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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夕阳西下, 天空是玫瑰般的红色，地面落日余晖慢慢消失。
四月一日送走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之后，独自一人倚靠在走廊的墙上, 手里把玩着酒红色的烟杆，静静地看着远方。
店里没有几个孩子的声音，安静地有些过分。
突然之间，他感到了一分寂寞。
那双一金一蓝的异色双眸，映着满目的残阳, 唯有这种时候才会显出几分超出常人的沧桑。
“说了多少次, 洗完澡记得把头发擦干再出来。”他突然开口道。
“哦。”百目鬼静穿着换洗的浴衣从走廊尽头走出来，看了一眼四月一日的旁边, 问道：“没有酒吗？”
“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了, 旅馆吗？还是有求必应的那种？”四月一日吐槽了几句, 把烟杆小心地别在腰带上，这才缓慢起身往藏酒的地下室走去，“等一下, 我现在就去拿。”
百目鬼静看着四月一日离开, 摩可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今天和他们商量的怎么样了？”他问。
“我和四月一日已经将事情都告诉灵幻师徒了, 委托他们找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摩可拿说道。
“那对师徒可以信任吗？”百目鬼静直白问道。
“可以信任的，不用担心。而且这也能保证你的安全。在外面除了一天的灵，快累坏了吧。”摩可拿担忧地看着百目鬼静, 疲惫到连湿漉漉的头发都不想擦干。
“我也可以。”百目鬼静避重就轻。
“你不可以。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小羽、仁和千鹤, 你还要保护他们。”摩可拿摇头, 长长的耳朵也跟着移动。
百目鬼静沉默了半响后, 才颓废地坐下去, 背靠渗着凉意的木墙，沉声道：“有时候, 我会不喜欢看不到鬼怪的自己。”
如果能够看见鬼怪，就可以更好地帮到忙了。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四月一日吧，他的力量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强大。”摩可拿拍拍他的手，安慰道。
寥寥数语后，他们又陷入了安静。
这种诡异的安静直到四月一日拿着酒和酒杯回来才被打破。
“耶耶！是我一直想喝的葡萄酒！”摩可拿蹦蹦跳跳地想第一个喝酒。
“别急，等我先开了再说。”四月一日跪坐在地板上，开好密封的葡萄酒，然后倒了两杯出来。
“为什么不用波尔多酒杯啊？”摩可拿嫌弃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陶瓷杯。
“不想洗，麻烦。”四月一日倒好酒，“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因为波尔多酒杯容量大，可以喝多点。但是很遗憾地告诉你，只有一瓶，喝完就没了。”
“什么？！”摩可拿大惊，抗议道：“怎么可以只喝一瓶，摩可拿还可以喝五瓶！”
“地下室已经没有葡萄酒了，还要的话只能看今年的葡萄是否大丰收，丰收呢，就酿多点。”四月一日逗摩可拿。
摩可拿深吸一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发誓道：“为了喝到更多的葡萄酒，我决定喝完这瓶酒就去学习如何种植葡萄，提高产量！”
百目鬼静趁摩可拿大喊大叫的时候，已经将自己杯里的酒喝光，理直气壮地把空的酒杯递到四月一日面前，示意他继续。
四月一日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小声嘟囔：“我说你啊，让人倒酒连一句话都不说一声的吗？太可恶了。也不知道小羽是怎么忍受你的性格……”
“天快黑了，威廉他们该回来了吧？”百目鬼静突然打断了四月一日的抱怨。
“嗯，算算时间，他们快要回来了。”四月一日看着庭院的余晖。
“把孩子们交给雨女和座敷童子们照顾真的可以吗？”
“那几个孩子和我一样，需要更多的羁绊才能让他们留在世上。”四月一日静默了好一会，才道：“我已经比他们幸运很多了。威廉他们就像浮萍，如果没有一根线牵引着，很容易就会消失。”
所以，四月一日想让几个孩子看到更辽阔的世界，见识到更广阔的风景，想让他们对这个世间保留热爱。
即便是看起来最靠谱的威廉，四月一日也担心稍有不慎他就会消失。
“你打算一直护着他们？”百目鬼静接着问。
“怎么可能？”四月一日诧异地看了一眼百目鬼静，“那几个孩子一点也不普通，虽然我还不清楚侑子小姐把他们送到我这里的原因，但是那般聪慧的孩子，一定会有难以承受的痛苦吧。”
智多则妖，而几个孩子无一不是聪慧过人，未来要面对的事情也只会越来越多。
