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直接摧残肉体的各种刑具,哪怕是斩首架、车轮刑,无论如何都不过是对肉体的直接摧残。哪怕是挂在车轮上,也只是长痛和短痛选一个。
但是,被囚禁在勿忘我中,却是极度恐怖的精神压迫,直到人被黑暗与孤独所折磨,最后变成被自己的粪便、呕吐物淹没的疯子。
“这就是勿忘我?”
霍腾在卫兵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城堡半地下一层的地下室。在地下室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后面的地下,有一个仅能容纳人肩膀宽进出的小口。初看还以为是下水道,但仔细一观察,发现里面非常薄,仅有一尺高低,只允许一个人类躺进去。
霍腾不禁浑身一颤。
就是这样的地牢,被关进去后,身躯不能弯、手不能挠痒、脚不许屈伸,再联想这样阴暗的角落中有多少虫子老鼠,真不知该有多瘆人。而且,最无助的就是在这个空旷无人的小房间中,只有囚犯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像被关进小黑屋一样,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只能在无能狂怒与极度惊恐中逐渐发疯。
凯南男爵只关了两天,就先行体验心脏病的痛苦,去地狱里等待千禧年了。
难怪它叫‘勿忘我’。
“你就不害怕,我有一天把你关进去吗?”这时,女伯爵出现在霍腾背后。
霍腾则微笑着,毫不在意的拉着女伯爵离开地下室:“勿忘我并不能让我忘记你的好。”
话虽如此,但霍腾其实已经不怵女伯爵的名誉压制了。因为现在,霍腾是帝国整个北方国度中唯一一个正面和萨克森军队作战,并成功以弱胜强的将领。这种传奇名誉度傍身,霍腾甚至可以直接逃离哥廷根,到皇帝的宫廷中担任高官。
这并非没有先例。因为在此时,德意志地区还处于,较为落后的部落公国向帝国转型时期。在这前后一百年的过程中,就有大量的贵族是直接从基层的骑士、教士等,靠着皇帝的宠幸重用一步登天。
就比如老伯纳德,这家伙原先也只是普通骑士而已。给奥托大帝当了几十年忠仆,一下子便麻雀变斑鸠,然后鸠占鹊巢变凤凰了。
也正是在这风起云涌的一百年中,奠定了日后神圣罗马帝国的主体基调。即从切实际的追求‘罗马尼姆’,也就是教廷与查理曼宣称的,继承自罗马帝国的法理,到考虑‘法兰克尼姆’,即正视自己的实际情况,以维持法兰克(此处主要指德意志)地区的稳固统一。
或许也正是知道再没有办法压制霍腾,女伯爵的语气也日渐舒缓,和霍腾商量事情的时候,也更像是合伙人。
“你啊,总是糊弄我。但是,刚刚经历这么一场叛乱,圣诞节怎么过?”女伯爵也有自己发愁的事。
圣诞节,其实就是冬至演变来的。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这一天都是重要的节日。
在这天,贵族们要聚集在教堂中,祈祷、守夜,直到天明。没有人胆敢在此时发动袭击与战争,如此做的人,将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宗教大于天的年代里,搞这种事情无异于名誉自杀。
但作为众多骑士的君主,女伯爵如何回顾自己这一年来的成果呢?
似乎一直在被背叛、被进攻、被包围,骑士们的怨声载道如今看也不无道理。
女伯爵玩弄手段尚可,大战略显然缺补课。
“这有什么?我们可以整一波大的。”霍腾却是笑容不断,似乎对圣诞节的聚会颇有信心。
康诺莎很奇怪,她问不出所以然,在和琼丝闺蜜谈的时候,琼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趁着圣诞节前夕的功夫,霍腾发动领民们,在鸭池河两岸大肆砍伐树木、排干沼泽,把十一个村落相互之间打通,甚至还有余裕动员农民平整道路,给这些村子完成闭环。沼泽排入鸭池河,砍下的树木在搭建木排屋之余,还多修建了两个小木桥,扩充了道路的便捷性。
中世纪,并非不能发动大工程。
实际上许多农民都知道,他们必须为领主出苦力,而且是自带干粮的免费活。这种活没有道理,但就是形成了这个传统。领主们也乐于去侵占农民的生活空间,多占便宜。用东方观点,这就是徭役。
一般领主抓农民搞徭役,都是修修城堡、盖盖房子,霍腾好歹是做正事的,所以农民的反应不是很大。
但是,在各个方向上前来参加圣诞节聚会的骑士眼中,这却显得非常有魄力。
他们看到十一个村落沿着哥廷根自由市次第分布,大冬天也有农民在搭建房屋,也注意到新修的木桥、新整的道路。这些工程侧面反映出了霍腾优秀的组织能力。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让骑士们知道,谁才在本地更有话语权。
而到圣诞节时,这股威慑就更厉害了。
十里八乡的年轻骑士,都簇拥在霍腾身边。整整七八十名有封地的、没采邑的骑士为霍腾撑场面,比女伯爵的属下都要多。
按照规则,大家先是吃圣餐,然后守夜到午夜12点敲钟,接着直到天明都在教堂中祈祷。
但是,霍腾却在午夜12点钟响时,带着骑士们风风火火的站上了祭台。
霍腾站在主位上,他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就吸引到了所有骑士们的注意力。
女伯爵明明就在旁边,却好像是配角。
“我有一个提议,我知道这很疯狂、很不可理喻,甚至有些不要命。”霍腾一句话,就吓得修士们急忙翻身,躲到了阴影里。
骑士们更是纷纷站起,顾不得庄重的场合与身份,大声议论着争吵起来。
贵族们已经猜到了霍腾的想法,在这关键时刻,霍腾这个时候还能放什么闲屁?
