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棘还是发现了静静躺在蛋糕边的戒枕,纯白的颜色,上边镶着蕾丝边和珍珠,中央绑了个精致的蝴蝶结,长长的两个分叉,各自套了个素纹的婚戒。
等走到那边,坐在沙发后。
原丛荆率先拿起一枚,示意她伸出左手。
尹棘的心跳陡然加快。
依言伸出左手,看着男人握住她虎口的位置,再将那枚尺寸合适的婚戒,往她的指缝里慢慢地套,无比的珍重,无比的虔诚。
金属的边缘刮蹭过皮肤,掀带起阵阵的痒意,无名指被勒紧后,她心脏也变得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感。
当她为男人套上婚戒时,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像是成全了许久之前的一桩心愿。
她要禁锢他的一根指头。
赋予那枚铁环庄严而不可侵犯的象征意味,好能彰显她对原丛荆的所有权。
想起耳朵上,还佩戴着原丛荆在她出国前,送她的那枚GPS耳钉,小荆条般,光秃秃的,分明一片叶子都没有,原丛荆却偏要说它是枚小树枝。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瘙痒难耐的感觉。
原丛荆继承外公的遗产后,免不得要飞到国外,和表哥开拓海外商业蓝图,满世界乱跑,像他这次回来,她才知道他去了那么多的地方。
她就应该给他也安个GPS。
最好是在婚戒里。
就在尹棘被这失控的念头吓到时。
原丛荆随手脱下西装,将它扔在沙发的一旁,破具占有意味地压覆住她柔软的皮草外套,他抬起瘦硬的腕骨,解开衬衫袖角的盾徽袖扣,随即,又去松解领带。
隔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尹棘产生了某种近乎失控的陷落感,心脏也被淡淡的恐慌缠紧,双腿又开始发软。
不禁想起了,在海岛时,就有过的不详预感,一旦答应了原丛荆的要求,起了烙草莓印的这个头,那他肯定会经常伏在她身上,胡乱地啃咬,就像条凶狠的恶犬。
也想起了,他用牙齿,在她肩胛骨处和大腿内侧吮出的刺目吻痕,由颓艳的红,再到靡靡的紫,大概用了两周,颜色才全部褪去。
尹棘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吻痕是一种伤痕,之所以会在皮肤表面留下颜色,是因为,潜藏在下面的血管几近膨胀,濒临破裂的边缘。
此时此刻,尹棘清醒地意识到。
原丛荆并不是单纯的顽劣,才偏要在她身体留下难以褪掉的吻痕。
这是他某种病态的执念
就像黑豹在成功捕获猎物时,一定会享受用獠牙刺破颈部皮肉,喷出鲜血时的快意。
尹棘也清楚地知道,原丛荆最想烙下吻痕的地方,也是她的脖子,因为那里拥有人类最脆弱的颈动脉,咬住那里,就如扼住了她的命门。
似乎只有刺痛她,或是在她身上的皮肤弄出伤痕,他才能彰显自己的存在。
或者说,他会在这段关系里有一种归属感。
烛火摇曳,她的心情也在摇摆。
原丛荆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复,那双如星子般漂亮的眼眸,漆黑而深邃,像带着吞噬般引力的黑洞,要将她牢牢地攫获住。
尹棘长睫低垂,也陷入了沉默。
和原丛荆相处到这里,她知道自己在逐渐接近他人格的暗面,或许男人对她展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时,她想起了爸爸书架上的一本哲学书,似乎是卢梭写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里面的一个观点是,爱情本身就是一种充斥着暴力的激情。
是啊,一靠近原丛荆,那猛然朝心头袭来的强烈感受,就像突然燃起的火焰般,根本就是她不能控制的。
它是狂热的激情。
也是她被迫承受的一种来自他者的暴力。
原丛荆如温水煮青梅般,长而持久地耐心和呵护,让她忽略了他的危险性,也忽略了他这种站在金字塔尖的上位者的掠夺性。
