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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笼荒 灯花榴火 46420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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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生赴京考,雨夜宿古庙 ……

道丰二年,五月十八

乙卯时冲鸡煞西

喜神西北财神西南福神东南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今早地上一片泥泞潮湿,天空乌云散去,洁净的蓝白之色,太阳还未出来,钟林道内雾气仍未散去,雨后的芬芳与树木的清新交杂着,荡漾着。

天只露出荧荧白点,县衙大门前的鼓便被人重重敲响,张均平急急忙忙地从家中往县衙赶,正巧撞见司遥与山尘从棺材铺出来。

“张捕头,急急忙忙作什么?”司遥问。

张钧平:“衙门有人报案!”

想到昨夜胡松萝的生魂,司遥总觉心神不宁,唯恐有事发生。

“一道去。”司遥说着就欲折返。

“你先回去歇着罢。”张均平拧眉看着司遥脸上的疲倦之色。

“走罢。”山尘在旁,见两人拉拉扯扯,丢下一句,率先朝着县衙的方向而去。

张均平无奈。

报案的是个文弱书生,名唤江长安。

三人到审讯堂时,江长安正跪在堂中,脊背笔直,身上的衣物已然湿透,紧紧贴在身躯上,他头发有略微凌乱,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雨。

县令大人来了,他对着县令见了礼:“大人,可否劳小生清整片刻?”

皆是读书人,县令自然准允:“谓君子雅,三审其衣冠,正否?洁否?端否?”转而看向张均平,“带江秀才去罢。”

半注香后,江长安回来了,他已换下那身白袍,穿着从隔壁借来的粗布短衫,饶是如此,依旧可窥其文人风骨,巍巍清松。

县太爷拍了惊堂木:“ 堂下书生江长安,你击鼓可有冤情要诉?”

“小生并无冤情,是有案要诉。”

“小生乃是肃城人士,此次途径鲤州是为赴京备考,昨夜大雨,途径钟林道,于林间古庙暂避雨水,恍见庙中倒挂一身着红嫁衣的女子。”

说到这里,江长安本就白皙的俊脸更是面无血色。

司遥与山尘对视,两人当下便断那红嫁衣女子只怕就是胡松萝。

昨日午时,江长安收好包裹细软,将门锁好,走到田埂的小路上,他回头,远远地看向这与他生活了三年的破旧茅屋。

家中仅剩他一人,父母皆已亡故,

戌时,天色蓦然阴沉下来,乌云遍布上空,此时他已行至钟林道,林间树木细而密长,树尖上的树叶几乎快要与乌云重叠在一起。

他抬眼瞧了瞧天空,怕是要下雨了,他加快脚程。

戌时二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瓢泼的雨水瞬间倾泄下来,砸落在泥土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江长安视线受阻,他伸出手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

身上被打湿的衣物沉重不堪,鞋底沾满湿软的黄土,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被雨水湿透的枯枝败叶上。

抬眼,瞧见于树林深处大雾弥漫间恍见一红墙黑瓦的古庙,他朝着古庙跑去,到了跟前,才发现这庙宇竟然是新建成的,墙体被刷得红彤彤的,电闪雷鸣间,颜色鲜艳地好似涂抹的鲜血。

黑红色的大门紧紧关闭,雾气从地面蒸腾而上,将这进院子环绕,大门顶部的牌匾写着钟林庙三字,他怎的从未听说钟林道中居然还有一庙宇?

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这鬼气森森的林间庙。

天空骤然出现一道闪电,耳边传来轰的一声,江长安吓了一跳,只见他身后的树竟被闪电劈了个正着,树身上黑乎乎的一块,此事正冒着黑烟,一股烧焦的味道窜入鼻腔。

他不敢想,这道闪电若是劈在他身上可怎么了得?顾忌不了太多,他咬咬牙推开了古庙的大门。

“嘎吱——”

木门被推开,刺耳的摩擦声响彻静谧的林间,与雷鸣雨声交杂,更令人胆战心惊。

庙里黑漆漆的,江长安摸出火折子,轻吹了一口气,却发现火折子怎么都没亮起火苗,他仔细捏了捏火折子,发现已经被雨水打湿。

他叹了口气,将火折子重新放好,摸着黑,手掌摸到了冰冷尖锐的台面,冰凉凉的,应该是庙中的神台,他安下心来,顺着神台蹲坐在地上。

庙里很冷,一阵阵不知名的阴风吹来,他蜷缩着身体,冻得瑟瑟发抖,恍惚间,鼻尖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熟悉的香气。