“……正因为他们肩负着使命，所以想趁他们还小的时候，努力给他们多一点快乐。这样等到他们痛苦的时候也可以依靠回忆来度过难熬的时间。”四月一日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你应该也发现了，即便是最懂事的威廉，快乐的时候也不多。”
“可他们迟早会离开你。”百目鬼静剥开了四月一日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等记忆苏醒后，也许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四月一日异色的双眸猛地一缩，伤感道：“嗯，你说的对。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让他们在店里，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我的身边。不过是离别，这也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我要学会习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几个词语百目鬼静甚至没有听清。
“……呆子。”百目鬼静突然念叨了一句。
四月一日手指微颤，别过脸去，“嘛嘛，反正我就是一个呆子，行了吧。”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四月一日匆忙起身，“酒快没了，我去拿点其他的出来。”
他竟是难受到连刚刚才说过只允许喝一瓶的话都忘记了。
要是真到那一天，四月一日面临的离别的痛苦又会有多大？百目鬼静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能做什么？
从口袋处拿出那枚十多年都没有使用过的蛋，百目鬼静喃喃自语道：“当初侑子小姐给我的这枚蛋，未来可能还会用到其他地方吗？”
摩可拿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百目鬼静，眼底满是伤感。
***
太宰治现在又在哪里呢？
他在一只白鸟的背上。
突如其来的风直接把他连同身下的叶子都卷飞。
枯叶飞着飞着就被一只白色的鸟看到，欢喜地用银色的喙叼起枯叶就走。
“好了，我现在知道我的运气有多糟糕了。”太宰治费劲千辛万苦从枯叶爬到白鸟身后，紧紧抓着它的羽毛不放手。
一旦放手，可能小命就没了。
“等等，我记得蚂蚁从万米的高空摔下来好像也死不了。现在的我比蚂蚁还要小，我的体重可以忽略不计，自由落体应该也死不了……”吃了一嘴的风，太宰治还有闲情逸致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虽然我很想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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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被四月一日发现，他可能会气到直接打我屁股……”太宰治脑里盘算着从高空摔下去的死法，又想到四月一日担心的表情，还是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算了，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知道会掉到哪里，更不知道威廉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找到我……万一被他们嘲笑，我就太亏了。”
想来想去，太宰治还是放弃了从高处跳下的快感。
“可是，这鸟要飞往哪里呢？”太宰治疑惑地看白鸟叼着枯叶飞行。
扒拉着羽毛的太宰治顾不得被风吹乱的一头蓬松黑发，一边抓紧羽毛一边查看地形。
“嗯，现在应该是在竹林的另一边吧。”太宰治看着地上郁郁葱葱的竹林和平坦的草地，“看样子，我好像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下一刻，他的眼睛突然瞪大，蓬松的黑发如同一朵炸开的黑色蒲公英。
只见白鸟叼着枯叶“咻”的一声钻进竹林里，灵活地穿过层层叠叠的竹叶，回到它的巢穴。
几只柔软的小鸟感觉到家长的回来，顿时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它们显然被家长喂养的很饱，没有一个劲的张大嘴巴要食物。
白鸟想办法把枯叶黏到巢穴的外沿，然后才回到巢穴里，胡乱地抖了抖，然后用喙理顺自己的羽毛，太宰治一个不慎就被抖到巢穴中间。
“呜哇！”太宰治发出一声惊叫，几只白鸟幼崽圆溜溜的眼睛迅速地看着他。
太宰治：“……”不是，他都比蚂蚁还要小了，为什么还能看到他的存在？一点也不合理！
他抹掉脸上的冷汗，“咳咳，我说我不是故意想要闯入你们的家，你们相信吗？”
幼崽们肯定听不懂太宰治说的话，只知道有陌生人进入它们的家，立刻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引起了白鸟的注意。
