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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陈数的声音噎在喉头,整个人都宛如泥塑般僵硬在了原地。
返魂丹的雾气融入风中,像是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都一并抽空。
他怀中的白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陈数慌忙低头。
却见风过处,他怀中的枯骨也开始化作齑粉。
风吹和骨化的速度几乎一样快,不过几个眨眼的瞬息,陈数怀中姜妙锦的遗骨便散落开来,化作自由自在的风,与返魂丹一并飘洒消散。
陈数跪在地上,伸出手想要留下什么,最终却竟然两手空空,连最后追逐的念想都一并失去。
返魂丹是空。
骨灰也成空。
大喜又大悲,如此剧烈的情绪交错,让他难以发出任何声音,喉头只剩下了嗬嗬空响,眼前一阵一阵发白。
可旋即,他喉头的声响也一顿。
然后,他慢慢低下头去。
和他一样动作的,还有那些半身妖化的药人少女们。
她们脸上的泪痕尤在,神色尚残存空茫,此刻却已经带着讶异地看着彼此。
“你……你的鳞片……”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变回黑色了!”
“我的腿,我可以站起来了,我的腿恢复血肉了!”
……
风吹过她们周身,便如一场雨露落于荒原,枯枝抽芽,沉疴尽褪。
那些因为服用何日归而带来的妖化痕迹悄然消弭,那些苦难来时汹涌,似绵绵不绝,暗无天日,但此刻离开时,却又如流沙滑落山体,不过顷刻。
黄粱梦醒。
盛满了苦难的过去,也似梦。
一声啜泣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这是真的吗?”药人少女看着自己完整的酮体,用手摸着自己恢复了的容貌,反复确定,又用手掐自己的肉,感觉到疼,再四顾:“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真的还能变回人,真的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她想笑,但笑之前,她的眼泪却先一步夺眶而出。
小声的呜咽逐渐变成嚎啕,那些哭声连绵成一片,几名药人少女们彼此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又哭又笑,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唯有陈数跪在原地。
他慢慢地收回了那只什么也捉不住的手,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自嘲一笑。
那些痕迹,的确消失了。
他的心脏恢复了往日的跳动,一下一下,缓慢沉重,健康且生机勃勃。
可他宁可自己没有这样的生机,宁可这一场风不要吹拂过自己的身体,让他拖着那样妖变的身躯了此残生,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赎罪。
赎去他曾经可以伸手,却最终停住了脚步的罪。
一声佛偈倏而响起。
卸去了所有伪装的老僧身无袈裟,只一身素色僧衣,双手合十,站在剑阵之外,宝相庄严。
是菩元子。
那些持刀剑的黑衣人们在返魂丹碎裂时,便已经互相比了个眼色,几个纵身便纷纷退去,显然他们的目的,也是那颗实在珍贵的返魂丹。如今返魂丹碎,他们自然也没了争抢的必要。
谢玄衣有心去追,然而撑了这么久的剑阵,他才要起身,却已经踉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跌坐在地。
菩元子一把扶住谢玄衣,将一个定神凝气的佛印打在他的肩头,再看着面前的残局,长长舒出一口气。
似是释然,似是感慨,也像是某种解脱。
“阿弥陀佛。终是到了这一天。”
“老僧本不该入世,却强行入世,卷入这一场因果之中。虽竭力补救,却于事无补。老僧自知罪孽深重,识人不清,识事不清,所行所言,皆愧对姜施主,纵此生难救一二。”
夕阳的余晖落在菩元子身上,给他的素衣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他一字一句,皆如洪钟,是在说自己过去的所为,也像是在向天地昭示自己的罪业。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程祈年急急上前两步,大声问道。
“那日陈施主上报国寺来,请老僧下山识妖祟,老僧本不该来,却还是来了。”菩元子边说,双眼已经流下两行长泪。
老僧落泪,便如血泪。
他面容愈发枯槁,慢慢道:“个中缘由,虽也算身不由己,却终究离不开金银俗物,离不开沽名钓誉几个大字。”
“老僧本想劝姜施主一劝,然而姜施主刚正不阿,对老僧极是信赖,笃信老僧绝不会行错事。”
