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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尘 未晏斋 42104 字 1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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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帐篷外传来一声金柝的敲击, 夜色沉沉的,早已过了中夜,已经四更天了。

温凌揉着太阳穴说:“你记着, 这是你跟我作死的最后一次。要不是要打一场硬仗, 今日非跟你没完。”

也真是倒霉!

本来想着舒舒服服享受温柔乡,完事儿后好好睡个酣畅的觉,然后早起再检视一下军伍, 好好跟忻州死磕一场。

没想到在床榻上先和她死磕了一场, 美人儿没睡到,两个人打完这一架, 身体、心理都累得不行。温凌想着马上天都要亮了, 指挥攻城战可不能有半点精力不济,现在必须抓紧眯一会儿,也无心再和她折腾。

检查了一下她被捆得牢牢的双腕,喝了声“不许哭了!”然后闭上眼睛。

刚刚实在是心烦意乱,其实一时也睡不着,而且越想着睡就越睡不着。身边那人儿背对着他,大概在无声饮泣, 他的手悄悄伸过去,搭在她的腰上,感觉她微微一躲,也没有躲得开, 不由放肆了一些,向下继续探,小心地揉了揉她的臀, 低声说:“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了。”

虽然没有得到她的回答, 但她没有再躲闪,他又得寸进尺地把脸往她背上贴近了一些,悄悄在她后脖子印了一吻,她也没挣开。温凌放下心来,稍倾就睡着了。

早晨,温凌一爬起身就悄然看了看睡在自己身边的凤栖,果然是满脸泪痕,额发一绺一绺地粘在额头和脸颊上。一摸枕头也是湿的。

他没有闲工夫多照管她的情绪,只能悄悄亲了一下她咸咸的脸颊。然后赶紧起床,用冰水洗过脸,穿上浮图铁甲,骑着重甲的乌骓马到了城外,问在望楼眺望城里情形的士兵:“里面有异样吗?”

拿着马靖先尸首在城下叫嚣的士兵换了一茬又一茬,一夜就没停过。

答曰:“忻州城上换防的人不缺,就是死气沉沉的,试探地放过几箭,城墙的人就缩回去了,好半天才再露脸。”

温凌点点头,又问另一个负责外防的亲信副将:“往并州去的几条道路上,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

“没有援军?”

“一根毛都没有。”那副将舔了舔因疲劳而干燥的嘴唇,笑了起来。

温凌也笑了起来:“南梁真是,弱到我都不好意思攻打他了!胜之不武啊。”

又吩咐:“估计忻州就是死撑了,熬不了多久。今日还从东城发动进攻,云梯攻城墙,擂木车攻城门,先登者赏黄金,加谋克!破城门者亦然。”

然后振臂对四周的人大声道:“传下去:今日必能攻破忻州!攻破忻州之后大掠三日,一应粮食、细软、女人,都可以随意取夺!各谋克长自行分配!”

这条命令一下,欢声雷动,疲饿交加的靺鞨士兵士气高涨,摩拳擦掌,等待着破城之后有吃有喝,有钱有女人的美好生活。

惨战开始,温凌等城楼上的弓。弩被破坏得差不多时,驱马靠得更近。他对战况有着敏锐的觉知,忻州的抵抗不仅无力,而且混乱。

他的砲石打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惨叫,然后乱糟糟一团人在女墙后奔跑逃窜;城门被轰得摇摇,巨大的包铁皮的木门渐渐裂开了口子,里面开始还有人顶着门,后来突然感觉轻了,想必是守门的士兵已经作鸟兽散了;城墙上布防渐渐都无人了,甚至没有被破坏掉的弩机也就这么空放着,云梯兵登墙毫无阻拦。

他就要赢了!

温凌冷冷地笑着,对身边一个人说:“把我们的所有好消息都传到营地去,让留守的士兵都晓得,让营地里所有人都晓得。”

于是乎,凤栖也很快得到前线的消息,然而和其他靺鞨士兵欢欣鼓舞不一样,她的心越来越往谷底沉。

她扶痛起身,披一件厚重不合身的斗篷,被捆着的手无人敢给解绑,只能倚着营帐门站着。

门口的守兵个个笑嘻嘻的,握着闪着寒光的刀兵拦着她和溶月出门,却也兴高采烈地告诉她:“王妃放心,要赢了!”

“第一批登城勇士已经上城墙了!”

“东城门轰开了!”

