亲信有几个觉得不对。”
“然后呢?”
“我把他们骗进来抓了。”
景昀顿时深感欣慰,她勉力打起精神,听慕容灼絮絮讲述了她如何假装文老夫人的侍女,宣召他们进来,然后那些亲信一进来,就把他们抓起来制住——天端文氏的门客再强,终究不能与一位真正的、身负凤凰血脉的仙子相提并论。
“还有别人知道吗?”景昀问。
慕容灼思考片刻:“应该没有,你这是怎么搞的,有没有事?”
景昀道:“我出幻境之前,又折回去一次,耗了很多力气。”
慕容灼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折返?折回去干什么?”
景昀朝她摊开手:“回去抓个人质。”
她的掌心出现了另一团神魂的光芒。但和江雪溪神魂碎片银白的流光相比,这团神魂虽然完整,光芒却黯淡了不知多少,色泽更是昏沉,毫不清透。在慕容灼看来,真是灰头土脸,奄奄一息。
“啊!”慕容灼差点脱口而出问这是谁,幸好‘人质’二字提醒了她。
慕容灼看看床榻上形容枯槁的邓正君,恍然大悟。
——“我都忘了,幻境里还有一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本文完结的时候,可以搞个if线番外,没有修行一路杀到登基的江雪溪×仙子景昀,不知道有没有人感兴趣。
第72章 72
◎一个时辰中,景昀必须主动扭转局势。◎
“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响起, 景昀和慕容灼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五花大绑的文老夫人滚倒在地,面色涨红连连咳嗽, 却因为嘴被堵着, 发出的声音低哑沉闷,近乎于无。
慕容灼立刻指着文老夫人向景昀告状:“阿昀,她一点也不老实, 给我添了好多麻烦!”
她这话说的反客为主,一时令人弄不清这里到底是谁的府邸,谁又是闯进来绑了主人的歹徒。
文老夫人多年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这等委屈,一时间气的手都在哆嗦。无奈全身上下都被绑死,连灵脉也被封住, 真是半点求救的可能都没有留下。
景昀在幻境坍塌的最后一刻强行折返, 硬生生把邓正君行将湮灭的神魂拽了出来, 现在眩晕感还未曾消散。她按住眉心,静默片刻,而后悄无声息来到房门前,神识外放,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慕容灼跟过来, 还未开口,已经听到了景昀的传音。
“麻烦了。”景昀说。
慕容灼指了指房门外, 见景昀点头, 问:“怎么办?”
虽然慕容灼口中问着怎么办, 但她的目光先一步落到了文老夫人身上, 神情跃跃欲试, 显然准备拿文老夫人当做人质冲出去了。
景昀没有立刻赞同或反对, 心中飞快盘算着。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朝阳馆中的人一定察觉到华阳楼出了问题。慕容灼将文老夫人的亲信骗进来制服,一定程度上反而加大了华阳楼内的可疑程度,现在楼外至少潜伏着十二个修行者,境界从筑基到化神中境各自不等,将华阳楼围的风雨不透。
但他们为什么只围住了华阳楼,反而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她看了看门外的天色。
天快亮了。
景昀目光从文老夫人身上划过,心中微觉古怪。
天端文氏到底是绵延几百年的修行世家,老家主疑似受制于人,难道可供调遣的人手就只有楼外那十二个?
“这个文老夫人,是真的吗?”
慕容灼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立刻肯定地点头:“是真的。”
她抓了文老夫人的亲信,闲极无聊拿他们练了练搜魂术,搜魂之下不会有错,正被五花大绑的那个确实是真正的文老夫人。
“我有个猜测。”景昀说,“吞噬师兄神魂碎片一事,天端文氏其他人并不知道。”
“不知道?”慕容灼下意识道,“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吧。”
景昀道:“天端文氏想要吞噬拂微真人的神魂碎片,这要冒多大的风险,传出去是多大的罪过?知道的人一定是越少越好,这件事做成,实际上只需要两个人点头就够了。”
慕容灼问:“文老夫人,文家主?”