“羞愧,实在羞愧啊。”
“宁院无妖,却被一道宁字符封了院,从此隔绝天日。”菩元子继续道:“老僧本想等事了后,便悄悄解了这宁字符,然而等我入了院内,却发现……发现……”
他声音哽咽,难以继续,是陈数帮他继续开口:“发现姜夫人已经去了。”
“没错。”菩元子沉痛道:“此为一错。”
“而我明知姜施主为他杀,却只觉得大错铸成,不敢声张。告知王施主后,王施主笑了一声,此事便不了了之,此为二错。”
“此二错皆为业障,业障降于身,心魔凝于心,从此老僧便不得解脱。”菩元子叹道:“所以老僧不惜与堕妖合作,只为这定陶镇中少几条人命,也为寻求那返魂丹或许微淼的希望。”
“如今希望破碎,但大家也算求仁得仁,求死得死。此处罪业累累,人不人,妖不妖,妖祟有情有义,人却虚情假意,阴阳倒施,暗无天日。”菩元子合掌,再道一声佛偈:“好在如今,那所谓的返魂丹未成,却让妖归妖,人归人,已是一场圆满。”
“王施主去了,姜施主去了,归榣施主去了,老僧心愿已了,心事已了,往事种种,已是过往,老僧此刻,也是时候了。”
他脱了袈裟,将罪业诉说于天地。
他有愧于心,却无惧于罪,所以天地在此刻为他赋上一身光影袈裟。
“上师,我还有一个问题。”凝辛夷深吸一口气,高声道:“王家如此,定陶镇如此,为何群青山上报国寺无人入世,为何那慈悲庵无人过问?若释家修行只修自己,不见人间,真的能得大道吗?”
菩元子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了一抹苦笑,他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或许施主在推开报国寺大门的时候,便能寻找到答案。”
说出深埋心底的这一切后,菩元子的唇边终于有了经年来的第一道笑意。
但那笑意中,却也带着去意。
“禅者不思善,不思恶,各自观心,自见本性。”菩元子朗声诵罢,跌坐于地,抱手于前,持禅定印,慈眉善目,破颜轻笑道:“即可顿悟菩提。”
竟是就这样坐地圆寂去了。
有风吹过,吹拂起众人的发与衣袂,带来日暮时的冷冽雪意。
是一场能掩盖一切,即将让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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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茫的暮雪。
妖祟尽去,人间重回一片清明。
可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原本谁也不得入内的宁院静静地坐落在一隅,昨夜的一切似乎对这里没有任何影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依旧。
因为这里曾被一只堕妖守护过。
陈数艰难抬步,从其中一间房子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有些陈旧的本子。
他走到凝辛夷和谢晏兮面前,将那个本子递给他们:“我知道你们来定陶镇,是有想要知道的事情。我想,这本大夫人生前的日记……或许可以帮上忙。”
凝辛夷接了过来。
陈数转而向程祈年的方向伸出双手:“杀人偿命,我早已知道我的下场。程监使,请。”
言罢,他的目光又厌恶地落在了赵宗身上:“别忘了还有他。”
程祈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沉默地给他和赵宗都拷上了木枷锁。
扣紧锁的时候,程祈年到底忍不住问道:“这一切,值得吗?到头来,只有你一人要接受审讯,或许你的后半生,都要在牢狱中度过。若是你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我也不会退缩的。”陈数道:“这不是最完美的结局,但也不是最差的结局。王典洲死了,赵宗的乌纱帽也丢了,这定陶镇中,这王家大院里,不会再有生不如死的药人女子,也不会再有这么多的罪恶和污秽。我陈家为王家奴,到我已是第八代,便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敢去面对我的祖先。”
他笑了起来:“如今这般,已经很好。”
“王家是没了,但人间却多了一块干净的地。”陈数道:“大夫人……她若是知晓,想必也会觉得欣慰的。”
他身上最贵重的这套衣服已经在地动山摇中被弄脏,有泥泞污渍停留其上,但他却觉得,他这一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干净。
“陈数。”凝辛夷倏而开口,叫住了背影看起来已经苍老了十岁不止的男人。
带着木枷锁链的男人古井无波地回头,不知何时,他竟一夜白头。
凝辛夷的目光越过宁院的大门,落在那片枯槁的竹林边,问:“你一直都可以从竹林之外看到宁院,对吗?”
