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2 / 2)

十二巫 画七 13999 字 10天前

苏聆兮上下睫毛阖了下,像被什么呛到了,偏头闷闷咳了声,才回:“就是想问问,监视帝师府这些天了,想做的事做成了吗。”

“收到的答复令诸位满意吗?”

这回屋里真正安静下来了,针落可闻。

温和的人变得严肃,吊儿郎当的人也收起了直抖擞的脚尖。

她的突然发难没什么气势,正因如此,愈发分不清是她真知道了什么还是信口开河来炸他们的。

从进屋起苏聆兮的视线就没长时间落在一个人身上过,往往只随意扫一两眼,还没她看那个茶盏看得仔细。事实上,在进这间屋子前,这里每一个人的画像都摆在她案桌上过。

她知道坐在窗边,绸带束发的青年叫余临安,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会扎纸,会扶乩,会做人傀。话多,咋呼。

知道小女孩叫白绡,年龄是真小,过了年才算十二,总随身挎一个小玉筒子,长宽两三寸,筒子里装着特制的仙香,修习点香术。

也知道那个毫不客气冷声问她什么意思的女子叫霖玉,总是白天睡晚上醒,昼夜颠倒,在队里独来独往,对谁都没好脸色。她身法十分出众,总是上一瞬还在,下一瞬影子就到了百米开外。这人修习的路子有点怪,据溪流分析,偏向追踪与伏杀。

还知道桑褚脾气好,待人温柔有礼,很多刺头与镇妖司官员的碰撞都是他在中间缓冲安抚才平息下来。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苏聆兮不知见过多少难缠的人奇葩的事,揣度人心的本领登峰造极。

这些天她明里暗里丢过许多选择给他们。一如今夜她问他们是她来北院,还是他们去南院。

一般来说,也就来与去,见与不见这两个答复。

徘徊在帝师府外的那些人足以证明,这些人一定是想见她的。

所以苏聆兮对溪柳说,如果是她,她会主动。既然想在别人身上窥探些什么,主动是最好的,尚能掌握一些主动权。

要么不见。毕竟浮玉高傲,下值早,朝廷官员在他们那没什么面子。

然而他们两样都没选。

模棱两可的态度实则只传达了一个意思:他们想见她,但不能主动。

不直接拒绝是因为这十七天苏聆兮一次面都没现,错过这次,再给她一个浮玉并不想见面的讯号,因此造成的后果与他们心中想法相悖。

不能主动是因为他们的诉求隐秘,不能宣之于口,最好不要让苏聆兮警惕,提防。

她的身上有他们要的某个答案。

果然。

迟迟不参与除妖行动,是因为这支队伍接到的命令不止除妖一条。

苏聆兮敛去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阴霾,两指一夹,从袖子里夹出两张纸符,摁在桌角上,突然记起为自己辩驳一两句,似笑非笑:“放任你们的人在帝师府转悠好些天了,今夜才捉人。”

“哪不友好了。”

桑褚离她近,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两张纸符是浮玉独有,看着是纸,实则是薄若蝉翼的玉,象征着每个人的身份。这东西一出来,试探也甭试探了,往帝师府安插人的事是彻底败露了。

人还被扣了。

事情猝不及防就到了很坏的一步。

桑褚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都觉得头疼。

“帝师想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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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进宫见陛下。”

苏聆兮道:“大敌当前,浮玉和镇妖司理应是站一头的,至少大家都这样以为,如今一看,不尽然。见一见人,陛下该考虑考虑镇妖司与浮玉是否会有窝里斗的可能。”

“帝师统领镇妖司,传闻又多有争议,都说亲闻不如亲见,既然日后要共事,不懂事的小孩想提前观察帝师一番,虽不礼貌,但并无恶意,望帝师宽恕。”

苏聆兮不置可否:“有无恶意,就让陛下定夺。”

问题也就出在这。

桑褚的脑海中回响出方才苏聆兮说的话,“浮玉高洁,最好是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干干净净的意思,是最好不跟皇族发生纠葛,不被他们惦记上,尤其是手握镇国印,持掌龙气的人皇。

有那么一刻,桑褚甚至在想,苏聆兮今夜说的每一句话,前后顺序是不是都是故意的,算好的。

有这句话提醒,谁想去见人皇?

既然不想去,就给出相应的东西来换,看,人家一上来就把想要的东西摆在明面上了。

桑褚眼神沉下来,他凝视着苏聆兮,半晌没有说话。

苏聆兮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意思,浮玉的人骄傲,低不下头妥协没关系,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行。

她手指卸了劲,将玉符推到桑褚跟前,物归原主。

“帝师府内卫会立刻将两位并无恶意的小孩送回北院来。”

因为满意,说话就更像闲聊了,甚至提起“小孩”和“并无恶意”两个词时还有点笑音,不知道是另类嘲讽还是什么,总之让人耳热。

“这是镇妖司内部联系的符篆,用时无火自燃,每张能用十五次。”苏聆兮挑挑眉将淡蓝色符篆撂下一小叠,抬眸扫视一圈,缓声确认:“有事的时候,我能及时联系上你们,是吧?”