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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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和这样的男人谈恋爱,还是结婚,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刺激的博弈,而和他的关系更深入后,她势必要去接纳他的阴暗面。
沉默思考的时间,不过两分钟。
原丛荆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他们的婚戒也交叠在一处,跟领证那天的儿戏不同,今夜的尹棘,才真正有在跟他做夫妻的实感。
她已经没有办法,将这段关系再往外推了。
也不想将这段关系,再往外推了。
又过了十几秒。
方璃和那位知名女星的合照,便在某社交媒体上传开。
奇怪的是,在方璃社交账号晒出的那张合照中,自己的脸蛋,妆容精致,明艳大方,身边女明星的脸,反倒被衬得有些变形。
【我去,这姐的颜值这么硬吗?跟明星合照都秒了。】
【早就传出订婚的消息了,钻戒真的好大好闪(羡慕)太好奇她老公是谁了,肯定是像小说里写的那种世家联姻,强强联合吧!】
【不会只精修了自己的脸,也跟某蒋姓女艺人一样,爱搞艳压那套吧?】
【笑死了,FL需要跟明星比吗?人家可是根正苗红的京圈名媛,祖上全是满洲正黄旗的八旗子弟,家世很牛的,普通小明星想给人家当洗脚婢,都排不上号。】
【回楼上:你有事吗???大清都亡了,怎么就都得去捧有钱人臭脚,您是哪年生出来的满清余孽?还八旗子弟,书读得太少,就多回家背点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别拿那些封建糟粕来祸害人了。】
尹棘摇了摇头:“还没有,我待会儿就让助理定上。”
“先别订了。”他说。
尹棘:“?”
原丛荆也略坐起身,伸手,薅住了她变得毛毛躁躁的发辫,淡声说道:“刚买的湾流飞机已经将给航司保管了,送你了,你坐它飞上海。”
燕双双接着说道:“跟我上个综艺吧,就一期,做飞行嘉宾,求求你了,顺带着还能给我们的《晴海焰火》做做宣传。”
章序忍受着心底暴涨的怒意,还算镇静地拾起掉落在柚木甲板上的烟头,揿灭了,方才淡淡开口:“嗯,分手后,我找了她很久。”
“但现在,她也进娱乐圈了,往后我和她见面的机会,有很多。”
原丛荆微微弓着背,双手交叠,置在膝头,坐姿慵懒而松弛,听到这话,他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狷色,指骨因为绷紧而有些泛白。
章序颓然地笑了声。
对于他而言,这出戏,无须发挥什么演技。听闻这话,男人的眼神微微一变。
从他的这个角度去看,女人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形状好看的耳廓却泛起绯色的红晕,她没再吭声,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就像只乖巧的折耳兔。
很快就弄清了尹棘的真实意图。
丸丸竟然主动向他索-欢。
其实刚进门时,看见她那样穿,他就在想,幸好,幸好,他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修养。
不然,尹棘恐怕真的会被他弄到三天都走不了路。
看着她被束缚的隐忍模样。
他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怜惜,真的好想娇惯她,溺爱她,满足她的一切,因为丸丸从小就是被束缚着的孩子,双脚要被舞鞋束缚,腰际要被蝴蝶绑带束缚,就连食欲,也一直被约束。
小时候,他祈盼丸丸的脚不要那么疼。
还希望她能吃饱饭,不再饿肚子。
等结婚后,也自然想在情-事上,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但在这种事情上。
尹棘的需求就跟她的食欲一样,想吃的东西很多,也总以为自己的胃口很大,可实际上,她根本就吃不下那么多的东西。
而男人的劣根性,也在悄然无声地侵蚀着他的心脏,让他生出了些极为下作的想法,甚至想要狠狠地欺负她。
他真的不想拒绝尹棘。
却又不得不拒绝她。
“丸丸。”男人嗓音低低地问,“生理期都走干净了吗?”