“好了好了，我这就离开，不要叫了不要叫了，脑袋都大了。”太宰治连忙从巢穴上爬起来，看着离地面足够六七米高的高度。
“为什么要把鸟巢建在这么高的地方啊？”太宰治震惊，还没有想好如何跳落的方法，身后的白鸟一个翅膀就把他扇飞。
啊啊啊啊……
这就是自由落体的感觉吗？！
太刺激了，感觉很好，下次不用了！！
太宰治被白鸟扇飞的时候，利用自己超轻的体重，一路踩着竹叶和竹枝往下狂奔。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考虑跳楼的！！”从一片竹叶跳到更低的一片竹叶上，太宰治连停顿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半跑半滚地持续了接近两三分钟，才平安降落到地面。
“我……我真的快死了……啊啊啊，谁都好，快来救命啊！”求生欲迸发的太宰治大声抱怨道，“肚子又饿，身体又累……再不来找我就要死掉了……”
这次学乖了的太宰治手里还不忘拽着身边的一根小草，为了避免被风刮走。
第52章 第 52 章
另一边, 依靠糜的嗅觉寻找太宰治的一行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那片竹林。
“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威廉看着熟悉的竹林，地上还有他们挖竹笋留下的坑, 虽然已经把坑填好了，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出正是他们挖过的地方。
“可是我就是在这附近闻到太宰治的味道，而且味道很浓烈，应该就在这附近。”糜耷拉着脑袋，前蹄不安地在地上点了几下, 费佳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和糜相处的一段时间里, 费佳早就发现了糜很容易陷入自卑的漩涡中，既害怕被人喜欢, 又担心得不到别人的肯定。
糜看起来就像一个不受宠的孩子想要通过做事得到别人的关注, 又恐惧自己做的不够好而引来斥骂。这种矛盾的心理也不知道是怎样形成的？
费佳轻柔地抚摸糜矫健的身体, 最重要的是，糜对自己总有种突兀的喜欢。
这样天真的糜，很容易被人利用吧？
想到这里, 费佳眨了一下暗紫色的眼睛, 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喂, 到你出场的时候了。”雨女晃了晃手中的绳子，小蘑菇在空中扑腾着细小的双腿。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的能力那么弱, 根本没办法确定太宰那家伙的位置……”
座敷童子双眸含泪, 捂住浅色的嘴唇, “天快要暗了, 还找不到太宰的话, 我要怎么和四月一日交代啊？”
竹林太大了，而太宰治现在又是一个缩小的普通人, 除了智商高点身上没有一个特点。想要在如此大的一片竹林里寻找到比蚂蚁还要小的太宰治的身影，简直是难如登天。
雨女心疼地抹掉座敷童子的眼泪，“你先不要哭了，我看看能不能制造一场雨，然后以此来确定太宰的位置。”
她将手中的小蘑菇递给座敷童子，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洋伞，缓慢地飞往竹林的高空，施展了一个术法。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
如毛发般细微的雨水顷刻间便在竹林里出现，穿透层层叠叠的竹叶，到达地面。
威廉看着能够控制天气的雨女，不禁发出疑惑，“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一开始不使用呢？”
“因为我不能代表自然，想要下雨很简单，但是我必须考虑到那会不会伤害其他生物，即便是一滴小小的雨水，也能让一只虫子或一株小草溺死。”雨女轻飘飘地降落到地面，郑重道：“对我们来说，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符合时机的雨，只会是一场灾害。身为人类的你们一定很难理解吧。”
***
如果太宰治听到雨女的这番话，一定会大呼自己绝对能理解。
他好不容易才从鸟巢上安全落地，七八米的高度对变得比蚂蚁还要小的太宰治来说不亚于万米高空。
就连瘫倒在地喘息的时候都不忘拽住身边的一株小草，就怕被风再次刮走。
结果，更加不巧的是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如毛发般细的雨对现在的太宰治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像海星一样摊着的太宰治，仰面看天，脸上的表情可怜极了。
鸢色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小嘴还在叭叭地抱怨：“大家怎么还不来找我啊？我好饿好累，呜呜呜我想要四月一日的怀抱，想要泡温泉，想要吃热乎乎的食物，就算是难喝的热牛奶我都可以一口气喝两杯……”
