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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1 章
温凌及他所带的军队, 即使在城里,也依然习惯于住在帐篷里,连营团围, 把城中最大的集市占做扎营地。
凤栖倒悬在马背上, 颠簸得想吐,但是依然努力地看着一切,希图找到些薄弱点。
可惜, 营盘层层叠叠、互相呼应, 一时看不出任何薄弱点。
温凌直接把她带到中心的帷幄处,自己下了马, 然后把她倒扛在肩膀上, 直接送到了审讯斥候、奸细的地方。
那地方诚是地狱一般。
入口就是数十个火盆,里面是熊熊燃烧的炭火,一把把烙铁插在炭火间,烧得通红,取出来喷上水,就发出“滋滋”的声音和一团雾气。
里面绑着各种受尽酷刑的人,远望只觉得一团模糊的血肉似的, 近处才听得见低声呻唤、断断续续的惨呼。皮鞭挥动的影子,破风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响起来。又有人被刀钩穿了琵琶骨,以各种痛楚的姿势吊在空中,鲜血滴滴答答地凝结在地上, 一小滩、一小滩地纵横流淌开来。
温凌带她参观似的转了一圈。
凤栖先还睁着眼,修为到底还是不够,一会儿开始作呕。
温凌看她闭紧眼睛, 睫毛湿湿的,厉声喝道:“看看呀, 你不是什么都不怕么?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难道变成鱼肉该是什么样子的你还不晓得?”
她扭过头,双腕还被他拧着,只能以别扭的姿势半贴半离的,低声说:“我不要看。”
温凌颇有快意,冷笑道:“那你想试试哪一种,我满足你,让你先挑,我再挑给你尝尝。”
她眼角凝着泪花,半日才说:“我不要挑。”
还是娇小姐做派,还是搞不清情势。温凌心里涌起一阵满足感,贴近问:“怕了?”
她迟疑着,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在血腥味十足的牢狱里,贴近她时,温凌还是能闻到她脸蛋上、发丝上淡淡的香气,他心里顿时一漾,原先打算把她在这地方先吊上两天好好磋磨一番,现在却想:这地方那么腥臭,吊上两天岂能保有她这清新芬芳?趁着还没糟践掉,趁着新鲜先尝一尝。
于是他挑唇笑道:“我这还没动手呢,你就服输了?今夜伺候得我好,我让你舒舒服服再活一晚上。”
他拽着娇弱的美人儿出了牢狱,他的亲卫们咧嘴笑着,说着:“二大王当心身子骨,别太累着自己。”
他用靺鞨话说两句骂人的粗话,也愈发笑逐颜开,洋洋得意。
主帅居住的营帐用双层竹片,外头是厚毡,里头又隔了一层,阻绝夏季的热气,但生于东北的靺鞨,还是不大习惯中原的气候,又不敢轻易居住汉人的屋子,怕耽误出战,在营帐里不须多久,就热得出汗。
温凌叫人送了热水,手却不敢松开凤栖分毫。
左右看了看,取了两根系帐子的红色绦子,把凤栖双腕分别绑在挂衣的实木屏风两端,见她无法动弹了,才拍拍手上的灰尘,先卸甲,再脱掉里面衬着的襜褕,用热手巾揩抹脸颊、脖子,擦得面色透出光泽,然后转过身,当着凤栖的面,一点一点解开里衣,露出一身白皙精峻的肌肉身形,挑衅似的用另一块热手巾擦身上的汗。
凤栖当然晓得他的意思,也当然知道这番落入他手中,十之八.九是躲不过这重劫难的。她之所谓对不起高云桐,对不起他的家人,也就是这层意思做好了赴难的准备,少不得也做好了失贞的准备。
这是很多女孩子无法面对的磨砺,但却又是当时好多千娇万贵的女孩子在战乱之年不得不面对的磨砺。
温凌看她垂下头,不敢直视他身体的模样,不由冷笑道:“我们也算是名分上的夫妻,你不敢看我?”
