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知道我做了怎么样的心理建设才换上的那件大袄,我走进飞机,里面各种西装西服的人齐刷刷看着我,正对面那男的一口东北地方语音,问我弟儿你也返乡啊……”
姜沐:“……”
他为亲妈找补:“至少这身衣服对谈生意有加成。”
“是啊,确实有加成。”
姜去寒呵呵一笑,“那次的客户是个一米九的大哥,见面就亲切地握着我的手说原本以为我们可能聊太不来,没想到兄弟你居然也是本地人!
我说您误会了我这身衣服是我妻子缝的,大哥说都一样都一样东北女婿也是东北人,我说您又误会了我妻子是京都的,他摇摇头说搞啥愣子玩笑,除了本地人,谁还能缝出丑得这么亲切这么有设计感的大花袄……”
父子两人挑了大概十分钟,男人买衣服总是很快,尤其是姜去寒的兴致不算高,只是站在门外抽烟,任由姜沐在店里跑来跑去。
五分钟后。
姜去寒把鞋带系好,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愣了一下。
直筒的牛仔裤,白色T恤衫外套一件很朴素的风衣,脚下是黑袜子和胶底运动鞋。
这身衣服当然不适合姜去寒这种成熟的老帅哥,而是应该穿在一些正在上学的年轻人身上,他们总是旺盛总是炽热,像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火堆。
姜去寒之所以愣住,是因为这身衣服他见过,穿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二十年前的自己。
人的成长就像在同一具身体里死去,你总觉得自己没变,可总有人告诉你变了太多;你总觉得自己变了很多,可总有时候又能发现自己没变。
姜去寒就这么在全身镜前站着,站了足足三分钟,像一个凝固的塑料模特。
他扭头看姜沐,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姜去寒当然会觉得熟悉,因为这身衣服就是姜沐照着《喧嚣哑剧》里的姜去寒买的。
不过姜沐肯定不能这么说。
少年人无辜脸:“这身挺好看的。”
“太年轻了,不适合我。”
“我倒是觉得还挺老气的。”
姜沐摸着下巴,“看着跟二十多岁似的。”
姜去寒:“……”
确实,自己儿子今年才十六。
在十六岁的少年人眼中,“二十多岁”的确算得上老气。
看姜去寒还想说什么,姜沐当场奉出绝杀:
“钱都付了。”
“……算了,就这身吧。”
绝杀有效。
走出店门。
姜去寒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跺了几下脚。
换上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衣服有种很古怪的感觉,像是套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岁月。
他转头,是笑得莫名诡异的亲儿子。
“……笑啥!”
“没啥没啥。”
姜沐嘿嘿直乐,“爸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样很像兄弟俩。”
“没大没小。”
姜去寒没好气道。
嘴上这样说,目光却不住地飘向姜沐。
因为姜沐说得很对。
姜去寒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不知不觉已经这么高了,甚至比自己还高一些。
姜去寒换上这身衣服很年轻,姜沐又向来比较老成,所以当父子两人走在一起时,他们真的很像一对亲兄弟——如果姜去寒把手臂搭在姜沐的脖子上,应该就更像了。
时间过得真快,姜去寒想。
很多时候人都是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的,时间就像沙漏,你每天早起看流沙的轨迹,做同样的事,见同样的人,说同样的话,周而复始。
只有偶然之间,你才能发现原来流沙已经不知不觉落下了那么多,染黄了你熟知的一切。
杨梅就不太一样,她经常大惊小怪的,照镜子时看到脸上有颗痘痘都得把姜去寒拉过来宣传一下顺带卖个萌什么的……真要是有道皱纹,怕是得拉着老公念叨半小时。
如果她还在,我应该不会对时间这么迟钝吧?姜去寒想。
“爸,亲爸?哥?大哥?”
姜去寒回过神,看到儿子在自己脸面前摆手。
他“啪”地拍掉姜沐的手:“干什么?”
“有个问题。”
“放。”
“安康福利院该坐哪班公交?”
姜去寒挑了下眉:“你去那里做什么?”
“因为约的地儿就在那。”
姜沐摊手,“别问我,您这次相亲对象挑的……我倒是想安排个餐厅,但她非要选这个地儿,说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姜去寒深深皱眉。
福利院里有这么号人么?
他已经很久没去过那里了。
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