陈数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微微拧眉:“竹林有缝隙,自是可以。”
言罢,他苦笑一声:“少夫人是看到了我每次路过之时,都要故作无意地多看宁院一眼吗?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睹物思人,我的确看了。过去是想或许有机会能看到大夫人一样,便是看不到,只是看到她的院门,我心便已经慰藉。至于后来,每一次看,都会加深一点我内心的仇恨,我内心复仇的欲望,我想要杀了王典洲,杀了王家所有人的念头。”
“不。”出乎他意料,凝辛夷却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他尚不能明白的叹息:“我是想说,陈数,你能看到宁院,但同样的角度,我看不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像是竹叶落雪,再落地:“这世间,只有你,可以看到。”
陈管家愣了片刻。
他几乎是僵硬地扭头再看向了竹林的缝隙之中。
一场大战过后,宁院尤在,他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深切地意识到,这一次,院中的人,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她已安息于天地。
他的嘴唇翕动,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最终,种种情绪终于爆发,堆积成了他的一声恸哭。
陈数泪如滂沱。
凝辛夷不再看他,转身而去。
将要提步迈出宁院时,凝辛夷脚步微顿,轻轻“咦”了一声。
一株淡紫色的小花从窗棂的缝隙里探头出来,随风摇晃,恰好照耀到夕阳散尽前,最后一缕光。
第102章
“王典洲失败了。”
“谢家大公子不愿意继续向我们供应何日归。”
“王家人已经全死了。”
“并蒂何日归的妖丹也落在了谢家大公子手里。”
高平司空家。
一只虚芥影魅张开嘴,喑哑地吐出这些话语,旋即便如一团烂泥般坠入影子之中。
“没用的东西!”年轻公子身着一袭松散的抱衣裹衫,闻言,他一脚踹在了桌子腿上,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焦躁:“这王典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不足惜!”
“迟儿,冷静。”主座上的男人面沉如水,他长相本就偏阴柔,偏又面白无须,唇红齿白。皱纹将他的脸皮再拉长一点,便显得他的眼睛与眉毛愈发细长,说话时宛如毒蛇吐信:“扶风谢氏昔日何等威风,谢尽崖说一句话,整个南地的风都要为他停一停,难不成你还指望过王典洲这种粗鄙商贾能说服谢家大公子?”
“那又如何?谢家的血都快要把扶风郡城淹没了,爹啊,今夕早已不是往昔,看你被谢家吓得。”冬日还着轻薄裹衫的年轻公子正是司空家唯一的公子,司空不迟。
司空家主司空遮子嗣困难,老来得子,只得这独一苗姗姗来迟,却偏起名为不迟,足以可见此子在他心中的珍贵程度。
司空不迟言语之间都是对司空遮的不以为然,这位面色阴沉的司空家主脸上却没有半点愠色,只道:“若今夕是往昔,你以为我敢在扶风谢氏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手脚,永嘉江氏敢把手伸得这么长?”
“啧。”司空不迟又极为暴躁地踹了一脚椅子腿,这一次,他脚下不自觉带了外溢的三清之气,那椅子顷刻便四分五裂,发出一声巨响。
有侍女战战兢兢上前来收拾,便听司空遮道:“三清外溢,近日修行又有懈怠?听闻那谢家大公子已至合道化元境,你对上他,又有几分胜算?”
司空不迟在那貌美侍女的腰上捏了一把,又放到鼻前闻了闻,才道:“自然是十分。”
司空遮挑眉。
“我有爹,有司空家为我后盾,更有永嘉江氏挡在最前面,如今爹又告诉我,我们的头顶上,乃是神都那位贵人。”司空不迟摊了摊手,极是傲慢地笑了起来:“我与那谢晏兮,不亟于瓮中捉鳖,釜底抽薪,凭他,也想和我斗?”
司空遮终于笑了起来,只是他如此面相,常年纵虚空影魅这等阴邪之物,笑起来也显得渗人:“吾儿如此通透,为父便也放心了。不妨告诉你,返魂丹一物,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我们真正需要的,不是妖丹,不是那颗返魂丹,王家的灭亡早在计划之内,他们知道的太多,便如王家那位夫人,早就该死了,谢晏兮不愿合作也在意料之中。”司空遮慢条斯理道。
“那贵人究竟想……”
司空遮意味深长道:“贵人所需,是那并蒂何日归小妖化形后,留下的那一截树桩。”
*
天地收走了洒落白日的最后一束光。
黑夜降临。
凝辛夷只觉得心脏收缩,像是有一股大力攥住了她的全身,让她难以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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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野蛮的灼烧之意席卷而来,不过眨眼,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淬了火,烧得她的肌肤生疼。
那些她在妖瘴之中强撑过去的炽热,此刻以双倍的姿态,重新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她倏而抬手,一只手扣在了身边的树身。
那树身有三人合抱粗细,树龄已逾百年,深冬时节,万物凋零,它的枝叶虽枯,却依然可见繁茂,此刻落雪纷纷,于是整棵树便银装素裹。
然而,就在凝辛夷的手触碰到树身的几乎同时,那些枝条上的落雪竟是顿消!
