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未像此刻这般漫长。
长到似乎能与“永恒”划上等号。
即便如此,当贺敬珩抽身而去时,阮绪宁依然觉得意犹未尽,她垂下双颊绯红的脸,声音轻不可闻:“你、你怎么突然就……”
有离场的车辆自两人前方经过,不该亮起的大灯晃得人眼生?疼,贺敬珩飞快偏过脸,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有需要?。”
阮绪宁瞬间?愣怔,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倒也不是失落——她原本也不指望能从贺敬珩嘴里?听到“我喜欢你”或者“情不自禁”之类的解释,但“有需要?”三?个字,委实是太凉薄了些;但她又?想,人在伤心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总会想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自己应该照顾丈夫今晚的坏情绪。
帮小姑娘系好安全带,贺敬珩坐正了身子:“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有需要?,就会配合吗?”
所有的疑惑都被这句话堵住,阮绪宁将视线移向窗外?。
贺敬珩不动声色用手背擦拭唇角,再?度回味起方才的亲昵举止,内心的侥幸多过喜悦。
失信于好友。
涸辙于过去。
所以,连真心都不敢磊落地表达。
他忽然间?意识到,藏在柜子里?的人,似乎一直是自己——习惯了与阴暗作伴,会畏惧光明。
车辆四平八稳地行驶上路,掌着方向盘的人,却心乱如麻。
路过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阮绪宁像是从夜色中汲取到了足够的能量,终于再?一次望向丈夫。
轻柔的呼唤一如既往:“贺敬珩。”
认识这么久,贺敬珩早就学会了在阮家小姐直呼他人姓名的间?隙、思考她所想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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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的意思,是质疑,是说教,是安慰又?或者是请求帮助。
但这一次,他猜不出来。
递过余光,示意自己在听。
灯光为阮绪宁本就白皙的脸庞镀了一层暖金色。
被亲到发?红的唇碰了碰,她执意要?为他奉上更?多的光明:“那你今晚,还会有别的需要?吗?”
贺敬珩眼皮一跳,心脏瞬间?漏拍——他已经分不清那个小姑娘到底是迟钝,还是天真,又?或者是,与生?俱来能够包容一切。
包括,故作冷漠的他。
他近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今晚没有。”
说罢,径直点开车载音响,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舒缓流畅的英文老?歌令两个人放松些许,阮绪宁微张着唇,呼出长长一口气,她的英语成绩并不拔尖,词汇储备量堪堪过四级,艰难翻译着歌里?的词汇,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歌词。
但直觉告诉她,那是一首情歌。
轻声跟着哼唱几句,然后?,她又?听见了贺敬珩的声音。
“以后?,说不准。”
*
虽然贺敬珩表明了“今晚没有需求”,还是无法打消阮绪宁的紧张与顾虑。
她的合法丈夫并不打算放弃行使?夫妻权利……
真是要?命。
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相处,阮绪宁已经自作主张给贺敬珩打上了“安全”的标签,现在他出尔反尔,害的她不得不重新适应。
更?要?命的是,阮绪宁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与贺敬珩接吻,甚至还用第三?视角模拟想象了几次两人亲昵时的模样——有一说一,她发?挥得不太好。
贺敬珩应该也觉得挺无趣的吧?