鼻头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拂过,很轻很痒,毛茸茸的,他用力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头,背靠在神台下闭上了眼睛。

等雨停了就走,先再此歇息片刻,他如是想。

不知睡了多久。

“阿嚏。”他再次打了个喷嚏,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他眯着眼睛瞧着外头看了一眼,四野无声。

他手支撑着石台,正想起身,许是保持一个姿势时间太久,起身时腿下发麻。

“轰隆——”远处一道闷雷,伴随着一道明亮的闪电,江长安恰好站直身体,他侧脸想要将放置于石台上的包袱拿起。

丝丝绒绒的东西一股脑地覆盖在他的脸上,鼻尖带来一股莲子清香夹杂淡淡的血腥味。

像是头发?

他后退一步,缓缓抬起头,视线中出现一张瞪大眼睛,僵硬到发青的脸。

“轰隆——”又是一道闪电,江长安瞪大眼睛,缓缓抬头朝房梁看去,庙内的场景在一瞬间无可藏匿

在闪电刺眼的光芒下,只见神台旁,自房梁上系着一根细长鲜红的绳子,另一头捆在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上。

他的目光一点点移动下来,直到再次定格在那张恐怖僵硬的脸上。

女尸瞪着眼,那双如雨后青莲般灵气荡漾的眼睛,如今只余下不甘,与死气。

她一身血红的嫁衣,竟被人倒挂于山野古庙。

江长安将这极度诡异恐怖的一幕深深印在脑海之中

他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腿下一软,跌坐在地上,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晌,他缓过神来,麻木地站起身,顾不得散落在地上的包袱,跌跌撞撞,魂不守舍地出了庙门。

到鲤鱼州县衙门口时,他还未回神,只呆呆地敲击着县衙门口的大鼓。

“你说那女尸身着红色嫁衣?”县令大人在堂上再次问道。

江长安此刻才稍稍回过神来,点头。

显然县太爷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即刻带人去一趟钟林庙。”县太爷对着张均平道。

“属下领命。”

江长安带路,司遥与山尘也跟着一道。

“钟林山顶已有一座废旧的钟林庙,阵法也是在此地布下,为何又于山脚新建一座?”司遥思虑了半天仍旧想不出来原因。

“江北人士,行事诡谲,一夜之间,再造出一座等同的庙宇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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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尘道。

三人到江长安所诉的钟林庙时,已至辰时。

薄曦晨出,暖黄色的阳光笼罩大地,似乎要将昨夜雨夜发生一切阴霾统统驱散干净。

青天白日下,此庙宇居然与山上那座一模一样,司遥率先推开门大步垮了进去,引入眼帘的便是神像前倒挂的红衣女尸,乌黑的长发几乎垂到地面。

外头的风吹了进来,那尸体顺着威风轻轻摇晃,摇晃。

张均平对着身后的捕快打了个手势,细猴跟胖鱼走了出来,两人上前,配合默契地走到尸体旁边。

细猴别开眼睛不敢细看,胖鱼对着女尸的脸仔细瞧了瞧,声线微微颤抖:“头儿,真是胡松萝。”

“你别哆嗦!”胖鱼啐道,细猴踩上胖鱼的肩膀,欲将系在房梁在的红绳解下来。

“我没哆嗦!”细猴说话的声音都在轻微颤抖。

他的双手解着绳结,越慌越不容易解开。

“你行不行啊。”胖鱼不耐烦。

“好了好了。”话音落下,绳结解开,眼见胡松萝的头快要触碰到地面,张均平伸手一捞,将胡松萝抱起,而后单膝跪地,将尸体轻轻放置在地面上。

一代佳人,就此魂断香消,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胖鱼摇摇头:“先是宋娘子,如今又是胡松萝,尚值芳华,却赴黄泉。”

细猴啧了一声:“这鲤州四美人榜,不吉利啊,四个死了三个,还剩个顾大小姐!”

