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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和一个众人眼中的怪人做同桌, 并没有江与临想象中那么难。

齐玉沉默寡言,大多时候都不说话,但也不是完全不理人。

他会听江与临讲话, 并且对疑问句予以回应。

可江与临也不是每天都会有那么多疑问, 所以刚开始, 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频繁。

齐玉很安静, 动作轻得像一只猫, 无论是放书本还是起身走动都没什么声音, 如果不刻意关注的话,江与临都不知道对方何时离开座位, 又何时坐回来的, 总有种‘齐玉神出鬼没’的之感。

有一次齐玉回到教室,江与临瞧见他校服前襟又湿了,还以森*晚*整*理为他又被谁欺负了,一问才知道齐玉是去洗手池喝自来水了。

明德高中虽然只是普通私立, 比不上一年学费几十上百万的艾斯德学院,但也比公办学校收费高,在这里上学的学生大多来自中产家庭。

学校设施完备,每层楼都有两个直饮机, 刷一下校卡就可以免费接水, 饮水还是挺方便的。

所以别说是普通学生,就是宏志班贫困生也没有喝自来水的。

更何况齐玉本来是顶级豪门的大少爷,打小含着金汤匙出声,说是金尊玉贵都不夸张, 按照江与临对那些有钱人的刻板印象, 齐玉这种大少爷应该喝从巴黎空运过来的天然冰川矿泉水才对,怎么会去喝自来水。

“你没办校卡吗?”江与临抽出两张纸巾扔到齐玉怀里:“还是丢了?”

齐玉迷茫地抬起头, 问出一个让江与临血压飙升的问题:“什么是校卡?”

江与临:“……”

坐在两人前桌的女生都听不下去,转过身问;“齐玉,你之前的学习没有校园一卡通吗?那买饭什么的都直接用现金啊?”

齐玉没答话,只是看了江与临一眼。

不知为何,江与临从齐玉这一眼中读出了求助和征询的意味。

齐玉的眼神让江与临产生某种混乱错觉——

就好像小朋友跟妈妈出门,别的阿姨跟小朋友说话时,小朋友一般就会这样先看妈妈一眼。

不过这也正常,齐玉的性格属于顶级i人,不擅长和人交流,而江与临和谁都玩得来。

当有人主动和齐玉说话时,若是江与临在场,齐玉就会下意识看向江与临寻求帮助。

江与临单手撑着额头,无奈地看向齐玉:“人家跟你说话呢,有什么答什么,我又没在艾斯德上过学,怎么知道你们学校有没有一卡通,你们吃饭怎么吃的啊?”

回答江与临的问题对齐玉而言就简单很多了。

齐玉说:“早上和晚上是自助,中午时间紧张,餐厅会提前把饭摆好,进食堂直接坐下吃就可以了。”

提前……摆好?

这世界的参差好大。

见众人突然都不讲话,齐玉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又看了眼江与临:“有什么问题吗?”

江与临摇头,捡起齐玉怀里的两张纸巾,给这位纸扔身上都不知道擦的大少爷擦了擦衣襟上的水:“下凡来这儿上学真是委屈你了,连口水都没人给您端上来。”

齐玉说:“水还是要自己接的。”

同学还是更好奇贵族学校的食堂,又问齐玉:“那你们中午都吃什么,食堂给准备的菜万一正好是你不喜欢吃的怎么办?”

齐玉语气中多了点疑惑:“自己点的为什么会不喜欢吃?你是说临时换菜吗?那就只能等一会儿了。”

众人:“……”

其中一个同学颤声问:“你们每天中午都能自己点餐?”

齐玉在桌角上比画了一下:“书桌这个位置嵌了一个iPd,就跟在餐厅点餐一样,其他的零食饮料、学习用品都在上面下单,小白会把东西送到班门口。”

众人眼中流露出向往,这简直跟他们想象中的贵族高中一模一样。

高品质服务,电子化的生活,买东西还有专人送货上门,哪像他们,去学校小卖铺买瓶水都要穿过大半个校园。

不过明德高中校园面积也小,不像艾斯德学院,比有些大学校园还大,建筑采用复古的巴洛克风格,绿化率也高,漂亮得像个私人庄园。

也有人提出疑问:“你们学校那么大,小白一个人能送得过来吗?”