揣着满怀少?女心事,阮绪宁裹着被子翻来覆去,险些从床垫上滚落。
最后?,是贺敬珩拽住被子的一角,收网似的将小姑娘“捞”回来,用警告的口吻提醒,若是再?不乖乖睡觉,就起来陪他做点别的事。
她吓得不轻。
棉被裹头当场表演一秒入睡。
然而,从“闭眼”到“熟睡”又?经历了两个小时,第二天自然也没能准时起床。
万幸,贺总日理万机,一早就走了。
阮绪宁也有猜测,贺敬珩那家伙会不会是没想好要?如何面?对她,故意早早去了公司……
猜完又?觉得自作多情。
贺家继承人的字典里?才不会有“不好意思”之类的词汇。
她匆匆忙忙打车来到文创园,连张妈煮的艇仔粥都没喝几口。
走进工作室,阮大主笔才发?现自己过于焦虑了——经过昨晚KTV一役,今天一早,根本就没几个同事能准点到岗。
连一向准时的老?陆和?广广都缺了勤。
兼顾前台工作的屋屋传来第一手情报:“你昨晚走得太早,错过了一场大戏!广广喝吐了,死活不肯让老?陆送她回家,是我和?梦梦把她捎回了家,广广连说醉话都在骂老?陆……”
阮绪宁一边听同事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晚状况,一边打开电脑里?的绘图软件,暂时忘却了去分析思考贺敬珩的行为举动。
稿件加载完毕,却迟迟无法落笔。
为了筹备新漫画,《失落玫瑰》连载的屯稿计划被迫暂停,而她昨晚与杨远鸣又?起了争执,情急之下,还甩了他一巴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启兴,有没有机会上悠看的选题会。
遗憾。
难受。
但不后?悔。
阮绪宁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弹出新消息,才重新回神,飞快点进聊天界面?,继而发?现,并不是贺敬珩。
是谭晴发?来的消息。
谭晴:亲爱的,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阮绪宁下意识抿了下唇,缓缓敲下一行字: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趁此间?隙,谭晴已经发?来了一段小作文:她前段时间?收到了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家装设计公司offer,薪资待遇中规中矩,但工作环境一绝,反正她也不缺钱,想着先?去刷刷经验,结果入职以后?才发?现,那居然是刘绍宴名下的公司;想着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她也没多在意,没想到上班第二天,刘绍宴直接把人堵在了茶水间?……
谭晴:他反手就是一个表白啊一个表白!
阮绪宁:贺敬珩昨天亲了我。
谭晴:你说他是不是精/虫上脑!
阮绪宁:是这样吗?
谭晴:啊啊啊我说的是刘绍宴!
阮绪宁:什么?追你的不是艾荣是刘绍宴吗?
谭晴:什么?贺敬珩终于对你下手了?
阮绪宁:追求好朋友喜欢的女孩子,他怎么能这样不开窍!
谭晴:追求喜欢好朋友的女孩子,他终于开窍了!
阮绪宁:我说的是刘绍宴。
谭晴:我说的是贺敬珩。
事实证明,真的闺蜜,可以无视对话顺序,同时畅聊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短暂的中场休息过后?,两人终于将聊天内容调整到同一频道?——当然,“贺少?爷开窍事件”的优先?等级是第一位。
隐去了有关于“赵默”的一切,阮绪宁将整件事归结为水到渠成,而谭晴对男人行为的剖析也足够直白、尖锐:接吻只是最低程度的试探,如果你不拒绝,他很快就要?想方设法哄你上床了。
谭晴:也不是坏事,至少?能够证明你的老?公是个正常男人——身体正常,审美正常,取向正常。
谭晴:贺敬珩都这么主动了,你还在矜持什么?干就完了!
省流版:干就完了。
阮绪宁面?红耳赤,反复阅读并背诵最后?四个字。
又?有人到达工作室,挂在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她抬起眼,撞上了杨远鸣的视线。
她迅速低头,不想搭理。
对方却没有避忌。
走到阮绪宁的工位边,杨远鸣将一杯柠香美式放在她的桌上,轻咳一声:“有空的话,我们聊聊?”
024
青果的休息室是阮绪宁最喜欢的地?方, 毕竟,那里有吃不完的零食饮料,舒服到想躺平的懒人沙发, 还有最新的电子游戏和各种漫画周边……
但此时此刻,她却和杨远鸣两脸严肃地?坐在里面“聊聊”。
“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
“你先说。”
“你先说。”
“那我先说。”
“那我先说。”
阮绪宁没好意?思再抢着?开口,却忍不住腹诽:好老套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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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 一般这?种老套的“抢话说”剧情过后, 误会就会解开, 男女主的感情还会迅速升温……但是,打住,杨远鸣又不是自己的男主角。
阮绪宁撇撇嘴。
杨远鸣推了下银边眼镜,倏地?站直了身子。
她一愣, 本能想躲……
谁料, 那家伙竟是颇有诚意?地?九十度鞠躬, 主动?承认错误:“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你那一巴掌, 算是把我打醒了——我确实不应该道听途说议论赵默和他的妈妈,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如果听见南坛巷的街坊邻居议论他们母子, 我也一定会出面阻止。”
真诚的人,无需太多沟通技巧。
话说开了, 自然也就解了心结。
没有料到杨远鸣如此直接,坦诚,阮绪宁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接受眼下的状况, 而后直言:“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杨远鸣颔首:“有机会的话, 请替我转达歉意?。”
阮绪宁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替贺敬珩原谅对方。
她学着?杨远鸣的样子起身鞠躬,专注于自身:“其他的事不提,我昨晚,嗯,太激动?了,不应该动?手?打你……”
玻璃门猝不及防被人从外推开。
进来拿饮料的梦梦直勾勾盯着?相互鞠躬的责编和主笔,神情茫然:“不是,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情况?你们要去的是启兴,又不是去日本,有必要在这?儿提前练鞠躬吗?要我给你们表演一个‘土下座’吗?”