司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细猴,细猴缩缩脖子,移开视线。

司遥半蹲在尸体旁边,仔仔细细检查了胡松萝的尸体,她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只有脖子上的勒痕。

她并非仵作,对此一窍不通,但若此事让汀汀知晓,还不知她如何难受呢。

司遥站起身来:“先把尸体运回衙门罢。”

这也是张均平的想法,细猴与胖鱼正欲将人抬上外面的竹架子上,却被司遥制止:“等等。”

众人皆不解地看向她,她忽然将胡松萝的手臂上的衣裳掀开,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只见小臂上用红色的朱砂画满了诡异的符文。

她心下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径直将手伸到胡松萝的脖颈处,又停止,冲着边上四个男人道:“转过去。”

山尘走到庙中其他地方细细探查。

细猴胖鱼则是刷地转过身去,张均平下意识地别开目光。

司遥将胡松萝胸前的衣裳解开,露出大红色绸缎肚兜,肚兜上绣着一副脆生生地荷尖露头图,荷尖还带了露珠。

胡松萝雪白胸脯在日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可细滑的皮肤上竟被刺满了密密麻麻,且鲜红的咒语。

“好了吗?”张均平问。

司遥帮她将衣裳整理穿戴好,才失神道:“她被祭祀了!”

第26章 新娘再现身,满城皆哗然 道丰二年,五……

道丰二年,五月十八

丁巳时冲猪煞东

喜神正南财神正西福神正东

胡松萝尸身抬回鲤州时,满城哗然。

非议,惋惜,义愤填膺与当日宋娘子亡故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人物,怎就没了呢?”人人叹息,人人百思不得其解。

“要我说,这鲤州美人榜不如唤作索命榜,先是武林双侠之女——月桂折花叶见心,传说一年前侥幸逃脱,后被抓到,于无稽崖坠亡。”

“其次便是这四美人榜首——灼灼芳菲,宋娘子性情温和,不争不抢,竟半路杀出个关妙仪,可叹红颜魂归天。”

“如今这雨后青莲也难逃厄运,且看罢,那顾家纵为江南首富,只怕也护不住这杏雨梨云。”

“真是无聊!”顾汀汀气得小脸通红,她拿起茶杯,想起外面那些没影没踪的传言,又重重搁下茶杯。

顾汀汀如今也成了鲤州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茶余饭谈,顾老爷为着这事儿没少训斥她,这几日更是禁了她的足。

她又是个闲不住的,索性叫了司遥作陪。

“都是些人云亦云的,何须在意?”司遥道。

顾汀汀垂下眼皮:“我并非在意他们说我,我在意的是蔚蔚,人都去了,那些个劳什子才子还举办了个青莲宴,比做诗。”

司遥想了想:“据说江长安得了首榜?”

顾汀汀啐道 :“皆是些道貌岸然,令人作呕的诗。”

静默片刻,顾汀汀语气软了下来:“阿遥,我想亲自替蔚蔚验尸。”

司遥其实正有此意,只是现下顾汀汀被禁足,想要把她弄出去,又得瞒住顾老爷跟顾夫人多少得费点手脚。

“阿遥,你想想法子嘛,你一向最聪明了。”顾汀汀抱着司遥的手臂不停地晃啊晃,司遥快要被她晃晕了,连忙制止:“停停停,你再晃真想不出法子了。”

顾汀汀立马停了下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

“山尘轻功不错,晚上我让他带你出来,我在后门接你,张捕头处我会去说,另外可千万别让伯父伯母他们发现了。”

“伯母本就不待见我,要是知道我拐跑了你,少不得更多白眼。”

顾汀汀笑了,一把抱着司遥:“阿遥,阿遥我就知道!”

继而松开司遥,试探着问:“张捕头也会去吗?”

司遥没注意顾汀汀脸上古怪的表情,低着头吹开茶杯水面上的茶叶:“当然!”

傍晚,司遥用完晚饭就离开了。

料想山尘可能并未用饭,更何况待会儿还有事相求。

她特意上一品香买了些吃食,这才提着食盒迎着晚霞,摇着腰间的铃铛,脚步轻快 ,优哉游哉地回了东巷。

山尘房门大门,司遥凑头瞧了一眼,只见山尘坐在桌旁,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翻看着。

“还以为你今夜会宿在顾府。”山尘翻动书页,并未抬眼。

司遥抬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用饭了没有?给你带了些。”

山尘这才抬眼,瞧了眼食盒,不动声色地扫了司遥一眼:“难为你还想着我。”

司遥将食盒打开,饭菜端了出来,筷子递给山尘:“还热着呢!”

