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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不要脸,你下流
旷野苍茫,夜来神光不耀。
双眼试图穿透车窗,物质长久沉积、风化的产物躲藏在黑暗后,仍有许多是现代科技文明所不能征服。
车窗里,谢舒毓只能看到自己的脸,因特殊的光学性能而产生重影,手机贴在耳朵,听不到对方传来的任何声响。
信号太差了。
无可奈何挂断电话,谢舒毓切换聊天界面,敲字安抚。
[别哭啦。]
是“啦”,不是“了”。
之前狠狠吵过几次,她深深体会到句末语气助词的重要性。
空间阻隔画面,声音也难以穿透距离的障碍,窄窄一方手机屏,无法通过语气和表情来判断对方情绪,适当撒撒娇卖卖萌,可有效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虽然大多时候,都会忍不住犯贱拌几句嘴,然后舒舒服服找个地方蹲着,等人来哄,或是抻抻衣摆,理理袖口,三鞠躬说句“对不起”。
面对面,唇枪舌战,非争个你死我活,分开了,她打不到了,倒舍不得欺负了。
就像贺卡里写的那样,谢舒毓真的、真的,希望温晚可以每天都感到快乐,放松。
列车驶进隧道,耳边轰隆巨响,消息一直转圈,发不出去,谢舒毓放弃。
前往目的地途中,总是满怀期待,兴致昂扬,孤独的返程路就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如果可以,谢舒毓想把温晚变成小小的一只,揣进兜帽,这样无论走到哪里她们都可以在一起了。
那她们肯定天天吵架,从早到晚,一天吵上八百回。
想到这里,谢舒毓实在没憋住笑,“噗呲”一声,旁边大哥好奇瞟她一眼,她迅速变脸,装作若无其事。
于是顺理成章联想更多,如果温晚在身边,她绝不会在意他人目光,所有注意力都会放在温晚身上。
高中时候,她们每天早上搭三站公交去学校,常常因为聊天(吵架)太过投入而坐过站,但从不为此惊惶,下车就和好,牵手慢悠悠往回走。
有时下午还会提前半小时出门,只为专门多坐几站公交,下车走回去。
和温晚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兴致勃勃,眉开眼笑,哪怕是犯错。
列车到站十点多,信号也稳定下来,谢舒毓在群里报平安,顺手拍了张站台的照片。左叶已经消气,让她早点回家,明天继续当牛做马。
想快些逃离空气复杂的封闭车厢,谢舒毓起身排队等候下车,手没闲着,切换对话框,给“碗大小姐”丢了枚炸弹。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快有照片弹出,是靠墙的一面玻璃书柜,纸箱里的小玩意都搬进了豪华别墅。
不说话,只发照片,还在生闷气。
谢舒毓走出车厢,深吸一口气。
[回家了,啊,家的味道,如此甜美。]
温晚丢了一排大便过来,谢舒毓跟随人流离开车站。
很不愿意承认的是,立即有巨大落差感袭来,右手习惯性在身后找寻,抓空的瞬间,心间微颤,随即针刺般密集的痛意扩散。
接下来一周,她要独自度过。
回到住处,洗完澡躺在房间的小床上,风轻轻扬起纱帘,鼻尖有棉质纺织品混合洗涤用品的温暖味道。
房间还算整洁,可以明天打扫,但洗衣机仍在运作,哗啦啦转圈。
谢舒毓是个严谨的人,工作和生活从不拖延,她耐心等待,坚持不睡,中间这一小段时间,翻身抱紧蓬松的棉被,用来思念。
只是单方面的眷恋,就没必要跟谁讲,脑袋里想想就好了。
小画家嘛,最擅长的就是想象。
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憋憋侠。
[还没洗完呐。]
碗大小姐前来讨伐。
[洗完了呀。]
谢舒毓脑补她气咻咻的小模样,甚至都预料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洗完你不跟我讲。]
[还专程等我来找你。]
谢舒毓没急着回复,预感应该还没有结束。
果然,两秒后,又一条消息弹出。
[你好大的面子。]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谢舒毓肆无忌惮大笑出声,还裹紧棉被打了个滚。
太可爱啦!