少顷。
老树上繁茂的枯枝开始如雨坠落,发出一阵噼啪声。
以凝辛夷为中心,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要在火意之中消融开来!
她原本有些散乱的发彻底垂落,被她陷入狂躁的三清之气刮起,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重重一跳,倏而驻足向她看来。
“阿橘!”谢玄衣脱口而出,向前两步,便要纵身。
但比他更快的,是一道身影。
谢晏兮正攥着那枚并蒂何日归妖丹,妖丹坚硬,硌得他掌心生疼。
那是对他来说太过珍贵和重要的东西。
可接过凝辛夷跌落身体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将妖丹随便草草塞在了口袋里,以免硌到她。
“阿垣。”凝辛夷的神智混沌,但她甚至不必分辨来人是谁,便已经脱口而出,几乎是本能般想要伸手去抓住他,似乎只有接触到他的掌心,她才能安心:“阿垣。”
她口中喃喃重复,终于在攀住他结实手臂的刹那,放下心来。
“这次好像……格外……”她艰难开口:“三千婆娑铃……剑匣……”
“我知道,有我在。”谢晏兮将她拦于怀中,剑意展开,将她紊乱的三清之气包裹其中,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覆住。
于是落雪重下,被她落下了重重一个手印的老树也重新稳住身形。
“放心。”谢晏兮低声道。
他这样说,她便也真的卸了浑身的力,侧头依偎在了他的身上,低喃出一个音来:“嗯。”
谢晏兮垂头。
他见过她朔月时的模样,那样肆虐到近乎不可控的三清之气像是要搅碎一切,他甚至能闻见其中的怒意与颤抖。
如同此刻。
第一次遇见她失控时,他的好奇与惊讶大于感知。第二次时,他沉默守在一侧,出于尊重,他也从未想过要探知什么。
直到现在。
她的所有颤抖与战栗都融于失控的三清之气中,那些平素里微不可查的尖锐一览无余。没有了能够压制她的剑匣,便只有他敢近身。
因为这世上,只有他见过她这般模样,所以她只信任他。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的剑意包裹,再感知。
怀中的少女已经强撑了太久,她长发乌黑,额头高洁,有着明珠一般璀璨的容颜,饶是此刻虚弱苍白,睫毛轻颤,也难掩这一张面容的秾丽精致。
这世上最狂躁的锐意,多半出自于剑。
一个人的三清之气里,会有这个人过去所有的情绪,所有所学,如此不可控时,凝辛夷的三清之气里,自然带了剑意。
她有剑匣,从未持剑,却有剑意。
谢晏兮看着她,眼底晦涩难明。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剑意。
她的剑,本就是他教的。
舍弃那枚十二龙吞半面大傩的面具时,他自以为心如冷石,早已风雪不侵。
可此刻将她抱在怀中时,他才发现,他可以扔掉面具,舍弃善渊这个身份,但他留下的这些印记,却竟然已经成了构成她的一部分。
正如她满身失控三清之气,最脆弱的这一刻,张口喃喃的,是他的名字,抓住的,是他的袖子,愿意安心的,是他的怀抱。
她甚至分了两颗三千婆娑铃的铃铛给他。
他的确可以舍弃一切。
但他不能抹去他留下的这些。
而好巧不巧,他的过去,他的现在,所有这一切,都交错停留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他心绪纷呈,却也到底压下所有难言,因为他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决不能再于这里停留。那些黑衣人虽然暂时退去,却不知何时还会再来,更何况,凝辛夷现在需要的,是绝对安静的休息。
谢晏兮将凝辛夷抱起来的这一刻,她的满头青丝拂过他的手腕,再滑落下去,她的侧脸恰贴在他心脏外的胸膛,他将要迈步,脚下却一顿,慢慢闭眼。
因为他好像突然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已经攥着妖丹,却难以抽身了。
“谢兄!”谢玄衣终于赶来,这么多人面前,他终究选择了最稳妥的称谓:“我有话要对你说。”
谢晏兮抱着凝辛夷,从一晃神中抬眸,眼刀凌厉:“一定要现在吗?”