“守城的士兵逃的逃,杀的杀,血已经从城墙上流到城墙下了!”

…………

“你别说了!烦死了!”凤栖气愤地把门帘一摔,自己进去了。

然而忍不住好奇和担忧,过了一会儿就对溶月说:“你到门口听听消息。”

温凌的命令大概是特意要把他们胜利的所有消息都告诉凤栖,来让她对故国绝望,对逃跑绝望。溶月在门口询问,守门的士兵大声地笑着说:“已经征服了整片东城了!”“哈哈,打到知府后衙,那个叫什么的知府和全家一索子都吊死在房梁上了!尸体冰凉,死了大概好久了!一群人高高吊着,摇摇摆摆的好有趣的模样。还写了一封遗书,劝忻州军民不畏死,抗争到底,哈哈哈哈,他倒是不畏死了……”

凤栖闭目不忍再听。

心里明白:柳舜终于没有战胜自己的懦弱和胆怯,不敢面对汹涌的靺鞨士兵和他们的威胁。选择了全家自尽,诚然也算是为国赴死,但他一死,一城群龙无首,战斗力直线下降。

不错,忻州战败已成定局。

援兵看来也无望了。

她泪流满面:做出了这样的牺牲,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而她以后又要面对什么?国破家亡,只能无奈地跟随着温凌?随他心情好恶而战战兢兢,就像翠灵一样挨打受骂还要陪着笑脸,以获得男人的宠爱为毕生唯一的追求?

到了晚上,温凌才带着大军回来城中一半已经攻克,团团围困,但另一半还有风险,所以虽然派人在城内驻守,作为主帅的他还是到城郊休整。

当然,也有他的私心。

东城已经被洗劫了,所以回来的士兵个个欢歌笑语,扛着粮食、菜肉、丝帛,还有女人,他们的笑声和女人们绝望的哭声混为一体。

凤栖听见温凌在外面大声地吩咐:“吃的喝的先让这些女人试毒,没问题了再吃再喝,不差这一会儿。吃饱喝足了,晚上除了轮流放哨外,都自便。”

又加了一句:“女人也不很多,大家排排队,别为抢人打起来。”

他笑嘻嘻揭开自己营帐的门帘,进门就玩味地看了看凤栖。

凤栖眼睛肿得桃儿似的,斜倚着帐篷中的立柱,却在给他的腰带界线。

温凌好奇地上前一看:原本磨坏的地方已经经纬分明了。她手捆着不能做针线,只能在这样有限的活动范围里把锦缎上的经纬理顺,便于下一步缝补。

温凌顾左右道:“你那侍女呢?这不是该她干的活儿?”

凤栖说:“她给我熬药去了。再说,她也没本事做这样细致的活计。”

她垂眸的模样有些哀怨,但看起来也有几分温柔,像个贤惠的妻子。

温凌今日打了胜仗,心情大好,对她昨晚的作死也颇能包容,干笑了两声,自己解开外衣,坐下喝了一大杯水。

然后奇怪地说:“你这样站着缝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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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吗?坐吧。”

凤栖先不理他,等他征询的眼神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才说:“你忘性真大。我坐不下来。”

看来还是晚上打重了。

温凌摸摸鼻子,但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机会,所以没有接茬儿,百无聊赖了一会儿,自语道:“咦,叫他们送洗澡水的,怎么还没送过来?我去看看。”

站在门口,假装张望,心里却激荡着,想着怎样切入才不会像昨晚那样闹得两个人都不愉快,毕竟就算是征服,也希望是顺畅而成功的,而不是弄得她宁死不屈,直接把他搞怕了。

洗澡水送来,外面帐篷里已经传来了女子的惨呼,夹杂着求饶,也有谩骂。

但那些弱女子羊入虎口,又能坚持多久?过了一会儿就是痛苦的呜咽和呻唤了。

温凌显摆似的对凤栖说:“你听听这声音,就晓得我对你有多好!”

心里痒痒的实在忍不住,上前搂住她,把她手里的腰带夺过来放一边,低声凑着说:“别劳累了,放下以后再补吧。昨晚上是我不好,其实打了你我也心疼。今儿咱们谁都别别扭,鱼水之欢本来是享受的事,你相信我,最多开始疼一下,后面一定叫你快活……”

他抱着凤栖,凤栖抱着柱子其实也不算抱,就是手指死死地抠着木缝,不让把自己拖离。感觉要挣不过了,才说:“你不是要洗澡吗?”