上风被占尽,白绡绷着脸出声:“需要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帮你除妖,但不能保证次次都到,指挥使一到,我们也有别的事要做。”

苏聆兮看看她,信口问:“你们指挥使什么时候到?”

白绡看她的眼神变得尤为微妙,她撇了下嘴,移开脸。

半晌,桑褚替她回答:“不知道,没收到信。”

苏聆兮颔首,身体站直,因这个动作,腰间挂着的银色铃铛跟着晃了晃,因为没有声音,像个胖鼓鼓的香囊,很快被荷包和衣襟压下去。

“时间不早了。”她看看窗外月亮,朝桑褚说句体面话作为结尾:“今后的事,就劳烦诸位了。”

这时候知道时间不早了。

时间不是她挑的么。

待苏聆兮的背影出了门,跟她身边那个女官走到一起,消失在夜雾中,又等了一会,脚步声彻底听不到了,北院的门一关,大半人都挂不住脸色。

“就这么走了?”有人问。

“不然?三言两语,人就把想要的承诺带走了,留下来干嘛,陪你吃个夜饭?”霖玉掀起眼皮反问。

苏聆兮来镇妖司那会,有不少人已经进入梦乡了,都是听了消息猛的惊醒,急匆匆抓着件外裳就来了。

余临安就是从被窝里跳出来的一个。

霖玉也是。她晚上几乎不睡觉,好不容易一睡又醒,过来见到人,还没上擂台呢就输了,还显得很蠢,现在脸色更差。

白绡仰起头,手还是静静压着裙边,皱眉道:“为什么这么快把指挥权交出去,我们可以与她拉扯几番再答应,说不定能从她身上套出消息来。”

桑褚解释道:“苏聆兮不好对付,尤其是这么多年下来,有长足的进步,心思难以揣测。我们递出了把柄冒犯了她,不确定她是否有耐心与我们周旋,指挥权本非我们所需,拿着徒添烦恼,为这个跟人皇见面没有必要,让苏聆兮觉得我们对她恶意深重更是本末倒置。”

白绡绷着小脸,不漏丁点笑,声音也冷冰冰的,像个冰雕玉琢的雪娃娃。

她说出事实:“苏聆兮和你们说的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那差得可太多了。

桑褚于是一边将苏聆兮用过的茶盏放回原位,一边抬眼看看屋里的两三人,道:“那就得问问苏聆兮的好朋友们了。”

被他盯着的人一下不自在极了,好在早就有过心理建设,现在是心不跳脸不红,满脸正气,脸上好似写着一行大字:谁是苏聆兮的朋友?

霖玉见桑褚的眼神居然在她身上停留了会,眉心一拧,没好气道:“你看我?有病没病?”

“……”

大家的视线最后汇聚到一人身上,迎着这些人的目光,余临安嘴角抽了下,好像也想解释点什么,思来想去无从开口,无从抵赖,指尖抵着鼻子蹭了下痒:“问谁也没用,你们都没见过苏聆兮不成?没跟她说过话聊过天怎么的?”

“她以前那个性格,没了记忆,但知道自己出身在哪,怎么也会好奇,会问吧,你看她今晚问了吗?压根不关心。”

说着说着,余临安掌心滚动的灵球亮了下,低头一看,顿时皱眉,好半天才抬起脸接着说下去:“都已经这么着了,我觉得没差,今晚做得挺好。”

不然还能怎么着。

十四年,不是十四天,十四个月。

民间关于帝师的传闻多不胜数,按时间顺序拼一拼,都能在虚无中窥见一个人的成长轨迹。越来越缜密,果断,冷酷。

翻云覆雨,生杀予夺。

他们在浮玉驾鹤骑鱼去天山,去终南采晶露,折仙葩的时候,苏聆兮在人间边境清剿叛军,在招降,在为病秧子皇帝守江山。他们在四书院看着掌教的脸,面对考核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时,苏聆兮又经历了一些人的背叛,在太极殿被朝臣联名弹劾,上面是皇帝猜忌的目光。

讲术法修为,或许能跟现在的苏聆兮比一比。

但要比计策,比心眼,想一眼看穿现在的苏聆兮在想些什么,那不是开玩笑呢么。

桑褚明白他的意思,也认同这话的道理,低叹一声:“只是这样,想找到十二巫就更难了。”

“还是先担心担心眼前的事吧。”

余临安将手中灵球托起,悬在半空,手指点点上面的消息:“刚得到的消息,叶逐叙自终南出关了。”

他想到一些情况,觉得牙齿隐隐疼起来:“说不清楚具体什么时候到,但就是这两天了。”

“他跟苏聆兮要是见了……”余临安都没敢深想那场面,囫囵用手在空中一抓,一放:“我都担心他们会不会‘砰’,把长安城炸了。”

话音落下,四周鸦默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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