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四目道长推了推眼镜:“零花,零花。”

一起上路之事谈妥,九叔自然要带着四目道长先回任家镇,把两人走后义庄之事安排停当。

走在任家镇暗下来的街道上,四目忍不住对自己的师兄说:“我看那宁书生为人天真、极容易轻信别人,这一趟如果不多多帮衬他、恐怕他被人坑害;但如果太过于帮他,又可能引得他不满。”

“什么叫容易轻信别人,你是说咱们俩是坏人、不该被相信是吧?”九叔反问,“而且他不是天真,只是天性纯善。他此时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看到你亮出来的钱袋,心头竟然一点贪念也无,足以看得出人品。咱们俩惯在江湖打滚,要是还护不住一个善良的年轻人,那趁早回家养老吧。”

两个人回到义庄,吩咐徒弟谨守门户、遇事不要逞能、有时间去任府帮着收拾,收拾了衣服行李,便又出门。

文才和秋生只有相视苦笑,本来只有师父一个人总是去酒馆不爱回家的,现在又多了个师叔。哎,大人们不负责任,当徒弟的除了自己上进点、勤快点还能干嘛?

处于对宁书生财务状况的怀疑,九叔两人还打包了一些银两、干粮、熏肉等物,生怕在路上饿死。

不用多久,两个道士又回来了。

宁书生也吃饱喝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巾,跟这两位说:“我刚才一时没想到……我现在投宿之处是一间土地庙,不免委屈二位。”

“在土地庙过夜也能叫投宿的吗……”四目口快地说,立刻让师兄踢了一脚。

“客随主便。”

九叔只这么说,就抓着自己的师弟跟宁书生一起离开了。

吵着要到其他世界见识的是你,嫌弃人家住得不好的也是你,做人可不能这样!

等穿过门外的黑暗,真正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四目才安静下来,跟着宁书生的脚步走出镇子,在这夜晚的郊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奇怪的是,他也没什么不适应或说是新奇感……不就是荒郊野岭吗,他赶尸的时候还不是整夜整夜的都要在这种地方赶路?

他走了一会,忍不住跟自己的师兄说:“佛经上写,四大洲日月,苏迷卢欲天,梵世各一千,原来不是虚言……这方世界的山川日月,与我们的世界并无区别。”

师兄九叔没说话,反倒是走在前面的宁书生听见之后接口回答:“两位道长原来还兼修佛学?关于三千世界之论,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到那酒馆之前原本也不信的。不过老板说了之后我倒觉得有点道理,如果不是囊中羞涩、急需回家,我也想去其他世界转转的。”

四目忍不住回应:“你这书生倒是傻大胆,听说‘别的世界’这种事,一般人都会首先生出畏惧来,你倒是跃跃欲试。”

“其他世界来的人无非就是九叔和四目道长你这样的,与我一样是寻常人,何须畏惧呢?”

九叔也忍不住说道:“那酒馆里不止我们几个,还有‘吸血鬼’呢。”

宁书生摇摇头,回道:“九叔你不要说笑了,这世上哪有鬼。”

两个道士这可就不干了,我们俩见鬼见得难道少了?但考虑到此时已经身在另个世界,情况未必相同,九叔还是先问道:“宁书生为何这么认为呢?”

“我从书上看来的啊。国朝初兴时天下人丁五千万,其余牲畜牛马也不会有三千万;但如今人口早已超过万万,牲畜更是不计其数,如果鬼魂投胎之事确真,那哪来的许多鬼魂投胎成人?”宁书生说。

“那可不一定。”涉及到专业领域,四目也开始侃侃而谈了:“人有阳寿,鬼有阴寿;阴寿未尽,不能投胎。所以本朝生的人,未必都是本朝死的鬼……另外有孤魂野鬼停留于人间乃至于魂飞魄散,自然也有新魂从天地间生成,此自然之理……”

几个人一边闲谈着,一边在天还没黑透前朝着郊外土地庙紧赶慢赶。

到达之前,九叔和四目还以为是那种村里自己出钱盖的小庙,大伙都得在神像脚底下睡一宿了;但来到土地庙前,却发现这庙可着实不小,甚至还有个庙祝住这。

宁书生恭敬地谢过庙祝,介绍九叔两个人说是一起办事的朋友,庙祝也大手一挥:“睡这没问题,反正你也是睡柴房的,你们几个不出柴房那就爱怎么睡怎么睡。明天早上赶快出发去郭北县,要回来的账越多赚的越多!”

九叔和四目立刻生出敬意来,本以为你是个没什么出奇之处的庙祝,原来还是这一单生意的老板啊!