凤栖顿了顿就接话:“仅只名分罢了。”
温凌把手巾扔进面盆,浑身仿佛散发着热气,被擦得发红的肌肤上仿佛能看出其下肌肉的搏动。
他走近过去,几乎要贴到她:“我可太为自己不值了!”
凤栖不由脸上发烫,竭力缩着身子:“不肯合卺的是你。白山黑水神在上,你不肯遵从婚约,是你背誓在先。”
他气得一把捏起她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我不和你合卺自然是要看你表现,看你母国的表现,但这就代表着你可以跑?”
他手扬起来,很想抽她一巴掌,但看她红云浮在面颊,又晕满眼眶的模样,劲儿便软了,说:“现如今我仍不会和你拜神立婚誓,但今晚就是要行夫妻之事不,你和你那些凤姓的堂姊妹们一样,在我们眼中和教坊司的玩物一个样子而已。”
他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抬到合适的角度,就强吻了上去。
凤栖自然是扭头不让他亲到,也果然惹怒了他,手指用力捏牢了不让她动弹,另一手用了三分力,扇了她脸蛋一记。
她的脸太嫩,果不其然就显出几个红彤彤的指印,果不其然就疼得哭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他没好气地骂她,“这都能哭!究竟是谁借你的胆子敢和我抗衡?!”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他终是又软了三分心肠,转身去拧了一把热手巾在她脸上的红印上敷着。
隔着手巾捧着她的脸,心里出神地想:她是怪我当年不履行和亲的婚约么?也怪自己当年算计得太多,怕婚约成为他的羁绊,所以两人闹掰,自己也有责任。
敷了一会儿,他把手巾丢进水盆,看她脸颊上湿湿的水汽,说:“那时是你先与我闹的,你若多体谅我几分,何至于你落到今日的田地?我们又何至于不能夫妻一样好好说话?”
他看她也转为啜泣,垂眸时睫毛湿漉漉沉甸甸的,不由又凑近了些:“我又是哪里不般配你?你看你后来不过找了个贼囚……你又何必这样糟蹋自己?”
他看见自己健壮白皙的胳膊,修长有力的双手,想着自己聪慧勇武世间绝顶,身份又如此尊贵,她却不珍惜,现在后悔又有何用?
也就是他还多怜惜着她,心底里总埋着对她的几分柔情。换做其他女人,哪个有这样好的命?
于是再次贴过去,动作愈发温柔,双手捧着她的脸蛋,缓缓把她的脸抬起来。
她被捆着双手,也抗不过他的力气,浑身被他贴紧了,他肌肤的热都透过她的衣衫传过来,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松针的清香一道袭入鼻腔,裹挟而来。
曾经,他的强权加上一点点温柔,使得多少女孩子拜服在他的英姿之下,一如此刻他铁硬的胳膊肌肉跳动,直抵着她的颈侧,危险感传导在她的脉搏,他的手指却异常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鹰翼一般的长眉,深潭似的眸子,像要吃人,又带着魅惑,目光一点点变朦胧,却直击人心要害。
“你的小名……叫亭卿?”他在她耳边喷着热气,问话问得很慢,“名字很好听。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自打知道,已经在心里叫了几百遍了……”
又说:“亭卿,亭卿,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今日要想活命,唯有靠我,以后要想活命,也唯有靠我,想不受罪,想我不打你、不对你用酷刑,只有靠哄得我高兴。”
哪怕是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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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他还是期待他的退让、他的温柔,能让她有一点屈服。
哪怕是一点点屈服也好的,他也会甘之如饴。
这些想法藏在他潜意识里,他不会说,甚至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此刻已然被她迷醉了,想要她的身子,也想要她的心。
想要她软下一点,想要她屈服。事实上,是他在不觉间已经屈服了,只欠她一个首肯。
温凌抚弄她的脸蛋,渐渐双手下滑到她的颈侧,感觉到她“咚咚”跳动的脉搏,温热的体温已然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越发想探究其下的美好。
可惜她并无分毫屈服的神色,泪珠一直滚落,身体一直在颤抖,却还敢呵斥他:“你别碰我!”
