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度大睁着愤怒且迷惑的眼睛,这些人为什么会在他身上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许?
幸好,在事情走到不可挽回的余地之前,有人闷声地开口了:
“拉海尔……相信迪努瓦。”将军在稍稍的迟疑之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家伙怕死,无能,一点军事都不懂。但不是会投降的人。”拉海尔肃然起立,“如果女孩一定要诛杀他,那任务必须交给拉海尔。如果女孩不这么决定,那拉海尔命令你们,再给迪努瓦一点时间。”
“不行!”阿朗松公爵不肯稍弱半分气势,“在战场上哪有时间给你浪费!”
“愚谬!你没有资格和拉海尔谈论军事!”拉海尔拍了拍布兰度的肩膀,“两个月前布兰度就预言了今天的形势,你们还在那里妄加揣测!”
在布兰度想起自己当时胡诌了什么来糊弄拉海尔之前,至少他明白了,拉海尔是真的生气,不然将军是说不出这么多话来的。
“哎呀,您真是,每次都让我有新的惊喜呀,布兰度大人。”
布兰度循着这油滑的声音望去,一个醒目的光头钻出了人群,雅克·科尔眨了眨眼:“我来……是给各位送上迪努瓦大人谈判的副本的。”
蓦然间,布兰度想起了雅克·科尔在图尔城的小店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仿佛要用锐利的剑将宫廷术士贯穿。
一切的一切,渐渐地被他串联成线,然后他一把接过副本,在众人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看了起来,最后坦然地说道:“我明白了。”
38.投降是我们法兰西的传统武器(下)
=============================================
时值正午,营地里洋溢着食物的香气,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跳下车垒,在树荫里追逐打闹,士兵们也三五成群地坐下,眼前是清波碧草,头顶着蓝天白云。关于挡在前方的强大敌人的忧愁,一时都付于流水。
然而,被士兵们所信任着的,军队领袖们聚集的会议上,气氛却凝如寒冰。
男爵轻轻地咳了一声:“布兰度,别吊大家胃口,说说你明白了什么。”
布兰度将手中的信纸卷成筒:“我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我们必将取得胜利,第二、夏洛特公主恐怕得剃成光头。”
八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公主惊惶地捂着脑袋:“为什么?”
布兰度这才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很好,看来大家对第一条都没有异议。”
太坏了,夏洛特羞愤醒悟,准备拿眼睛去瞪布兰度。
经布兰度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松快了些,像是湖上的坚冰被凿出一道道裂纹。但布萨克元帅随即接过信,苦着脸读了起来:
“劳军协定、仓储划分……这不还是一份投降协议吗?”
布兰度摇了摇头:“您这么说也对,可这封信上没有日期,歪歪斜斜地每一行都写着投降条款,有用的单词只有一个,在字缝里。”
老元帅又瞪大眼睛看了一遍,脱口而出:“勃艮第。”
他随即挠着头发,讪讪地笑了。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公主的脸色由阴转晴,拉海尔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吉尔倒是主动要过来信,低头沉思起来。
倒是后颈上冰冰凉的,少女伸手揪了他一下:“解释清楚啊,布兰度先生。”
布兰度缩了缩头,稍稍向后挪了挪,坐到贞德身边:“首先,这封信上说了,奥尔良城降勃不降英。让我做出判断的话,这是迪努瓦大人为了离间英格兰和勃艮第,所做出的……诈降。”
在脑子里得出这个猜想并不难。
只要在座的任何一位,同时能拿到这份副本,收到过雅克·科尔的暗示,对经典的三国问题有所了解,并知道贞德将取得成功的话,任谁都能做出这个结论。
尤其那位拍着脑门,做出恍然大悟状的宫廷术士,简直是装糊涂的天才。
不过布兰度环顾四周,贞德和阿朗松公爵仍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他只能继续说道:“想象一下,如果你是迪努瓦大人,带着一千人的军队和几千名征发的市民,面对三千五百英国人和五千勃艮第人的围城。这时候你收到消息,有一个宗教疯子——啊——(贞德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一位圣女,带着一伙重整旗鼓的残兵败将,前来救援了。”
“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投降?”布兰度笑着问道。
就算奥尔良会因为士气崩溃而投降,那不也该是在这支援军覆灭之后吗?
吉尔突然要抬起头来说什么,布兰度本能地觉得不好,急忙和拉海尔一左一右地将他按住。
贞德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完全滑入了布兰度预设的思维轨道:“那么,迪努瓦大人的这次投降是为了……”
“撕裂敌人的联盟。”阿朗松公爵如梦初醒地说道,“迪努瓦这家伙,玩心机挺有一套嘛。”
如果说法兰西还剩什么筹码,能用来离间英勃联盟的话,那就只剩下奥尔良城了。
就像法斯托夫用解放的战俘当作利刃威胁贞德,宫相用贞德的事业当作利刃来威胁布兰度一样,迪努瓦把举城归降这一条件当作大斧,狠狠地斩向了栓联英勃两军的锁链。
“可是。”贞德问道,“英国人不给的,勃艮第人敢拿吗?”
“不敢。因为什么?”布兰度进一步设问。
“因为他们怕啊!”布萨克元帅笑道,“谁不怕英国人呢?”
“这怕里面有什么?有怒!”布兰度一挥拳,“我们要和迪努瓦大人一起,把勃艮第人的怒勾出来。”
“不过,”他对提着面包篮的珂赛蒂招了招手,“现在是吃饭时间,就算法斯托夫亲自带队奔袭过来,我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众人各自称是,从珂赛蒂手上分领了面包,顺便慰问一番辛劳的小修女。
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布兰度却打了个寒颤。
很快他感到肩膀一沉,一领披风围了上来,带着淡淡的体香。贞德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你后背湿透了,布兰度先生。”
“让娜,我在害怕。”布兰度诚实地说道,“再说下去就得露馅了。”
“没事,我也很担心。”贞德靠着他坐下。
“你不行。”布兰度摇摇头,“你是圣女贞德,我们的旗帜和心脏,是注定要做一番伟业,让从今往后一千年,每个提起法兰西的人都会想到你名字的。”
贞德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心:“啊,你明知道我听不得这种话的!”
“咳。”吉尔·德·莱小声地说着:“圣女大人,布兰度,我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布兰度无所谓地拍了拍身边的草地:“不,吉尔,你
来的正是时候。”
年轻的元帅小心地坐下:“你刚刚撒谎了,布兰度。”
“是的。”布兰度坦然承认,“那只是最理想的一个结果。”
“勃艮第人,他们本来就没什么野心,英国人稍微敲诈一下,他们就连巴黎城都让了出去。要是说他们会为了奥尔良城和英国人翻脸……迪努瓦大人和我们得通力合作才行。”
但吉尔并不满意,他盯着布兰度说道:“布兰度,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圣女大人这样干净的。有的人,如果他们在奥尔良的话,会用一切有利条件来抬价,然后向英国人投降的!”
这是极其恶毒的指控,不在场的迪努瓦无从自辩,贞德立即开口训斥:“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