山尘搁下书,接过筷子。

司遥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山尘倒先开口了:“说罢,想让我做什么?”

司遥笑道:“山尘少侠果然神机妙算啊。”

“是这样,汀汀想要亲自给胡松萝验尸,但顾伯父伯母禁了她半个月的足。”

山尘吃东西极为贵气文雅,细嚼慢咽,不慌不忙。

司遥等着他的答复。

半晌,山尘搁下筷子,用茶水簌簌口,绞了干净的帕子不疾不徐地将手擦干净,这才悠悠开口:“几时?”

司遥便知这是允了:“已经约好了,戌时。”

“这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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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的地图,这里便是汀汀的院子。”

山尘低头瞧了瞧那副极为精细的府宅分布图,并未拿起,只淡淡道:“知道了。”

司遥正欲收拾食盒,山尘制止:“不必,待会儿我来收。”

司遥也不客气,道了句辛苦便一溜烟跑了。

戌时,打更人已第一轮巡夜完毕,司遥扯着山尘来到顾府后门,她小心的四处张望,对山尘道:“待会儿你把人送来后门,我们直接去衙门。”

身后之人一言不发,她不解地扭过头,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山尘的腹部:“听见了吗?瞧什么呢?”

她摸了摸脸上,并无异常。

山尘移开目光,轻声道:“知道了。”

说完,跃上高墙,背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半注香后。

耳边传来破风,司遥抬眼一看,是山尘,他带着顾汀汀,白衣衣角纷飞,身后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泛着荧荧夜光,宛如谪仙降临。

顾汀汀稳稳落地,兴奋地扑过来拉住司遥:“阿遥,我们现在赶紧去义庄罢。”

三人来到义庄,张均平已经站在门口等了,这次验尸他并未上报县令,但司遥极力推荐顾汀汀,又听闻上次宋娘子便是顾汀汀验的尸,这才松口。

“张大哥。”顾汀汀瞧见张均平,脸上露出如梨花般绚烂的笑容的,那双杏眼灵动得不可思议。

张均平微微点头示意,看向司遥:“人都支开了,进来罢。”

义庄年久失修,黄泥塑成,屋顶则是稻草铺就,月光下竟摇摇欲坠。

已腐破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四周空旷,只栽种了些已枯黄的果树,那果树无人打理,已呈枯败之相,四野荒凉,寂默无声。

顾汀汀紧紧抓住司遥的胳膊,略微恐惧地打量着四周。

司遥直抽气:“轻点,轻点,抓疼了。”

顾汀汀这才松了力道:“阿遥,这里怪渗人的。”

“连尸体都不怕你怕这?”

顾汀汀不服:“尸体又不会咬人。”

“嘎吱——”

义庄大门被推开,刺耳的摩擦声穿进耳膜。

鲜红色的棺材摆放在屋内角落,借着朦胧的月光,司遥觉得那棺材更加鲜红了。

张均平摸出火折子,走到角落,将蜡烛点燃,微弱的光芒瞬间遍布这个窄小破旧的房间。

司遥走到棺材旁,对着棺材打量了一番,这才用力将棺盖推开,只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棺盖皆纹丝不动。

她放下手,不解地看着棺盖。

顾汀汀凑了上来:“怎么了?晚饭没吃饱?”

司要瞪了她一眼,看向山尘,山尘双臂环抱在胸前,背靠梁柱,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司遥。

司遥抬抬下巴:“来,搭把手。”

山尘放下手,走了过来,微皱眉看着棺椁上红艳艳的。

“不是血!”