温凌咬着牙笑起来:“凤栖,现在我想怎么碰你就怎么碰你!你的一身一命,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我掌控之中!我想撕碎你,想蹂.躏你,又或想爱护你,想体贴你,也都随我的心意!你在我眼睛里就是一块肉,要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你还敢对我没好气?”
她居然还不屈服!
这种不对等感让他勃然地愤怒了,扭头找了找,拿过他的黝黑皮鞭,在她面前扽了扽,发出骇人的动静。
“想想你挨得起这个?!”
她当然害怕,身体是瑟缩的,嘴却很硬:“你打罢!你又不是没有打过!”
他气得想笑,举鞭想抽,又想起上一次捉回她,就用上了皮鞭教训她,然而她背上血痕道道的模样让他自己都心疼害怕,多少时日不敢碰她。
掉过鞭杆打了她几下,她疼得哭泣,但又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依然倔着,让他下不来台。
这种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也实在难办。
温凌并不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的心软,只觉得她还是不够害怕。打服容易,他又下不去手,怕损毁她这完美无瑕的模样,只剩了娇花摧折的惨况,大煞风景。
无奈之间突然想到一件法宝,估计足以摧折她的意志,于是放下皮鞭,到自己榻边的柜子中捧出一个螺钿雕漆匣子。
嘴里道:“好罢,你只管跟我犯倔!一旦我没了耐心,到时候你即便想用身子来诱惑我,求我多饶你一点罪,我都不会想多看你一眼了。凤栖,我这会儿还愿意和和气气劝你一句: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凤栖的目光随着他的手凝注到匣子上。
他对这匣子好像是极为爱惜的模样,轻轻地抚着,轻轻地打开,嘴角一直带着笑意,里面好像放的是什么珍宝。
但随着他的动作,匣中的“珍宝”展露眼前。
凤栖果然大为怖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剩牙齿打颤的声音传在颅脑内,其余皆一片茫茫然。
第 232 章
匣中是一颗头颅。
用石灰和药油“腌”过, 皮肤灰白,头发干枯,眸子紧闭, 嘴唇微张, 但并未腐败,也未变形。不仅如此,头颅被精心地梳洗打扮过, 一点血迹都没有, 反而是脸上傅粉,腮上晕红, 描眉画鬓, 贴着珍珠花钿,唇上是油润的朱红口脂,头发还梳作云鬓山髻,插戴着精致的金玉饰品和象生绢花。
美极而可怖。
凤栖却无法闭上双眼哪怕泪水滚滚倾泻,也无法闭上双眼。
这是何娉娉。
替她受了罪,受了辱,也替国家承担了教坊司女子不应该承担的职责, 一身一命牺牲在了敌营。
凤栖与其说恐惧,不如说愧疚和伤心。
温凌眯了眯眼睛,问:“果然是认识的啊!给我下了好大的一个套儿,用这个长得像你的教坊司娘子, 来顶替你到我身边,做了一个美人斥候。”
杀虽杀了,不舍亦还是不舍。
他爱惜地抚弄着头颅薄如蝉翼的鬓发, 缓缓说:“在顺从这一方面,她可比你强多了, 也有风情得很。要不是被幹不思逼着,亦是她自己情愿,我也不至于杀她。人死之后不能复生,我只能留下她的头颅,叫军医给小心处理,又叫营伎给她梳妆打扮,据说可以保十年不腐。我只能这样爱她,让她常伴我的身边。”
他听着凤栖的哭泣哽咽声,看着她停不下来的泪珠,自己也思绪万千。看看凤栖,又看看何娉娉的头颅,最后仍然把死沉沉的目光凝注在凤栖脸上。
“你这么仇恨地盯着我,难道想骂我?”他微微笑着,目光像阴冷的冰锥,直接往她额颅里扎。
凤栖不说话。
温凌一手捧着何娉娉的头颅,一手捏住凤栖的下颌,左右看着,嘴角微微地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无情?”他说,“是呢,我就是这样无情,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你若再次跟我耍小聪明,你也会在受尽痛楚之后,只留一个头颅常伴我的左右,身首异处,你也还是我的她当年也是那么惨呢,谁叫她胆敢欺骗我!”
