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魔，正是你...”注视着楚诗瑶的双眼，元始天尊一字一顿道：“镇魔楚家家主楚寒轩的亲生女儿，楚小七，楚诗瑶。”
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楚诗瑶失魂落魄着，任凭撑着地面的手胡乱摸索，就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恍惚之间，她怔怔着问道：“那日...我屠杀了长安城的百姓？”
“是。”元始天尊轻声道。
被袖子半遮住的小手不再胡乱摸索，而是一点点握成了拳头，片刻后，楚诗瑶樱唇微颤，用那沙哑到不像她的声音继续问道：“楚家呢？”
“自你成魔一刻，从族人到执事，从门客到家奴，楚宅之内上下几百口人皆被屠戮，无一幸免...”元始天尊轻声道：“镇魔楚家的血脉，早已被你断绝了。”
“城中百姓...又被我杀了多少？”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瘫坐着的楚诗瑶低声问道。
“难以计数...”元始天尊轻声道：“但不重要，毕竟...已经过去了千年了。”
“不重要？！怎能不重要？！”猛地抬起了头，泪珠自苍白的面颊上滚落，当得知支撑着自己的复仇目标千年之前便已身死，而自己的手上早已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楚诗瑶赫然发现，自己不仅失去了前行的意义，还变成了一个罪恶滔天的刽子手，于此刻，精神几乎要被真相打击到崩溃的她抓着自己的面颊，歇斯底里道：“他们...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我...我明明...只是...就只是...为何...为何这苍天要如此待我....”
“瘟疫、战乱、灾害、饥荒，千年之内，未能寿终正寝的凡人多到数不胜数，在本尊看来，葬身于你手中的凡人便如滴水之于江海，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根本不值一提...”活过了几千年，早已见惯了凡人的悲欢离合，便是千万人的死也在难以撼动元始天尊的理性，这让她看上去冷酷的有些吓人，于片刻之后，她轻声道：“更何况，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不...不...”不停地摇着头，眼眸中甚至染上了一层恐惧，楚诗瑶着魔似的哽咽道：“我...我害死了他们...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我...我已与那等衣冠禽兽再无分别...我...”
“此非汝之过！此为镇魔司之过！为本尊之过！”俏颜之上的冰冷与淡漠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楚诗瑶怔怔的目光之中，元始天尊撩起白袍，猛地跪在了楚诗瑶的面前，垂着头，任凭微微泛着光芒的银发披散在地上，她铿锵道：“镇魔楚家！贪图世俗权利！违背天道人伦！竟能将亲骨肉与千万万惨死于战乱中的百姓当做那逆天邪术的柴薪！元始天尊！身为镇魔司之执牛耳者！自诩超尘脱俗！蔑视凡人！狂妄自大！世事不闻！放任镇魔五家入世！竟不能觉察他们早已被这世俗侵染，溃烂不堪！以至于酿成惨祸！”
说罢，元始天尊猛地抬起了头，紧蹙着的眉梢之下，那对红宝石一般的眸子之中明明充斥歉意与愧疚，却又好似有火在燃烧，抬起双手，用力抓着楚诗瑶的肩膀，她注视着楚诗瑶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所以，诗瑶，莫要在自责了，该承担这一切的并非是你，而是本尊，是镇魔司，本尊与镇魔司...亏欠了你！亏欠了天下人！”
怔怔的与元始天尊对视着，一时间，楚诗瑶竟说不出话。
“所以，莫要再哭，也莫要再自责了，往事如过眼云烟，你憎恶的，你恐惧的，它们都已不在了...”伸出手，为楚诗瑶拭去面颊上的泪水，元始天尊一点点将楚诗瑶揽进了自己的怀中，一边轻轻拍打着楚诗瑶的后背一边轻声道：“今后，便没有了镇魔楚家的楚小七，只有重新活过的楚诗瑶，所以，孩子，放下过去，然后...认真享受这个千年之后的世界吧。”
Chapter-157.稳 定 情 绪
半晌过后，虽是稳定住了情绪，但却依旧止不住的哽咽，楚诗瑶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在一起，低着头，翡翠色的眸子之中满是淡淡的不安，而元始天尊则坐在沙发的柔软扶手上，一边轻轻抚摸着楚诗瑶的后背一边轻声喃喃着道：“不哭，不哭，都过去了，不哭...”