齐玉欲言又止地看向提问的同学,语气尽量委婉道:“小白是学校自主研发的配送机器人,有很多。”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惊叹。

前排的女生趴在自己胳膊上,感慨:“天啊,我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贫穷抑制了我的想象力,不听你讲的话,我根本想象不到贵族高中里都有什么,你们真的是过着王子公主般的生活。”

江与临回头看了眼教室后面的表:“下次再聊吧,马上该上课了,我先教这位王子怎么刷卡取水。”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齐玉手指蜷了蜷:“抱歉,我之前没用过校园卡,不太懂这些。”

通过这次聊天,同学们发现齐玉也不是很奇怪,他只是没有生活常识,不知道怎么从直饮机接水,又因为社恐不好意思问,渴了就只能去洗手池喝自来水。

明明是个豪门大少爷,倒是还挺能凑合的。

从服务优质的艾斯德学院转过来,齐玉既不抱怨,也没嫌弃明德,只是自己默默忍受,感觉性格还挺温良的。

一个男生看着齐玉离开的背影,说:“要是我在贵族高中上过学,肯定忍不住炫耀之前的学校多牛逼,从直饮机接不出水也只会怪直饮机垃圾,反正不会怪自己。”

另一个人说:“他就是挺老实的,当初七班王文波那么整他,他都没怎么着,要是我家像齐家那么有权有势,王文波早被开除了。”

江与临和齐玉从班里出来时已经快上课了,还没走到饮水间就打了预备铃,楼道里的人都匆匆返回教室。

饮水间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外班的女生端着水杯,着急忙慌地往外走。

江与临从柜子里取出个一次性纸杯:“我看你也没带杯子,就先用一次性的吧。”

齐玉目不转睛地观察江与临取纸杯的动作,认真地仿佛在学习实验过程。

江与临像是知道齐玉在想什么,侧过头笑了笑:“开柜门不用刷卡,这就是个普通的柜子……之前接水也不用来着,后来有人从这儿接水洗头,学校才设置了刷卡取水,主要是限制取水量。”

齐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可我每天要喝好多水。”

江与临目光在齐玉湿透的校服前襟扫过:“我看你也没少喝,水流小衣服也不能湿这样。”

齐玉低了低头:“湿着也挺舒服,凉快。”

江与临忍不住笑:“也是,我们学校也没个空调,真是委屈齐少爷了。”

齐玉听不出江与临言语中的调侃,一本正经地回答:“也还好。”

江与临拿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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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校卡,在直饮机的刷卡处刷了一下,直饮机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指示灯亮起。

“灯亮了就代表刷上了,有时候人多的时候吵,听不到提示音,你就看这个灯就行。”

江与临将纸杯放在托盘上,按下接水键,接到八分满的时候松开手,转身把水杯递给齐玉:“学会了吧,以后别喝自来水了。”

齐玉接过水杯,点点头。

江与临又把校卡递过去:“你要是找不到校卡就先用我的,等周五中午我带你去教务处补办。”

齐玉握着校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卡套边缘。

他犹豫了很久,久到上课铃都打响了也没说话。

江与临也不催促,就静静等着齐玉。

齐玉喉结上下滑动,第一次主动提出向江与临请求:“江与临,你可不可以再教教我怎么在食堂吃饭。”

江与临说:“行啊。”

齐玉松了一口气,算不上抱怨,只是用陈述的语气说:“我不知道怎么点餐,每天都好饿。”

江与临轻笑出声:“大少爷,我们不叫点餐,叫打饭。”

齐玉眼神恍惚了一下:“跟谁打?”

江与临头上冒出三个问号:“什么跟谁打?”

齐玉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只有打赢了才能吃吗?”