同事的误打误撞,意?外让阮绪宁与杨远鸣加速冰释。
两人不约而同勾了下唇。
梦梦在休息室挑了瓶青提味气泡水,又说起另一件事:“对了,小绵是启兴人,她说最近那边天气还挺冷的,这?个天得穿长袖呢!让你们出机场前记得加件衣服……”
提到这?个阮绪宁就心虚,迟疑着?看向?自己的责编:“我还能去启兴吗?”
杨远鸣好笑?:“主笔都不去,还怎么谈S级签约?”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阮大主笔终于释怀。
看样子,杨远鸣不是那种会因?私人恩怨给下属穿小鞋的上司。
还好还好。
万幸万幸。
杨远鸣盯着?兀自偷乐的小姑娘看了许久,等梦梦离开后,话锋忽地?一转:“说句题外话,赵默他是在追你吗?”
贺敬珩自然没有在追她。
并不想公开自己的婚姻状态,阮绪宁一愣,只能搬出老一套说辞:“没有啊,我和他就是——好朋友。”
嗯,领过结婚证、睡一张床的好朋友。
杨远鸣扶着?眼镜“嗯”了声,似是不相信:“他现在在洛州做什么?”
如果直言贺敬珩是富商贺名奎的继承人,一定会被深挖两人间的关系、牵扯出许多麻烦事,阮绪宁有所保留道:“他就是在正常上班呀,每天准时去公司报道,开会,拜访客户,参加饭局,看看合同签签字,反正,不像我们这?样成天都坐在工位前对着?电脑……”
她没有说谎。
怎么理解,是别人的事。
杨远鸣露出恍然的表情:“卖保险,对吧?”
“啊?差、差不多?”
好吧,继会所男模后又喜提保险业务员一职。
默默在心里对贺大总裁说了一百遍对不起,阮绪宁心怀愧疚,开始为?对方的人品摇旗呐喊:“贺敬珩人很好的,他那个姨母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虽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诋毁自己的亲人,总之,请你相信我。”
杨远鸣眉眼低垂,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很好……”
接着?反问:“那我呢?”
似乎是担心阮绪宁没有听明白自己在问什么,他索性挑明:“和赵默相比,你觉得我怎么样?”
隐约嗅到了空气中不似寻常的气息,来不及细想,阮绪宁喃喃回复:“你……也挺好的。”
杨远鸣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她顿了下,又替贺敬珩阴阳一句:“如果不道听途说,就更好了。”
杨远鸣听到这?话也不恼。
甚至点点头?,表示认同:“以?后一定改正。”
本来嘛,说错话的人就是他,小姑娘怎样“数落”都不为?过。
杨远鸣向?她递了个“回去工作”的眼色,端着?自己那杯咖啡向?外走:“对了,中午一起吃饭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文创园对面新开的那家猪排饭吗?我请客,去尝尝?”
*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落地?,阮绪宁成功自我修复,不仅超额完成工作计划,还抽空做了点启兴的旅游攻略——听陆然的意?思,不管选题会顺利与否,都会留一天时间让他们领略异地?风光。
路费报销,食宿全?包。
梦梦虽不在出差名单上,但听到这?消息,却为?代表工作室“远征”的几位功臣鸣不平:“上午飞启兴,下午选题会,神经紧绷一整天,晚上你们还有精力出去玩?说是第二天傍晚的飞机,那可不得下午就动?身去机场?满打满算,也凑不出‘一天时间领略异地?风光’啊!”