“真麻烦。”他笑道,“我指挥打仗,又没有亲自冲锋陷阵,最多吹了点风,又不脏。”

不过,还是乖乖地松开她,解衣入浴,脑海中想着今儿用什么姿势合宜。

飞快地洗完,随便披一件寝衣,笑嘻嘻到凤栖面前,指了指胸口的几道结痂的抓痕,对凤栖说:“你看你是属小猫的么?给我挠这几道口子!”

凤栖说:“我是属虎的。”

温凌愣了愣,旋即笑道:“果然是只小母老虎。”

越发有兴趣,抱住她说:“脱衣服就不劳你动手了,我来吧。燕国公主和亲这么久,也是为夫怠慢了你了。”

他呵护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铺着厚厚褥子的地榻上。她后背碰着褥子时不由皱了皱眉,眼睛漾起泪光。

温凌小心地抚摸着她的鬓角,说:“要不要再铺一层羊毛褥?”

凤栖咬了咬牙,慢慢摇了摇头。

温凌抚慰地说:“大概也就是刚刚碰到伤口会疼一下,我动作会轻一点的,你放心。”

真个很疼爱她的模样,动作又轻又缓,解开她的衣带,发觉手捆着无法彻底褪掉小衫,也就不纠结于这一条,只觉她皮肤又白又细腻,肩头脖颈一片温软,顿时胸膛里那颗心就怦怦跳动起来,一点点从脸颊开始亲吻起来。

凤栖闭着眼睛,浑身满是寒意。温凌亲吻了半天,也没感觉她的脸颊发热,不由问:“你冷么?”

他没有得到回答,见她的泪水从闭着的眼睛的眼角慢慢滚落下来。

他怔了怔,感觉得到她不愿意。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自伤,但接着又想:管她!也就温柔待她一些罢了,已经比其他婢妾都客气多了!等她知道了与他琴瑟和谐的好处,甚至能像翠灵一样享受和他的欢好,慢慢心思也就扭转过来了。要女人俯首称臣,不就是差他床上一番折腾?!

他继续温柔地抚摸她,但较刚刚已经浮躁了许多,见她皮肤上若干粉色啜痕,顿时心旌荡漾起来,腾出一只手去解她的汗巾,隔着肚兜和丝裤摸到她软而有弹性的小腹,又及起伏而美的髋骨,简直心醉,恨不能此刻死在她身上。所以动作越发急促,即便是碰得她疼得咬唇呻唤,也只是泛泛抚慰:“忍一下,一会儿褪好裤子就好,腿抬高些就不会碰痛了。”

凤栖怀着绝望的心,一直没有挣扎,准备咬牙煎熬。

然而好死不死的,溶月端着一大碗药,侧身推开门进来,大嘴巴还一直在说:“娘子,药来了,赶紧来趁热喝,您看您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喝化瘀的药只怕半个月也消不了肿……”

自然而然转到屏风后,恰见这极其旖旎的一幕:温凌单层的寝衣下什么都没有穿,一身栗子般的肌肉偾张,手探在下面,想也是在解她的下裳。

突然被打扰,温凌恼怒地扭头说:“谁让你进来的?”

想想这丫头是送药来的,又说:“药放外头,你滚出去打热水,候在帐外!”

第 102 章

但溶月的闯进让凤栖的羞愤突然暴涌起来。

她现在手被捆着, 而身上压着的男人力能扛鼎,挣扎非但无用,可能更激起他的兽.欲。

愤怒和绝望让她的冷静与理智荡然无存, 突然说:“大王, 你知道么,我在汴京时,有个青梅竹马。”

他动作突然凝滞了, 脸上垂涎的笑意僵住了, 从上而下死死盯着她,半日才说:“所以?……”

凤栖恶意地看着他笑:“所以, 妾非完璧, 请大王海涵。”

刚说完,咽喉突然被他扼住了,呼吸顿然凝窒。

温凌真是下手就不肯轻,几乎把她的脖颈摁到层层的被褥和枕头里去。

凤栖已经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而后血液好像往眼睛上集中,眼睛受不了那种压力, 反倒又痛又难受。她捆着的手只能无力地拍了他胳膊两下,而后连这点力气都没了,眼前先是白茫茫,接着又开始变成粉红, 粉红又越来越深,深得发黑。肺里没有空气进出,渐渐开始疼得炸裂。

