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得反光的黑色皮鞋踏着米黄色的瓷砖地，每一声脚步都仿佛能直击人心，男人深深的看了李夜行一眼，然后便反手关上门，直接坐在了李夜行的对面，同时沉声开口道：“李夜行同志，自我介绍一下，张承中，有关部门上京总局副局xx长，同时也兼任一些其他职务，不过这些事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像他们那样叫我张局或者张副局就可以。”

没有说话，只是与自称张承中的男人对视着，仅仅是一个照面，李夜行隐约意识到，眼前这个绷着张苦瓜脸的老头子，难缠程度很可能还在于大头那个假笑老头子之上。

“按道理讲，我早该和你见一面，尤其是E国的行动之后，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讲，我是你的直属上司，应该直接与你对接，但实际情况就是，与你对接的事务一直由白家的那个小姑娘负责...”将双手十指交叉着摆放在腿上，张承中沉声道：“考虑到你个人的风格问题，我们最终选择把白慕青同志留在了你的身边，名义上是你的指挥与后勤技术支援，实际上是你的助手，这样的话，一来可以锻炼她的个人能力，二来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三来，她可以盯着你...”

稍微顿了顿，张承中继续道：“白慕青同志是棵好苗子，我下面的人一直希望能把她调去外勤组，但外勤工作这件事，本身就具备极大的危险性，而白慕青同志作为镇魔白家长女的身份又过于敏感，所以，我只能选择将她调给你，就目前来看，你们合作的相当不错。”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李夜行一言不发，刚刚张承中说的这些事情，他早在缅甸方面行动进行到一半时便猜到了，对于白慕青是部门留在自己身边的眼睛这件事，他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万万没想到，张承中竟直接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虽说早就猜到你可能要讲些不太能上的去台面的东西，但是...你这是不是有些耿直过头了？都是一个系统里的，你和于大头的风格差距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正当李夜行因想不通张承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感到奇怪时，就听张承中忽然开口道：“顺便一提，之所以原则上应当由我来直接与你对接，是因为与你有关的事宜基本是由我全权负责的，之前椿州市内于山城同志针对你与魔女别西卜以及圣十字教会方面的行动计划，也是我拍板定下的。”

这回，李夜行是真的绷不住了，眉头微微皱起，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一时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老实说，对于部门当初的试探，李夜行多少有些怨气，觉得自己被当枪使了，不过考虑到他从部门这里获得的东西以及金三角方面的调令，他也便没有那么不满了，只是，将后来的下属做进了局里，这种事情终究谈不上光彩，如果张承中不开口，李夜行多半是不会知道的，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消息渠道，但现在，就当着他的面，张承中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行动报告，我已经提前看过了，或者说，看不看对我而言其实意义不大，最多核实一部分细节，因为从你们找到了那个名叫楚诗瑶的魔女开始，这件事便由我全权接手了，我是从头到尾盯着你们把事情办完了...”另一边，无视着李夜行那愈发惊悚的表情，张承中将手塞进了口袋，掏出了一包香烟，手指一抖，甩出两根来，他将其中一根叼在了嘴上，另一根则递给了李夜行。

顺手接过香烟，叼进嘴里，李夜行一抬头，便看见张承中将打火机凑了过来。

好家伙，领导亲自给点烟，排面不小。

前倾着身体，让张承中将自己唇间的香烟点燃，李夜行重新将后背靠进了沙发里，而另一边，张承中顺手点着了自己的香烟之后，先是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才沉声问道：“挺意外？”

“挺意外。”眼神阴翳着，李夜行如实回答道。

“不用觉得意外，机关里那套玩意我也耍得来，我只是觉得和你这样没什么必要，我说着嫌累，你听着也犯恶心...”鼻孔中喷着白雾，张承中微眯起了眼睛，沉声对李夜行道：“更何况，我很忙，没时间花在打哑谜上，部门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在等着我，所以，我们不如彼此坦诚点，开门见山的把话说明白。”

“什么意思？”隐约间，李夜行意识到了什么。

“说吧，你和蔷薇之王，还有那个楚诗瑶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李夜行对视着，张承中目光阴鹫，沉声问道：“你到底能同时契约几个魔女？”

