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话。”谁不想要胜利?拉海尔稍挑起的眉头又耷了下去,斧枪微微加力,布兰度的肩甲旋即崩裂。
“不是那些蠢货们鼓吹的,靠士气和牺牲换来的胜利。也不是几十年前盖克兰元帅追求的,集合诸国联军堆出来的战略胜利。而是,以我们法兰西的骑兵体制,对英格兰的步兵体制的战术完胜。”
唰地一下,几滴血珠从他的左肩溅了出来。
拉海尔收回斧枪,冷笑着说道:“说得好,但是这毫无意义。”
他退了两步,有些萧索地说着:“拉海尔已经不打算做法兰西的将军了。”
布兰度盯着斧枪的刃尖。
如果换做是他,十几年的尸山血海下来,自己次次出生入死,队友没有一次靠谱,恐怕自己早在1420年就叛变了吧。
而今天那位皇亲国戚的胡乱指挥,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无论如何,布兰度必须做最后的争取。
冒着彻底得罪他的风险,来一次激将法。
可我是不是还有过就地入伙的打算来着?布兰度模糊地想着,恶毒的话语已经自然地流了出来:
“那什么有意义呢?将军,让我们来恭贺法兰西的盗匪界引进了一位强援?一个本该和赫克托耳、罗兰并列的英雄从此自甘堕落,变成了荼毒乡野的恶鬼?那些你拼
了命也赢不了的英国佬会为你叫好的,他们会说‘真不愧是法国第一骑手啊,你看他逃跑的多么优——’”
恍若雷鸣,巨斧煌然劈落,布兰度却仿佛瞬移般平走两步,躲开了这一击。
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布兰度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泥水。
拉海尔la hire,在古法语中正是【愤怒】的意思。
别看这位法国第一骑手白衣白袍,打理着漂亮的小胡子,可真的到了战场上,只有“熊虎之姿”才能形容这样的猛将。
好消息是,他的战意已经被激发出来了,布兰度想道,坏消息是,现在他最想弄死的恐怕是我。
“将军生气了,大家都躲开!”周围的士兵们吵嚷着分散,拉海尔单手持斧,像冰山一样地凝视着他。
布兰度勉强地笑笑,至少他没用双手,自己还有反应过来的时机……等等,为什么是单手?
他看向拉海尔垂下的左臂,尽管昏暗,布兰度还是看见了包扎的痕迹。然后他霍然想起,眼前的将军今天也被某个精灵射中了一箭。
“等着,拉海尔,你难道还是忘恩负义的家伙吗!”布兰度断然喝道。
拉海尔的脖子耸了一耸:“拉海尔会听完你的临终赠言的,说。”
布兰度把自己拢着的披风扯下,丢了过去,拉海尔用枪尖挑住。
“今天射你一箭的那个家伙,被我杀死了。”
布兰度一边义正言辞地说着,一边在心中感谢巡林客的慷慨。
要是还能回到那个地方的话,不如给他修座坟墓吧。布兰度出神地想道。
拉海尔愣了一下,抖了抖枪,披风顺着枪杆滑到他的手边。
布兰度逼近他的身前,说道:
“想要拉海尔做点什么,先要为拉海尔做些什么,您的这句话就算是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也曾经听过。现在,拉海尔,我为你报了一箭之仇,看在上帝和法兰西的份上,你也要跟我来救一个人。”
拉海尔扔开披风,朝他的部下们喊道:“全体上马!”
布兰度很快就见识到了,拉海尔神乎其技的骑术。
尽管布兰度自忖,能在黑夜中催马而行的这具身体,应该是在骑术上有着极佳的天赋,恐怕就是去后世的美国参加马术比赛都能夺冠的。但比起拉海尔来说,就像是腐草之荧光对比天空之皓月。
“前面很热闹啊,你想让拉海尔救谁?”
踩着马镫,拉海尔在马上直起身子,和乖乖骑在马上的布兰度并辔而行。
“我的领主,洛塞尔男爵在那些人里面。”布兰度指了下被英军驱赶包围的一群人。
“哦?是为了救你的领主?”拉海尔和周围的骑兵们都点起头,显然他们很赞赏这种义举。
“不,只是顺便一说,要救的是那个女人。”布兰度指向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噢噢噢!”拉海尔和骑兵们大点其头,显然法国人更赞赏这种义举。
——
撑着长剑,贞德勉强地站立着,鲜血模糊了她的视野。
身边交叠着十来具尸体,那之后便没有英军再敢上前,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箭雨。
两波箭雨后,她还没有倒下,但也仅仅是没有倒下,英军像是失去了耐心,一排整齐的长戟兵又试探着朝她走来。
真难啊,贞德笑着,但我不能逃跑呀,我真正的挑战比这还要困难得多。
她奋力举起长剑。至少,我向布兰度先生自夸能打倒四十个人呢,在那之前可不能倒下。
踩着泥泞,鲜血,断裂的箭杆和同伴的尸体,长戟兵像行走的山岳一般缓缓逼近,不可撼动。
贞德的双腿颤抖得越来越明显,满是箭创的腿已经支持不住残破的身躯了,她索性大喝一声,向前冲了出去!
顷刻间,山岳崩塌了!英军丢下了长戟,像是风化的沙砾一样四散而去!
她猛地回头,原来不是她的腿在震颤,而是整个大地都在战马的践踏中战栗!一群骑兵正带着锐不可当的威势,将眼前这混乱的战场一裁两段。
领头的骑士纵马而起,高高地跃过她的头顶,而和他并行的骑士则是马失前蹄,狼狈地摔到贞德身边。那名骑士从尸体中爬起来,朝着身后赶来的骑兵们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小心点啊,这地面很滑的!”
贞德摇头失笑:“布兰度先生,要是这下面是刀啊,您已经死啦。”
骑兵如洪流在山岩前分开一样,绕过他们两人继续向前奔流,四下里的火把都摇动起来,宛如雨后清新而壮美的漫天星河。
9.奥尔良的炖汤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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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黑夜中突然窜出的骑兵惊吓,四下里的英军都乱纷纷地退去。
想来也是,本来都是在和战友庆祝胜利,喝着啤酒唱着歌,突然就被领导踢出来加班。若只是追杀些逃兵也好,可还要在一支未知的骑兵面前稳住阵脚,那未免也太苛求封建军队的奋斗精神了。
拉海尔的骑兵也没有穷追,只是驱赶了一段路程后便兜转回来。望着喧嚣渐息的战场,布兰度随意地清出一块地面,缓缓地坐了下去。
今天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贞德也“嘿”地一声,靠着布兰度坐下,面不改色地拔着身上的箭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