凤栖万千的恨意,不想对他说,只在心里酝酿。泪渐渐不流了,眼眶发热,眼睛里都是血丝。
温凌却在等,表情渐渐狰狞:“凤栖,说呀,说你恨我。”
“但是”他又笑起来,“恨也没有用,你永远逃不脱我的手掌心。不论生与死,永远!”
于是,他又不管不顾起来,把何娉娉的头颅摆在凤栖可以一眼看到的桌面上,震慑她,他带着石灰水和药油气味的手轻轻抚上凤栖的脸颊。
那气味虽然细微,在凤栖感觉中却浓烈到铺天盖地。她身上一阵一阵的起粟粒,大热的天气,脊骨却升腾着一阵一阵寒意,额角瞬间就布满冷汗。
“知道敬畏就好。”温凌感觉到她筛糠似的的战栗,既满足又同情,越发贴近了过来,亲昵地密吻她。她大概果然是害怕了,除了依旧扭开脸颊,并未有奋力的挣扎。
她的脸颊细腻温软,又冰凉潮湿,他便也流连于这肤感,舐着她咸咸的泪痕,安慰着她:“亭卿,我对你,与对她们都不同……你应该晓得,不要与我闹……”
吻到她耳畔的珍珠明珰上,尤觉有趣,用舌尖拨弄了好几次,然后兴致勃发上来,双手扳正她的脸,开始侵袭她的嘴唇。
她咬紧牙关,却当不得他掌心用力扼住她的颌角,颌角酸胀,他的舌尖便灵活地游曳进来,很快就是令人窒息的深吻。
吻技高妙,她却因毫无爱意,只觉得厌恶。在他迷醉而松懈手劲的瞬间,凤栖就咬了他一口。
他“咝”地一声,与她分开,摸了摸自己的舌尖,看到指尖一斑血痕,便又笑了起来:“你好大胆子,好野。”
再次扑过来,用力捧着她的脸,说:“你咬,咬死我罢。”
实则严控着她,让她毫无回击之力。直到他吻够了,才在她微肿的嘴唇上轻啮了一下,又用指尖抚弄了一会儿,戏谑问道:“我的血,滋味如何?”
凤栖脸色苍白,却笑道:“南梁的沦陷区,有一首词传唱南北,正是大家伙儿的心声。”
“什么词?”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她笑得妩媚,但颊上已经毫无血色,额角鼻尖都是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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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的冷汗,“这里典故或许你不懂吧?大汉将军耿恭,数十人固守疏勒城,无粮无援,万死无一生之望。然而尚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饿则食匈奴人肉,喝匈奴人血,万死而不退。最终守住疏勒城,等到了援军,也打败了匈奴。”
“所以你的血呀……”她舐了舐嘴角,舌尖果然一点娇艳朱红,恰与她深潭似的乌珠呼应,“我不怕多尝尝。”
“呵呵!”温凌发出不屑的笑声,“真是,死到临头,嘴还硬!”