尹棘闭着眼睛,点头:“嗯,昨天就没有了。”
回答原丛荆的问话时。
尹棘还觉得特别地难为情,初雪过后的第二天,男人提出,要帮她上药,可将她抱到酒店的卫生间后,却发现,她竟然又出了血。
她当时也是糊涂了,忘记那几天,恰好就是她的生理期,原丛荆当时的脸色阴沉到可怕,马上就联系到某私人医院最顶尖的妇产医生,开车载着她,从C家酒店赶过去。
慌里慌张地检查了一堆项目。
却被医生告知:“没什么大事,是您太太的子宫内膜脱落了,修养——”
“你说什么?”原丛荆语调冷沉,即刻将医生的话打断,漆黑的瞳孔,溢满了她从未窥见的恐慌和自责,仿佛天都要塌了。
男人指节如折竹般修长的左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两枚婚戒交叠在一处。
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待会儿该怎样安抚她的情绪。
尹棘被内膜脱落的字眼砸懵了。
不知所措地坐在病椅处。尹棘完全清醒后,心脏还在狂跳,她艰难地调整呼吸,不断地暗叹,还好,还好,这只是个梦,身体仍处于一片漆黑中,她赶忙按向床头的智能键,将遮光性极强的床帘打开。
窗外,雪后初霁,晴空万丈,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室内,她也终于缓过些神来。
点亮手机。不知道是喝了香槟的缘故,还是烛光下的氛围太好的缘故,尹棘难能放任自己的意志,就让它随波逐流,沉溺在他的温度和气息中。
或许是她给出了主动的回应。
男人的呼吸骤然变深,转而用双手捧护起她的脸颊,两根拇指顺势按在她颧骨的位置,掌根抵在她脆弱的颌角,更热切地吻了起来。
尹棘感受到了男人对她的珍惜。
在大脑被眩晕和缺氧感大肆侵占时,仍然在默默地想,她也要赶紧跟上阿荆的步伐啊,开公司是个契机,能帮她追上他的契机。
虽然他把股权作为婚外财产,单独转给了她,但在她眼里,也是夫妻共同财产。
像她从事的这种职业,就算有幸拿下影后,在外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女明星,每每跟在原丛荆这种人的身边,就是西方人经常说的那种trophy wife——奖杯一样,可以被带出炫耀的花瓶太太。
她才不要做他的花瓶太太。
她要能跟他比肩,和他做一对,在合体后更有权势的power couple。
原丛荆一直都好优秀,也好耀眼。
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十七岁时不成熟的嫉妒和自卑,也能更强大地面对和他本就存在的天然差距。
阿荆,今后我会更努力的。
尹棘在心底默默说。
“丸丸。”男人终于停下这个热切的长吻,拇指按在她的唇角,嗓音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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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地说,“今晚不许再反悔了。”
“嗯?”尹棘被他亲得有些晕糊,眼神迷离,没搞懂他在说什么。
原丛荆揉着她泛粉的耳廓,又偏过头,怜惜地吻了吻那里,隐忍地说:“就算会疼,你也不许再跟我耍赖。”
“尹丸丸。”他将她从意式沙发处,拦腰抱了起来,“今晚你真的跑不掉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睡到了中午。
原丛荆不在套房内,她隐约记得清晨时,男人吻了吻她的耳朵,轻声说,他要去开个会,中午会回来陪她吃饭。
尹棘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
又走到客厅,看见棕皮意式沙发上,堆叠了几个购物袋。
C家酒店附近,便有家高奢商场。
她走过去,翻开其中的一个袋子,上边拓印着某大牌的logo,里面是件厚实的短款羽绒服,还装着个小袋子,是一个圆点图案的发圈。
尹棘将发圈拿出来。
看见标签上的价格,眼神微微一变。
一个发圈而已。
竟然要七千人民币吗?