但突然间, 他又松开了她的咽喉,炸裂似的肺无法习惯涌入的空气, 她蜷缩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脑袋里也仿佛突然充血,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又跟绽开金花似的,说不出的痛苦。

温凌狠狠地盯着她痛苦的模样,但举止是茫然的。

他好一会儿才从屏风上扯下衣裤,飞快地穿上,冲到外面。

随即,听见他打翻了溶月手里的水盆,铜盆落地时发出响亮的“哐啷”声,水泼在地上。

无人敢说话,只有他愤怒的脚步声清晰。

随着他脚步渐远,溶月终于连滚带爬进来,哭着到蜷缩的凤栖身边:“娘子!娘子,又怎么了?你怎么样了?!”

凤栖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一点,喘着气说:“你别待在这儿,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呆着,凑合睡一晚,我发现他的亲卫看管我却不大看管你。所以明日他出征了你再借口打水送药什么,大大方方进来。”

“可是你……”

凤栖努力用着仅剩的气力说:“溶月,无论他会不会杀我,他对你绝不会有半分怜悯,甚至会拿你出气。我不该把你拖进这样的恐怖中,现在其他办法也没有,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还想给你找一条生路。”

溶月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听见凤栖说:“今晚离开,以后我能侥幸不死,再替你想办法。溶月,我一直对身边人没什么热气儿,但我心里知道你对我的忠心。”

她确实是个不大有“热气儿”的人,晋王府里的女使丫鬟们,大家一怕伺候何娘子,二就是怕伺候她她们母女俩都不作践奴仆,但也都待人冷漠,小恩小惠那种装样的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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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概否然。可此刻话出,溶月更觉得心痛难耐,简直愿意陪她一起死!

溶月见她已经竖起眉毛,只是发不动火气。她急忙说:“冀王也不会片刻就回来,奴先给娘子脖子上擦药,一圈都是紫的……他……他是真想要人命啊!……”

边涂药边哭。

凤栖乏力,但心中的愤怒远大于恐惧,此刻竟也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害怕死亡,只是觉得求死不能真是至惨。

过了一会儿,她说:“溶月,我听见他的脚步声了,你快走!别管我!他喝了酒,步子错乱,什么都做得出来!”

溶月咬着唇再三不舍,但还是拗不过凤栖,急急说声:“我得给王妃倒些热茶去。”就轻易出门了。

而只片刻,拎着一个硕大皮酒囊的温凌就掀开门帘进来了。

他喝的是烈性的蒸酒,酒气老远就能闻见。不知喝了多少,人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的,眸子里的厉色毫无掩饰。进门后他倒了倒酒囊,看倒不出什么来,于是把酒囊随便一抛,解开外头衣服,嚷嚷着:“好热啊!”

凤栖预想风暴定会来得更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率也只能咬牙承受一切。

外面营帐里那些被掠夺来的忻州女子们,凄厉的哭声依然绵延不绝。

凤栖一瞬间懂得,这是相似的苦楚,而她也即将承受。

她享受了十六年贵族女子的生活,觉得舒适奢靡的生活都是本该如此,现在一切都被击碎了。却是大众的“本该如此”。

温凌借着酒劲扑过来,用力捧着她的脸颊,靠得极近,喷着酒气说:“你那点小心思我明白得很!不就是想激我杀你么?寻死觅活一回就够了,第二回我也不会信你了!你别想逃离我,死遁也不行。”

又说:“不是完璧就不是完璧吧。今日我不嫌你,以后做我的婢妾就和我在教坊司纳的婢妾一样你羞辱不了我!”

毫无怜香惜玉之意,扯她的小衫,把她提溜起来又按压下去,对她身上斑斓的伤宛如不见。

凤栖疼得泪水涟涟,在折磨中想:那样激怒他对吗?让自己受这样的苦对吗?也许原本只要顺从他、找一个借口解释自己没有处子的落英,就可以得到他的爱与宠,可自己亲手撕开这层窗户纸,对吗?!