温晚对镜抹完脸,拿起手机,谢舒毓回复了。
[不是我在等你,是你在等我。]
“嗯?”温晚迷糊。
[我等你什么。]
[不告诉你。]
谢舒毓开始卖关子。
等什么呢,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温晚蹲到那面巨大的玻璃书柜前,打开其中一扇柜门,给小玩意们重新分配站位,打造成游乐场。
这件事很好打发时间,但她还是忍不住频频看手机。
只剩一分钟,她飞快关闭柜门,跑回房间,身体高高抛向床面。
零点的钟声被巨大心跳声替代,她死死握住手机,眼睛睁得大大,一眼不错紧盯聊天页面。
“咚——”
一秒,两秒,三秒……
怎么还没来。
碗大小姐正要鼓脸发脾气,手机屏霎时变色,顶部显示来电备注,一排五颜六色小树叶。
滑动接通,温晚按下免提。
“小碗,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沙沙的,凉凉的,犹如月光穿透满树停僮,浓翠随风摇曳,圈圈荡进耳朵。
温晚没想到她会打电话,而遥远的她总有一种神奇魔力,使听者一颗浮躁的心迅速镇定下来,不自觉屏住呼吸,生怕错漏一个音节。
等了几秒,谢舒毓问:“怎么不说话。”
温晚慢慢把自己放倒在床头,“我在听你说话。”
“那你现在听到了。”
“嗯。”
“我说了好几句。”
“嗯。”
“你只会说‘嗯’吗?”
“嗯。”
好没营养的对话,但因为是她,并不觉无聊,嘴角被啃破的地方结痂了,笑起来有轻微撕裂痛感。
“恭喜碗大小姐,从今天开始,正式迈入而立之年。”
温晚好奇,“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谢舒毓按照自己理解,“你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幼稚,无聊,情绪起伏超大,动不动就哭鼻子,背地说人坏话,生气就暴冲、砸床,甚至大喊大叫,都OK的。”
“什么嘛!”温晚又猛地坐直身体,床上弹啊弹,蹦啊蹦,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些丰富的小动作,“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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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感觉还是蛮准确的。”谢舒毓说。
“哼,你坏!”温晚倒下,哎呦,脸好酸。
之前的事就不提了,谢舒毓嫌弃她,亲完立马跑去洗嘴的事先暂时丢进回收站,趁着对面心情不错,她急需确定下次见面时间。
但很机灵,换了个句式。
“你下周五过来,我带你去吃烤肉,有家超好吃的烤肉,牛肉可新鲜可嫩了。”
“周五?”谢舒毓故作不解,“我有说要过去吗?”
温晚就知道会这样,帮助回忆:
“你说了呀,唱K的时候,叶子跟阿音在包房接吻,我们就出去了,坐在门口大厅的沙发上,你答应我的。”
“答应了,吗……”谢舒毓开始钓鱼。
“是我求你的。”温晚顺从她心意咬钩。
谢舒毓满意了,“那你再求我一次。”
“求求你啦,求求——”温晚满床打滚。
谢舒毓脸都快笑烂,“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
“哇,你人可真好。”温晚掐嗓嘲讽。
“那当然啦。”小筷子又幸福了。
谢舒毓没谈过恋爱,大学时候,同寝的室友常常躲在蚊帐里跟男朋友打电话,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毫无意义的废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
亲亲啦,宝宝啦,超级超级想你呀,哎呀哎呀,一不留神好晚啦,不嘛不嘛你先挂,结束前必须说句么么哒……
她十分嗤之以鼻,欸对面那男的有那么大魅力?