突然，鸢色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他顾不得拽住身边的小草，费力地转身闪过。
“啪”的一声，原来躺着的地面立刻被雨水溅湿。
水珠四溅，太宰治瞬间湿了一半。
太宰治：“？！”
“被雨水砸中，我会死的吧？做梦都没想到，我会有被雨水砸死的一天！”都到了这个时候，太宰治还不忘记吐槽。
他仰头看着细细密密的雨水洒下来，又看看四周有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直到看到一株叶子硕大的小草，鸢色的眼睛才迸发出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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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求生欲极强地往那株小草跑去，躲到有着硕大叶子的小草下面，才避免了接连被雨水砸到的危险。
静谧的竹林，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仿佛被唤醒了活力。
滴滴答答的雨水慢慢洒在竹叶上，凝聚成豆大的水珠，将沾染了尘埃的植物洗净，眨眼便焕然一新。
太宰治甚至看到了几只竹鼠从洞里出来，一边叽叽地叫着，一边沐浴着这场细雨。就连自己头顶挡雨的小草，也在雨中摇曳着身影。
这是鲜活的气息，即便是渺小如小草，也在努力地活着。
太宰治似乎现在才发现了这一事实。
他完全顾不得被雨水打湿的身体，只是安静地看着雨水中的世界，被雨水唤醒的美丽的充满生命力的世界。
“真美啊……”他感慨着，伸出手想要接住小草叶尖上悬着的一滴水珠，结果忘记了自己变小的身体，直接被水珠淋成落汤鸡。
“哈哈哈，真美啊！”太宰治突然兴奋地挥舞着双手，看着在雨水中苏醒的竹林世界，因为消耗了不少力气而变得苍白的小脸也开始染上绯红。
真美啊……
太宰治还在感慨着，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长翘的睫毛缓慢地闭上，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小草如同有意识般将叶子往太宰治的身上倾斜，避免雨水打到他的身上。
***
“等等，我好像感受到太宰的气息了。”雨女闭眼感受雨水给她传达的信息，终于在一处竹林发现了太宰治的身影。
“找到了吗？”座敷童子紧张地看着雨女。
“在那边，糜带的地方确实没错，就是在这附近。”雨女指着糜的前方。
糜愣了一下，突然低下头，费佳含笑地拍拍他的脑袋示意赶路。
“天已经黑了，赶紧找到人还能赶得及回去吃晚饭。”威廉提醒道，“四月一日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饭在店里等着我们了。”
“欸？真的吗？”座敷童子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羞红了脸，眼巴巴地看着雨女。
雨女无奈地看着钟情于某个眼镜傻瓜的朋友，“待会找到太宰，我们再去四月一日的店吧。”
有她陪着，座敷童子也能安全几分。
在雨水和糜的指引下，很快就找到了太宰治的位置。
“奇怪，明明雨水提示我太宰那小鬼就在这附近，怎么我没看到？”雨女打量着四周。
雨水已经停下来了，地上湿漉漉的，却找不到太宰治的身影。
因为太宰治实在太小了，几人即便就在附近，一时之间也看不到太宰。
而糜因为一场雨水，只能判断出太宰还在附近，再近一步就做不到了。费佳正在安慰沮丧的他。
一直被小狐丸扛在肩上的五条悟拍拍小狐丸的肩膀，轻松地跳到地上。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吗？”威廉在这种时候就没办法帮忙了，他的视力很差，还不愿意佩戴眼镜，根本看不到缩小的太宰治。
五条悟没有说话，一双映照着苍蓝色天空和白云的眼睛，在地上仔细寻找着太宰治的踪迹。
在场的几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五条悟。
银发男孩白嫩的小脸上是非常罕见的认真表情，几分钟的沉默后，他突然往东边跑去，半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什么。
“找到阿治了！”五条悟回头对他们道，“但是阿治好像昏迷了。”
***
太宰治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满目的蝴蝶床帘。
蝴蝶啊，我已经回到了店里吧。
转头便看到了一只手撑在桌前的四月一日，他正闭眼小憩，旁边的小香炉升起冉冉的香烟。
熏香的味道在太宰治鼻翼间萦绕，让他更想昏昏欲睡。
“四、四月一日……”糟糕，声音好像都沙哑了。
四月一日被太宰治的声音唤醒，连忙起身一边将手放到他的额前，一边问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太宰治呆呆地看着眼底有些阴影的四月一日，沙哑道：“我这是怎么了？”