她在泪光中睁眼看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眸,那像魔鬼一样恶狠狠的笑意,她突然又毫不后悔。

她不是不懂屈服隐忍,但不是什么时候都该屈服隐忍。

她是这样,她的国也是这样。

她要展现的是力量,哪怕只是内心的强大的力量;她的国也一样。谄媚优柔或有一时的惬意,却绝不会保长久平安。

凤栖带着泪光,对他冷冷地睥睨地笑;仰起脖子,露出一圈青紫的指痕。

他果然眼神瑟缩了片时,然后伸手捺下她的眼皮,厉喝道:“眼睛闭上!不然我给你眼珠子挖出来!”又扯过她的披帛盖住她的脖颈,埋头咬她的嘴唇。

身下人是冰冷的。

身体冰冷,那眼神好像也是冰冷地穿过他的手掌,她浑身散发着不可近人的寒意,即使他浑身酒意灼烧得火热,挨着她的身就感觉冷气从他身上滋了上来。

他毫无快感,只觉得必须要征服,不能叫她看不起。

“大王!大王!”门外突然急匆匆喊温凌。

温凌勃然大怒,吼道:“干嘛!”

门外是他的亲兵,大概也是急得团团转,不屈不挠又喊了一声“大王!有急报!”

温凌一腔酒的燥热顿时消减下去了,撑起半身问:“什么急报?”

那亲兵不能不说:“好像是并州的援军,没有走大路,从小路四边包抄了西营,烧了我们的粮库和马厩,又攻陷了忻州北门,忻州我们的驻军不意有这样一支突袭,都大意了……”

温凌已经从凤栖身上起身,酒意和膨胀的征服欲都荡然无存,披了一件衣服就冲到门口:“忻州驻军怎么样?”

“援军人并不多,但骑射俱精。驻军伤亡一百多,都是在帐篷里衣服没穿就被枪矛刺死的。他们迅速突破了东城刚立起来的藩篱,放火扒房,又烧了城中河流上的所有木桥,制造出一个城中分隔区,大概准备在城中打巷战!”

“叫全营起来警戒!”温凌大声说,自己穿上襜褕,“你们来帮我披甲!”

外面很快火光点亮。刚刚打了大胜仗的军伍再没想到有这样一支神出鬼没的援军,从天而降一般。

刚睡完抢来的女子的靺鞨士兵们,提着裤子慌乱地找自己的皮甲或铁浮图甲。到处一片大乱。

只有凤栖激动得几乎想哭。

花开两枝,各表一端。

用一包黄金作为赏格,高云桐在常胜军军营里出示了晋王的手书,笑微微地对郭承恩说:“郭将军,晋王要救女儿,也要保并州,当然,也要叫世人知道:他绝不会与靺鞨沆瀣一气,所以愿意毁家纾难对抗靺鞨。这些金子是预付给肯突袭忻州的壮勇的,胜利归来,还另有赏赐。”

郭承恩玩味地撮牙花子,好半日才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包金叶子,又认真看了凤霈的手书,才说:“金子虽是好东西,要拿我的人的命来换,好像也不怎么值。”

高云桐笑道:“只看金子,确实不值。但不知郭将军可曾听说过,曹节度使马上要和晋王离开并州,宣抚使关通将接管并州防务了。”

郭承恩略略色变。

在喝花酒时,高云桐已经听节度使的亲兵们说了一些消息,此刻微笑道:“郭将军曾打败过靺鞨察王幹不思的军伍,扬眉吐气了一番,但宣抚使心生嫉恨,好好说了将军一番坏话,官家对将军的信任度,想必将军自己也晓得。将军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常胜军,可愿意并到宣抚使的军中,一体受他指挥?”

郭承恩起身,绕着中军帐踱了几圈,而后盯着高云桐笑道:“你一个小书生,挑拨的能耐倒不小啊!”

突然瞪着眼喝道:“来啊!把他拖出去斩了!”

高云桐只笑,任凭两个人过来把他双臂反接捆出了中军帐。

刀斧森森,环绕在他身边。

他看了看头顶丽日,说:“午时,阳气正旺,是杀头的好日子。高某有一句遗言:请问郭将军是愿意得罪晋王,还是愿意得罪宣抚使?”