现在好像懂了。
确实有点上头。
于是假借朋友名义,像热恋期的小情侣通话到很晚,互道晚安,期待在梦中相遇。
梦。
……
有细碎水声在耳边响起,谢舒毓迷迷糊糊睁开眼,环顾四周,有些纳闷,她不是早就坐车回去了。
窗外一棵高大的樱桃树,枝头硕果累累,穰穰丹红,很不合时宜,床面却铺盖了层厚厚的粉白花瓣。
她掀被起身坐起,奇怪怎么又回到庄园那栋白房子里。
木地板、木墙裙、木吊顶,屏幕布满雪花点的大屁股电视,深蓝色真皮沙发,水晶吊灯,墙上还有一副十字绣的万马奔腾。
软装风格一下让时间倒退二十年,欸?这里好像是县城温晚家。
念头刚起,水声骤然变大,耳边忽远忽近,有个熟悉在声音在呼唤。
“小筷子,小筷子!”
“帮我在衣柜最下面那个抽屉里拿我内裤过来。”
“有米老鼠那个。”
有米老鼠那个,米老鼠……谢舒毓念叨着,穿过客厅,准确找到里间温晚卧室,打开抽屉翻找。
却无功而返,她来到浴室门前,“没有米老鼠。”
“不可能,你再找找。”
“我找过了。”
“再找找。”
“真没有,骗你我是猪。”
“那好吧,不穿了。”
“我给你带了别的。”
“不穿了,你进来给我擦背。”
“啊?”
周遭场景过分诡谲跷蹊,眼前一花,谢舒毓已经进了浴室,温晚站在莲蓬头下,是长大后的样子。
水汽朦胧,但不妨碍看清她,她的头又小又圆,长发湿贴在脸颊两边,眼睛淋水后格外的大和亮,像只迷路的小美人鱼,十分鲜嫩可口,说“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那锁骨下湿发虚掩了大片雪白,谢舒毓心说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能感觉到眼四周的肌群在持续发力。
怎么能这样呢,她们可是好朋友呀,谢舒毓心中强烈谴责自己,温晚贴上来了,“哎呀哎呀”嚷嚷着要人扶,“我长出鱼尾巴来了!”
“啊?”谢舒毓低头一看,果真,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之下,是条巨大的鱼尾,胯骨两边鳞片还细嫩稀疏,越往下越是密集,排列规则,充满一种怪诞的美感。
温晚急得掉泪,每眨一下眼就落下一颗珍珠,她双臂死死环住身边人,“小筷子,我变成鱼了,呜呜,你可千万不要丢下我呀,呜呜……”
“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肯定不会!”谢舒毓急忙把温晚抱离浴室,平放在床,想扯来棉被帮她掩盖秘密,又担心刮伤了鳞片,急得团团转。
“要不我去找干妈,她肯定有办法。”
“我不要,妈妈肯定会叫来外婆,外婆知道会把我放生掉的。”
温晚疯狂摇头,珍珠唰啦啦像下雨,“我不要离开家,不要离开你。”
“那怎么办?”谢舒毓快急疯了。
她说:“你如果没办法变成人,就只能永远居住在海里,否则你会渴死的,我要把你送到海里去!”
温晚急切,“你要丢下我?”
“不。”谢舒毓眼神坚毅,“我会努力攒钱买一套海景房,永远陪着你。”
但当务之急,她们需要一辆货车。
不对,货车封闭性不够强,会漏水,应该找辆洒水车过来。
可洒水车封闭性又太强,小美人鱼可能会因此窒息,所以还需要一把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唰”地把车顶削去。
对,刀。
谢舒毓转身就要去厨房,干妈的切菜刀,削铁如泥!
“欸,等等!”温晚肘撑上身,机智竖指,“童话故事里,公主的真爱之吻可以解救受到诅咒变成野兽的王子,要不你先来亲我一下,试试。”
“对呀!”谢舒毓一拍脑门,她怎么没想到呢。
回到床边,小美人清澜眼波荡漾如海,一点轻佻若即若离,身体无声舒展,手指轻点唇,催促。
“可我们是好朋友啊,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谢舒毓感觉到异常,这兴许是个梦?