“手放上去。”山尘道。

司遥知道他的意思,只得将手重新放在棺盖上,山尘随即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顾汀汀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两人。

山尘掌下用力,将内力暗暗送出。

一股温热的气流在司遥的手背流窜,酥酥麻麻的,顺着手臂到了脊柱,司遥浑身一僵。

“想什么?专心点。”

山尘近在咫尺,说话时,喷洒出湿热的气息在耳后,话音刚落,那棺盖哗啦一声,顺滑地地滑落下去,碰的一声掉落在地面。

胡松萝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内,已然不复往日风采。

顾汀汀站在棺材旁,盯着里面的人瞧了良久,司遥感受她周围散发的兔死狐悲之意。

她轻轻拍了拍顾汀汀的肩膀,顾汀汀冲着司遥摇头,示意她没事。

“张捕头,可否将蔚蔚抱出来?”顾汀汀道。

张均平欺下身将胡松萝从棺椁内抱出来放在长桌上。

这张桌子上次还躺过宋娘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下一个。

山尘与张均平十分自觉地走到角落,背对着,司遥也不想看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三人蹲在角落。

“伍旺查得怎么样了?”

张均平摇头:“那小子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找不着人,至于他跟胡松萝的关系倒是令人费解。”

司遥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伍旺心悦胡松萝,昨日,我于他的住所找到了许多卷胡松萝的画像。这些画像手法精湛,画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画卷落款便是报案的秀才江长安,我拿着画卷寻到江长安,他只说这些画是个姓伍的小混混找他画的,每年一副,绝不曾忘。”

司遥道: “根据街坊邻居的口供以及伍旺与胡松萝一起失踪,如今又搜出这些画像,如此说来,这两人的确两情相悦?”

“可既是两情相悦,胡松萝命丧黄泉,伍旺又身在何处?”

张均平:“所以这便是令人费解之处。”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好了。”顾汀汀验尸好,将胡松萝的衣物穿戴整齐,还替她整体了头发,妆容。

三人围上来,等着顾汀汀开口。

“她的手腕,脚腕,身上皆有被捆绑的痕迹,唯一的致命伤便是脖子,整个脖子都被勒断了。”顾汀汀缓缓展开白布,重新盖在胡松萝的脸上。

司遥看着胡松萝软趴趴的脖子:“所爱之人另嫁他人,伍旺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尾随花轿,恰巧钟林道起了大雾 ,他便将胡松萝带走藏匿。”

“胡松萝身上的勒痕不足十二时辰,也就是说出嫁当日胡松萝是自愿跟伍旺走的,在这中途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两人分散,胡松萝被杀。”

“以及胡松萝身上画满的诡异的阵法就很值得思量。”

山尘坚定:“凶手必定与江北脱不了干系。”

“江北?”张钧平疑惑。

司遥将这两日她与山尘遇到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继而道:“胡松萝身上的纹咒与山顶古庙的阵法一致。”

山尘:“这中途江北术士一定来过,将胡松萝杀死献祭,至于伍旺,大概亦凶多吉少罢。”

山尘说完看向司遥:“你觉得呢?”

司遥沉吟片刻,正欲开口。

顾汀汀咦了一声,三人皆看向顾汀汀。

只见她拇指与食指捏着一个金镯子:“这镯子怎么?”

山尘只扫了一眼:“铜的。”

司遥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还挺沉。”

顾汀汀瞪大眼睛,看着山尘:“金包铜?”

“这镯子你是从胡松萝手腕上取下来的?”司遥问道。

顾汀汀摇头:“不是,在里衣,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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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帕包着的。”

司遥猜测:“是伍旺给她的?”

张均平从司遥手中接过镯子:“待我查清,此事再议。”

“还有一点。”

三人皆看向顾汀汀,她略微肃然的脸在微弱昏黄的烛光发着细腻的光:“蔚蔚。”

“已非处子之身。”

第27章 当是引路灯,却道一虚空 镀金铜镯……

张均平带着那只镀金铜镯走访了整条巷子,才于一狭小黑暗,即将塌陷的泥土房找到一个李姓老妇人。

“这不是小旺他娘亲留下的东西么?”老妇人将镯子拿到眼前,眯着浑浊的眼睛看了又看。

老人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小旺他娘亲,也是个苦命的人哎。”

“她男人被征兵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官府也没说人到底是生是死,她一个妇道人家,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

老妇人目光飘向远处,炽热的夏日午阳将整座春山镇笼罩,张钧平口干舌燥,用手背擦了擦汗,听着老妇人将这只镀金铜镯的来历娓娓道来。

“娘亲娘亲,可不可以买糖葫芦啊。”小伍旺像个跟屁虫缠着伍氏。

伍氏擦着额间的汗水,微微散开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她将锅洗刷干净,推了推伍旺:“去去去,到外边去,没看见娘亲忙着呢吗?”