春风拂面,他仰着脸对着寒凛凛的锋刃。刀斧举着,厉声呵斥在耳边鼓噪着,他毫无惧色,默默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听见橐橐的步伐,郭承恩披着札甲,铁盔却捧在手里,到他面前看了一会儿,然后挥了挥手。刀斧手便放下手中刀刃。

郭承恩又抬抬下巴,刚刚绑缚高云桐的几个人把他扶起身,把捆绑的绳索也解开了。

郭承恩换了笑脸:“海涵海涵!郭某只是要试试高公子的胆识。”

亲自来扶掖,且捧着他勒青的手腕揉了两下:“委屈高公子了!请回中军帐喝杯茶压压惊。”

这次是以礼相待,坐在郭承恩桌边,案几上摆着香喷喷的团茶。郭承恩再三拱手打招呼:“刚刚不得不有此做作,郭某身份地步尴尬,手下这支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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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得艰难,如夹缝里求存。高公子能懂我,实在是难得的知己。”

他叹了口气:“与高公子也不是初识,上次得见,心里就很佩服。说句实话,南梁孱弱,还互相挤兑,我也很不舒服。但我家世代是汉人,其实早也想着叶落归根在胡虏治下,哪怕有了一官半职,永远也还是二等人色。唉……可惜为同胞建功,也要防着被同胞掣肘啊。”

高云桐呷了一口茶,抬眸说:“忻州失守后,并州城外的常胜军自然会首当其冲,被丢出去当肉盾。将军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唇亡齿寒,亦是为了自己。”

郭承恩摇摇头:“但是靺鞨冀王,确实是个用兵好手。要使得忻州反败为胜,几乎不可能。救援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高云桐说:“他孤军深入,是犯了兵家大忌,反败为胜有何不可能?”

“士气如虹,就是强大。”郭承恩说,“何况,他若败北,还有应州这条后路;我若败北,却不会有并州为我撑腰你看好了,并州关通,必然先问责于我,而不是慰问我的劳苦功高。”

他是个聪明人,看得很准。

高云桐一时也默然,嘴里的茶只剩了苦涩之味。

“可是……”高云桐还想试一试,强笑着说,“两害相权,不该取其轻?”

郭承恩又撮牙花子,半日道:“这样,高公子先在常胜军营休息一晚,让郭某也好好忖度一下。”

第 103 章

郭承恩下决断很爽利, 果然第二天大早,就叫来高云桐:“郭某想好了,忻州, 虽然救不过来, 但也要帮。只是郭某不能全力以赴,可以出二百人的一支精锐轻骑兵,搅乱忻州靺鞨兵的军心。”

他一挑眉, 冲着高云桐微微地笑。

高云桐明白他的意思, 拱手道:“很好了!多谢将军!”

郭承恩要立功炫功,也要金银作为军饷他只有强大自己的实力, 才能不受宣抚使关通的控制, 才能自主自立。高云桐和晋王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他当然乐意出一点精兵,捞取军功资本。

忻州救不回来,但巷战可以打得漂亮;晋王要救女儿,千军万马中救人不容易,但也未必难于登天方法得当,亦可以探囊取物, 古来早有先例。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乱”字。

中军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高云桐认真看着郭承恩的手指在沙盘上比划,听他滔滔不绝的部署。初始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不过是个会钻空子的“三姓家奴”, 但渐渐,高云桐也不由肃然起敬看人永远不能只看一面,这个郭承恩是用兵好手, 夹缝里求存那一套用到极致,也使得他的兵法灵活多变、死棋里能够走出仙着。

官家在汴京肯用这样的人, 倒不失为用人之明;但这样的人也是油滑得如泥鳅似的,能不能用好这样的人才,更看官家的驾驭之功现在感觉,有点玄。

郭承恩像只警觉的老狐狸,小心翼翼保存着自己的实力,也小心翼翼地出击猎捕,每一个举动都有算计,每一次算计都很精准。

“如何?”郭承恩说了好一阵。

他是个胖子,在沙盘前弯腰久了肚子挤得难受,不由挺了挺腰身,笑融融看着高云桐。

高云桐是由衷地佩服:“郭将军的计策,高某茅塞顿开。到底以前只凭一腔意气,还是蠢的。”

郭承恩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哪有人天生就会用兵的,无非是从大头兵做起,对军营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尤其知道士兵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最怕的又是什么。了解清楚了,能给他们排忧解难,他们就能给你卖命。”

确实,郭承恩看着不靠谱,其实只是对南梁和北卢的官场不靠谱,他手下的士兵,对他五体投地的膺服,真的是连命都肯给他的。

他说给精锐,给的真是精锐。两百个人的轻骑兵,行在群山间的小路上,队伍拉成细细的一线,乍一看好像是茶马商人的商队,但细细观察,会发现他们刻意避开地图上的官道和大路,刻意不穿盔甲,但即使是最险峻的栈道,人和马都无所畏惧,这才能从并州打了个偏门,使偷袭从天而降,让温凌措手不及。