“悟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醒了的话赶紧喝点粥，然后吃药，身体很快就会好了。”四月一日柔声安慰。
“我的身体……”
“身体已经变回来了，小蘑菇的能力只能维持一天，你已经躺了两天。”四月一日嘱咐身后的小全小多去把粥热好拿来，转身笑道：“再不醒来我就得去梦里找你了。”
“哦……”太宰治缩到被窝里，身体还是有些无力，昏昏沉沉的脑袋什么都不想思考，他的记忆里还是昏迷前看到的雨中竹林世界。
“阿治，抱歉。”
太宰治听到四月一日说话，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要道歉？这又不是四月一日的错。”
“如果我没有让你们去竹林就好了——”四月一日垂眸，如果他能跟在身边，就能更早地找到太宰治，太宰治也不会因为过于劳累而昏迷发烧。
太宰治费力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四月一日的手，轻声道：“可是我很开心，在昏迷前一刻，我看到了这个充满活力的世界。”
四月一日瞪大了异色的眼睛。
“稍微，只是稍微哦，我稍微有点想活下去，我还想看到更美丽的世界。这不就是你最初想告诉我的事情吗？”太宰治把脸埋到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好像说出来会很羞耻般，完全不看四月一日的表情。
“比人类还要渺小的生物都在拼命地活着，我好像没有理由放弃我自己的生命，对吧？”
第53章 第 53 章
这似乎是太宰治第一次清晰地表达自己想要活下去。
仅是说出“无法放弃自己的生命”一话, 太宰治便觉得自己被曝光在烈日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别人的审判。
他的灵魂过于丑陋，即便温柔如四月一日知道了他的丑陋后也会心生厌恶吧。
但是四月一日突然跟他说：“阿治能够有这种想法, 真是太好了。”
“欸？”太宰治掀起一小块被子，露出小半张脸疑惑地看他。
四月一日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欣慰的笑容，把手伸进被子里试图把害羞的太宰治挖出来。
太宰治被五条悟发现时浑身湿漉漉的，匆忙回到店里，还是四月一日给昏迷的他洗澡换衣。
浑身都没有力气, 太宰治就像一只初生的黑猫崽崽, 轻而易举地被四月一日从被窝里挖出。
“这个世界非常美好，你看到了吗？”他眨着一双异色的双眸轻声询问。
太宰治眼前闪过骑在虫子上流浪的惬意, 闪过在白鸟背上飞翔的愉悦, 闪过从鸟巢上跳落的惊险, 闪过印象深刻的雨中竹林……
“啊……不可否认，这个世界的确有很美好的一面。”太宰治别过脸，乖乖地坐在床边抬起手被四月一日伺候着穿衣服,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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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有时候世界会让我有种心理上的厌恶。”
“我曾在书上看过一段话, 大意是说：社会不只是一团漆黑，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都会有黑暗, 我们所处的社会是真善美和假丑恶并存, 但唯独人心是善良的。”*
四月一日顿了顿, “可是, 我们的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我们的世界是彩色的呀。”
太宰治抬眸认真地看着四月一日。
“太阳出来时，整个世界便是光明的；太阳消失后, 我们能说我们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吗？”四月一日用一种哄孩子的口吻跟太宰治说话。
“不能。”太宰治乖乖摇头。
“对啊，夜晚到来时，我们会点亮电灯以此照亮我们的世界。那个时候的世界还算不算一团漆黑呢？”
“不算。”太宰治继续摇头，模样乖巧地不行。
“那阿治你喜欢彩色的世界，还是喜欢非黑即白的世界呢？”
太宰治垂眸沉思，半响才抬起头看四月一日，认真道：“我更喜欢彩色的世界，如果只有两种颜色的世界，太单调了，一定会很压抑吧？”
恰好这时，小全小多将热好的粥和药一齐拿来，四月一日把椅子拉近床边，准备喂太宰治喝粥。
“我能自己来。”太宰治有些害羞，想接过碗和勺子。
“你现在没什么力气，等身体好些了再自己吃哦。”四月一日细长的手指贴到碗壁，感受到温度尚好，才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太宰治嘴边，“啊，张嘴。”
太宰治默默地看了好一会眉眼带笑的四月一日，才认命地张开嘴巴喝粥。只不过苍白的小脸很快就染上了一抹浅红。
“对待食物要虔诚，因为每一粒米都是农民辛辛苦苦耕种数月才收获的。”四月一日含笑看太宰治嘴巴微鼓，囫囵咽下粥。