第三十三章 关山梦远

一夜叙话、向宁书生打探本世界消息不提,到了第二天早上,九叔和四目都早早起身,比正主宁书生还更早准备好要出发了。

九叔是一贯勤快惯了,四目则是跟自己师兄一起住、被逼无奈睡不了懒觉了。

宁书生也是揉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三个人住一间柴房,别人都起来了,他哪还有法睡?

不过他也不愧是常年在外奔走惯了的,就着井水洗了把脸之后,又精精神神地整理了衣服、背上书箱,辞别了庙祝兼集宝斋主人、两府十三县最大债主,跟两个道士一起上路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也为了挡住路上的风沙,九叔和四目也各自寻了块布包住了头,戴上了斗笠,看起来就像是出门讨生活的红尘客,与其他行人没有任何区别。

也不知这世道怎么了,三人沿路走来,好像没看到几块好好开垦的田地,尽是一团一团的荒草、哀嚎的野狗、怪石嶙峋的山崖、干涸的河滩。

头一次前来其他世界的四目兴致很高,除了不时盯着路过的人、路边的酒肆茶肆之外,还在不停与宁书生说话,要他再多讲讲这里的事。

“总觉得宁采臣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记不起在哪听过了。书生,你说你之前进京赶考,那京城离这多远?”他边走边问。

宁采臣显然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丁,走起路来完全不当回事,还有闲心回答四目的问题:“京城距这里也有七八百里吧,如果不坐马车很难走。但坐马车走官道也不安全,听说前几年京中有一位正四品的大人告老,行至三河府竟被盗匪劫杀。”

四目忍不住看了他几眼,又问:“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这世上没有这么坏的人’……”

“哪有人心甘情愿地去当盗匪的?无非是活不下去了,纳不起粮,吃不起饭,不抢别人的就得饿死。”宁采臣感慨地说:“我虽考试不中,但起码识字,帮人写信算账、抄对联发帖子也总有一口饭吃。可天下读书人一共能有几个?多少人哪怕想卖命都没人买?”

九叔点了点头,虽然心甘情愿当盗匪的人也是有的……不过这个道理是没错。

四目也只好跟着师兄点点头,又问:“书生你看起来谈吐有礼,又有学问,一定是想考中之后大展宏图、为民做主咯。”

宁采臣连忙回头客气地摆摆手:“惭愧惭愧,我可不敢想那么远。这次不中,下次再开科就得三年后了,与其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还不如早点攒好盘缠回家苦读。”

几番谈论下来,九叔和四目倒也看出,这个宁书生虽然略显愚善迂腐,却不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常年养尊处优的人,怪不得会接下帮人收账的工作。

如此一路行来,几人中间只在某棵树下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阵、在路边的某间草亭躲了会雨,终于紧赶慢赶地在日落前来到了郭北县。

一进了县城,九叔师兄弟两个就把眉头皱了起来。

这里实在太吵闹了,不像个县城,倒像个贼窝。四周都是些挎着刀带着剑的江湖人,甚至街角那有人吃饭时跟老板起了冲突,老板和客人都抽出刀来互相叫骂,旁人也视若平常。

正在街上走着,对面还突然涌过一群人来。

“抓通缉犯,抓通缉犯!”

这群人举着刀剑大喊着,好像是在追什么人;也不知道谁是他们的目标,就连闪的慢点、挡了路的人也被一刀砍下,流着血惨叫着滚到了一边去。

街上乱成这样,别说收账了,想走动一下都很困难。九叔和四目对视一眼,眼疾手快地架起不知从哪买了幅画的宁采臣,也不管面前站的是什么人,总之先沉肩下去挤开,直接闪到了旁边没来得及关门的一家店铺内。

见那群挥舞着刀剑的疯子从门口走了过去,四目才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这是什么世界,还有这样的事,官府不管的吗?”

[36.第36]

“管?抓到了通缉犯,官府还要给赏钱呢。只是再过一个月,这群人里又会冒出不少通缉犯被别人抓,连人带钱全便宜了别人。”

躲进来这家店的老板说道,然后又恶形恶状地叫喊:“喂,你这书生,别靠着老子的货!”

宁采臣连忙抱歉地退开,但是已经有一堆黄纸贴在背上,叫老板一阵跳脚大骂。

九叔听得皱眉,走上来帮宁采臣一张一张地揭下身上沾着的纸,看了看那上面的图案,忍不住说道:“这位道友,既然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你的符又没坏,大不了沁了点朱砂色在这书生身上,不用骂的这么难听吧。”

“……不计较?不计较老子就要饿死了,还有谁是你道友啊,你买不买,不买快滚出去,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这老板的态度也够嚣张,不过宁采臣几个人也没想惹事,只是把符都揭下来还给老板,就趁着街面上没人抓人赶快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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