谢玄衣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让开了身体,却追在了谢晏兮身后,咬牙道:“一定要现在。”
谢晏兮脚步不停,王家大院并非稳妥之地,但此刻他也顾不得太多。况且,他们虽然包下了客栈,却到底不如王家空旷,倘若真的还有事端,他也不必束手束脚。
所以谢晏兮一脚踢开一间无人的厢房,三清之气漫卷,将其中尘埃扫去,然后才俯身将凝辛夷放在了厢房里的床上,回头看了一眼谢玄衣。
意思很明显,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该走了。
谢玄衣却固执地站在门口,此刻四野无人,他终于可以开口:“我与阿橘自小相识,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谢晏兮面色渐沉:“谢玄衣,别闹,出去。”
“若我偏不呢?”谢玄衣上前一步,死死盯着谢晏兮,他一把将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了染血的下颚:“善渊,你与她相识才几日,对她了解又有多深,你知道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吗?”
谢晏兮手指一紧,声音更冷:“我说过了,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那我应该用什么名字叫你?”谢玄衣言辞更加激烈:“师兄,除了善渊,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名字吗?该不会用我兄长的名字用久了,你便真的以为自己是谢晏兮吧?”
“谢玄衣,当初是你来找我的。”谢晏兮的表情比平时更冷淡,他微微眯眼:“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并无相欠。如今你我皆入局已深,难不成你想中途反悔?”
“一码归一码。”谢玄衣语速极快道:“我只说阿橘的事情,至少现在,应该由我陪在她身边。你与她的夫妻关系本也不过维持在表面,不知道也正常,她现在的情况很危急,没时间和你解释了,你先让开,我……”
谢晏兮却倏而笑了起来,打断他:“你是说她体内封印着一只妖尊的事情吗?”
谢玄衣的所有动作倏而顿住。
第103章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谢玄衣话说出口,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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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自己的嗓音都带着轻颤:“是她主动告诉你的?还是你逼问她的?”
他闭了闭眼,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是你看到的,对吗?”
是他疏忽了。
以谢晏兮如今的修为,的确不可能忽略朔月时凝辛夷的异常,谢家虽大,却也大不过谢晏兮的感知。他觉察到妖气,顺路而去,看到过什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晏兮并不答,他的目光里却带了审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才是看到的那个人吧?”
谢玄衣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因为他的确是看到的。
“那一日,我的确在东序书院。”谢玄衣的声音极低,他的眼前已经浮现了少女于冰湖之中,被妖祟黑气缠绕,悬于半空的场景。
那是他此生见所见最浓郁的妖气,整个东序书院的半边天都被染黑,巨大的压迫感让他趴伏在地,一动都不敢动。那样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后来他在长水深牢时,无论经历过什么,都无法超越记忆里的那一幕。
谢玄衣摇摇头,下意识想要挥散记忆里让自己和她都痛苦不堪的场景,低声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日我听到他们说……这世间唯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她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谢晏兮的心头倏而一跳。
不必谢玄衣继续说下去,他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这一刻,他的手指难以抑制地落在了剑柄上,甚至产生了将谢玄衣直接打晕的冲动,这样他就不会说出那个名字。
生平第一次,谢晏兮竟然有了想要逃避知道什么的冲动。
逃避意味着在意,只有这样纵生心间,难以用理智来约束和克制的情绪,才会让人想要退缩。
但谢玄衣已经说了出口:“正是你方才拿到的那枚并蒂何日归的妖丹。”
若是谢玄衣看得更仔细一些,便可以发现,谢晏兮的瞳色比平时更淡,淡得像是冷月的残辉,那是他心绪震颤几难自控的表现。
可偏偏是这样的神色,却让他显得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冷意,他只是这样立在凝辛夷的床前,不言不语,便已经显出了满身不耐,好似下一瞬,变要有杀气蓬勃而出。
“你一定要说的,便是此事?”谢晏兮神色难辨地问道。
谢玄衣也在勉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正是此事。师兄,妖丹于你无用,对她来说,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知道此丹珍贵,也知道事成之后,你与她尘归尘,路归路,但这一场婚约,终究是你利用她,骗了她……”
不等他说完,谢晏兮已经冷笑一声:“她不也骗了我吗?”