Chapter-159.法 外 狂 徒

老实说，李夜行很清楚，关于自己能同时契约多个魔女的事情，部门方面肯定是起了疑心，不然之前在缅甸时秦雨落也不会突然试探他，这趟回来，他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打算，但他万万没想到，部门这边，或者说这位张局，根本就没打算旁敲侧击，而是直接问了出来，简单粗暴到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激进一点？还是保守一点？

“别西卜是我的契约魔女...”于瞬间权衡利弊，迎着张承中审视的目光，李夜行漠然回答道：“六月香是我的女友，楚诗瑶是我的助手。”

话音落下，休息室里便再没了声响，李夜行与张承中对视着，就仿佛是在等待彼此先一步做出反应。

“那个一千多年前的魔女，楚诗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半晌过后，张承中忽然跳转了话题。

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了解的不多，李夜行知道，今天的重头戏要来了。

“你应该知道，关于魔女正规渠道入境这件事，我们的政策相较于上世纪放开了不少...”眉头好似时时刻刻都在微微皱着，很难让人分辨清楚究竟是严肃还是愤怒，伴随着交叉在一起的十根手指缓缓扣紧，张承中沉声道：“现在，关于魔女入境许可的审核问题上，在排除特殊状况之后，除了入境答辩以外，权重最大的一环就是魔女的过往履历，我们要通过各国情报机关共享的一部分历史资料来判断该魔女是否适合在天朝境内短暂居住甚至长住...”

说着，张承中稍微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就比如你的女朋友格里菲斯小姐，她的答辩成绩非常的优秀，资料库里也找不到确切的不良历史履历，所以她很轻松就获得了天朝境内的长住资格，而你的契约魔女别西卜小姐就完全相反，她的答辩成绩不高，而且有着大量明文记载的恶性不良履历，这种情况，有关部门的审查单位一般也就走个形式，然后就把人劝退...”

“但她留下了。”李夜行漠然道。

“一切条例的制定都是为了维护秩序，而一切秩序的存在都是为了维护稳定，你认为我们真的会在乎她几百年前在哪个国家杀过多少人吗？不，没人在乎，就连那些国家他们自己都不在乎...”迎着李夜行的目光，张承中沉声道：“和西方国家不一样，我们在魔女入境甚至是任用的问题上所做的从来都不是收益计算，我们做的是风险评估，而针对别西卜的风险评估认为，在周边环境安定且能够控制自身魔力外泄的情况下，她不会贸然破坏现有的秩序，这也是我拍板了于山城同志计划的原因。”

听着张承中的话，李夜行忽然想起了自己与白慕青的第一次见面，当时白慕青就曾说过，针对超凡力量所制定的《隐秘管理条例》是有执行弹性的，因为超凡力量不像人类，她们自身便带着太多无法以世俗社会框架来权衡判断的不确定性。

至于为什么张承中要在这个时候对我解释这些...

就如之前张承中的开门见山一般，看穿了张承中潜台词的李夜行直接开口道：“楚诗瑶同样不具备风险。”

“一个被镇魔司关进小黑屋里天天用刀刳，连续刳了几年的十几岁小姑娘，在仇恨的推动下突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这种魔女不具备危害社会安定的风险...”张承中微皱着眉头问道：“这话，你信？”

“别西卜被圣十字教会绑在十字架上烧，被圣十字教会追杀了七百年，她可以，为什么楚诗瑶不可以？”李夜行反问道。

“因为圣十字教会不在天朝，而镇魔司在...”张承中沉声道：“况且，魔女与契约者相互之间高度认同，别西卜的契约者是有关部门的内部人员，拿的是国家的工资，风险当然被压到了最低。”

眼神渐渐变得阴翳，李夜行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张承中，一时间，休息室里再度没了声音，半晌后，他漠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别想得太复杂...”张承中沉声道：“只想要个答案。”

“楚诗瑶与我缔结了契约。”将后背倚靠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李夜行终于不再隐瞒，毕竟，走到了这一步，彼此之间对答案早就心知肚明，只差一句话，再藏着掖着反倒失去了意义。

另一边，对于李夜行的回答丝毫不感到以外，张承中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格里菲斯也是？”

“是。”李夜行漠然道。

“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就好像完全不在意李夜行的话中究竟有着多大的信息量，张承中直接跳转话题道：“接下来，谈谈工作上的事情，关于缅甸这次行动的后续...”