靠枕旁,还有个C家酒店的袋子,装着刚烘干好的贴身衣物。
显然是买完后,又拿去紧急送洗的。
尹棘刚准备将它们换上。
这时,门铃响起,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女士,您的先生给您叫了早午餐,请您开下门。”
“好的。”尹棘走到门边,按下手柄。
打开门,酒店的服务人员对她微笑示意,便将餐车,推到靠近落地窗的长桌旁。
那名年过五旬的医生,先是疑惑地扫了他们几眼,随即,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边扶着眼镜,边解释道:“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子宫内膜脱落,就是生理周期来了的意思。”
——“生理周期就是月经,更通俗的叫法是大姨妈,这回懂了吗?”
只需要带入那些经常困扰他的情绪记忆,再将发自内心深处的台词,按照标准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地说出口即可。
“我已经错过她一次了。”
“不会再错过她第二次。”
“那个女孩比我小很多岁,却喜欢我很多年,我应该好好珍惜她的。”
听到这话。
原丛荆冷傲的眼角,轻微抽动了下。
“你不知道。”章序嘴角噙着冷笑,恢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姿态,他敛着西装的袖角,接着说道,“她13岁时,就喜欢我了,一直把我当成偶像,在跟我之前,从没同别的男人谈过恋爱。”
原天奇又跑没影了。
游艇的区域太大,男孩的身形又太小,无论是闯进什么未知的舱房,还是不小心掉进海里,都足够惹人担心。
原丛荆阴着脸,四处寻找着男孩的身影,他急步穿过船舱内的游泳池,里面戏水的那几个gy里gy气的男模,都是原昕雯的闺房密友。
守在池边的侍者,帮他打开液压门。
原丛荆走向毗邻泳池的甲板处,夜晚微凉的海风迎面吹来,裹挟着一阵淡淡的雪茄烟味,便看见,章序坐在手工定制的甲板椅上,修瘦的手指正揿灭烟头,那袭裹身的高定西装,衬得整个人温隽而雅贵。
章序略侧过些身,敛着眉眼,先开了口,问道:“来找你弟弟吗?”
“他刚才跑到这里,我打电话给你姐姐,让她派保姆把他抱走了。”
“知道了。”原丛荆懒得应付他,脸上透着不易察觉的嫌恶。
他转过身,刚要离开这处甲板。
那边没什么情绪,又问道:“你结婚了?”
听到这话,原丛荆低眼嗤笑。
没再继续往前走。
他从夹克的侧兜,摸出打火机,喀哒一声,掀开金属的盖子,待靠在桅杆处后,才用拇指划过磨砂齿轮,脸色冷淡,抬手拢火,点燃了万宝路的蓝冰香烟。
男人指尖的那抹猩红火光,在夜风里明明灭灭,语调懒散地说道:“嗯,早就结婚了。”
“这么年轻,就结婚了。”章序的面容笼罩在晦暗的光影中,看不清表情。
原丛荆轻笑一声,瞥过眼,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章序。”尹棘声音生涩,眼眶也发红,挣脱起他握住她腕骨的那只手,但甩不开,只能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碰我。”
他心头忽然冉起一阵不安又慌乱的感受,将她纤细的手腕,攥得更紧,眼底压抑着阴郁的情愫,恍然察觉出,她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但开口的嗓音,依然温柔,像哄诱孩子般说:“小棘,你太没戒心,一个人跑到男朋友的家门口,还这么狼狈,这么惹人怜爱,如果我不想放你走,你该怎么办?嗯?”