“是好朋友,你才要帮人家嘛——”
温晚咬唇,伸手勾住她小拇指,晃呀晃。
这个梦到底是谁的潜意识,谢舒毓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她心思这么龌龊吗?竟幻想温晚勾引她。
“小筷子,求求你了——”温晚开始扭,眼睛眨巴眨巴,在放电。
“那你不要告诉干妈。”谢舒毓仍有顾虑。
温晚“嗯嗯”点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保证谁也不告诉,而且你是在帮我嘛。”
好吧,为了她最好的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梦里终究是要大胆些,谢舒毓靠近,弯腰,长发垂落腮畔,也盖住她的眼睛。
沁凉,柔软,她的唇像炎热午后吃到的第一口绵绵冰,初时试探,谢舒毓不敢太过用力,渐渐深入,索取成为本能。
她环住她的腰,掌根起初还能感觉到几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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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的细鳞,陡然,手心触感变作腻滑的肌肤。
童话故事不是骗人,魔法真的存在。
那、那应该可以了吧,谢舒毓矜持想,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的心。
同床共枕时,那双手二十年如一日,老老实实,从无僭越,梦里开始不听指挥,上下求索。
温晚也变了,像一只混身长满吸盘的粉章鱼,人类的双腿悬挂在她腰肢,坠着她不断下陷、沉沦,跌落在桃红李白的春之海洋。
只是……
梦里得来终觉浅,小腿酸痛,脚背也绷得直直,后背热得快烧起来,还是怎么怎么也到不了。
闹钟响。
浑身一激灵,醒了。
温晚睁开眼,气息急促,心跳剧烈,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是汗。
又来了,她又开始做梦了,刚换的床品又弄脏不说,最可恨的是她没到!没到!
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八点三十,晚些到公司没什么问题,借助科技取悦自己同样没问题,但最近老做梦,那么稀奇古怪的梦最后都能滚到床上去,真有点离谱了我的王母娘娘。
而且对象还是谢舒毓,她最好的朋友,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她的小筷子!
在梦里,她把自己脱光,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人,甚至操控梦境变成一条人鱼,索要什么真爱之吻。
温晚双手捂脸。
疯了,她真疯了,对谢舒毓爱而不得已经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但有一说一,时间紧迫,三十而立不是说说而已,要自力更生,自强不息,自给自足……否则她一整天都不会好过。
温晚拉开床头抽屉。
同一片天空下,两个多小时中国速度之外的距离,谢舒毓想不明白她闹钟怎么会没响,来不及整理自己,更没时间借助科技,匆匆洗漱过,她抓起手机夺门而出。
毫不意外迟到了,单位还是用的那种黑色老式打卡机,声音巨响,幸而编辑部考勤制度不严,每月有三次迟到机会,限一小时内。
做自然科普杂志嘛,有时需要出差收集素材和拍摄外景,跋山涉水,蛮辛苦的,这方面就适当放宽。
谢舒毓在位置坐下,学敏跟她打招呼,努嘴示意桌面饭盒,说里面是自己周末在家做的小吃。
点头说“谢谢”,电脑开机,等待期间,心跳仍难以平复,谢舒毓大口喝水,说不清是因为一路狂奔,还是早上那个没做完的梦。
之所以说没做完,是因为……
算了,那不是问题的重点。
重点是梦。
在跟温晚见面之间,她有两天晚上都在做梦,且都有梦到温晚,她们见面后,连续无梦,她以为就此结束,结果分开当晚,温晚再次出现在梦境。
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春梦。
我应该是饿了,很饿很饿,饿到连自己好朋友都不放过。
谢舒毓不想承认自己很过分,就逮着一个人薅,谁让她只有温晚呢。
嗯,左叶当然不算,人有女朋友。而且她对左叶完全没感觉啊。
那对温晚就有感觉?头顶天使光环的纯洁小人发出灵魂质问。
挥舞三叉戟的邪恶小人嗷嗷大叫,说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纯洁小人叉腰跳上台阶。
当然是关系不一样。
恶魔小人双手环胸,理直气壮。
关系好就能随便亲亲摸摸?呸!你不要脸,你下流。
纯洁小人强烈谴责。
好吧,就算之前是我不对,但你别搞错了,这次是她先亲我。
恶魔小人得意抖肩扭臀。
收!