高云桐也像郭承恩所说的一样,成为这支队伍里的一个“大头兵”,虽很辛苦,马过栈道时也真的心惶惶,但一路驰到忻州外,看着二百人的小队伍娴熟地冲进西城的粮库和马厩,飕飕几支火箭,又几个油火罐,点燃了干草和干粮,都不带停顿,紧跟着冲过熊熊火焰,分为两队冲袭北门和东门东门是佯攻,北门才是实打实地突破了未曾好好设防的城门,而后两队会合,进城门一阵砍杀,时在二更入静,除了少量哨兵,其余留驻的靺鞨士兵都在吃喝玩乐,奸污抢来的女性,或呼呼大睡。惨况自不待言。

接下来断开水路和陆路,扒房放火,分隔民坊和战壕,也是行云流水。

打巷战靺鞨是弱项,以往靠的是屠杀清理,但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屠戮,已经被反杀了。

负责带队的常胜军都管姓乔,是郭承恩的义子。

他自然是直接受命于郭承恩,但对高云桐也很客气,还带着三分显摆。

他笑嘻嘻说:“说实话,今日是打靺鞨一个措手不及。事实上,我们区区二百人,想凭此转败为胜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能拖靺鞨几日就拖几日罢。”

高云桐由衷佩服,拱手道:“乔都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先时烧西营粮库的时候,感觉大多是豆,噼啵噼啵一直在爆裂,是不是意味着靺鞨也快粮绝了?”

乔都管道:“以马粮做人的口粮,应该是扛不了多久了。但他还有个源源不断的来处应州。应州即便粮草也不多,好歹够他退守。”

高云桐知道应州也快给劫掠光了,心道果然杀鸡取卵的做法是不明智的。

但看乔都管站在望楼高处远眺温凌的营帐,又问:“从靺鞨中军夺人,该怎么做?”

乔都管摇摇头:“你看那边俱是群山,靺鞨的主力驻扎在山坳后,看不清楚,谁敢造次?不过,山间应有河道,供给靺鞨官兵水源,也与忻州内河连通。我不太熟悉山间的地形,不敢轻举妄动。”

“我去过一次。”高云桐说,“当时为忻州做说客,到过冀王的中军营里。”

他掰了一根枯枝,在积着灰尘的地上弯弯曲曲画了起来,还指点着:“不错,我记得这里有山,这里是河,河的尽头是一座小崖,崖下亦有水声。中军帐在这里,四周星点布置行营,冀王温凌帷幄之外,有好几个营帐供他起卧休息,但不知会休息在哪一座。”

他说了半天,乔都管只是问:“你记得准么?”

好像有点不信。

高云桐只能说:“我记性一向算好的,小时候书塾里先生抽背书,我从来不挨手板……”

乔都管听得笑起来,但又摇摇头:“记地形和记文章不一样的。万一错了,我这二百个兄弟还不够死的。”

“应该不会错。”

但那乔都管笑归笑,好像并不准备派人去救凤栖,只说:“那也先休息吧。快马赶了一路,其实累坏了。巷战的要诀,就是让敌方觉得这忻州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纠纠结结,日子就过去了。我们再找个机会回并州交差。那时候如果朝廷还没有派真正的增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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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凤尘》 100-110(第5/16页)

也就是忻州的命数了。”

高云桐笑不出来。

他当然晓得二百人再精锐也不可能打得过四万人的靺鞨兵;他也当然晓得郭承恩是不舍得他的兵马白白送死的,他要的是“战无不胜”的名望,为自己捞更大的资本;他更晓得从万人敌营中救出凤栖只是“理论上可能”,但这么高的风险只为救一个女子,算计精准的郭承恩怎么会首肯?他答应出兵已经是给足了晋王面子,可没有答应“非把郡主救出来不可”。

也只有他高云桐迫切地想要救她罢了!

乔都管拍拍高云桐的肩膀:“别多想了,养精蓄锐最重要。明儿布置忻州军民巷战,才是最要紧的。”

又问:“高公子有没有御女的习惯?”

高云桐摇摇头,脸微微发热。

乔都管又笑起来:“不会还是个‘雏’吧?”

高云桐又摇摇头,脑海中突然迸出旖旎生香的一幕,脸不由更觉得发烫了。

乔都管摇摇头说:“我不行,我缺不了女人。你在忻州时,晓不晓得哪里有教坊?”