“我们,不是上洛林公国的法理领土,但我们也早在几十年前,离开了萨克森公国。我又是法兰克尼亚的美因茨教区所属。我们仿佛若有所依,但又无处可去。”霍腾高举起双手,“既然迪奥多里克大公不仁,放弃了我们之间所签订的,上帝默许的封建契约,见死不救、有难不应。那么我理所应当放弃这段契约,所以……”
“我们独立吧!”
第八十四章 建立威斯特伐利亚公国
独立,一个注定要与血腥和战争交接的词汇。
未知者,可能会误以为霍腾才刚刚打赢了一场守城战役,就开始妄想着骑在罗马帝国皇帝的头上拉屎了。尽管这是个假的罗马皇帝,而且是个年轻人。
但是下面的贵族们知道,这是指摆脱原有的封建秩序,从上洛林公国的边角料里跳出来,和罗马皇帝直接挂钩。也就是解除与上洛林大公迪奥多里克的封建关联,不让中间商赚差价,直接向皇帝建立新的封建秩序。
虽然理想很美好,梦想特别远大,但是可能会实现吗?
别说,还真有一定的可能。
普通人大概会以为,欧洲在此时,是建立了一个如同中国公侯伯子男封建体系那般,上下分明的金字塔结构。但实际上,西欧的法兰克人根本搞出如此完整的封建体系。他们的体系其实很简单,就是王国、王国下辖的伯国,伯国辖下的村子,如此就是一个封建体系。
以不太正宗的德意志地区为例,当年东法兰克的五个大公国,组成了‘五老公国’,又称‘五根茎公国’,他们的地位相当于大号的伯国。并非是骑在伯爵头上,而是快出伯爵半个身位。
同时期,慢慢出现了‘藩侯’,又翻译为侯爵。但藩侯和公爵是略差半格,但是地位上完全平级的存在。他们就是专指那些在边境地区建立封地的新边境领主们。
而伯爵,与其所拥有的伯国,属于采邑制度的基本单位。有的伯爵,向公爵效忠;有的伯爵实力强劲,自己就是一个伯国,直接和皇帝一对一单练,偶尔还能打的皇帝抱头鼠窜;有的伯爵,混得比较差,还要向隔壁的伯爵臣服发誓效忠。
在号称封建秩序金字塔的模范样本法兰西,此时还处于全国大贵族都是伯爵,只出现了少数自称公爵的状况。如果不仔细查阅他们之间的效忠关系,还以为全国都是县呢。
并且,公侯伯这样的秩序称呼,是中国翻译的后果。其实原本是‘总督’、‘藩侯’、‘指挥官’等一系列的军事职务称呼。到下级贵族就更离谱了。他们以各种‘护林官’‘仲裁者’之类的底层官职为寄生,创造性的搞出了许多小贵族名号,然后自行建立了封建生态。
其实,这些全都是罗马帝国的西部逐渐崩溃以后,罗马帝国在这些地区的残留,逐渐融入当地的见证。早期,在日耳曼王国还没有完全基督化的时候,当地直接搞一国两制,罗马人归罗马人,日耳曼人日耳曼人。直到6、7世纪,罗马帝国残存的城市、教会等,才逐渐退化、蛮族化,变成现在的模样。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退步了,只是与当时的生产水平相适应,并继而发展到更高的水平。
诸如此类的混乱制度,其实在早期根本看不出哪里制度森严了。
尤其是在教会加入之后。作为欧洲统治秩序的维持者,教会一直是强推有力君王,防止那些胡乱搞事的地方势力把等个国家带崩溃的群体。这与人们传统中的印象完全不同,因为后世关于教会的黑料,大部分都是在文艺复兴时期为了打倒权威、干翻老权贵们编造、修改、扭曲的。
在本时期,教会作为公开支持皇帝的群体,得到了同为虔诚信徒的皇帝的大加赞赏。皇帝认为,这些有文化,有知识的人,比那些大老粗更适合管理,也更效忠于自己。毕竟教会的人死了,是要重新选举的,买卖续认权可是黄金生意。
所以皇帝经常不要脸的剥夺某块领地后,直接修改成主教区去统治。这里的主教区,被称为‘王子主教区’,又称‘实权主教区’。与普通的教区,只负责宗教文化方面的事情不同,这样的王子主教区又称主教国,是由主教来全方位统治的。他甚至还要为皇帝提供军队、粮食和税收。
如此一来,全国就形成了皇帝为尊,公国、伯国、藩侯国、主教国,以及部分奇怪地区自治的混乱场面。以后还要混入自由城邦。
皇帝为了对抗五老公国,就选择了拆分,于是形成了上、下两洛林,卡林西亚等新公国。为了对抗藩侯,选择将藩侯国拆成两三份。为了对抗伯国,也是屡屡下狠手换人。如此,反而更加剧了国家的分裂与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