谢玄衣一滞。
“至于你,你又有什么立场来劝我呢?”谢晏兮终于抬眼看了过来:“谢玄衣,与其劝我,不如劝劝你自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要知道,骗她最深的人,是你,不是我。”
房门“啪”地一声在谢玄衣面前关上,谢玄衣站在合闭的门前,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何时退了这几步到门外的。
他只怔忡地看着面前紧闭的门,看了这样许久,却甚至没有记住这门的色彩,也没有抬手去重新推开门的勇气,只在脑中回荡着谢晏兮的那句话。
然后,他极痛苦地闭上了眼。
因为谢晏兮说的,是对的。
骗她最深的人……
的确是他。
是他设计了这一切,是他邀了善渊来假扮谢晏兮,是他在白沙堤见到了凝辛夷的脸后,明知这一切是局,却缄默不语,看她洞房红烛,看她入局却不自知。
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以为是地想要救她?
他那点可怜到可笑的心思的确也只能骗到他自己,仿佛只要谢晏兮听了他的话,将那枚妖丹给她,他便能继续心安理得地继续骗她。
——因为他已经给出了补偿。
可这样的所谓补偿,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罢了?
满身谎言的人,纵使有再多的不得已,欺骗这两个字,也不能被书写成别的形状。
这一切都结束后,都尘埃落定后,他可有颜面再立于她面前?
还有……
谢玄衣的眼底渐渐有了自己都没能发觉的冷色和杀意。
让谢晏兮知晓了她这么大的秘密,这对于她今后的所有人生来说,都是一个随时会让她身败名裂的威胁。这件事一旦被知晓,她兴许便将会被镇入玄天塔之下,永生不得再见天日。
他已经足够对不起她,至少这件事,他要想办法……帮她善后。
……
谢玄衣在门口垂眸,谢晏兮立在床前。
这一程中,他只掷了一次剑,不比白沙堤的鏖战半宿,满身是伤。但此刻,他却觉得比那时要更累,更身心俱疲,让他几乎难以支撑。
他俯身,慢慢地坐在了床边。
然后再抬起手。
他的手腕上,是她亲手绕上去的红绳铃铛,暗金色的三千婆娑铃一左一右地坠下来,贴在他的肌肤上,已经与他的体温融为一体。
铃无铃芯,示警时才会响起,上镌婆娑密纹,内里还有一处能储物的四方空间,这等真正的灵宝实乃世间罕见,也不知她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
他之前不是没有过这些疑问。
但疑问也只是从心头一转便消失,他不关心,便不深究,又或者说,他不愿让自己的好奇浮出水面,因为好奇的背后,从来都是在意。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太清楚人心,太明白人性,对自己的剖析更是直白到残忍。
便如谢玄衣方才问的那个问题。
若是他褪去了谢晏兮的外衣,再舍弃善渊这个道号,他可有别的名字?
——自然是有的。
可他的本名也理应早就和覆灭的前朝一并埋葬,变成了不可言说,不必回首的幽暗往事。
他是这世间的幽灵,是不容于世的阴影,所以他从来都不让自己对这个世间有所好奇,自然也不必为任何的一切而停留。
但此刻,有人给他缠绕了一圈红绳。那一圈灿烂的红像是要顺着他的手腕一路蔓延向上,再向上,最后没入他的心脏。
他开始好奇,开始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
不止是三千婆娑铃,还有她那柄名为九点烟的扇子,和她的一身可拘神遣妖却被列为禁术的鬼咒道术,都是从何而来。
她又究竟为何要替嫁?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解开她身上的封印吗?
还是别的什么更深,更无法诉诸于口的原因?
