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建筑都已失落，人类曾经辉煌一时的时代也渐渐归于荒颓，在宇宙的尺度来看，短暂璀璨的荣耀根本不值一提。

无论有多么不想承认，每一个人都必须认清其实人类与地上的一切生灵并无区别。

“哥哥。”

“嗯？”

“陪我走一走吧，我想要记住这里。”

“衰败的城市，没有记住的必要。”

芽衣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之前变化太快了，芽衣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很害怕，但现在哥哥在身边，可能会有新的感受。”

李陌斟酌了一会儿，看了看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是下午两点。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六个小时，一直坐在这里的确不太合适。

李陌自己现在几乎算作是诡异的身体，对普通的光线与温度没有太大感觉。

芽衣现在的身体被判定为人，尽管她的本质是诡异，但却和人一样能够实实在在的感受灼热与严寒。

沐浴在烈日的余辉之下。

轻柔的深紫色长发浸湿了汗水，贴在发间与脸颊上。

汗珠滴在精致的小脸蛋，被明媚阳光照得晶莹剔透，额头上的细汗珠亦如明珠般蕴含着微光。

芽衣轻轻抬起手臂，用袖口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把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梳拢，一边扫视李陌，不时用手纸擦拭面部的汗水。

脸颊被天光晒得微红。

“好。”

李陌同意了，起身跟在芽衣的身旁，两人走在破破烂烂的废墟中，走在清凉的阴影里，款步而行。

步伐很慢，时间也并不多，只有短短六个小时。

李陌不知道的是，芽衣撒了谎。

她其实并不想记住这座城市。

因为这座城市，包括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所有记忆都是虚假的，是体内真正的芽衣虚构出来的幻想。

诡异芽衣害怕面对现实，在百年的孤独旅途中，她的内心只剩下了绝望与悔恨。

于是捏造了完美的现实，和一个拥有她所有美好回忆的芽衣，也就是现在的“人类”芽衣。

“当初，另一个我也是在这样的景象下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已经不愿意来到现实了。”

芽衣慢慢的叙述着真相。

李陌知道，当初芽衣在目睹了全世界的毁灭后，回到他面前忏悔，乞求原谅。

可悲剧已然发生。

可明日已然不会来临。

可噩梦已然吞没了脆弱的人。

这怪这个世界的李陌吗？

他并没有杀死全世界的欲望与心愿，李陌非常确定，这个世界的他，直到死的时候都还在尝试理解人类社会的底层逻辑。

他在痛苦中思考，在疲惫中思考，在残缺中思考……

人类，为什么总是会做出自相矛盾的事情。

相互蔑视，又相互奉承，各自希望自己高于别人，又各自匍匐在别人面前。

明知错而犯错，明知恶而作恶。

这其中不乏无辜善良的人，可他们的萤火太过渺小，无法照亮那些满身污秽朽臭的人。

善意需要不断补充，堕落仅在一瞬间。

他不理解，被困在牢笼里，希望用自己的一生去理解人类的行为。

他想知道……

自己和人类的逻辑到底有什么区别。

即便被抽血拔筋，断骨取脏，他也毫不在意。

李陌作为第一视角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与思想。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憎恨过伤害自己的人，也没有加害人类的想法。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芽衣背着手，轻轻转过身，眸光中透出一抹婉约的笑容，如绽放的花朵般温柔与优雅，盈盈笑意如清溪般流淌，润泽了周围干燥的空气。

她并没有和记忆中的诡异芽衣一样，感受到无尽的绝望与悔恨。

即使是倒塌的楼房也顺眼了许多。

李陌没有开口，敷衍的点了点头，继续跟着芽衣走在空无一人的世界。

芽衣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要拉着李陌一起走到无人世界的尽头。

分崩离析的校园，腐朽的篮球架已经埋在操场的土里，风化的玻璃上爬满了绿色植被。

断裂的大桥，上面铁索和钢结构可能会开始锈蚀和腐蚀，无人维修，导致它们变得脆弱和不稳定，桥面已经浮现一道巨大的裂缝，绵延至桥的另一端。

无数的文明残骸，一点点出现在李陌与芽衣的眼前。

之前没有太仔细观察，如今闲下心来欣赏别有一番感觉。

不会再有任何人催促着前进，没有压力，没有喧闹，只有无边无垠的寂静，以及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以普遍理性而论，在这种的环境下待上三个月，正常人的精神就会出现问题。

更别提三年，三十年，一百年。

孤独会淹没人的理智，压垮最后一丝求生欲望。

只可惜，当初的始源之律者雷电芽衣连死都做不到，很可悲，也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