江与临这才反应过来齐玉实在问‘打饭’跟谁打。

联想到齐玉因为不会在直饮机刷卡喝自来水,衣服湿了正好凉快,不知道从哪里点餐,饿得去土里翻蚯蚓,以为去吃饭还要打架……

这一系列操作越想越好笑,江与临简直要被齐玉逗死了。

齐玉哪里是大少爷,分明是被关在高塔上的莴苣姑娘。

他之前到底生活在什么样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啊。

江与临感慨:“如果是别人这么问,我会觉得他在装,但我知道你是真不食人间烟火,像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

齐玉耳廓发红,先是对江与临笑了笑,然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低下头。

江与临:“怎么了?”

齐玉蜷缩起肩膀,模样有些怯懦,小声解释说:“我之前不是这样的,我爸说我溺水以后变成傻子了。”

江与临安慰道:“溺水能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你也不傻呀,月考还考五百多分呢,那你要是傻子的话,排在你后面那六百人都别活了。”

齐玉飞快地看了江与临一眼:“真的吗?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其实有些时候,江与临是觉得齐玉挺奇怪的,可现在齐玉瞧起来都快碎了,这种情况下,但凡是有点同情心的人,都说不出落井下石的风凉话。

江与临强行否认:“没有啊,我不觉得你奇怪,你挺好的。”

齐玉猛地抬起头,眼神霍然明亮。

“你也挺好的。”齐玉对江与临说。

江与临点了点齐玉手中的饭卡,莞尔道:“周五才能补办饭卡,今天才周一,我要请你吃一周饭呢,这还只是挺好吗?”

齐玉无意识地攥紧饭卡:“江与临,你最好了。”

江与临刚想说什么,忽然间一阵眩晕,还没来得及扶些什么,身体便软软地向前倒去。

第72章

江与临遽然回神。

他还站在走廊尽头的茶水间里, 齐玉已经不见了。

窗外夜色朦胧。

江与临朝窗边走去,在看到夜空中银盘般硕大的圆月时,失去的记忆瞬息回笼。

灵境沼泽, 幻境, 入梦来, 信标圆月, 御君祁……

他想起来了。

这里是梦境!

永恒不落的圆月皎洁明亮, 入梦来的身影凭空出现。

入梦来:“江与临大人, 现在已经知道胸卡的主人是谁了,你还要继续留在幻境中吗?”

在幻境与梦境穿梭的感觉并不好受, 江与临心神不定, 思绪恍惚。

他摆摆手,低声道:“等会儿,让我先缓缓。”

江与临垂眸沉思,整理着在灵境世界中的记忆。

毫无疑问, 胸卡的主人是齐玉。

江与临确实有这么个高中同学。

齐玉是高三那年来明德念书的转校生,家世很好,没等毕业就出国留学了,连毕业照都没有拍。

这就是江与临对齐玉的全部记忆。

他不记得自己给过齐玉蛋黄派, 更不记得自己和齐玉坐过同桌。

那为什么幻境中会有这些?

是他忘了吗?

江与临看向入梦来:“灵境幻境到底是什么?”

入梦来很笃定地回答:“是真实投影与虚拟幻境的结合, 胸卡就像一个摄像机,它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又假借灵境幻境投放出来。”

江与临不太明白:“如何区分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拟的幻象?”

入梦来回答:“很好区分, 有胸卡在的场景是真实发生的过去, 过去不可更改,但没有胸卡的时候, 自由度就完全放开了。”

江与临沉吟道:“所以灵境只能看到胸卡看到的,其他胸卡看不到的地方,就是灵境自由编造的幻境,对吗。”

入梦来说:“对,只有在非既定场景下,灵境才可以设置陷阱让参与者沉浸在幻境中,但灵境所能掌控的区域与我重合,我才能入梦保护你们。”

江与临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入梦来都无语了:“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敢进灵境?”

江与临在幻境中重温高中生活,没少遭受各科老师的鞭策教育,面对质问的态度都没有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只能轻咳一声,没什么底气地说:“现在懂了,现在懂了。”

入梦来:“所以还要继续吗?你都知道胸卡的主人是齐玉了。”

江与临揉了揉额角,环顾四周:“御君祁呢?祂为何会到胸卡主人的身上?”