“对。”景昀说,“只要两任家主点头同意,就能顺利调动整个文氏上下的资源,如果文老夫人没有放权的话,此事她自己做主即可,甚至连现任家主都没有必要知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华阳楼外的修行者只是埋伏,却没有进一步行动了。
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
华阳楼中只是疑似发生了变故,谁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文老夫人的亲信们既不能直接闯进楼中,又不敢轻易通报天端文氏的其他主子,只能保持这种僵持的状态。
但这僵持不会持续太久,最多到天亮之后,事态一定会发生变化。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大约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中,景昀必须主动扭转局势。
朝阳馆固然阵法重重,景昀和慕容灼脱身离开却不难。但天端文氏抓捕活人试炼邪法,又意图炼化江雪溪神魂碎片,罪行深重,她们走后,天端文氏一定会收拾残局湮灭证据,即使她们立刻通报齐州分殿赶至此处,怕是也来不及了。
哪怕景昀和慕容灼杀了文老夫人再离开,文家其他知情者却能将罪行推卸殆尽,她们反而会成为文氏口中杀害文老夫人的罪人。
这样想来,饶是景昀,都觉得心有不甘。
她凝眉思忖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吱呀。
外间的门开了,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文夫人郑道容梦中惊醒,只听文娘子来到床前低声道:“夫人,小姐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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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道容立即清醒过来,撑起身体皱眉问:“请大夫了吗?”
文娘子道:“奴婢派人出府去请了。”
天端文氏府中有自己供奉的医修,原本是用不着到外面请的,但因为邓正君‘病倒’的缘故,文老夫人心急如焚,把府里的医修全调到朝阳馆去了。
郑道容道:“烧得严重吗?”
文娘子有些心疼:“小姐烧得小脸都红了。”
修行者身体健壮远胜常人,轻易不会生病。一旦病倒,也就不是普通大夫能治的了,需要医修来看。
郑道容闻言躺不住了,匆匆忙忙披衣而起,赶过去看文鸢。
她前日晚上打了女儿一巴掌,说不心疼是假的。母女二人都是强硬脾气,谁都不肯轻易低头,但现在听说女儿病了,郑道容哪里还有心思置气,赶紧过去查看情况,又问:“老爷呢,叫他过去。”
文大老爷修为比她高,过去坐镇郑道容也更放心。
文鸢果然烧得脸色通红,郑道容一探灵脉,发觉女儿体内灵力都乱了,灵力在灵脉中左冲右突,蜷着身体缩在锦被中,脸上满是痛苦。
她连忙在床畔坐下,把文鸢抱在怀里,为她细细梳理灵脉,压住体内冲突的灵气,又抬头问文娘子:“老爷呢?”
文娘子微露犹豫,郑道容已经柳眉倒竖:“他人呢?”
文娘子道:“老爷过朝阳馆那边去了。”
听闻此言,郑道容狐疑地拧起眉:“大半夜过去?”
她一句“老头子是不是要死了”还没来得及出口,文娘子抢先开口,堵住了郑道容大逆不道的言论,文娘子道:“据老爷院里的亲信说,是老夫人身边的亲信文繁亲自来传的,好像是出了大事。”
郑道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老头真要死了吧。
那到底是她夫君的父亲,她女儿的祖父,待文鸢也温和,郑道容并不盼着他死。闻言缓和了神色:“怎么回事?”
文娘子摇头表示不知。
所幸府外的大夫来的很快,郑道容心高气傲,其实不大看得上外面那些末流医修,但女儿病着,也顾不得挑三拣四了。等大夫探完文鸢的灵脉,立刻急急忙忙发问:“鸢儿这是怎么了?”
大夫沉吟片刻,只说文鸢是心病引起的心魔——这话里的心魔并不是走火入魔的意思,医修多以心魔泛指心绪不稳、心境动荡过甚的情况,又因心魔引得灵力不稳。
文鸢的病,实际上是因为景昀对她用了摄魂术,文鸢自己的心思又烦乱,二者加在一起引起的。
郑道容却觉得是他们夫妇那一番斥责的缘故,心中十分后悔,拍抚着文鸢的背,好不容易见文鸢睡得安静了些,不再面露痛苦之色,忽而听到院外吵嚷起来,大为恼怒,压低声音道:“是谁这般没规矩。”
文娘子说:“是大娘子从院前过,看那方向,是去朝阳馆的。”
大娘子是文老夫人的第二个孩子,文大老爷的妹妹,性格刚硬雷厉风行。文老夫人并没拿这个女儿出去联姻,给她娶了夫婿回来,现下大娘子也掌管着一部分事务。
郑道容和大娘子并不对付。
放在往常,她该恼怒起来,但这一次,郑道容看了看房门外的夜色,蹙起了眉,招手叫了个侍女过来:“你去朝阳馆外看看。”
文娘子低声道:“老正君怕是真的不好了。”
侍女领命,出了院门,匆匆往朝阳馆的方向走去。
她身后不远处,另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小心翼翼跟了上去,黑暗里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小脸。
正是文妙.