见张承中竟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将话题揭过去，李夜行微微一愣，眉头止不住的跳了跳，他没想到，这老狐狸竟然真就只问这一件事。

“怎么？感到意外？”另一边，见李夜行神色有异，张承中微皱着眉头问道：“你以为我还会问关于你以前的事情？”

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承认，李夜行的态度无异于默认。

“藏得住的事情，问了你也不会说，没有意义...”轻轻摇了摇头，张承中沉声道：“更何况，平心而论，我对你的过去根本不在意，我不在乎你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在乎你从什么地方学会了术式，在哪里接受过军事和情报方面的训练...”

这个答案倒是真的出乎了李夜行的预料，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凡是部门的人，好像都想着要对他的过去刨根问底，可身为有关部门上京总局的副局xx长，张承中却根本不在乎，而另一边，张承中继续道：“我需要在乎的，是你的态度，你对有关部门以及相关工作的态度，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成见，不信任，但眼下，我们立场一致...”

说着，张承中将手中的烟蒂丢到了地上，抬起脚来一边用鞋底碾压着将其熄灭一边道：“听着，李夜行同志，或者说，李先生，我不需要你有什么爱国热情，也不需要你有什么民族信仰，这些东西对于你这种人而言太过遥远，所以，我要和你谈的是你的职业道德，作为一名雇佣兵的职业道德。”

“有问题？”眉毛微微挑起，自与张承中谈话开始，李夜行第一次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

“不，没问题...”见李夜行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在质疑他的职业道德，张承中的嘴角翘起了生硬的弧度，他轻笑着道：“现在的这种状态，我认为非常理想，有关部门将作为你的雇主长期雇佣你，并在必要的时候为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帮助，而你则拿好钱，秉承着你的职业道德，做好雇主为你安排的每一件事。”

“可以...”李夜行干脆的点着头道：“涨工资。”

“没问题...”嘴角那生硬的笑意瞬间消失，张承中漠然道：“顺便一提，以后收敛着点，少在我这得便宜卖乖，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把用来给你在神棍中间打钉子的活动资金花在了什么地方上。”

“得便宜的是你。”李夜行沉声道，他不喜欢这种交易，明明是各取所需，对方偏偏还要摆出一副亏本似的肉疼相。

“得便宜的是我？”这回，张承中是真的笑了，笑的鬼气森森的，就仿佛是随口一提，他轻翘着嘴角道：“你去金三角之前，椿州市局设备报修，正对着军械库的摄像头坏了，我不清楚于山城想要包庇你什么，反正没闹出乱子来我就当不知道，但是，那批被你偷偷卖了的支援物资...”

渐渐地，法外狂徒李夜行的脸色变得惊悚了起来。

见鬼了！想去军械库整把95放两枪爽爽却被于大头逮了个正着这件事姑且还有其它楼内监控可供参考，针对教会方面的行动物资这事可是刻意盯着没让白慕青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就只有我和局xx长还有那支专门负责你的对策组知道，不用摆出那么张脸来...”张承中挂着那直冒阴气的笑脸道：“之前那几个小年轻就说，依照你的雇佣兵思维，如果敢省下行动资金充自己腰包，那八成还会把我们支援给你的行动物资反手卖了，当时我还不信来着，特地让大其力那边的人盯着点，别处了岔子，没想到你还真来这一出，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他女马好大的胆子啊！”

这回李夜行是真不说话了，就属实是尬住了，他当然知道这种事是有说法的，但他习惯了，前世时都是拿了装备把事办成就行，至于装备用没用的上？是不是被雇佣兵拿去卖了？只要委托能完成哪个正经雇主在乎这种事啊！

“东西我让当地一个为兄弟部门做情报工作的小武装组织低价吃下了，本就在援助计划上，好歹是圆得回来，但记住，你现在是在体制内，最好少给我找麻烦...”看着因为尴尬而说不出话的李夜行，张承中收起阴恻恻的笑容，不怒自威道：“我只为你兜这一次底！再敢闹这种事你就给我蹲大牢等枪毙去吧！”

Chapter-160.后 续 工 作

就像张承中自己说的那样，他在与李夜行讨论问题时完全不带传统机关人员作风中的弯弯绕，全部是直来直去，他甚至直接为李夜行的灰色行为划了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