尹棘的瞳孔微微一颤。
男人的口吻是半开玩笑的,却抛出一记温和的训诫,透着浓重的掌控欲,宽大微粝的手,桎梏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往室内拖拽。
她想起了那通深夜通话,和他说要将她锁在身边的,那莫名其妙的喃喃低语。
暗恨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出他的异样,从他说出那种话开始,她就应该有所防备。
“松开我!”尹棘喉咙发紧,呼吸困难地说,“我不想跟你进去,你放我走。”
章序气息沉郁,没说话。
他的拇指牢牢摁在她手腕淡青色血管的位置,那里跟她的心脏一样,也在突突狂跳,又痛又麻,她闭了下眼,焦虑地忍受着,它的膨胀和收缩,像要即将迸开。
终于发觉,章序对她的那些极端情愫,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几分扭曲的恶意。
大脑像被滴滴的警报声疯狂轰炸,也频频闪过,他扮演过的那些乖戾反派的镜头。
影迷都说,太带感了,那不像是演的,原来他真实的性格,就是如此的复杂,如此的病态。
但她不是蒋冰嫣的替身吗?
一个替身而已,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只是想利用她,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就惹得他突然豹变,对她产生了这么偏激的占有欲?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跟这个男人继续纠缠下去,无措抬眸,看向他的背影。
她的眼底弥漫出水雾,鼻腔很酸涩,深深吸了口气:“章序,你松开。”
尹棘的嗓音发颤,语气却异常坚决:“我来这里,是要跟你分手的。”
第 16 章 独占
“砰”的一声。
厚重的防盗门,被大力关上,地板在轻轻颤动,传来清晰的震感,也扑开飘窗,瞬间,她鼻腔灌进秋雨的寒凉。
尹棘被他拽着,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走到挂有巨幅油画的黑墙。
挣扎间,左脚的那只鞋掉了,脚趾连着指甲,重重磕在地面,顷刻泛起钝痛。
尹棘隐忍地皱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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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跳芭蕾的,这样不管不顾的拖曳,让她太狼狈,也太不堪,几乎要被屈辱感吞噬。
客厅昏暗,无光。大脑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
尹棘声音娇糯地唤他:“阿荆……”
“阿荆。”尹棘又唤他,男人终于将她松开,她又小声地说,“不要在这里……”
“好。”
原丛荆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边将她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边哄着她说话:“不会让丸丸的第一次在这种地方。”
说完,男人修长有力的胳膊担起她的腿弯,将她重新抱回刚才的位置,他的眼神自刚才起,就变得格外黯沉,却耐心地帮她理了理衣服。
两个人都在平复着失控的呼吸。
尹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车窗外的街景已变得熟悉,就快要抵达C家的酒店。
她用手不断地去揪光腿神器,讷讷地问:“为什么不回家,偏要来这里啊。”
“算是全了我一桩心愿吧。”漆黑的迈巴赫,在国贸雪夜的车流里,缓慢地向前开,窗外的霓虹光影掠过男人俊美的脸。
他低着头,表情懒恹。
侧颜的骨相,格外优越立体,眼梢微微吊着,依旧是熟悉的冷淡又拽的模样。
但尹棘却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
也觉得,衣着正式的他,罕见多了些成熟的感觉,男人修瘦的手腕,戴着江诗丹顿纵横四海系列的腕表,蓝色的表盘已和暗夜融为一体。
尹棘用余光,瞥向那双被抛光过的牛津鞋,由于他坐姿慵懒,双腿交叠,自然垂坠的西裤边缘笼出一道豁口,纯黑色的平纹长袜随之露出,这身高定绅装十分适合他。
如果站起来,按照量体裁衣的标准,裤边会刚好覆没那双牛津鞋的鞋沿。
“Fine.”
他嗓音低淡,轻微阖上双眼,像在思考什么,齿轮状的表冠,恰好扣压在手背延亘至腕骨的血管处,瞧着格外性感又勾人,抬起手,扯了扯领带,衬衫袖扣的纹样繁复特别,似乎是枚黯金色的家族盾徽。
英国和沙俄的一些贵族喜欢佩戴族徽,通常会将其打造成戒指,而原丛荆戴的这枚族徽,应该跟他的外公弗拉米基尔有关。
毕竟对方刚去世,这或许是原丛荆对他的一种纪念方式。
迈巴赫终于驶离拥堵路段。“你凭什么觉得。”原丛荆嗤笑,睨着他问,“我会把它们交给你?”