右手虚空一抓,谢舒毓整理好桌面设备,上班。
感谢工作,真的感谢,支持她养活自己,也带来稳定规律的生活,混乱的世界中,不到两平米的窄小空间提供了莫大的安全感。
谢舒毓从来没想过,工作竟具备如此神奇魔力,让她得以短暂逃离梦境,现实中找到一扇可以畅快呼吸的窗口。
忙活到快中午,组长张姐派活儿下来,让她跟学敏明天出趟差,拍摄一套专题,顺道再录个综艺。
录综艺那事,去年冬天开会说过,就是去节目里做嘉宾,配合演员玩几个小游戏,顺道给杂志打打广告。
“不是下周才录?”学敏问。
“节目组那边通知说提前。”
张姐安排挺合理的,“反正都在一个地方,我就把这两件事凑一起了,免得到时候你们来回跑,辛苦。”
学敏抓头,有些苦恼,张姐问怎么了,“有事抽不开身呐。”
“没事,能协调。”学敏摇头。
“那你呢,小毓。”张姐又问。
谢舒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我没事。”
“好,那就这么定了。”张姐说一会儿就把行程安排发给她们。
谢舒毓不反感出差,她们去的都是好地方,远离城市,自然环境优美,公费旅游她开心还来不及。
另一边,温晚终于收整好自己,驱车抵达公司。
楼下她接到个电话,一看备注是次子,心说八成是因为早会没参加,他趁机刁难,想也不想就给挂了。
次子锲而不舍,连续轰炸。
“你还来劲了!”温晚准备进电梯,担心里头信号不好,吵架也吵不利索,还是拒接。
那边终于消停。
电梯抵达目标楼层,门口两个小姑娘抱着材料正准备上楼,冷不丁跟她打个照面,愣了几秒才慌忙闪至一边。
有不祥的预感,温晚心里毛毛的,挎着包进部门,一路往里走,同事们的眼神十分难以琢磨。
什么情况,她心里泛起嘀咕。
“小晚姐,你终于来了。”助理张染小跑过来。
温晚奇怪,“怎么了?为什么感觉所有人都在……”看我。
张染摇头,“姐,我们先去办公室吧。”
肯定出事了,而且跟傅明玮脱不开干系,否则他不会专程给她打电话。
难道她被开了?这个温晚倒是无所谓,只有钱给够,她随时可以拎包走人,绝不多纠缠,但要是赔偿金不能让她满意,就只能对簿公堂了。
但也不应该呀,次子发过誓的,说以后大家还是同事、朋友,他保证不给她穿小鞋,否则出门被车撞死。
甩去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的想法,反正马上什么都知道了,温晚大步往前走。
到地方一看,她两眼一黑,险些昏厥。
整间办公室几乎全部被鲜花淹没,五颜六色、五彩斑斓,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甚至很贴心从门口到桌前,给她留出了一条过道,方便她进出办公。
温晚扶着门框,一口气堵在胸口,连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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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不稳,张染手疾眼快接住她,“姐,你没事吧!”
有事,大事。
“谁干的。”温晚语声虚弱。
话出口的瞬间,她多希望那人是谢舒毓,但她很清楚,不可能,谢舒毓绝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她其实已经知道是谁了。
“应该是傅总……吧。”张染指了下办公室最里面,正对门那面墙。
温晚目光跟随,抬起头,看到墙上挂了条横幅。
——小晚,生日快乐。
句末缀了个小小的“玮”字,渴望被人看到,又不想太过高调。
掩耳盗铃,多么可笑。
闭眼,深呼吸,张染把她扶到一边办公椅,“姐,真在谈了吗?”