入梦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你和殿下作为唯二的参与者,总会有一个以物品主人的身份出现,不然回忆投放没有基点。”

这倒也是,假若不围绕在胸卡主人周围,他们上哪里去看胸卡投放出的记忆。

只是在看到‘胸卡的记忆’后,江与临心中疑惑分毫未减,反而愈加迷茫。

截至目前,江与临和齐玉所有的交集都在学校,齐玉也是一直戴着胸卡的,也就是说,这段时期齐玉的所作所为,全是‘胸卡记忆’的投影,是真实发生的过去,与御君祁在齐玉身体里无关。

那么齐玉和御君祁为什么会这么像?

都喜欢蛋黄派,都贪玩,都说江与临最好……

江与临心中不由生出极为大胆的猜测——

御君祁会是齐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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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与御君祁的相遇,根本不是从歧矾山开始的?

只是他不记得,御君祁也忘了。

御君祁连是小章鱼的事都要强调一百遍,假如祂知晓自己和江与临高中就已相识,还不得拿个喇叭在歧矾山循环播放。

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江与临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记忆的问题,入梦来无法给出江与临答案,虽然是精神系异能怪物,但他却并无法看到江与临的记忆。

江与临身上的磁场太乱了,入梦来看不出来太多端倪。

而且就算能看出来,他也不想和江与临说。

江与临靠在桌沿上:“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人失忆吗?”

入梦来想了想,回答:“外力打击、精神创伤、异能觉醒、死而复生。”

江与临眼中划过一丝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御君祁和齐玉很像,你有这种感觉吗?”

入梦来小鹿摇头:“没有啊,你想太多了,你和神王殿下经常交换血液,存在特殊共鸣,祂现在在齐玉身上,你会有这种错觉很正常。”

江与临迟疑道:“是这样吗?”

入梦来抬起手摸了摸头顶的鹿角:“嗯嗯……下次我找机会把殿下也带到梦里,你问问祂不就行了。”

江与临:“御君祁入梦后还会记得幻境中的事情吗?”

入梦来拿出个笔记本:“这个我可说不准,不过我都把关键的信息记在本上了,当时候会提醒你的。”

由于入梦来长了一张非常人畜无害的脸,他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江与临的信任。

江与临离开后,入梦来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恨不能以头撞墙。

事情的发展远超预计。

入梦来发展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个秘密将极具颠覆性,让他意想不到,更让他心惊胆寒。

入梦来欲哭无泪。

他垂下眼,小鹿般的睫毛轻颤,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坏消息:

1齐玉就是殿下。

2.江与临和殿下很早就认识了。

好消息:

1.江与临失忆了,殿下也失忆了,他们都失去了有关齐玉的回忆。

要点总结:

永远不可以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入梦来合上笔记本,一鹿角撞在墙上。

作为精神系异能怪物,入梦来能感受到生物体的脑电波频率。

齐玉的脑电波和御君祁的几乎重合。

祂就是齐玉。

江与临与神王殿下的羁绊居然比他想象中还深,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按理说,同一份的脑电波不可能既出现在人类身上,又出现怪物身上,倘若是其他怪物,就算它与某个人类再相像,入梦来也不会贸然断定他们是一个人。

可神王殿下与普通怪物不同,不能以常理推断。

怪物和异能者的异变来自陨石能量辐射,而神王殿下就是能量本身。

御君祁是高位阶的能量体。

若要非要划分的话,祂应该和陨石分到一类才对。

这团能量围绕在陨石附近,要汇聚上万年甚至几十万几百年才能孕育出意识。

更通俗一点形容的话,可以理解为陨石成精。

在附着于某种具体生物之前,能量意识就像一道磁场或一阵风,看不见也摸不到。

祂需要一个强大的有机体承载自己。

人类的身躯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是凑巧吧。

没准是齐玉正好死在了能量体附近,所以‘祂’附着到了齐玉身上。

入梦来能感受到齐玉和御君祁的脑电波,这波属于开卷答题,很轻易地就还原了整个过程。

齐玉根本没有死而复生。

他确实死于溺水,在太平间醒来的是那团能量体。

能量体融合了人类基因,读取到齐玉的记忆,误以为自己是那个叫齐玉的人类,但祂毕竟不是真正的齐玉,也不了解人类社会规则,刚融合时甚至不习惯使用人类身体,因此才表现出种种诡异行径。