“还未过去呢...”低着头，望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小手，楚诗瑶轻声喃喃着道。
“早已物是人非，何谈还未过去...”元始天尊小声安慰道：“放下吧，孩子，放下吧。”
“诗瑶还在，您也还在，镇魔司亦还在，怎能算得上物是人非？”抬起头，眼角还泛着红，楚诗瑶眉头微蹙，似有些不高兴道：“天王尊大人说您与镇魔司皆亏欠于诗瑶，难道就只是说说？”
“啊这...”没想到楚诗瑶会说这种话，一时间元始天尊竟有点被整不会了，但看着楚诗瑶那张略显憔悴却又佯装不悦的俏脸，她便明白了，楚诗瑶并不是真的想要从她手中获得什么补偿，她只是用言语来掩盖她的迷茫与难过，她不想在自己面前展现她的脆弱。
那份对镇魔楚家的憎恶与癫狂是实打实的，但对无辜死难者的愧疚与悲伤同样是实打实的，会愤怒，却不会迁怒，诗瑶...当真是个好孩子呢。
轻轻叹了口气，元始天尊收起了眉眼间的柔和，一脸严肃着道：“诗瑶，本尊知道，你于楚家密室中被囚禁着的那几年，受尽了凡人所不能承受的苦楚，在这等苦楚面前，任何补偿都是无力的，但做错了事，便一定要为此买单，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本尊做得到且不违背本尊的底线与镇魔司的戒律，本尊定会满足你。”
“不，天王尊大人，诗瑶只是说说，并未...”见元始天尊好像要来真格的，楚诗瑶反倒慌了，她摆着手，挤出一丝笑容，正要拒绝，就见元始天尊眉头微蹙着道：“本尊当然知道你只是说说，但本尊决不能只是听听，这是镇魔司对你的态度，有愧于你，便要补偿于你，若是连本尊都不行人事，只说空话，还如何要镇魔司下的诸天仙魔与凡人们端正品行？所以，说吧，想要从本尊这里获得什么？”
“真的...可以？”半晌的犹豫过后，楚诗瑶怯生生的问道。
“只要不违背戒律，不践踏底线，诸事皆可。”元始天尊一脸严肃的点着头道。
“那...便求天王尊大人一事...”微微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小手，楚诗瑶磕磕绊绊道：“就是...我家官人，乃是食朝廷俸禄的官差，天王尊大人若是真想补偿诗瑶，那便求天王尊大人多提携提携我家官人，让他可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如此...诗瑶便满足了。”
“出口便是违背戒律...”元始天尊有些好笑道：“镇魔司乃是民间组织，内部可是严禁干政。”
“镇魔司？严禁干政？”眼睛一点点瞪大，里面满是惊讶，楚诗瑶显然不太相信元始天尊的话，毕竟她那王八蛋亲爹当年在朝堂上可是呼风唤雨来着。
“自你的事情之后，镇魔司便严禁干政了，这是戒律...”眉毛轻翘着，元始天尊盘起腿来。一边抠着脚一边摆了摆手道：“再说，皇帝都没了，还谈什么朝廷啊？”
“皇帝没了？”依稀记得之前元始天尊好像提过这件事，楚诗瑶一脸惊讶道：“那这天下现在是何人执掌？”
“人民。”元始天尊轻笑着回答道。
这回，楚诗瑶是真的说不出话了，毕竟刚才那短短几句便已经将她的三观给撞了个粉碎，一句都没听懂的她甚至有些怀疑元始天尊说的不是洛河官话，而另一边，见楚诗瑶因无法理解这千年的巨大变化而陷入了思维混乱，元始天尊轻笑着道：“莫要纠结，今后你会习惯的，只不过，眼下还有些其他事情本尊很在意，你刚刚说...你家官人？”
“嗯...”面颊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楚诗瑶低着头，嘴角轻翘，眉眼低垂着道：“诗瑶的官人...名唤李夜行，乃是当差之人。”
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打量着楚诗瑶，片刻后，元始天尊忽然轻翘着眉毛问道：“诗瑶，你同那位李夜行...缔结仙魔之契了吗？”
“回天王尊大人，还未结契。”早就料到今后肯定会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楚诗瑶直接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那你可知李夜行早已与一位西洋来的仙魔结契？”双眼微眯，红宝石似的眸子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审视，元始天尊轻声道：“况且，本尊若是没记错的话，你那位官人身边，除了结契的仙魔之外，还有一位形影不离的红颜知己。”
“诗瑶自然是知道的，也与两位姐姐见过了，诗瑶虽未曾与官人结契，但心里已做了决定，愿侍奉于官人左右，便是做一房妾室也愿意...”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挂着藏了几分羞涩的笑意，楚诗瑶翘着嘴角，带着几分惊讶道：“话又说回来，天王尊大人似乎对我家官人分外了解，您是认识我家官人吗？”
“认识谈不上，也未曾见过面，只是略有耳闻，毕竟那的确是个千年不遇的厉害角色...”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元始天尊轻笑着道：“本尊只是觉得有些草率了，这么急着定下终身大事，你与他才相识几天？”
“若是缘分已至，何须苛求过去？”楚诗瑶轻笑着道：“虽说与官人从相遇到相知仅有短短几天，但今后，诗瑶与官人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你有事做，有牵挂，本尊自是万分欣慰...”轻轻点了点头，红色的眸子中多出了几分耐人寻味，元始天尊轻笑着道：“不过本尊颇为好奇，你与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能让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这便说来话长了...”微微仰起头，让脑海中浮出自己与李夜行一同创造出的回忆，楚诗瑶删删减减，略过两人契约的部分，将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尽数告诉了元始天尊，待她讲完了故事，元始天尊摩挲着下巴，轻笑着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先前被你的事给牵扯了注意力，都没留心那些个外面的势力，西洋探子、西洋仙魔、还有东瀛仙魔，你方唱罢我登台，倒是在那指甲大小的南境演了一出好戏...难怪，真难怪，若是本尊再年轻个两三千岁，会对那小子芳心暗许也说不定...”