“谈个屁啊!”温晚形象全不要,吼叫出声。
张染缩了下肩膀,好吧她大概懂了。
温晚静坐半分钟,冷静下来,“小染,麻烦你帮我把保洁阿姨找来,请她们把办公室清理干净,恢复原状,待会儿我转五百给你,是给阿姨的劳务费,下午再给你买咖啡。”
张染起先一口答应,想了想,犹犹豫豫开口,“小碗姐,这钱能不能让我挣呢,我也能给你打扫干净。”
温晚惊讶抬头,盯她两秒。她不好意思抓抓后脑勺,温晚说“行”,“正好快午休,你动起来吧。”
“得嘞!”张染原地消失。
温晚起身离开部门,上楼去找傅明玮。
整个市场部,甚至整个公司都听说了这件事,一路数不清的眼睛看她,意味复杂,她攥着手机,像提了把菜刀,风风火火闯进总经理办公室,却扑个空。
“人呢?”温晚找了一圈没找到。
没有人回应,大家都在看热闹。
温晚已经很多年不摔东西,小时候家里大人忙着做生意,都是谢舒毓在陪她,但即便是谢舒毓,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候在她身边。
需求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她养成些坏习惯,喜欢摔东西,制造破坏和巨大的声响吸引人注意力。
上初中那年,谢舒毓被摔坏过一个MP4,尽管她后来有道歉赔偿,谢舒毓还是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搭理她。
之后她没忍住脾气,又摔了几次,虽然摔的都是自己的东西,谢舒毓每次都给足她教训,她受到冷落,好不容易才纠正坏习惯。
好多年没搞过破坏了,温晚真有点手痒。此时她急需发泄,也必须让全公司都看到她对傅明玮的态度。
总经理办公室靠墙有几根高尔夫球杆,温晚挑选一根,手里掂量掂量,双手握紧,开始一场暴风洗礼。
整个市场部,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就像她一开始进门那样,远远看着,唯一不同是他们眼睛里的神采变了。
一开始,那种情绪很复杂,充满兴味、调侃,甚至鄙夷。
她要是真跟傅明玮有什么,他们并不会觉得是因为她足够有能力,也足够漂亮,被欣赏。她跟傅明玮之间清清白白,也不重要,她反正不是什么好女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无所谓会不会被辞退,也不担心打砸后损害的物品金额能不能承受得起,听说她家境不错,果然是大小姐脾气,一言不合就开干。
所以,她做事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她兜得住。
温晚年纪也不小了吧,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就算真被人纠缠又怎么样呢,忍忍不就过去了,难道副理那个位置她真不要了?
很多人都是看热闹,看到这里,难免有点酸。任性是需要资本的。
虎口震得发麻,温晚扔了球杆,甩头大步离开,鞋跟在厚重的条纹地毯上发出“笃笃”闷响,长发飞扬,像一面嚣张的旗帜。
随便他们怎么想,她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下午一点,把傅明玮办公室砸个稀巴烂,温晚拎包下楼,傅明玮来电话,这次她没挂,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傅明玮竟还敢责怪她,“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通知你,让你今天别去,下午我自行处理,你不接啊,你真勇,你太勇了,还敢砸我办公室!”
温晚坐在楼下咖啡馆外面的藤编椅,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
她又纳闷,“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做那些多余的事?你还弄个横幅,你要不要脸。”
“那是上周五就跟花店订好的。”
傅明玮语气挫败,“那不是周六那天,你叫我过去,我晚上跟你朋友们喝酒,我就把事儿给忘了嘛……”
“忘了?你吃饭忘不忘。”
身体犹如一张紧绷的弓箭,温晚持续输出,“我跟你什么关系,我们很熟吗?用得着你给我过生日,你真是脸都不要了,你这种人,真的赶紧死了得了,现在就跳河死吧,我跟你这种人纠缠上,真是倒血霉了我。”
傅明玮被骂得狗血淋头,又委屈上,“那谁叫你不接电话,我想起来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凭什么接你电话。”温晚嗓子都快吼劈了,“那你不会发微信?”