“哦。”太宰治干巴巴地应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粥里有蟹肉。”
“嗯，之前就准备好的，等你醒来就可以吃了，我还放了一些姜中和味道。”四月一日解释道，然后又笑了，“能吃到喜欢的食物，会不会有一种能够活着真是太好了的感觉？”
太宰治瞪了一眼四月一日，“才没有，我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感动到。”我只是稍微，只是稍微有一点哦。
不只是因为看到美丽的世界，更是因为感受到了四月一日对名为“太宰治”的这个人的爱和关心。
“没事，”四月一日不沮丧，鼓励道：“你还有很多时间去看看这个世界，一起感受世界的美好吧。”
“四月一日，你说话怎么变得这么肉麻了？”太宰治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哈哈。”四月一日又舀了一勺粥喂到太宰治嘴边，“吃完粥再吃药，然后继续休息，睡上一觉就会好了。”
“嗯。”太宰治看着四月一日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间，自己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生病了没什么食欲，但太宰治还是缓慢地吃完粥，皱着眉毛吃完药丸才躺上床，四月一日揉揉他的脑袋表扬了几句，然后将碗勺交给身边的小全小多拿到洗碗机处。
重新被塞回柔软被子里的太宰治浑身暖洋洋的，目送四月一日离开后不久又回来。
“怎么回来了？”
“陪你一起睡觉啊。”四月一日笑道，换好睡衣躺到床上，侧着脸看太宰治，“这可是我的床，我也想要休息呢。”
“哦。”太宰治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浑身僵硬。
青年男子身上熟悉的草木香味慢慢在他的鼻翼间萦绕，“我已经和威廉他们说你醒了，也交代完事情，所以现在安心睡觉吧，一切还有我。”
他轻轻将太宰治的被子捏好，防止着凉。
迷迷瞪瞪间，太宰治闭上了眼睛。幼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寻找温暖的地方，睡着睡着便窝在四月一日怀里。
太宰治没有看到，四月一日眼底暗藏的复杂情绪。
他将主动投入自己怀中的小小一团的太宰治怜惜地抱紧，温柔地在男孩额头上落下一个不带任何旖/旎色彩的吻。
“能够亲口说出想要活下去的话，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
太宰治做了一个破碎的梦。
梦里明月高悬，城市一片通明。
他系着红色的围巾站在高楼顶楼上，对面有几个看不清脸的人对他说话。
忘记因为什么原因，他纵身从高楼上跃下。
冰冷的风，呼呼地响，如刀割般划过他的身体。
一跃而下的时候脑海里出现了走马灯般的回忆，他听到了“不要”的声音。可是身体很累，精神很差，巨大的压力已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在无数个世界线中，他创造出能让那人活下去的世界，已经足够了。
可是……唯独他的世界，自己没办法与那人成为朋友。
不过，已经足够了，这样就可以了，他要的不多。
对自己进行自我欺骗，习惯了后就会麻木。
说到底，他就是一个胆小鬼，连一丁点幸福都不敢触碰的胆小鬼。
他不相信世上有神灵，他只知道一切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可是，如果能有下一辈子，他不想活得那么累。
他也想拥抱幸福……
【你的这个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所以要和我定下契约吗？】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低沉。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他没有感受到自己在坠落。
“这样的愿望，一定需要很大的代价吧？”
【……你能支付起这个代价，所以，要和我定下契约吗？】女声停顿了一会，接着问。
“反正我早已一无所有，定下契约也无所谓了。”
【人与人之间能够互相给予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东西，唯有感情……****，我能够给予你的唯有这个了……】那道声音念到某个人的名字后，突然变得伤感起来，【你的愿望将由我来实现，所以，请去到那人的身边陪伴他吧。】
他无可无不可地看着停止的时间，一道白光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
【努力创造更多的羁绊吧，因为活着是对所爱之人最大的恩赐。】
啊，对他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吧？
可是，即便要承受更大的痛苦，他还是幻想着能和那人成为朋友。