朝阳馆外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景昀猜的没错,炼化拂微真人神魂一事,只有文老夫人和邓正君夫妇二人知道。但抓捕活人修炼邪法一事,却是由文大老爷亲自主持的。
文大老爷从睡梦中被惊动,得知朝阳馆有歹人潜入,母亲落入他人之手,顿时脑子嗡嗡作响。
他匆匆赶到朝阳馆前,离得老远就听见朝阳馆中混乱不堪,而华阳楼灯火通明,心里暗叫糟糕,文氏其他人都要被惊动了。
和其他人不同,文大老爷知道朝阳馆中有见不得人的事,一时间脑门上连汗都渗了出来。
吱呀一声,朝阳馆的大门开了。
四个侍从颤巍巍抬着椅子走了出来,脸色发灰双腿打颤,椅子里斜躺着一个人,正是邓正君,脸色灰白枯槁,已经没了呼吸。
文大老爷如遭雷击,失声道:“父亲!”
他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伸手去扶椅中的父亲,目眦欲裂。
碰到邓正君的身体,文大老爷忽然一愣。
邓正君脸色如同死人,身体却犹有温度。
一旁抬椅子的侍从哭道:“老夫人还在华阳楼里,老正君的神魂被扣下了,只把身体交了出来,说、说……”
文大老爷厉声道:“说什么?”
侍从道:“说要家主把老夫人所有儿女召过来,否则就毁了老正君的神魂,再把老夫人……活剐了。”
最后三个字当真是低不可闻,文大老爷怒从心起,无奈父母都受制他人,深深喘了口气,定睛看那侍从,发觉是母亲身边的熟面孔,心烦意乱道:“把母亲的所有儿女召过来?”
文老夫人有三子二女,目前都赶回了天端城,把他们叫过来,只需要派下人传个话,但朝阳馆内隐秘之事太多,件件都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文大老爷微一犹豫,身后亲信小步趋近:“家主,要不要请几位供奉过来?”
文大老爷想也不想,一口否决:“不行!”
他神色几番变幻,先命人把邓正君的身体抬下去,再派几个侍从去请一众弟妹,然后把那为首的抬椅子的侍从叫来,细细询问。
话还没问出几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
是文老夫人的长女大娘子。
大娘子迎面看见父亲歪倒在椅子里,面色更胜死人,脸色骤变:“父亲!”
文大老爷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疾步迎过去:“你怎么来了?”
大娘子疾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朝阳馆里出什么事了,母亲呢?”
兄妹二人其实很不对付,但这时顾不得对着干了,文大老爷环顾四周,低声严肃道:“朝阳馆中进了匪徒,母亲和父亲被挟持了。”
大娘子闻言只觉荒谬:“这怎么可能——当真?”
文大老爷没心思细细跟她解释,索性叫来那抬椅子的侍从,令他给大娘子讲朝阳馆中发生的变故。
大娘子听得脸色难看,咬牙道:“我们自家骨肉血亲都要被挡在阵外,那歹人是怎么进去的,必然有人吃里扒外!”
文大老爷烦躁道:“现在只知道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女子,母亲还在他们手里,父亲神魂不能脱离身体太久,查内奸以后再说,先救母亲和父亲是正理。”
大娘子咬牙道:“通知齐州分殿了吗?把供奉都请过来,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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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了,他们敢在天端城里伤文氏的人。”
文大老爷声音一滞。
他低声道:“不能通知。”
大娘子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文大老爷欲言又止,但他知道这个妹妹一向难缠,只好挥退身边近侍,向大娘子低声耳语。
“你们!”大娘子面色几番变幻,下意识重重搡开文大老爷,厉声道,“你……母亲她……你们竟然!”
文大老爷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低声!”
大娘子心乱如麻:“那父亲呢?”
文大老爷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父亲日日伴在母亲身侧,焉能不知?”