虽然与强大生物融合是更好的选择,但意识能量本身已经足够强盛,只要等待合适的契机觉醒,结果也是一样的。

所以比起为何要与齐玉融合,入梦来更想不通的是——

这团能量意识是如何与齐玉的身体分离,成为如今的神王殿下。

只要与生物融合,有机体死亡是剥离能量意识的唯一方式。

能量意识剥离后回归宇宙,需要再等待上万年才能重新汇聚。

可就算这个齐玉高三结束就立刻死了,距离御君祁降世也不过十年光景,哪够重新凝聚能量意识呢?

入梦来又在小本本上记了一条:

【查齐玉的死亡时间。】

写完这条以后,入梦来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PS:查齐玉死亡后,江与临的具体动向。】

入梦来心烦意乱,眉头紧锁,把小本本贴身藏好,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隐藏神王殿下就是齐玉这个消息。

殿下现在已经对这个人类言听计从,要是让他们知道彼此间早有渊源,怪物们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谁能想到一枚小小胸卡上,居然会承载这么一段重要的记忆。

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带江与临来灵境沼泽。

不不不,应该想办法把灵境沼泽炸了才对!!!

入梦来哀叹一声,砰砰撞墙,愁得掉了好几把毛。

*

江与临醒来时是在校医室,手背上扎着输液针。

他望着天花板出神,总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正这时,校医走进来:“同学,你低血糖晕倒了。 ”

江与临坐起身:“哦,今天早上没吃饭。”

输完液已经是中午。

江与临回到教室时,班里的同学大多都去吃饭了,不去吃饭的也回了寝室,只有齐玉一个人还在位置上坐着。

江与临和齐玉都是走读生,走读生没有寝室,中午如果不回家就只能在班里休息,江与临有时去打球,有时回家,有时和白子航出去吃饭,有时去高嘉俊寝室躺一会儿,几乎没有留在班里的时候。

齐玉之前大概是在班里坐一中午吧。

还不知道怎么去食堂吃饭,饿着肚子坐一中午,真是想想就惨。

江与临叫了齐玉的名字:“走,我带你去食堂。”

齐玉其实早就感觉到江与临来了,但他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要带自己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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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的事情,就低着头假装在写卷子,听到江与临叫他才回过头,故作惊讶道:“江与临,你好了?”

江与临说:“低血糖,中午多吃点,现在有点晚了,食堂可能都没好菜了,要不我带你去外面吃?”

齐玉犹豫了一下:“我都可以。”

江与临招招手:“别傻坐着了,先走,一边下楼一边想。”

齐玉站起身:“江与临,我渴了。”

江与临在身上摸了一下,发现齐玉把饭卡放回了自己兜里:“你就拿着用呗,怎么还我了。”

齐玉拿起一次性纸杯:“能先去喝水吗,我好渴。”

江与临颇觉无奈,推着齐玉往饮水间走:“渴就跟别人借下饭卡呗,你怎么这么社恐啊。”

到了饮水间,齐玉连着接了五六杯水喝,看起来是真渴急了。

江与临抱臂靠在门口,笑着揶揄:“这我要是一天不回来,你还得渴死了。”

齐玉又喝了一杯水,居然还应了一声:“嗯。”

江与临无语:“还‘嗯’。”

齐玉看了看江与临,咬着纸杯边沿,含糊不清道:“你不让我喝自来水。”

江与临愣了愣,不自觉地站直了,面对如此郑重其事的齐玉,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玉有时很像条可怜巴巴的流浪狗,怯生生得招人疼,又流露出一种笨拙的乖巧,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

江与临朝齐玉伸出手:“过来。”

齐玉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直饮机,转身向江与临走来:“怎么了?”

江与临掐了掐齐玉的脸:“我说的话又不是圣旨,你那么听话干吗?”