从白光里出来后，停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逝，身体还在掉落的惊险感却无法让太宰治醒过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梦，一点也不爽。
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掉落，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让太宰治整个人都不开心起来。
那个长得就像自己的大人，在搞什么呀？那样胆小的大人，肯定不是未来的自己。
他现在才不想自杀呢，他还想活下去看看这个世界，还想待在四月一日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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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四月一日是谁？
太宰治眼前突然闪过一双异色的温柔双眸，于是也叫了出来，“四月一日。”
繁复的太阳魔法阵在空中闪现，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幸好我赶来的及时，阿治没事吧？”四月一日低头看着躲在怀里的男孩。
“……你怎么那么久才来？”男孩蜷缩在他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衣服。
“抱歉，因为你的梦太破碎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四月一日抱起男孩，用脸蹭蹭他的脸蛋，“原谅我好不好？”
“哼。”男孩揉揉自己的脸蛋，嘴硬道：“下不为例。”
“好好，那赶紧回去吧。”四月一日笑道。
“我醒不来。”太宰治眼睑低垂，压抑着声音道：“我知道我在梦里，但是我醒不过来。”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和我拥有同一张脸的大人从高楼跳下，以前玩闹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仿佛是验证的flg，正在逐一实现。
“没事，还有我在呢。”四月一日把男孩往上托了托，朝男孩眨了一下眼睛：“阿治现在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
有着鸢色眼睛的男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突然懂了，老老实实道：“我想醒来。”
“你的这个愿望就由我实现吧。”青年的声音似乎和那个女人的声音重叠起来，“现在，闭上眼睛，默数五个数再睁开。”
太宰治乖乖地照做了，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后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满目的蝴蝶。
“醒来了吗？”头上温柔的男声响起。
“嗯。”他眷恋地往男人的怀里钻。
“哈哈，好痒。”四月一日感受到怀里蓬松的黑发，小心询问：“还记得在梦里看到什么吗？”
第54章 第 54 章
“阿治, 你还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吗？”
太宰治缩在四月一日的怀里，闭上眼细细回忆，“我只记得一个和我很像的家伙在跟一个女人说话。”
“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四月一日的话带着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和颤音, 异色的双眸瞬间明亮起来。
“她要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签订契约，然后才能实现他的愿望。”太宰治努力回想着梦境，“剩下的我就不记得了……”
他的梦实在是太零碎了，很多关键信息都被隐藏起来，就像是有意而为。太宰治突然眨了一下眼睛, 没有让四月一日察觉到他的沉思。
那个女人一定是侑子小姐, 阿治和侑子小姐一定签订了契约，所以才会被送到店里来。
听到前一句时, 四月一日明显兴奋起来, 等太宰治补充完后一句, 四月一日的双眸很快又变得黯淡，太宰治急忙安慰道：“对了，那个女人好像还念了一个名字, 听起来就像是在叫四月一日。”
太宰治感受到青年的身体在颤抖, 疑惑地抬头看青年, 看到青年的表情就像在强忍着不哭后，顿时无措起来。
“四月一日，你怎么了？”他伸出白嫩的手想要抹平青年脸上的伤心, 却被青年躲开了。
“抱歉, 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四月一日别过脸, 声音透着满满的请求：“阿治, 如果还记得那个梦境的情况, 请告诉我，拜托了。”
“好。”太宰治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