他生怕大娘子在这个时候执拗起来,索性低声怒斥:“收起你那没用的良心,母亲父亲现在正生死不知,受制于他人之手,你有功夫怜悯不相干的人,不如先替父母担忧!”
大娘子恼怒道:“你连人性都没有了!”
文大老爷压低声音,冷喝道:“够了,你知道为何母亲把家主之位传给我?不止是因为我是家中长嗣,还因为你为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我们这些人,要良心、要人性来做什么,那些庸碌凡人,和我们焉能看做同类?”
大娘子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仿佛从来没认识过面前的兄长,半晌冷笑道:“原来在你心里,有良心、有人性竟然叫做优柔寡断,怪不得你能做家主,我今日才知,论起狠毒无耻,我真的远不如你。”
她简直想要掉头就走,但父母亲情终究割不断,尽管心绪繁杂,还是对朝阳馆中的父母担忧不已,脚步终究没有挪动。
在这短暂的争执之中,所有侍从都提心吊胆地悄悄议论着,没有任何人发现,从朝阳馆中抬出椅子的四位侍从里,有一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文老夫人的二子三子和小女儿很快全部到了朝阳馆前,这三个全都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一个个睡眼朦胧。直到看见长兄长姐,才清醒过来,围上来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
大娘子脸色铁青变幻不定,根本没心情理会他们,文大老爷则整理衣冠,走到朝阳馆门前,轻叩朱门,道:“文氏五子,都已齐聚,尊驾究竟意欲何为?”
大门应声而开,门后冲出来一个人影,披头散发神情惊惶,文大老爷差点一掌拍过去。
冲出来的同样是张熟悉面孔,也是文老夫人身边的侍从,他手里捧着一块绢布。
绢布打开,文大老爷目光顿时一凝。
第73章 73
◎稍后还有一章◎
“怎么了?”大娘子按捺不住, 挤上前来。
待她看清绢布上的字迹,顿时也是一僵。
“池下尸骨,谁家儿女。”
“欲赎其罪, 于此直词。”
绢布上的字歪斜虚浮, 语言更是简薄生硬。大娘子自幼雅擅诗书,看到这样的字简直大倒胃口,习惯性地蹙了下眉头才反应过来, 现在不是品评文章书法的时候。
文大老爷眉头几乎拧成死结。
‘池下尸骨’四字,指的是朝阳馆莲池下的密室,旁人不知,他却知晓,文氏抓来的活人全都是在那里用作邪法试炼的。‘欲赎其罪,于此直词’更是说的很明白了, 想要救文老夫人夫妇二人, 就要在这里当众公布那间密室中发生的事。
这里依旧是文氏的地界,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文老夫人的儿女,及他们带来的亲信,但人一多嘴就杂,哪怕下了封口令,但凡有一个人泄露出只字半语, 对文家来说就是巨大的麻烦。
他沉默时,文老夫人的其他几个儿女已经涌来, 很不耐烦道:“大哥, 这天还没亮, 叫我们来这是做什么?”“母亲有话要说么?”“这绢布是什么?”
一群人七嘴八舌, 吵得文大老爷头痛。
他微一犹豫, 旁人不知情也就罢了, 大娘子和他争斗多年,论起了解文大老爷的心意,恐怕郑道容都没有大娘子更能揣摩文大老爷所思所想,顿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长兄长姐的威严毕竟摆在这里,大娘子话音出口,其他人顿时住了嘴,愣愣看向大娘子,不明白长姐今日这是怎么了——就算长兄长姐平日里不对付,大娘子也从没当众对文大老爷翻过脸。
文大老爷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去,但这种时候明显是发生了大事,所有人犹犹豫豫左顾右盼,虽然不敢明着抗拒,脚却扎在地上生了根。
大娘子厉声道:“你想干什么?母亲和父亲的性命不要了?”
场中哗然,所有人都开始焦急地发问,一时间吵成一团,文大老爷怒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干!”
大娘子道:“那你说啊!”