原之洲表情未变,眼底的情绪,却明显转冷,也流露出了几分厌恶。
这混账东西,是沈黛西身上掉下来的肉,也自然继承了她的容貌和天赋。
当年,他母亲偏要把他生下来。
可他却是一个惹人厌弃的怪物,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他根本就不配拥有那样的容貌,更不配继承他母亲的天赋。
他的长子,太爱多管闲事。
反倒把祸害,培养成了有用之人。
沈黛西的父亲本就娇惯她。尹棘自然觉察出了那边的异样,她看见了一袭红裙的蒋冰嫣,也看见了她和章序的推搡。
毕竟是在时装周,众星云集的场面,再者冤家本就路窄,她早就做好了会撞见章序和蒋冰嫣的准备,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顾意浓和那位美妆总监,还没到场。
尹棘点了瓶圣培露的气泡矿泉水,在服务生用白色的餐布,托着绿色瓶沿,帮她将气泡水倒入高脚杯时,那边的三个人,也重新入了座。
她举起高脚杯,喝了口水。暮色渐浓,华灯初上。
尹棘乘坐林肯轿车,前往香榭丽舍大道附近的一间米其林餐厅,性格使然,如果是要出席正式的场合,她都习惯提前半小时到场。
进入餐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坐在大厅中央的某处座位,独脚圆桌罩着简单优雅的白色桌布,上面的花瓶,插着一朵怒绽的黄玫瑰。
尹棘刚放下手包,里面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她忘记关静音,赶忙拿出来,发现竟是莫斯科打来的视频电话。
巴黎在东一区,莫斯科在东三区。
原丛荆那边,大概是在下午三点半。
手机有些吵,她只好先将它挂断。
因为要从京市飞到巴黎,她已经有两天没跟他通过视频电话,思念在发酵,她想赶紧去卫生间,和原丛荆说些有的没的。
未料刚起身,那边又打来电话,没来得及关静音,铃声透着淡淡的催促意味,旁边用餐的法国人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尹棘尴尬地点头道歉,想赶紧打开手机静音,未料指尖有些发抖。
原丛荆的电话又被她撂断一次。
她眼神微变,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涌起了淡淡的慌乱感,或许是上次聊天,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隐隐透着警告的意味,让她再次意识到,男人正在向她展露某种恶劣的本质——
“尹丸丸,如果真的忍不了,我会跟你打phone sex,但你不能再背着我玩小相机。”
“如果你再敢玩,我真的会很生气的。”
尹棘:“……”
想到这里,她心跳不免加快,纤美白皙的手指微微提起裙面,赶忙往洗手间处走。
等尹棘离开餐桌。
餐厅又进来两位东方相貌的年轻男性,皆都衣着考究,气度不凡,服务生在引领他们前往餐位时,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其中一位,边松解着风衣的纽扣,边笑着说:“序哥,待会儿还有个人要来,你猜会是谁?”