然而不知怎么,心里确有些馁了。
看她苍白的皮肤、漆黑的眉目,以及舌尖一点赤,陡然不敢正视。
当然,也不能输了架势,垂头望着她的衣领和高腰襦裙,想象着她的胴体,舔舔嘴唇道:“没事,你嘴硬吧,我岂会被你几句话激怒了?放心,我今日不吃你,也不放你的血,就是尝尝你这身子亭卿,你会后悔没有跟我的。”
凤栖何等精灵,已然揣测出了温凌对她的容忍度。
她身在刀俎之间,只有这种法子来试探、平衡,以尽量求得自保。
然而见他的手渐渐顺她的曲线下抚,呼吸渐渐浊重,她明白,还有一层无可避免的挑衅,不知会到他容忍度的哪一层,也不知他会不会因之而萌生杀意。
他的手很放肆,在她身上毫无禁区,凤栖此刻无法反抗,只能任他轻薄。
他一边爱抚揉捏,一边宽解她的衣衫。褙子分开,长衫解开,里面是郁金色高腰襦裙,宽裙带上加赤红丝绦。他蹲下一膝,开始虔诚地解她的绦带。
“你在磁州吃得不错啊,胖了好些。”
他调笑完,用力把她那裙子一撕,而后笑容凝固了。
郁金色裙子飘落在地,隔着贴身小衫和长裤能看出,她腰肢纤柔如旧,但小腹已经鼓起来了他有过妻妾子女,知道这不当然是“吃胖”了。
“是那个贼囚的孽种?!”他起身凌逼过去,样子好像要吃人。
凤栖说:“不是孽种,我与他有婚书,有父母之命。”
他抡圆胳膊一耳光抽上去,与刚才训.诫似的只使三分力、只叫人皮肉疼痛不同,这回凤栖第一感觉不是痛,而是天旋地转,要不是被绑在屏风上,大概已然旋磨儿倒地了。
她晕晕乎乎间被他揪住后脑勺的头发,被迫仰起头,见他眉目黑漆漆一团拧在一起,一张嘴大开大合,看得见红色的舌与颚,如同疯狂的张嘴扑来的怒兽。
但她耳朵里只是“嗡嗡”作响,头脑也不甚清醒,侧耳疑惑地看着他狂怒的模样。
“你说什么?”
温凌骂了她半天,她一句都没听清楚。
他气到无奈,揪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骂她是个贱货。声音高亢而颤。
口沫喷着,眼睛血红,又骂她放着堂堂的皇子妃不做,却跟一个刀尖上行走的贼囚有了孽种。可能是因为太丢人了,声音又沉到了胸肺底部,震得他自己的胸膈都抽痛。
眼见她脸上的指印很快变成了紫色,半边面颊肿了起来,嘴角的鲜血蠕蠕地流下来,在下颌一滴滴凝结成珊瑚珠儿,又一点点滴落在肌肤和衣襟上,莹洁的肌肤、散开的白绸里衫,顿如寒雪中绽放了红梅。
她看见他的拳头在眼前晃,半边脸现在开始剧痛了,耳朵里的“嗡嗡”声越发响了,身上的力气却似被抽干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越来越沉重。
心里朦朦胧胧想着:他要打她了吧?不知能扛得住他几拳?大概要被他打死了吧?
恍惚间好像也不害怕,也不想看他乱舞的拳头,只垂头凝注于何娉娉的头颅。
表姊就是死了,都这么美,这么平静。凤栖又想着,死就死,我又怕什么呢?只是没看到收复河山,没看到高云桐最后一面,有点遗憾。
温凌眼见她渐渐从恹恹变成了昏沉,眸子失了光,慢慢阖上了。
他拍她另半边脸:“睁开眼睛!别装死!”
她没有反应,疼痛引发的本能瑟缩也没有。
他愤慨地取了腰刀,用锋刃顶着她的脖子:“别装死!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
她脖子上皮肤太嫩,被那刀轻轻一碰,就是一道血迹。但人依然是昏沉沉的,眼皮子只抖了一下,双腕承担着全部的身体重量,被红绦勒得红紫,人已经完全瘫软晕过去了。
温凌愣了一会儿,握着刀仿佛不知道该不该杀了她。
一会儿之后,他手忙脚乱把她缚手的红丝绦解开,她软软地倚在他肩头,好像无比驯服了一样。
温凌明知这是假象,一瞬间依然鼻酸。
他扛着她几步到了营帐后半间,把她放在地榻上,看着她可怜无助的模样,喃喃道:“你弱成这样,一巴掌都能打晕,我要碾死你比碾死蚂蚁都容易!你凭什么和我抗衡?!为什么和我对着干?!”