以?一言蔽之:好大一个饼。
阮绪宁叹了口气,划掉写?在本子上的几个网红打卡点:“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梦梦感慨:“这?个情况,唯广广可破——只要广广开口,老陆指不定能给你们批一周的假,陪她散心。”
只可惜,广广宿醉严重,今天没来工作室。
一天时间能醒酒,但能不能治好心病,那便不得而知了。
耐着?性子又熬了半小时,阮绪宁终于在阵阵八卦声中喜提下班。
像是故意?卡着?点似的,她刚走出文创园大门,就接到了贺敬珩的电话,让她打车去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
理由是:刘绍宴要请客吃饭。
既然是刘家少爷的美?意?,阮绪宁自然不好拒绝,当即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事实上,她也挺想知道刘绍宴和谭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男人挑的地?方挺不错。
在侍者的引导下,她绕过好几根罗马柱,又穿过半圆形拱顶,才在雅间里寻到了他们:彼时的刘绍宴眉头?紧拧、双手?托腮,表情复杂地?说着?什么,而敬珩则略显懒倦地?靠坐在椅子上,满脸写?着?“快点闭嘴吧”。
显然是被纠缠了许久。
见到阮绪宁,神情才稍稍舒缓。
他抬手?点了下为?情所困的好友:“这?家伙一直赖在我办公室里不肯走,非要当面问你一些?事——关于谭晴的事。”
阮绪宁将包包放好,在贺敬珩身边坐下:“所以?,我是你请来的救兵?”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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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今晚可要大吃一顿。”
“刘绍宴请客。”贺敬珩把菜单递给她,“只管挑贵的,让澳龙和黑松露在舌尖上跳舞。”
“那你请我喝奶茶。”
“好啊。”
原本还担心小姑娘会因?和责编闹矛盾、丢掉项目而心情不佳,见她如此有食欲,想来,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贺敬珩这?般想着?,又旁敲侧击:“今天画稿还顺利吗?”
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阮绪宁边翻菜单边说了自己和杨远鸣相互道歉的经过:“……吃午饭的时候,他还和我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和你当面道歉。”
贺敬珩轻嗤:“那估计是没机会了。”
阮绪宁非常遗憾地?拧了下眉。
两秒钟后,某人猛地?反应过来:“你们一起吃了午饭?”
“嗯。”
“只有你们两个?”
“是呀,我们去吃了一家新开的猪排饭,那个炸猪排又大又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芝士爆浆!”
阮绪宁说着?,情不自禁抿了抿唇。
只是,一对上贺敬珩那双漆黑的眼瞳,瞬间又想起那个始料未及的亲吻,灼烫感自双颊一路蔓延至耳后,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开。
哦,没有将贺敬珩与炸猪排作比较的意?思……
猜不到小姑娘的内心所想,只将这?个反应当做是“心虚”,贺敬珩依旧纠结于另一件事:“你和杨远鸣每天都一起吃午饭吗?”
阮绪宁否认:“当然不是。”
某人长舒一口气。
接着?,又听见补充说明:“有时候,我们也一起点外卖。”
刚呼出去的气,差点又被吸回来。
刘绍宴迟迟插不上话,只等到服务生上菜时才见缝插针短暂掌握了主动?权:“……反正我有种预感,谭晴应该对我也有点意?思。”
贺敬珩嗤他:“谁给你的自信?”
刘绍宴苦苦挣扎:“谭晴现在在我家那公司当设计师助理,她一见我就笑?。”
贺敬珩给他泼了盆冷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对你的那些?破梗有点意?思。”
阮绪宁紧接着?泼了第二盆:“而她一看见你,就想起了你的那些?破梗……”
刘绍宴啧了声,调转矛头?:“你们还真是夫唱妇随。”
听到这?话,阮绪宁飞快低头?吃东西,企图掩饰面上的赧意?。
贺敬珩心情舒畅地?笑?了声,话锋又转:“那艾荣那边,你打算和他怎么说?”
这?才是重点。
对他而言,很有参考价值。
提及好友兼情敌,刘绍宴脸色瞬间变了变,佯装不在意?:“假装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呗,他追他的,我追我的,虽然我行动?比较晚,但我有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强力BUFF啊。”
贺敬珩若有所思:“那BUFF没什么用?。”
俨然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所幸,刘绍宴也没细究,依旧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悄悄把好朋友喜欢的姑娘追到手?,然后惊艳所有人。”
贺敬珩瞄他一眼,没吭声。
阮绪宁用?叉子戳着?餐盘里的茴香奶酪虾仁,忽然出声:“这?样不太好吧。”
刘绍宴一愣:“小嫂子是觉得,我不该追好朋友喜欢的姑娘吗?”