他说发不了,温晚问什么发不了,没长手还是手被门夹断了。
他说我把你删了,“周末那天回去就删了。”
温晚无言以对。
“你去死吧。”她挂断电话。
桌角贴有二维码,她扫码点了杯咖啡,没忘给楼上的张染也点一杯。
今天天气很好,午后明媚的阳光下,一切都是簇新的,在闪闪发光,她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大的洪水,整个人,整颗心都布满了厚重的污泥。
无力清洁自己,她站在一片废墟中。
好想大哭一场,但谢舒毓不在,没人能像谢舒毓那样不厌其烦地哄,然后摸摸她头说没事,我在呢,我陪着你。
谁得罪她,她立马打回去,绝不让自己受委屈,可然后呢,报仇雪恨之后呢,明明打胜了仗,还是憋不住想哭。
谢舒毓从来不参与她的事,但也绝不会独自逃跑,无论她遭遇什么,都默默陪伴在身边。
温晚好想给谢舒毓打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又怕挨骂。
——“这一切不都是你咎由自取?”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拒绝,你以为自己很善良吗?”
——“好吧,其实没什么可说的,这种蠢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负,谢舒毓还会这样教训她吗?其实不会,那些话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今天是她三十岁生日,凌晨时分,谢舒毓告诉她,你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幼稚,无聊,情绪起伏超大,动不动就哭鼻子,背地说人坏话,生气就暴冲、砸床,甚至大喊大叫……
她一个字都没忘。
可因为谢舒毓不在,三十岁的第一天,对她来说,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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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睁大眼睛,把眼泪憋回去,一口气喝完咖啡,开车回家。
好像所有的坏事都攒到一天,途中感觉小腹剧痛,到车库一看,满座位的血,兴许是气的,姨妈竟提前光顾。
脱下外套围在腰间,温晚把车座上的血用湿纸巾仔细擦干净,上楼又发现门锁没电了。
翻了翻包,钥匙没有,充电宝也没有,幸好手机还有电,打电话向物业请求帮助,她捂着肚子,直接就坐到地上。
物业十分钟后赶来,给门锁充电,开门,礼貌道谢,大致整理过血淋淋的自己,温晚倒头钻进被窝。
整个下午,她都在昏睡,醒来时天已黄昏,夕阳只余下一线虚弱的微光,周遭过分安静,房间像沉入水底的囚笼,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入身体,没有眼泪,只觉满心疲惫,还有腹部隐隐的疼痛感。
打开手机,没有一条信息,群聊也静悄悄,大家好像都很忙。
孤独感在此刻完全具象化,有了颜色、声音和形状。
不能再这样下去,晚上妈妈应该会打电话,温晚撑身坐起,下床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人蓬头散发,脸色惨白,双眼浮肿,如此憔悴,却还是……
那么美。
天生丽质,有什么办法,这是一种僝僽的、娇柔的美。
这番自我安慰使心情略有好转,牢笼浮出水面,楼下儿童的呼喊尖叫在瞬间变得清晰。
温晚抓了件外套下楼,准备在家附近的小馆子随便吃点什么。
走出楼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台阶上站了站,有风带来清新的草木气息,像柑橘,但没那么酸,混合淡淡的茉莉清香。
如果谢舒毓在的话,一定能分辨出那是什么植物的花,温晚这么想着,一个高瘦的女人低头从身边快速走过。
她僵硬几息,皱眉,猛地回头。
黑发垂肩长度,穿一件蓝白细条纹毛衣,宽松牛仔裤,白色运动鞋,挎个背包,右手提只巨大的超市购物袋,肩膀被坠得朝一边斜。
感觉眼熟。
但谢舒毓昨天晚上就走了,她亲自送到车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等电梯,购物袋放在脚边,身形颀长,一种毫不费力的挺拔,像鹤。
温晚缓缓靠近。
“欸?”还是谢舒毓眼神好,先把人认出来,“你在外面呐。”
温晚指着自己鼻尖,没反应过来,在跟她说话吗?
电梯到,谢舒毓一手提了塑料袋,一手迅速把人牵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