几番想掐死她,可那双手颤抖着用不上力,不觉间看见自己的热泪竟然洒在她红肿的面颊上,凝成一颗颗的,又顺着她脸上道道泪痕滑落到她的耳边,分不清哪道泪痕是他的,又哪道是她的。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舍不得你。”他捧着她的脸上下癫动,她毫无反应。
他抱住她的头,埋首在她发间饮泣,她也毫无反应。
他颤抖着吻她的唇、她的眼皮,她也毫无反应,任凭他轻薄。
温凌不管不顾再次扯开她的衣襟,亦扯她的裤子,然而看见她隆起的肚子大概三四个月的模样,藏在裙下就看不出来他就悲愤满怀,实在是毫无心情,只觉得他心中的神女被点污了。
失而再得,却不是完璧。
他不知道应该恨谁更多些。
此刻,唯有一拳一拳地用力捶着床、捶着枕,发泄四肢百骸里流窜的怒火。
她被他一拳一拳捶击的劲头震得一颠一颠的,面色平静,毫无怖畏。
第 233 章
凤栖醒过来的时候, 头还在疼,脸颊更是热辣辣的疼。
她想伸手摸一摸脸,却才发现原来手也捆着用一条秋香色的厚缯汗巾, 捆得厚厚一叠, 但没有细绦带痛。
耳边突然传来冷漠的声音:“醒过来就喝药。”
转睛一看,果然是温凌,臭着一张脸瞥过来:“看样子, 这会儿你是能听见我说话了。”
“我晕了多久?”她便也冷静地问。
温凌说:“现在天刚黑, 你晕了一个时辰吧。你别跟我卖弄娇气!军医已经说了,没什么大碍, 就是你弱气而已。”
气哼哼盘膝在她身边坐下, 放下药碗,把她一把拎起来,裹在怀里,然后捏着鼻子就往嘴里灌药。
凤栖挣扎不开,被他灌了一嘴药,鼻子不通气,也只能本能地咽了一口又一口, 咽到呛咳了,温凌才罢手。
犹自气哼哼地服侍她,用手巾把她嘴角的药擦干净。
凤栖咳得流眼泪,刚咳定就问:“这是什么药?”
不由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小腹。
她衣衫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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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兜都被他撕裂了,裤腰也坏了,但身上“那地方”不痛, 也没有黏腻不适的感觉,应该没有被他侵犯。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 然后不屑地说:“哼,没碰你。我想到……就嫌恶心。想我堂堂一个皇子,要什么冰清玉洁的小娘子没有?稀罕一个大肚婆?!”
凤栖又问他:“这是什么药?”
他死狗一样阴沉沉地看她,就是好半天不说话。
凤栖自己说:“是了,你嫌我肚子里有我夫君的孩子,这一定是打胎的药。”
虽则目中莹莹,但也依然没有屈服之色:“我没想活着回去,自然也没指望留得住胎儿。你作孽只管作孽吧。”
一扭身挣开他的怀抱,翻身倒下,背着他继续睡。
背后能听见他粗粗的呼吸声,似乎是在制怒。
凤栖想到肚子里那个有形无生、还不会动弹的小家伙,之前她对之毫无感觉,只觉得每日食欲不振、疲劳犯困很是难受,如今想到小家伙或许会离她而去,突然就难过起来,啜泣了一下,赶紧噤声。
大概是肩膀的耸动和啜泣声还是被温凌看去、听去了,他好半日才沉沉说:“你放心,这药就是普通的安神药,怕刚刚打坏了你的脑子。我们靺鞨不作兴用药给妇人打胎,毕竟容易伤身,甚至一尸两命,有悖白山黑水神哺育众生之德,当然,这孩子我也不会许他生下,我们自有落胎的办法,你等天命吧。”