伍氏焦头烂额,她得邻居介绍才能来江府小公子的生辰酒宴上帮忙。

“娘亲,就买一串嘛就一串。”

伍氏冷下脸:“想挨揍是不是?”

说着推推搡搡把伍旺赶了出去,伍旺耷拉下脸,默默走了出去,蹲坐在厨房外的台阶上。

江府人来人往,流水似得美食从厨房端上前厅。

外面叫卖糖葫芦的小贩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伍旺心中焦虑,却无可奈何。

伍氏出来,就见伍旺小小的身子蹲在角落不知画些什么,她心下一软,对着伍旺招手:“小旺。”

伍旺抬脸,露出笑容:“娘亲。”

伍氏偷偷塞给他一个油汪汪的鸡腿:“去边上吃,别让人瞧见了,知道吗?”

伍旺立即把方才没吃到糖葫芦的不快乐抛到九霄云外,将鸡腿小心翼翼地藏好,重重地点头。

伍氏笑着摸了摸伍旺的脸:“等娘亲攒着钱了,送你去学堂,再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伍旺高兴地直嚷嚷:“好,去学堂喽!”

晚上,酒席结束。

“这些菜你带回去吃吧。”厨娘指着碟中好些尚未动过的菜对伍氏道。

伍氏受宠若惊:“这…这不好吧。”

厨娘笑着道:“嗨,有什么不好的,这些东西主子绝不肯再入口的,丢了也可惜,带去给孩子补补身体。”

伍氏千恩万谢。

去账房领了银钱,高兴地带着伍旺回了家,落日西沉,从江府出来,街道上还很热闹,商贩们未曾收拾摊子。

“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

那买糖葫芦的小贩又来了,伍旺往后瞧了一眼,又抬脸看了看母亲,低下头,他今天已经有鸡腿了,不可以再贪心。

“想吃吗?”伍氏温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伍旺摇头:“不想。”

伍氏笑了笑:“买一串吧,江府给的银钱比原先谈好的多了一些。”

糖葫芦五文钱一串,不算便宜,伍旺紧紧攥着糖葫芦,昏黄的夕阳下,糖葫芦亮晶晶的糖衣包裹着酸酸甜甜的山楂果子。

颗颗硕大爆满。

“吃啊。”伍氏含笑着看着伍旺。

伍旺怀着无比虔诚的心一口咬下一颗,感受着甜意在口中融化,他抬眼看了看母亲,心中暖意更加。

夜晚,破旧的屋子里只点燃一盏暗暗的煤油灯,伍氏将攒下来的钱全都倒在桌上,一遍遍地数着铜板。

她回头,看了看已经熟睡的伍旺,走到床前给孩子捻了捻被角,目光被床头油纸包着的东西吸引。

她蹑手蹑脚地将油包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只鸡腿,她眼眶蓦地红了。

“娘亲吃,娘亲吃鸡腿。”伍旺翻了个身,将脸转到墙壁内侧。

伍氏再也控制不住,将脸埋在双手压抑着痛哭起来。

次日,天还未亮,她就爬起来,将昨夜洗好的衣裳给人一一送去。

“伍家娘子,你这太拼了可不行,注意身子啊。”李婶子复杂地看着伍氏,面容凹陷,眼下乌青,身上的粗布衫子还是几年前的,宽宽大大地罩在身上。

“婶子,没事的,还有衣裳要再叫我。”伍氏擦擦额间的汗,“我有力气,我能干!”