彼时,贺敬珩也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阮绪宁思考的几秒钟内,他看了她三次。
还打算看第四眼的时候,小姑娘终于开口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光明正大表达自己的心意?——公平竞争才是对好朋友的尊重。”
阮大小姐这?一铁锹砸下来,逼出两只见不得光的鼹鼠。
很长一段时间,贺敬珩与刘绍宴都没再说话,各自闷头?吃菜,只是心思都乱的很,一会儿弄掉刀叉,一会儿又让调羹与汤碗碰出声响。
像是杂乱无章的音符,硬生生凑了个调。
*
这?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与一脸苦相的刘绍宴道别后,贺敬珩陪阮绪宁去附近商场买奶茶。
知道丈夫一向?不爱甜腻的饮料,阮绪宁熟络地?在小程序里给他点了杯柠檬茶。
踮脚看店员小哥在操作台上使?足力气“暴打”香水柠檬,她的心情无比舒畅:“对了,我下周四就要去启兴啦,今天刚订好机票和宾馆,周五回洛州。”
“几个人去?”
“广广,杨远鸣,我,还有运营野野。”
“运营爷爷……年纪很大吗?”
“野人的野。”
贺敬珩重复一遍,满怀期待地?看向?她。
阮绪宁知道他在等什么,眉眼一弯:“因?为?那个男生总是自称‘狂野男孩’,大家就叫他野野了!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总觉得,他好像一直在占我们便宜——野野,爷爷什么的,简直是超级加辈。”
贺敬珩并没有get笑?点。
他此刻关心的,分明是另一件事:又是男同事。
唇角小幅度地?垂了下,男人话中有话:“两男两女,所以?,订了两个标间?”
“是呀。”
“连锁酒店?”
“嗯,因?为?算出差嘛,屋屋就帮我们挑了个性价比高的连锁酒店。”
贺敬珩微微颔首,眸光一敛,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问:“哪家?环境怎么样?”
听起来是在关心居住条件,又不止是在关心居住条件。
他就像是一条伺机许久的蛇,好不容易等到猎物出现,自然是当机立断咬住,缠紧。
阮绪宁并没有意?识到那些?问题的真正意?义,一边看着?奶茶店电子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取餐号,一边说出连锁酒店的品牌名:“听说启兴那边还要穿长袖呢,我抽空得再回雅都名苑拿点儿衣服。”
“时间还早,逛一会儿再回家。”贺敬珩瞥了眼四周琳琅满目的精品店,“看见合适的就买几件。”
阮绪宁举双手?赞成。
闲聊间,电子屏幕上取餐码再次轮换,她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两杯饮料,继而发现自己忘了修改订单备注,两杯饮料里的冰块多到离谱,光是端着?塑料杯,都觉得楚楚“冻”人。
她迅速将其中一杯塞给贺敬珩:“喏,你的柠檬茶。”
指尖不经意?碰着?他的掌心。
男人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凉?”
阮绪宁急忙解释:“抱歉,我忘了备注……”
话音未落,贺敬珩便上前一步,理所当然地?牵起了她那只冷冰冰的小手?。
025
阮绪宁暗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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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自己反射弧太长, 被贺敬珩牵着走到商场二楼时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凉”,是指她的手。
这?样紧紧牵着, 确实是不冷了——不仅手不冷了,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尚未入夏,各大品牌女装店却争先恐后上架了夏装, 阮绪宁转悠一圈, 贺敬珩手里多了十几只购物袋, 热裤短裙吊带衫,就是没一件适合带去启兴。
最后,两人在一家潮牌店门口停下脚步。
架不住店员热情的招呼,阮绪宁进了店, 居然找到了一件版型很不错的长袖卫衣, 浅灰色小圆领, 如果搭配酒红色的JK裙和过?膝袜,就?是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出街LOOK。
见她试穿效果不错, 几个店员轮番上阵猛夸,又拿出一件样式类似的男装卫衣,殷勤介绍:“小美?女, 这?个系列还有情侣款呢, 我们店里正?好有你男朋友的尺码,要不要一起带上?”
情侣款?
听到这?三个字, 阮绪宁条件反射般摇头,又抬眼偷瞄贺敬珩。
贺敬珩却道:“带上吧。”
她有些诧异:“……不再挑挑吗?”
“没必要。”
“你平时好像很少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偶尔改变一下。”
“要不,我再陪你去别家看看?”
“我这?个身高, 本来不容易卖到合适的衣服。”说完,贺敬珩便将银行?卡递到她手中, “拿着,去结账吧。”
连试都不试,生?怕留给小姑娘说“不好看”“不适合”的机会。
阮绪宁为?难地蹙起眉毛,压低声音提醒:“但是,我们两?个穿情侣装很奇怪……”
“很奇怪吗?”