其时所用的红花、麝香、桃仁之类打胎药,活血破胎功力很强,若配伍不好、剂量稍大,就很有可能造成孕妇死亡,所以除非是不堕此胎则会丧辱门风之类的“非此不可”,一般能悄悄生下来的还是会悄悄生下来再处置。
凤栖不由想到曾听人说过,自靺鞨攻破汴梁,劫掠了大批京中贵妇贵女之后,为了尽快满足更多靺鞨将帅贵族的淫.欲,凡在妊娠的女子,都会让她们骑马堕胎。
大概是马匹颠簸厉害,胎像不稳就容易滑胎;甚至很多贵族娘子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全不会骑马,上马行进不多久就会摔落,重摔之下难免落胎,这种亦伤身子,摔断腿乃至摔瘫痪的都有。
她心一紧,但也没说什么。
温凌起身把她的腿也捆住,然后又把薄薄的丝被盖好,一句话没说,拔脚出去了。
凤栖听见外面一片喧闹,然后是萨满的铃鼓声和唱傩声。
大概是又要开战,所以进行大祭祀,求白山黑水神明的保佑,也向神明占卜,求得预言和暗示。
唱傩之后是靺鞨人最欢乐的时候,喝酒声、歌舞声此起彼伏,营伎们娇声欢笑,时不时间杂着男人们的叫好,也有萨满傩师的高亢预言声。
凤栖把耳朵贴在地面,除了人们踏歌的步履,还能听见萨满的声音。
她有一阵没有听靺鞨语了,有些生疏,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萨满用古老的靺鞨歌调在唱:
“天池上月亮神升起,老虎和熊都安然服从。
头顶着七星彩云哟飘过,黑水里升腾着黑血的力量……”
好像听见温凌的声音,太过低沉听不清说什么。
而萨满哼哼了一阵,声音突然高亢起来:
“风暴即将咆哮呀!咆哮呀!
战马出于烈火呀烈火!
黑云被风暴漩舞啊没有了方向!
山神呼唤你归去啊归去!
海东青冲破雷点啊翅羽化作光芒,
战马上血肉淋漓啊,群狼呜咽彻夜。
…………”
这首傩曲唱完,萨满就没有再唱歌。
大概是歌曲的寓意还不错,靺鞨的士兵们又开始欢歌起舞。
凤栖听见脚步声离自己所在营帐越来越近,忙闭上眼睛装睡。
稍倾果然感觉到温凌揭开帐帘钻了进来,身上带着酒气和汗味,直接就到了她身后,一下子躺倒了下来。
他大概又喝了酒,又跳了舞,身上热烘烘地就贴过来,一句话不说,只是上下摩挲着她的身体,呼吸浊重,乃至硬硬地倚住了她。
凤栖不由一阵紧张。
但他的手抚弄到她凸起的肚腹时就戛然而止,那浊重的呼吸好像也凝滞了。
好久,他才说:“你也睡不着么?”
凤栖好一会儿回他:“有睡得那么香甜的死囚徒么?”
他笑了两声,手向上去游走,并不安分,但那种硬靠过来的危险感没了,只是爱抚一般:“你和我认错,我就不杀你。”
他等了很久,没等来凤栖的回复,既没有柔顺地答应而让他瞧不起,也没有坚决的拒绝让他愤怒。
“不敢说么?”
凤栖说:“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说的?”
他于是半晌沉默,然后才说:“果然你还在怨我。”
凤栖冷笑道:“你这样对我的国家,我不怨你?!”
“国是国,家是家。”温凌不知是不明白南梁汉人的家国观念,还是故意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居然没有再来胁迫她认错,“睡罢。明日早起。”
他身体放松了,软软地抱着她,连腿都搁在她腿上,整个把她裹住了似的。
“热!”凤栖推了推。
温凌呢喃又不讲理地说:“我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你是我的囚徒,没有资格指教我。”
凤栖不觉无语,不喜欢他这样亲昵,但又没办法,只能闭着眼强迫自己睡觉谁知道明天又是怎样的劫难呢?
