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漪没再往前走,只站在离她很远的位置,深深地看床上的女人。
她如今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只剩下茫然等待着死亡的惨状。
曾经一直支撑着她往下走的那些抵抗与恨意,
到此刻,还恨吗?
她不知道。
迟漪眼波颤动,红唇微张,问:“您,还认得出我吗?”
迟曼君一直被束缚着四肢的身体很僵,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她干涩的眼睛滞了滞,很缓慢很缓慢地转过脸,盯着那个离她很远的人。
“……迟,迟漪。”
从前,那一把好嗓子也没了,变得那么沙哑粗犷。
迟漪吸了吸鼻翼,点下头,择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在一点点确认了是真的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后。迟曼君的眼神变了又变,惶惑,不解,困顿,恍悟,难堪,再到体面撕碎的愤怒与怨恨。
迟曼君嘶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要来?你来看我笑话是不是?”
“我给你打过那么多电话,你一次也没接,现在你弟弟没了,你反倒出现了,迟漪,怎么死的那个人就不是你呢!你才是最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的错误!”
迟漪拧了下眉,深吁一息,用困惑而又瞬间了然的目光,注视着病容满面的女人,问:“原来你一直这么恨我?就这么想让我死呀。那为什么当初我自杀,你还要费劲地拉我一把呢?”
“不用你回答,我自己来说吧。因为那时候,我在你这里还有能够利用和牺牲一下价值。”
房间那么空旷,以至于迟漪的字字句句都能重重落进她耳中。
迟漪轻笑着,说:“迟曼君,我小时候怨过你,怨你为什么不能多爱我一点,长大一点,又开始恨,恨我为什么能有这么恶心的出生。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原本该光鲜亮丽的人生,却意外地被拐卖到那样逃无可逃的荒岛上,你也绝望,你也恨,所以你逃出来了。你不爱我,是因为我代表着你一生中最不堪、最受尽凌辱、最想忘记的那段经历。”
“所以妈妈,我也心疼过你,我也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原谅你。”
迟曼君眼眶变得很湿,她闭上眼,一字一顿道:“……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原谅!你以为你现在来假慈悲,我就会认为自己以前错了吗?”
“我只是想要自己的人生回到原有的轨迹,我有什么错?那是你、你那个恶心的生父,你们欠我的!你做一些牺牲,还给我,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从我身边夺走知延……”
迟漪交握的手攥紧了些,她平静回:“可是你选错了路。生养之恩,在你对我实施那么多次的囚禁,和精神暴力里,我都还清了。你走的那条路,我曾经也试图着走过一回,可是走到半途,有个人出现,他教我迷途知返,帮我及时悬崖勒马。他为我铺好另一条四面通达的道路,让我已经濒临万丈悬崖的人生,还能有生路可行。”
“今生我亲缘已尽,我来,是为见你最后一面。以后,我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我想试一试,这一生能够勇敢赤忱地去爱一个人。我想和他,一起走上一条更远的路,看一看更好的风景,我不想再为了别人而去辜负他,也不想再辜负我自己的心意。”
在迟漪转身之前,迟曼君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眼泪跟着流进她的皱纹里,“迟漪,你以为我进这里,是拜谁所赐?”
“你以为他是清风霁月的君子,实际上,他就是个魔鬼!”
阖上了房门,身后那些诅咒的话跟着消失在耳边,迟漪抬眸望这长长的走廊,黑魆魆一片像一座无尽深渊,她往前走,终于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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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的雨季来得那么突然。
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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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祝东风》 【正文完】(第3/3页)
漪没撑伞,沿着这条街的檐边慢行,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机Uber软件上,目的地定位在机场。
渐大的雨势,挡不住她一颗想要回到他身边的燃燃决心。
街口忽而传进来一阵汽车鸣笛声,迟漪举着手机垂着脸,下意识要侧身让行,身体刚转一下,那台黑车便至她身前位置缓慢滑停下来。
后座车门打开,男人一袭长风衣款款向她走来,衣摆曳动,风过树梢,打下院墙那一树红色海棠花。
雨帘之下,一柄伞拢在了头顶,隔绝所有风雨。
迟漪慢慢抬起脸庞,眼睫轻颤,遥遥撞上他深邃的眼眸中。
“靳向东——”
靳向东至她身前,继而俯身垂首,目光一寸一寸逡巡于她脸上,他眼底还泛着未定焦色,一言不发地一把将人带进怀里,双臂紧圈,不放丝毫。
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似失而复得什么珍宝般。
令他急迫,令他焦灼。
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迟漪神情中还泛着些许怔神,有些出神,直到他的拥抱越来越紧,将她裹挟,给她足够多的真实感。
迟漪轻眨眼睫,视线抬上去,凝望他的脸,看他微乱的衣襟,想到他又是如何风尘仆仆来的画面。
心底骤然一热,湿了眼眶。
一个长而深的拥抱,靳向东才能缓过神,垂脸,去循她是否无恙,“怎么自己来这里?”