她还真没冤枉文大老爷。在方才那短暂的刹那,文大老爷确实犹豫着想要狠下心。
倒不是他真的半点不顾父母的性命,而是身为家主,文大老爷一向信奉母亲的教导:为了家族,没有什么事做不得。
为了家族风光,文老夫人和文大老爷以活人试炼邪法,要将文老夫人的寿命强行延长到家族嫡系血脉出了天赋过人的后嗣为止;为了家族存亡,文大老爷不能让家族冒半点风险。
倘若今日当场说出来文家的所作所为,即使能控制住所有在场者,也等同于给文家的未来埋雷。
顷刻之间,文大老爷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启动朝阳馆大阵,请动供奉守住馆外,直接以大阵诛杀那二人。
但如此一来,父母的性命必然是保不住了。
大娘子一语道破文大老爷的打算,反而将他心中的杀意平息了一半——倘若父母死在朝阳馆中,自己却放任推动,这个家主的位置,必然也做不长久,反倒平白便宜了这个妹妹;更何况,谁知道那二人是怎么潜进来的,万一他们还有后手,自己岂非得不偿失?
想到此处,文大老爷竟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面上分毫不显,只冷冷瞪了大娘子一眼:“父母安危未知,如何能事事顺从,至少要先确认母亲和父亲是否安好。”
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仿佛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不准过去。”
郑道容的侍女停住脚步:“我是奉大夫人的命令过来的。”
守卫面无表情:“家主有令,擅入前路者,可立诛!”
侍女是家主夫人的亲信,终究不能违抗家主的钧令,再三央求不得,只好失望地转身。
文妙连忙缩进路旁的花圃中。
她身形娇小,道旁的灯火又照不进花圃深处,侍女也没发现她的踪迹。
文妙掐了个隐蔽气息的法诀,悄悄探出头来。
今夜朝阳馆中一定发生了大事。
自从回府之后,文妙连接近朝阳馆的机会都没有,朝阳馆管束严格到了怪异的程度,更令天枢小队确定朝阳馆有问题,说不定失踪的那些人就和朝阳馆有关。
但也正因为管束严格,文妙始终找不到机会接近。
她注视着来往的守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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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隐隐有种感觉,今夜是她最好的时机。
文妙在花圃中躲藏片刻,眼看夜色渐渐消退,终于沉不住气,寻机站起身,便要悄悄溜过去。
她刚走出两步,忽而身后大力传来,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将文妙拽回花圃中牢牢按住。
文妙挣扎了两下,动静引来守卫,然而守卫在花圃旁驻足片刻,竟然又掉头离去了,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身后的力道忽然松开了,文妙感觉自己的手心被塞进柔软的绢布。她猛地回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文妙知道,这并不是幻觉。
她低下头,掌心脊背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摊开手,掌心是一团团起来的、核桃大小的绢布,绢布上透出墨色。
守卫的足音相继传来,兴许是加大了巡查力度。
文妙咬咬牙,攥紧手心的绢布,返身从另一个方向钻出了花圃.
一个面目寻常的中年人行走在郊野里,他走得不是平直的官道,反而走入了林野间狭窄的小道。
他一边走,一边随手解下身上的令牌、玉佩、灵器等物,看也不看,随手弃置道旁。与此同时,他的面容也在缓慢变幻,直到他身上最后一件佩饰丢掉,那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面孔已经完全褪去,换做一张霞明玉映、瑰姿艳逸的少女面容。
慕容灼拈起袖口抖了抖,顷刻间式样普通的常服换做绛红裙裳,裙摆曳地,却没有沾染半分泥土。
她左顾右盼,挑了棵大树坐上去,袖摆丝绦自然垂落,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
轰隆!
巨响惊天动地,刹那间大地都在震颤。树干剧烈摇晃,慕容灼身体一斜,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她扶住树干,心有余悸地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那里是天端文氏的方向,此刻,那片华丽的建筑上方腾起熊熊烟尘,灰黑烟雾冲天而起,完全笼罩住了整座文氏府邸。
慕容灼檀口微张。
天色渐明,因此文氏府邸上方笼罩的烟雾格外瞩目,不仅慕容灼在这片林野之中看得清楚,即使天端城中,目力敏锐的修行者也一样能注意到此处变故。
“下来。”景昀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慕容灼睁开双眼,朝下望去,只见景昀站在树下朝她招手。
“下来。”景昀道,“我们快走,稍后城外就要被封了。”
慕容灼瞪大眼睛:“谁?”
景昀道:“天端文氏。”
“封城外?”慕容灼皱起眉,“什么意思,是封官道吗?”
景昀耐心地指向远处:“从文氏府邸,到城门处,都要封住。”
慕容灼惊呆了:“这是要干什么?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