李婶子摇摇头:“我替你留意着,要是还有松快些的活再叫你。”

伍氏高兴地应了一声,李婶子正要关门,被伍氏制止:“婶子,您昨日介绍江家的酒席,我也没什么好给的,方才瞧集市上鱼还挺鲜,您拿着。”

李婶子哎哟了一声:“怎么还瞎客套?快拿走。”

伍氏保持着递鱼的动作:“婶子,这些年来,您颇为关照我们娘俩,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只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

“你可千万要收下,不然就是嫌我小气了。”

李婶子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你看你这……”

“那我就收下了,你啊,好歹多注意点自个的身子,莫要太劳累了。”

伍氏连声应道:“我记下了。”

李婶子站在门口瞧着伍氏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哦巷子拐角处。

午间,吃完饭,伍氏将柜子底下那个小小的盒子拿了出来。

“小旺,来。”她对着伍旺招手。

伍旺放下碗筷,走到伍氏身边,伍是蹲下,手摸着小盒子:“这是你爹爹留给我的,有了它,你去学堂的事儿就有谱了。”

伍旺目光亮亮地盯着伍氏手中的小盒子,伍氏笑了笑,将垂下来的头发抚到而后,小心地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金镯子。

伍氏掏出手帕,将镯子从盒里拿出来,放在手帕上,笑着说:“我嫁给你爹爹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这只镯子是他全部的身家了。”

伍旺似懂非懂地点头:“娘亲,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伍氏摸摸伍旺的发顶:“会回来的,你爹爹只是迷路了。”

“好了,去把桌子收拾干净,娘出去一趟。”

伍旺重重地点头。

夜色逐渐降临,母亲还没回来,伍旺不敢点灯,娘亲说过,油灯很贵,很贵是多贵呢?

“轰隆——”

外面突然电闪雷鸣,伍旺猛然抬头看向窗外,要下雨了,娘亲带伞了吗?

她从来不会这么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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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

“轰隆——”

又是一声剧烈的雷鸣。

屋外传来水电砸落在地上的啪嗒声,伍旺拉开门,外面黑漆漆,雾蒙蒙的,只有看不清的漂泊大雨,鼻尖传来泥土被打湿的气息。

伍旺心中焦虑,可又不知去往何处寻。

“轰隆——”一道刺眼的闪电一闪而过,伍往心惊肉跳地将门关上,他跳到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以往打雷闪电娘亲都在他身边的。

“娘亲,娘亲——”不知念叨了多少句,迷迷糊糊的他睡着了。

“嘎吱——”老旧的木门被推开。

伍旺被惊醒,他起身看向门口,是娘亲,他高兴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伍氏身边。

“娘亲,你怎么浑身都淋湿了。”

伍氏惨白着脸,她失魂落魄地被伍旺搀扶着走到桌边坐下,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个小盒子。

“娘亲?”

伍氏恍若未闻,目光呆滞着。

伍旺没由来地心慌,害怕,他带着哭腔:“娘亲。”

伍氏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他,目光是说不清的复杂,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伍旺,忽而一把将伍旺搂在怀中。

失声痛哭起来,像是要将这几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伍氏的手劲很大,干枯的十指像是牢笼,将伍旺死死笼住。

“娘亲,娘亲,我快喘不上气了。”伍旺抓着伍氏的手腕用力推开。

伍氏像是没听见,手下更用力了。

伍旺的小脸都憋红了,挣扎的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伍氏猛地抽了一口气,突然回神过来,赶紧将手松开,伍旺脸色发紫,她惊恐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小旺?小旺?”

“对不起,对不起,娘亲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伍旺渡气。

伍旺发青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伍氏满脸是泪,他哇地大哭起来。

伍氏抱着他:“都是娘亲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伍旺伸出小手给伍氏擦眼泪:“娘亲没有不好,娘亲最好。”

伍旺并没有去成学堂,这件事伍氏不再提,伍旺也不敢说,他比平时更懂事了,他知道那天晚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不敢问。

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差,呼吸越来越沉重,像是喉咙里面咔着一口痰不上不下。

终于在一天夜里,洗衣裳时吐出来一大口心头血,眼前发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这个辛牢艰韧的女人还是倒下了。

他们没有钱。

没钱请大夫,眼见天气越来越冷,连老天也要赶尽杀绝,还未冬至,大雪便纷纷扬扬地来了。

须臾间,整个春山镇便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茫茫,冷气从外头侵袭,屋内床榻上还铺着夏日破旧的薄被。

伍氏感觉不到冷,她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握住那只镀金铜镯。

她气数将近,嘴唇干裂,瘦骨伶仃地,张张嘴,声音微不可闻:“小旺啊——”

“娘亲。”伍旺走到伍氏的床前,用袖子擦着眼泪。

“别哭。”

伍氏看起来很累,说了两句话,气便喘不上来,她缓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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