男人裹身的那袭高定西装,衬得身形修挺而颀长,他握着椅背,将它往后拉,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温雅又矜贵。
章序轻哂,但眼底却没笑意:“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是谁吧。”
说完。
他朝圆桌处,那个被遗落的女士手包,淡淡地瞥了一眼。
余光瞥见,那三个人的面色各异,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尹棘不是没看见,章序要来这边找她,但或许是被蒋冰嫣告知了什么话,也看见她的身边有三名保镖,才打消了念头。
其实尹棘并不想让原丛荆派那么多保镖来跟着她,巴黎的小偷是多,治安也没国内好,但如果他实在不放心,派一个保镖跟着她足够了,她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一个刚出道的小演员而已。
搞这么大阵仗,总觉得太过浮夸。
可眼下,男人的浮夸,却给了她十足十的安全感,这让她即使撞见了章序,也能放心大胆地在餐厅吃饭,丝毫也不用忌惮他的纠缠。
大概过了五分钟。
尹棘觉察出,隔壁餐桌的三人组,又有了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她淡淡转眸,朝那边看去,这才发觉,是她的老板顾意浓,和那位金发碧眼,穿着YSL吸烟西装的女总监到了。
她站起身,准备跟她们打招呼时,那边的三个人,包括章序在内,见是顾意浓到来,也都从餐椅前站起身,态度格外恭敬,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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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问好。
章序还算淡定。
周云初和蒋冰嫣的神态,却明显露出了谄媚之色,尹棘静静地瞧着,蒋冰嫣的表情甚至有几分无措。
在顾意浓面前,蒋冰嫣眼神闪躲,就像个刚出道的新人,笑意也不自然。
蒋冰嫣自出道后,没少被爆出过耍大牌,或是给其余小明星脸色看的小道八卦。
这不免让尹棘觉得挺有趣的。
蒋冰嫣在郑闯的面前,可没有这么局促不安。
也是,郑闯只在片场有权力。
顾意浓则是圈里当之不愧的大资本,抛开家世和夫家的背景不提,她也是巾帼不逊须眉的Power Womn(权势女性)
里面则是件款式低调但经典的黑丝绒烂花立领旗袍,半开衩的裙身,覆着如玉砌般白皙修长的腿,美得不可方物。
大衣的图案,颇为种洛可可的情调,不是纯粹的中式风格,反而是东风西渐的感觉。
法语版的《学术词典》早就对这种风格给出了解释——Chinoiseserie,西方人依据中国元素创作出的奇珍物品,据说这个词,还是大作家巴尔扎克发明的。*
但那样繁复的衣饰。
也丝毫不会夺去那张绝美脸蛋的明艳度。
尹棘发现,顾意浓似乎不喜欢佩戴婚戒,譬如今日,她右手就戴了两枚红玉髓戒指,某大牌Color Blossom的珠宝系列,一枚全包,一枚开口的,鸽子血般夺目,衬得手形白皙纤美,雍容的华贵感,丝毫不俗艳。
旁边用餐的法国人,都在悄悄看她。
但尹棘估计,他们都不敢动上前搭讪的心思,一是忌惮于她凛然不可进犯的气势,二也是,顾意浓的身后也跟着保镖。
也自然会娇惯她唯一的儿子,又给了他那么大一笔的遗产,还叮嘱沈黛西的外甥女和外甥,对他多多照拂。
到现在,祸害变成了他动不得的财阀。
早知如此,他当年说什么也要让沈黛西将他打掉,直接让他胎死腹中。
原之洲拄着兽头拐杖,淡淡地说:“你的小药引,刚拍完两部电影,一部还在剪辑,马上就要送审,一部要参加明年的柏林电影节。”
——“如果它们都上映不了,小药引一定会很难过吧。”
话落,原之洲冷漠地抿起唇角,端详着眼前的俊美青年,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了冷冽的杀伐之色,就像幽幽燃起的火苗。
又听见,他近乎低吼,质声问道:“你怎么敢动她?”
“你烧我女人的画。”原之洲勾唇,蔑笑道,“我就毁掉你女人的电影,心血换心血,这很公平。”
原丛荆眼底的戾气浓得迫人,讽声说:“她嗑药之后,用画刷随意抹出来的,像呕吐物一样的垃圾,你想要的话,就拿去。”
“但我没有将呕吐物装裱起来的癖好。”
他往生父的方向走了几步,在保镖机警地上前阻拦时,声线沉沉地威胁道:“如果你收到画后,还敢再动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原之洲又笑,幽幽地说:“你能怎么样,难道要弑父吗?”