果然第二天大早,她就被号角声吵醒了。
温凌起身穿衣,动作利落极了。然后把她推醒,说:“给你准备了衣服,起身更换,然后跟我出去。”
凤栖睁眼一看,身边是一套布衫布裤和掩裙,一色半旧,像是从那个随军营伎那里拿来的。
而温凌把黑蛇似的皮鞭缠绕在手腕上,倒握着鞭杆说:“我给你解开手脚,你乖乖更衣,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只要我觉得你在使花招,我就打到你骨头服帖为止。”
说完,就把她手脚上束缚的丝绦和汗巾解开了,然后也如他所说的:虎视眈眈盯着她换掉被撕坏的衣衫。
凤栖不由面上通红,但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觉得为这犯倔挨打不值得。
于是反而鼓气勇气来,揉了揉酸痛紫肿的双腕,毫无羞涩地把碎成两爿的小衫先解了,里头是大红肚兜和靛蓝主腰,浓郁的颜色衬得肌肤雪白。
他喉结上下滚动,狼似的盯过来,只打量她的胸脯,但看到她小腹时,那嗖嗖冒光的神情就瑟缩了,瞥开视线看她乱糟糟的一头盘髻。
凤栖披上竹布小衫,又冷静地换了裤子,系上掩裙,最后套上半臂褙子,掩着前襟起身道:“去哪儿。”
温凌不言声,重新捆了她的双手,才说:“今日看你命数。”
“你要让白山黑水神明来决定我的生死?”
他好半天说:“算是吧。”
又好半天又说:“若神不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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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再找个匣子装你。”
凤栖顿时想起了何娉娉,满脑子直冒冷气。
她无奈被他扯着手,往帐门口走。
温凌伸手想要揭开帐门,但突然又顿住了,他突然用力一拉她的双腕,把她推摁在帐篷的呢毡壁上,凑近她耳边说:“要是神明留你……也是天意,要我们在一起。”
他的目光瞬间狂热,又瞬间熄灭了那狂热,轻轻在她耳垂边吻了一下:“亭卿,顺天意。”
凤栖并没有多想一会儿或多说一句的时间,转瞬又被他拉出了营帐。
外头的晨光扑面而来,初夏的早晨,太阳早早就向大地散发着灼热的光芒,相州城中楼宇林立,日光和云霞仿佛是黑沉沉一道城墙的绚烂背景。树雌
她被拖着走了一段,看见昨夜篝火的残烬犹自冒着青烟,萨满傩师带着狰狞的面具,头上是彩色羽冠,夸张的七彩衣衫上压着各色石珠和金银铃铛,稍稍一动,铃铛就叮呤作响。
见凤栖被温凌牵出来,萨满口中吐出低沉的唱腔,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凤栖听到还是昨晚的歌词:
“山神呼唤你归去啊归去!
海东青冲破雷点啊翅羽化作光芒,
战马上血肉淋漓啊,群狼呜咽彻夜。”
正不可解,突然看见有人牵着一匹白马过来。
白马的毛色极纯,琥珀色的眼珠,身上没有鞍鞯,没有肚带,唯有笼头上拴着系绳。
篝火残烬的另一边,几个裸出上半身的壮汉拿着硕大的屠刀,凶横地看了凤栖一眼,跟着萨满念念有词祭过刀,然后拉过一边的青牛和白羊,割喉放血,盛在一个木桶中。
温凌拉过凤栖的手,拔出腰间匕首,毫不容情在她左手掌心划了一道两寸余的口子,在她的尖叫声里把她掌心的血挤到盛着牛羊鲜血的木桶中。
他看她惊惶的神色一眼,嗤笑了一声,从她掩裙上割下一根布条,把她伤口裹住了,然后说:“很浅的刀口,死不了、残不了的。”
凤栖亦只是猛然被他吓到。现在咬着嘴唇,把喉咙里的声音硬咽了下去。
掌心一跳一跳的疼,但刀割之伤,还能忍受。
那匹白马被牵到她身前,温凌说:“神若要你堕马下胎,就是上天意旨。这马不高,你只要不大出血,就不会摔到送命。”
果然是靺鞨习用的堕马下胎之法。
凤栖看着光秃秃的马背,竟不知究竟是这个方式更残忍,还是一碗药下去听天由命更残忍。
她的勇气已经在掌心一跳一跳的疼痛中产生了,冷静地说:“好,你把我的手解开。”
温凌摇摇头:“我送你上马背。”
抱住她一托,她就坐在滑溜溜的马背上了。
“解开笼头,系绳。”他说,“白山神驯服天马的时候,只有一条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