教坊哪里都有,还是征税的大户。忻州虽然兵荒马乱,但没有被攻破的半片城池三教九流还是俱全的。

高云桐无福消受歌伎,但为了凑趣,写了一阕新词,而歌伎弹唱之后,乔都管甚为满意,当夜就抱着歌伎入眠。

而因那一阕词的缘故,乔都管第二日晨起也愈加随和,一边和高云桐巡视半边城池的防务,一边说:“人呐,俱有欲望,譬如我,喜欢漂亮的小娘,其实也不是什么罪过。跟着郭将军,我就有无数满足欲望的机会。”

转脸问高云桐:“高兄弟,你的欲望是什么?肯不肯讲出来大家听听?”

高云桐心生警觉,笑道:“我?低微到不堪,能有什么欲望?”

乔都管笑道:“那我已经明白了,高兄弟的欲望就是不再低微,而要做人上人。”

高云桐急忙摇摇头。

但乔都管仿佛看透了似的,笑着拍拍他的肩:“男人家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起居八座……哪个不是说得响当当的心愿?高兄弟不用害羞,若是你也跟着我们郭将军,这欲望总会实现。”

高云桐突然有些明白乔都管的用意,也有些明白郭承恩一直客客气气的用意了。

果然,乔都管目视着他,笑得宛如慈祥的家中亲戚:“你别以为我们郭将军现在不得不寄人篱下,其实他是柙中之虎、樊中之熊!现在军力已经逐渐上涨,再打几场胜仗,威望也就起来了。如今他也是周公吐哺,需要天下归心呢!”

亲切地又拍了拍高云桐的肩,声音低了一点:“高兄弟,何必吊在一棵树上吊死?南梁如迟暮美人,风流不再。而郭将军看重你是个人才,乱世方是英雄的舞台,你前途无量啊!”

高云桐笑了笑,没有拒绝。

他不是迂阔陈腐的儒生,吃了那么多亏,骨子里的东西或许未变,但人总也在摔打中成长圆滑了。

他逐渐晓得,他需要“刀”,他不能仅靠孤勇来救他的国,救他的凤亭卿。

他回应目光热切的乔都管:“不错呢!从前种种,犹如昨日死,从后种种,犹如今日生。”

乔都管也是读过些书的人,所以被挑选来陪高云桐闯一闯忻州。

但他又读得不够通透,所以前面掌故成语一顿乱炖,现在亦只能听懂高云桐词句的表象,而听不懂他真正的意思。

第 104 章

忻州的巷战是怎么打的, 凤栖并不知道,但从温凌每天匆匆的神色步伐中可以估猜,来自并州的援军很让他伤脑筋, 使得他都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到她这里来。而刚刚攻破忻州时吃了几餐新鲜蔬菜和大米饭, 这一阵伙食又急遽地差了下来。

温凌忙得好几天里只有一次来吃了一顿饭,在餐桌上眉目凝重,似乎有沉沉的心思。饭里没多少米, 几乎大半是黑豆, 他像碾子一样机械地嚼着,吃完才看了一眼凤栖:“你怎么又不好好吃?”

凤栖委屈兮兮, 半天才理他:“黑豆太粗了, 嚼不烂,我咽不下去。”

他脾气极坏,指着她骂:“都给我吃下去!一粒不许剩!你再矫情,我就断你的炊饭!”

凤栖日常困在营帐里,活动量少,不觉得很饿,吃得又如此寡淡粗粝, 自然很是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几口,见他还虎视眈眈盯着,不由放下碗筷,轻轻嘟囔着:“你拿我撒什么气?我在你心中不过是婢妾一样的人, 看不下去,直接打死就好了。”

他顿时气坏了的模样,把食案一脚踢飞了, 案上盘盏飞得到处都是。

凤栖叫了一声,伸手护着头脸, 好像怕他来打她。

她很懂得什么时候适可而止,最后哽咽着说:“你就断我的炊饭好了。我咽喉疼得每次下咽都是折磨,不吃倒好。”

她衣领也是缝补过的,露出被他掐紫的一圈,在雪白的下颌下显得触目惊心。

温凌捏着的拳头松开了,用尽了他此刻的最后的耐心说:“不错,我是想找个人撒气,希望不是你!”扭头好像在找谁:“你那个侍女呢?”

“怕你,躲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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