齐玉比江与临高,他低了低头:“家里的阿姨说,我要听话,我爸就不发脾气了。”

江与临轻叹一声,脑补出齐家大少爷落水后性格大变,遭人嫌弃被迫转学,在家里也不受待见,每天都要在父母震怒中夹缝生存的悲惨剧情。

思及此处,江与临不由更心疼眼前这个可怜的同学了。

如果他知道齐家阿姨说这话那天发生了什么,估计就不这么想了。

某日,齐宅院子里养的龙鱼全死了。

其中一条残缺不全,开膛破肚,场面血腥残忍。

调出监控后,齐父发现龙鱼灭门案的凶手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齐玉。

视频中,齐玉把鱼捞出来,一条条咬死,然后又啃了两口,把剩下半条血肉模糊的鱼扔在池边,转身走了。

齐父气得差点背过去:“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把鱼扔这儿?!”

齐玉面无表情:“不好吃。”

齐父更生气了,噼里啪啦地砸了好些东西,还要用皮带抽齐玉。

齐玉也不害怕,就直愣愣地杵在那儿,连躲都不知道。

家里的阿姨赶紧把齐玉带回自己房间,说:“小玉呀,那龙鱼是观赏鱼,一条好几十万呢,我在齐家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齐总生气,下次可别这样了。”

齐玉很迷茫:“我不知道我爸为什么发脾气,他好暴躁。”

阿姨叹了口气:“你听话,你爸就不发脾气了。”

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齐玉他爸做梦都没想到,儿子是听话是听话了,但不是听他的话。

是听江与临的话。

第73章

齐玉寡言少语, 几乎不怎么在课上和江与临聊天。

失去聊天搭子以后,江与临连上课听讲都认真了许多。

这次月考,江与临居然一举突破中游水平, 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第13名。

班主任对此十分欣慰, 并据此认为江与临适合和内向的人坐同桌。

办公室内, 江与临和高嘉俊、白子航三人站成一排挨训。

“你们哥仨就相互影响学习。”班主任打开电脑上的成绩排名:“高嘉俊不和江与临坐同桌以后也有进步, 直接考了全校第二, 班级第一。”

江与临:“……”

高嘉俊笑着挠了挠头, 谦逊道:“嘿嘿,超常发挥。”

班主任又把成绩表往下拉:“白子航也进步了, 上回倒数第二, 这次考47名,以后你们仨就不许给我坐一起,什么玩意你们是,太气人。”

白子航哀嚎道:“别呀老师, 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和兄弟坐得近点。”

班主任满脸冷酷:“不行,这才分开一个月,你们三个都突飞猛进,这就说明你们哥仨应该分开, 各自发展, 那话怎么说来着?”

白子航:“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星。”

江与临&mp;高嘉俊:“……”

班主任忍俊不禁,挥了挥手:“别贫了,你俩先回班, 江与临留下。”

高嘉俊和白子航走后, 班主任又把班级成绩排名继续往下拉——

齐玉仍旧稳稳地位居倒数第一宝座。

班主任跟江与临说:“我看你和齐玉玩得还挺好,说实话, 他刚转过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他不适应,这孩子有点孤僻,有你带他,我就放心了。”

江与临说:“齐玉挺好的,他就是有点社恐。”

班主任笑着点点头,又夸了江与临几句。

在此之前,江与临成绩一直非常稳定的徘徊在中游水平,从没考这么好的成绩,学生进步大,老师面上有光,心里也高兴,还专门给江与临家长打电话报喜。

父母知道成绩后,也都特别高兴。

江与临他爸还说,下次月考要是还能进步,就给他买辆车让他上下学开。

物质奖励虽然俗套,但激励的效果却好。

班主任说如果能维持这个成绩,江与临完全可以冲击省重点大学。

她让江与临好好和齐玉相处,但也要先富带后富,这次考试齐玉还是倒数第一,嘱咐江与临带带齐玉学习。

下午排座,江与临还是选择了和齐玉坐一起。

齐玉走进教室,看到江与临身边的空座时,眼睛都亮了,像条看到主人的小狗,快步走到座位上。

江与临含笑调侃:“怎么?你还怕我不选你啊?”

齐玉低头玩手指,又高兴又惭愧:“可这个位置不好,下午反光都看不清黑板。”

江与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故意说:“那下次月考我不坐这儿了。”

齐玉急得一把抓住江与临的校服衣摆,急道:“别!”