她是否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他长久地注视她的面容,再在她眉头倏而紧皱时惊醒,有些迟疑地抬起手。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凝辛夷对他说了三千婆娑铃,再更早一点的时候,她也告诉了他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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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办法。
但他只觉得不过暂借,也或者说,在那妖瘴之中,倘若凝辛夷失控,这三千婆娑铃也许可以帮他一并缓解她的症状,却从未深思。
直到此刻。
他向腕间的三千婆娑铃里依言注入三清之气,于是那神秘的暗金色铃铛真的为他打开。
他看到了想象之中,预料之外的存在。
剑匣。
黑釉瓷枕,乌木剑匣。
枕中匣,匣中剑。
他早该想到的,这世上唯一能够压住她失控之态的东西,便是她的剑匣。
可他便是想到,也会下意识否定自己的猜测。
直到现在,他亲眼看到,她竟是真的将存放剑枕的那枚铃铛,栓在了他的手上。
谢晏兮神色难测。
朔月无光,只有窗外的雪色反射出了檐下飘摇的烛光,让他线条凌厉的侧脸被照得明灭不定。
他应该高兴的。
在白沙镜山的山巅,他为她拦下那一剑时,是为了博她信任,以索取更多。
后来,他辗转试探,不断用各种手段和言语触碰她,以加深她对他的信赖。
皮肉之苦,心机费尽。
而现在,她真的毫无保留地将最深的秘密告诉了他,将最重要的东西亲手交给了他。
他得偿所愿。
谢晏兮却拧眉,抬手,慢慢将手指按在心口。
那里的心跳声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一簇火在燃烧,让他殊无半分欣喜,只剩下了一片有些恍惚的惘然。
像是感受到了铃外人的处境,剑匣在三千婆娑铃中微微颤动,似是不安,似是低鸣。
谢晏兮还记得此前凝辛夷说过,让他绝对不要用手去触碰剑匣,因而他将凝辛夷拖起来,心念一动,那剑匣便出现在了床上。
凝辛夷枕在剑匣上的一瞬,周身的气几乎是瞬息间便趋于平稳,整个人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眉头却依然紧皱,似是深陷什么难以抽身的梦魇。
谢晏兮注视她许久,想要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却又在距离她肌肤一寸时顿住。
然后自嘲一笑。
他方才说谢玄衣自欺欺人,他又何尝不是。
在听到谢玄衣说,凝辛夷也需要这枚妖丹的时候,他的心底竟然泛起了一丝奇异的愉悦。
就像是他内心底最隐秘的那一缕情绪突然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
也是这个刹那,他才意识到了什么。
在拿到归榣的妖丹后,他的确已经可以离开,甚至于情于理,都没有了任何留下的理由。
——可他不想。
是的,他不想就这样扔下她一走了之。
他不想离开她。
他竟然不想离开她。
他这样一个浑身都写满了谎言,从一开始就不敢揭开任何一张面具的人,竟然也有了欲望。
这个念头普一冒头,便充斥了他的五脏六腑,喧嚣不已。
谢晏兮唇边自嘲的笑意更深,更带了几分对自己的讥讽。
他天性散漫且冷淡,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只唯独觉得捉妖一事还算有点意思。
也许是能以杀止杀才能止住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的离火杀意,也或许他过往的人生已经太过虚无荒诞,太过没有意义,所以他对一切的舍弃都轻而易举。
可他终究还是出观下山了。
他人生唯一称得上在意的人,或许便是抚养他长大的师父闻真道君。
闻真道君百卦百灵,可他偏偏爱算苍生。然而这世间千疮百孔,苍生百态,算出这里的窟窿,去堵了这里的窟窿,算出那里的灾祸,去平了那一段的祸事,却也只救得了一隅,哪里能救得了苍生。
昔日他跟在师父身后,很不耐烦地挥剑落剑,杀妖平乱,顺便奚落:“师父,您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没有看透这世间的人心?只要人心一日如此,便永远都是妖祟横生的沃土,便是捉妖师再多,也无济于事。”
闻真道君却道:“万物有灵。我能救一点,便救一点。人心如何,是人的事情,我如何做,是我的事情。”
他不以为然,只百无聊赖地跟在闻真道君身后,带着那张面具,遮掩他真实的面容,剑斩四海。
再后来,闻真道君有些愁苦的眉眼愈发沟壑丛生,算卦的时辰也越来越长,时而动辄数日,每每他这样算出来的妖祟横生之地,也愈发凶险。
他们救了更多的人,三清观的声名更盛,闻真道君名满天下,连带着他座下首徒善渊也一并被人称颂。
然而三清观中,这师徒二人里,一人面上愁苦更深,一人面上冷淡散漫,还透着几分讥诮,分明对这些虚名都毫不在意。
“善渊,为师要再起一卦。”
他抬眸,不以为然:“又要算苍生?”
闻真道君颔首:“算苍生。”
然后他闭门阖眸,拦动风云,再算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