“那你大可以试试,我到底会不会。”冷冷撂下这句话后,原丛荆没再分给生父任何眼神。
他转过身,步伐沉重地朝广场外沿走去,修挺颀长的背影,难能显出几分落拓。
坐上加长的宾利车后。
原丛荆无力地以手覆面,脑袋也朝真皮靠背仰倒,司机将车往机场开,他降下车窗,又按下分隔开驾驶位和后座的漆黑挡板。
微凉的冷风涌进来,吹乱男人额前的碎发,他将双肘搭在膝处,修长的十根指头交叠在一起,微微弓着背,脸色阴沉得可怕,心底仍在回荡着,原之洲刚才说的话。
还是跟你的小药引结婚了。
他真的对药引这个词反感至极,丸丸是他的小青梅,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说她是小药引?
但小药引这三个字就像是烧红的烙铁,刻在了他泛起剧痛的脑髓,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太阳穴在疯狂地突突跳动。
男人表情阴恻,长睫在眼睑拓下深深的阴翳,却又不得不承认,尹棘确实是他的小药引。
车窗外,霓虹的光影依然炫惑夺目,仍处于城市的心脏地带,川流不息的马路就像它的血管。
原丛荆即使在接电话,也和她牵着手,不肯松开半分,先是如卯榫交扣般,将虎口抵在一起,再到现在,她的手背被男人充满占据意味,从上方几近包覆地握着。
和他交换着体温,尹棘莫名觉得,心脏的跳动,也失掉了应有的节奏,那里闷闷的,如被寒冬的冷风灌满,像个濒临破碎的气球,鼓涨到,就要超出她的负荷。
即使会觉得疼痛。
她也想将它用力地刺破,露出一道豁口,将那些压抑难耐的感受,全都倾泻掉。
尹棘的目光透着寥落,看向窗外,沿途街景在一帧帧飞速倒逆,她思绪也逐渐飘远,因为扭着头,自然没留意到原丛荆已经接完了电话,缄默不语地看着她的侧脸。
“尹丸丸。”他低声唤道。
尹棘随口应道:“嗯?”
原丛荆无奈地抿起唇角,松开被他攥入掌心的那只柔腻又小巧的手。
尹棘这才回过神来。
刚转过身体,要看向他。
男人也顺着尹棘的视线,看向夜色里,那越来越近的酒店大楼轮廓。
尹棘转过头,和他对视,不解地问道:“什么心愿啊。”
话落,漆黑的迈巴赫已经停在C家酒店的泊车处,有制服俨正的礼宾人员正朝这处走。
下车之前,男人突然贴近她的脸庞,抬起手,将拇指按向她被他亲到酥麻的唇瓣,慢条斯理一寸寸地抚弄着,他的嗓音低低淡淡,厮磨着她的耳膜,说道:“丸丸,第一次和你来到这里时,我就在想,真的不想和你约什么会。”
尹棘的眼神微微一变。
他突然偏过头,咬住她的耳朵,喑哑又说:“就该直接带你离开餐厅,把你抱进我在这里的房间。”
尹棘单手反旋,撑着墙,勉力站稳。
章序松开她,转身去开灯,阖上窗,室内明亮后,他走过来,在距她几步之遥时,站定。
他的气息,仍然低沉,身后是被暴雨冲刷的落地窗,透明的玻璃,被淅沥的雨点啪嗒啪嗒敲击着,西装有凌乱的褶皱,但无需整饬,依旧勾勒出劲窄的腰线,显得身形修长而挺拓。
近观他真人,比隔着荧幕端详,还要赏心悦目,骨修秀敛,轮廓深隽。
很符合东方审美的俊雅。
可此时,流露出的目光,却透着她从未见过的危险和复杂。
尹棘呼吸紊乱。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求原丛荆扶扶她时,一条修长而有力的胳膊,已经担起了她的腿弯,男人将她横抱起来,步伐沉稳,往门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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