“很奇怪。”
反复咂摸“很奇怪”这?三个字,贺敬珩的心沉了沉,就?像是在即将完成一块复杂的拼图前忽然发现缺失了几小块,很难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无法解决。
那就?补救。
『伊洛娜的箭现在射出,
一个拉西罗,
一个安德拉许,
分成两?半的伊洛娜对我来说,
总比半个都没有更好』
那部《布达佩斯之恋》中的台词反复在脑海中浮现,贺敬珩做了个深呼吸,给出另一种解决方案:“如果是三个人都有这?件衣服,就?不能算是情侣装了吧?”
阮绪宁莫名紧张起来:“还有一件给谁?”
答案并不算意?外:“周岑。”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欠身,仔细观察着阮绪宁,似乎是想从她的眼神里挖出最真实的情绪。
事与愿违。
阮绪宁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与他对视。
贺敬珩只得收回目光,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三个好朋友穿一样的衣服,就?算是走在大?街上,别人也?只会觉得是班服、团服或者工作制服,绝对不会联想到情侣装,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思路,有点清奇。
阮绪宁被他带偏了逻辑:“没错是没错……”
贺敬珩露出博弈得胜般的笑容,迫不及待转身示意?店员:“再帮我们拿一件男款,嗯,三件都要的,另外那件男款,尺码拿小一号。”
*
回到茂华公馆的别墅,阮绪宁仍旧没能逃离贺敬珩为?她布置的思维陷阱。
为?什?么非得把情侣装变成三个人的事……
自己明明只是在意?,他们两?个不是情侣啊!
原来贺敬珩也?不是那么聪明。
阮绪宁叹了口气,开始洗漱前的准备工作,踩着小高跟逛了那么久,体力值早已见底,她点燃主卧里烛台熏香后,一边给浴缸放水,一边挑选喜欢的入浴剂。
然后,关上磨砂玻璃门。
就?差在门把上挂一块“泡澡中,请勿打扰”的标示牌。
彼时的贺敬珩陷在正?对床头的单人沙发里,游走于?锋源的各个工作群,间或瞥一眼浴室方向。
发现自己被妻子无情“抛弃”了,他无奈绷直唇线,所幸,群聊接着奏乐接着(5)弹出了几条新消息,为?这?个无聊的夜晚增添了一丝趣味性。
是刘绍宴在晒今晚在意?大?利餐厅里吃的几道主菜,还特意?强调:是跟珩哥还有小嫂子一起吃的。
没有人搭理他。
但刘绍宴是个绝不可?能让自己冷场的。
他直接@周岑,问他伦敦的伙食怎么样。
周岑隔了一会儿才回复:世界上最薄的书叫英国菜谱。
说着,又发来一张“仰望星空派”的照片。
传闻中的英式黑暗料理,由鸡蛋、土豆和N条死不瞑目的沙丁鱼制作而成,且摆盘有种“一条鱼被做成这?道菜就?白活了一遭”的悲怆感?。
照片有点模糊,不像是现场拍的。
但“嘲笑留子”是刘绍宴感?兴趣的话题,两?人有来有去揶揄了好几句,群内才重归平静。
想到聚财令人唏嘘的现状,贺敬珩点开和周岑的聊天界面,试探着敲下几行?字,又全?数删掉,最后,直接转账十万块:问候都是多余的,还是打钱最实在。
思考两?秒,又转十万。
如果不是单日限额,他还会继续转下去。
周岑很快回复:突然转这?么多钱给我做什?么?
贺敬珩故意?提了一嘴:这?么晚还不睡?
周岑没有露出半点破绽:我这?边下午四点多,睡什?么?
贺敬珩若有所思:冬令时还是夏令时?
周岑敲了个问号,随后又撤回了消息。
周岑:你没事吧?
像是一切正?常。
也?只是——像是。
压下质疑,贺敬珩继续给那二十万编由头:那钱,你先拿着,等回来的时候,帮我买点小姑娘喜欢的礼物。
周岑:给宁宁的?
贺敬珩:不然呢?
这?话着实取巧,一则是试探周岑的反应,二则是宣告自己的心意?。
敏锐如周岑,多少能觉察得到。
他果然开始婉拒:我平时不会去逛奢侈品店,无法胜任代购的工作啊。
贺敬珩:买什?么到时候再说。
贺敬珩:你先把钱收了。
贺敬珩:放在身上也?能应个急。
他就?坐在那里等着,一直等到阮绪宁洗完澡走出浴室、好奇地询问他为?什?么一脸严肃,周岑始终没有再回应。
也?没有收款。
*
昨晚是一个平安夜。
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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