他说得那么急,关心则乱,他所有的从容不迫都为她而消失,迟漪循望着他的那双眼眸弯唇笑了起来,眼泪顺着往下流。
“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
“分开这五年,你有没有过别人?”
“没有。”
“你那时问我,我的终点站是哪里,我说了谎,我的终点站,一直一直是你。去剑桥郡,也是因为想去大哥曾去过的地方,三一学院的那颗苹果树,我见过了,只是再也不会长出苹果了。”迟漪睁着明亮的一双眸,盈盈望住他,努力平定着发颤的声线:“靳向东,我生病了,是重抑重焦,情况坏时,可能一生都无法痊愈,情况好时,也可能不会再犯了,至少我已经有接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再发病了。你现在,能懂我的意思吗?”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要同他坦诚以待。
靳向东心中跟着发紧,为他早已预设到她曾经的那些经历,嗓音沉了沉:“你说过的那座小岛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些都是你生病的原因之一,对吗?”
“是。迟曼君当年是被人拐到岛上来的,成为了一个坡腿男人的老婆,而我就是这样出生的。那座岛要吃人,尤其是所有的女孩子,女孩子生来就是为了给他们传宗接代的。我那时候还很小,在你们眼里那才不过是一个刚要念书的年纪,却被我血缘上的爸爸订了娃娃亲,要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于是我害怕,我奋力逃跑,逃到香港,逃到迟曼君身边,人生从最坏的局面扭转了。她恨我,我都能理解,因为我的出生,就是不详,不吉利的。只是,好可惜我没有死在那个岛上,成为了一个拥有健全四肢和自我意志的人,我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妄,想有自己的生活,想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想要得到自由。可t?是我的人生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的破烂不堪,后来遇见你,让我看见另一种可能,在尼泊尔,我算计过你,想过你会不会为了对我的那一点钟意而救我于水火,可到了最后,我又踯躅不前,明明那么不堪却要因为自己的心而动摇不该有的感情,不敢……再那样算计你,我看见了,也知道了爱一个人不该如此……”
“到最后,你还是愿意原谅我,甚至给了我能够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在香港那段时间,虽然总聚少离多,可是我觉得那时候活着很好,因为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的脸。你给了我那么多,我那时候自私地以为自己能做的,只剩下离开你。一旦我离开你,你就可以继续过着你本该很好很好的一生。我以为我这样是理智的,正确的选择。一直到再次见到你,书里的字迹,我都看见了,有人和我说,我在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还说……人总在失去中得到。”
“以前,我会不以为然,而现在我想,也许我失去那么多,是为了能和你再次重逢。从前,一直一直都是你向我走来,现在,我想向你走一步,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既然,爱你是一宗罪。
而在,那些千千万万个所谓“正确”的分开选择里,我们也不曾好过;
那不如,就向着这条错误的岐路而行,我们明火执仗,不管流言蜚语,也要延续这个世上最坏罪名。
靳向东的目光停驻在她脸庞上,他抬手去抚她那些流不尽的泪水,又抚一抚她的脸颊,“我说过,我在你身后,只要你回一回头,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或是未来还会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会付出全力,去托住你。”
半扶半抱的姿势,他俯身低头,与她额心相抵,一个温热的吻情不自禁地渡过去,吻她那一颗一颗为他而落的眼泪,吻她在颤抖的嘴唇。
一个缠绵缱绻的吻终于停了下来。
雨幕如此,他仰脸勾了下唇,眼底闪过一抹水光,雨丝打过来,缀在他脸侧,他无端的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一场雨。
他在车内,她站在车外,如一缕即将离他而去的飘絮。
而现在,他最心爱的姑娘被他紧抱在怀。
他们分开的五年,是接近整整两千个日日夜夜。
夜里总在重复着那一个梦,梦里是无灯可照的不尽夜路,梦里是藏着一个想见不能见的人,梦里是时间永远凝固在失去她的那一晚。
这一条路,他们走了那么长,那么远,眼前所能望见的,却始终只是一片茫然歧路。
而这一刻,上帝听到了信徒虔诚的祷告,降临好景,命运肯眷顾这一双恋人。
两条平行之路得以扭转而交错,他们终于来到了这一条再无阻挡的明路上,将要去到他们心中的理想国。
靳向东轻轻捧起她的脸,温柔地笑:“我爱你,迟漪。”
我爱你,
不是黄粱一梦。
我爱你,
是要你能快意人生,有酒祝东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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