“天王尊大人当真是说笑了，您与天地同寿，又何必在意年岁呢？”楚诗瑶恭敬着道。
“哈哈，你这孩子，倒会说话...”如呵护着晚辈的长辈般轻轻抚摸着楚诗瑶的秀发，元始天尊微眯着眼睛，脸上堆着慈祥的笑意，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有件事，从楚诗瑶一进门开始她便注意到了，她只是没有点破。
楚诗瑶的封印不见了。
按照最初的情报推敲，解除了楚诗瑶封印的应该是岳家的岳天明，但根据楚诗瑶的描述，岳天明并没能完全解除楚诗瑶的封印，在楚诗瑶诉说的故事里，这个封印就一直跟在她的身上，限制着她的力量，但在某个节点上，突然就被隐去了，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孩子，有些太单纯了，说谎都说不圆润，留了这么大的破绽。
那么，这道封印，究竟是被谁解开的呢？
当初，那位西洋来的大妖也是被封印着力量来着，但随着与李夜行的契约，那位大妖的封印也被直接解除了，当初本以为是那西洋大妖法力惊人，结契之时直接将封印冲破，但现在看来，其中似还有着颇多蹊跷。
李夜行啊，李夜行，那位同西洋域外天魔有着相似法力的凡人，是该见见了。
Chapter-158.顶 头 上 司
头顶亮着灯，身旁摆放着叫不出名字的绿植，李夜行默默的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让视线扫过棚顶角落那并不显眼的监控器，一言不发。
这里是便是陈语寒口中的休息室，看这四四方方的布局和装修风格倒是更像一间办公室，只不过，室内没有办公桌，只有几张仅可供一人入座的沙发，以及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的玻璃茶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夜行需要等在这里，直到白慕青完成她的工作报告...陈语寒是这么说的。
在将李夜行带进了休息室之后，陈语寒便直接离开了，说是身上还有别的事情，如此，休息室内便只剩下了李夜行一人，截止到目前，跟着来到上京总局的三人里只有白慕青是真正为工作而来的，楚诗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要同镇魔司方面的人单独见个面，至于李夜行自己...
十有八xx九是部门这边有什么人要单独见我吧？
虽说不太擅长处理那些大人物的弯弯绕，但李夜行可不会蠢到真的以为自己只要等在这里就好，既然陈语寒口中的那位张局明知道他不会做工作报告却还是叮嘱白慕青将他带了过来，甚至让他无所事事的等在这里，那便说明，上面肯定是有人想要单独见自己，和自己谈论些不太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谈的小秘密。
不过，既然是要见我，那人呢？我这是被放置了？
正当李夜行感觉有些不耐烦，忽然间，就见房间里监控器上的红色指示灯毫无征兆的熄灭了，紧接着，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滞在休息室的门外，然后，伴随着一阵轻响，门把手转动，木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头发灰白，却被打理的一丝不苟，面容整洁，找不到半点胡茬，男人双眼锐利，藏着一丝阴鹫，不怒自威，身上的黑色西装与红色领带更是不带一丝褶皱，将他衬托的好似一块坚硬的钢板，虽已过了中年，身高略有萎缩，但他的身材却依旧显得挺拔而高大，甚至可能比李夜行还要高上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