随着天气转凉,班里早就换了秋季校服,运动服衣摆又肥又宽,显得齐玉的手指修长纤细,像玉雕似的。

齐玉很瘦,江与临中午带他之后长了点肉,不多,气色却明显好了,他用力攥着江与临的衣服,指腹泛白,几乎能看清皮肤下的血管。

江与临抓起齐玉的手晃了晃:“哎呀,我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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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呢。”

齐玉又低下头,慢慢松开手,转过身埋头做卷子,不理江与临了。

彼时江与临年纪尚轻,还带着带些少年人特有的戏谑,和谁关系好就格外喜欢逗弄谁,齐玉性子又软,不会对江与临发脾气,就算被欺负得狠了也只会默默生闷气。

江与临总喜欢故意把齐玉惹着急,见齐玉真急了,又巴巴地凑过去哄。

齐玉不理江与临,把原本堆在另一侧桌角的书推过来,改放在二人书桌之间。

厚厚的一摞书三八线似的横在中间,彰显着齐玉欲与江与临划清界限的坚定立场。

齐玉狠狠地翻过卷子,瞪着某道大题好几十秒,提笔写了个解字。

江与临说:“在这儿画条辅助线。”

齐玉扭头瞪了江与临一眼,收起数学卷子,该拿出英语卷子做。

江与临忍笑道:“我英语更好。”

齐玉声音很低,唤了一声:“江与临!”

江与临把下巴搭在两人中间书摞上:“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想教你学习嘛,等你学习好了,我们就不用坐后面了。”

齐玉笔尖微动:“对,我要是能考第一,就能最先选座了。”

江与临瞪大眼睛,很吃惊地说:“你可真是不鸣则已,理想这么远大吗?”

齐玉点头:“我会好好学习的。”

排在后面的人没有选择权,弱者只能等待被选择。

想和江与临坐在一起,就不能总是被动地等待江与临选他。

所以他要做第一。

做最强的。

*

班里的倒数第一忽然发愤图强,无意间带动了整个班的内卷。

可江与临绝非一个合格的辅导老师——

他的耐心太差了。

不,江与临甚至可能根本没有耐心这种东西。

拥有这样一位辅导老师,齐玉的人生第一次迎来黑暗。

在这之前,无论别人怎样对他,齐玉都不会觉得难受。

他始终活在自己单独的世界里,有着独特的行为逻辑和处世方法,即便是面对打骂或者侮辱,齐玉依旧无动于衷。

仿佛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感受的无机物,颇有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看着你发疯’的波澜不惊。

齐玉父亲对此体会最深,因此总觉得自己儿子是中了邪,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冷漠得像个怪物。

齐玉咬死一池龙鱼那次,齐父扬言要用皮带抽齐玉,手都举起来了,可齐玉却不动、不躲、不害怕、不求饶。

人怎么会不知道害怕呢?

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齐父内心寒意渐升,再联想起在医院监控里看到的画面,后背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不过风水轮流转。

自从江森*晚*整*理与临开始辅导齐玉功课,齐玉就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齐玉感受到的情绪,大多都来源于江与临。

江与临像一阵风,强势地穿过齐玉密闭的世界,将更多情绪和感受灌注进来。

从此,苍白的内心与外界建立了链接。

齐玉好似突然间生出了五感。

形、声、闻、味、触都变得具体鲜活。

他开始有了感觉。

感觉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好东西,它让齐玉感受到甜蜜、快乐、温暖、安心、舒适。

但也有极少的时候不太妙。

比如他搞不清英语语法的时候,江与临只要一叹气他就心颤。

齐玉不仅学会了害怕,还学会了表达,他很勇敢地对江与临说:“你不要再叹气了,我害怕。”

江与临握笔的手微微一顿,诧异地看过去:“怕什么,我又没说你。”

齐玉委委屈屈地垂着眼,纤长的睫毛轻颤:“你又叹气了,我是不是太笨了。”

江与临这人从小吃软不吃硬,见到齐玉这的委屈模样,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语气不好。

齐玉性格内向。

内向的人都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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