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卢瓦尔河而下,一路找到圣卢堡?这一段行程非常顺利,甚至连用来糊弄哨兵的话都没用上,就摸到了敌营附近。
观摩英军的营帐,寻找俘虏的位置?这也还算顺利,英国人毫无戒备地点起大团的营火,布兰度的说辞也骗取了卫兵的信任。
计划完美运行,布兰度只需要忽悠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卫兵和下级士官,就能接近马厩和俘虏营,然后就把一切交给贞德,但就在这时……
“听说崔丝汀殿下又惹麻烦了?”
一名精灵,像是燕子一样地从城墙上跳下,凑到布兰度面前,湛蓝色的眼珠子转了一转。
“两位朋友,我直接带你们去找将军吧,这样还快一些。”
布兰度立即警惕起来,想要找脱身的方法,但随即后腰上就被掐了一下。
在贞德的无情铁手面前,锁甲和一层麻布也没什么两样。
“那就劳烦您带路了,先生。”贞德彬彬有礼地说道。
而布兰度终究没有说出阻止的话来。
从理智上判断,以贞德的力量加上自己的能力,直接接近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其实更加安全。
可是布兰度被英国军官们注目时,还是觉得自己像一个水手,脚下踩着的是在惊涛骇浪中起伏不定的甲板。
随着荆轲陛见秦王的秦舞阳,大约也是这样的紧张吧。他瞥了眼身边行止如常的少女,自嘲地想道。
这时,引他们入厅的精灵笑了一声,终于打破这该死的沉寂。
“怎么啦,我荣誉的先生们,就算这两位朋友要告诉我们,布锡考特和盖克兰复活了过来,将军也能带领我们击败他们,不是么?”
他信手从桌上摘了杯残酒,随意地向人群一敬。
“是啊!”军官们齐声响应,但仍然惴惴不安地望向主桌。
法斯托夫反手敲了敲桌子,举杯,吩咐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霎时添酒回灯,宴席重新沸腾。滞涩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布兰度和贞德便在这样轻快的气氛中走上前去,迎上这个时代最著名的将军之一。
法斯托夫孤零零地坐在长桌尽头,最近的军官也隔着他四五个座位远,只有那位精灵侍立身侧,低声地说了什么。
将军脸上的皱纹耸动了一番,眯着眼,开口问道:
“小公主又惹了什么麻烦,说吧?”
“简单地说,崔丝汀殿下在到蒙塔日的路上被羊皮兵打伤了,同行的还有一位伊索路德大人,她说希望法斯托夫阁下能派一些人,帮着追剿那些强盗。”
布兰度说完,又向贞德说道:“信物。”
少女便摸向怀中,递上那把匕首,精灵侍从探手接过,点了点头,送到法斯托夫眼前。
“刀是真的。”将军把匕首丢到桌上,“她会惹出这种麻烦也是真的。”
他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但是——在我面前的这两位又是谁呢?”
法斯托夫悠然地吐出一个个音节,像是拔出一把把刀插在桌上。布兰度悚然,背后已是汗如雨下。
不管再怎么高看自己,布兰度都没指望过,这套说辞能骗过英军的最高指挥官。
毫无疑问的是,在这个时代,相比起法国那些靠着高贵血统和互相吹捧造就的名将,约翰·法斯托夫才是真正的,用狡诈和勤勉铸就胜利的将军。
布兰度原本的考虑,就是欺骗他手下那些懈怠的士兵和军官,等到法斯托夫将军反应过来,他已经和贞德制造出巨大的混乱,带着脱困的法军俘虏扬长而去。
而真的走到面对面的这一步时,能走的路恐怕就只剩下——单刀赴会!
“显而易见,将军。”
突然,制造当今局面的罪魁祸首,那位精灵侍从,扶着法斯托夫的椅背轻快地说道:
“布兰度先生是一个穿着锁甲的人类,受过优秀的训练,有符合贵族的谈吐,但是没有纹章,应该是一位法国贵族的私生子。”
“让娜女士谈吐不凡,肢体也健康有力,至少是石匠或者小地主的女儿。”
他笑嘻嘻地,伸出两只食指并在一起:“显然,他们是人类所说的那种,逃脱了各自家庭的阻拦,大胆地追寻爱情的一对眷侣!”
如果刚才布兰度喝了水,现在一定会十分失礼地吐满法斯托夫一身。即使没有,他也感到自己的小腿被身后的少女狠狠地蹬了一下,疼。
侍从还在像模像样地说着:“崔丝汀殿下一向最喜欢没事找……见义勇为了,这二位一定是和殿下一起遭遇了羊皮兵,被殿下英勇解
救,因此感动地接下了报信的任务,在雨夜里……”
法斯托夫重重地敲了两下桌子:“威廉,你看希腊的戏剧看的太多了,去把灰狮兵团的人都赶起来,我要重新集结我的部队。”
打发走了侍从,紧张的气氛也荡然无存,法斯托夫淡淡地说道:“坐吧。”
布兰度和贞德对视一眼。
大厅里的军官少了十个左右,剩下的也大多神志不清,法斯托夫看起来确实地孤立无援。
但在刚刚那样的气氛后,这一手似乎又显得过于刻意?布兰度想着,看见贞德为他拉开了座椅。
既来之则安之,布兰度坐下,自有一批动作轻快的侍者为他端上炖肉、面包和葡萄酒。
“上一个问题,”法斯托夫目光恍惚着,没有看向布兰度,而是投进了餐桌的纹理,“你们不用那么紧张。”
“以精灵的时间尺度,人类十几年的人生不值一提,所以,布兰度,在我看来,所谓的过去,应该被你踩在脚下,而不是背在背后。”
法斯托夫悠悠地说着,布兰度只感觉到,这句话的对象是自己,但精灵所表现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在对待一个信使,或者一个有趣的陌生人。
“受教了。”布兰度答道。
而他的背后却传出了不同的意见,少女冷冷地开口:
“那只是因为你们的脑袋在脖子上挂的太久了,让你们的心都冷得像石头一样。”
布兰度吓得差点被噎住,可眼前的精灵只是笑了起来:
“那让我说的明白些吧,二位。我不在意你们的过去,不在意你们谋划什么,时至如今,什么都扭转不了我国的胜利。”
将军感慨地说着:
“你们的国家就是一间铁屋子,里面的人们都熟睡着要闷死了,盖克兰、布锡考特,乃至于我面前的你们,不停地叫嚷着,却只是徒劳地惊醒几个人,然后感受无能为力的临终苦楚。”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叹道:“战争就要结束了,珍惜你们自己的未来吧。”
“然而,”贞德铿锵有力地回应道,“既然还有人站出来,就不能说绝无打破这间屋子的希望。”
“什么屋子?我也觉得这间大厅挺气闷的,你们就是在外面遇到的我,对吧?不过这就要拆掉,未免也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