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求诸流辈岂易得(2 / 2)

在他那沉重的脚步之下,那所有的“香象渡河”只不过是一个骗人的幻梦。只有沉沉的劳作,沉沉的秩序,垢腻已久的城池,才可真正踏实的承载与荫蔽那一场真正的生民欢苦。他是信着那种欢苦尽为实在的。而他的阴影覆压,也遮盖了好多人。他似乎随身携带的是一个坚固至极的城池。那城池并不闭锁,九门九阍,五街十巷,只让人觉得安然。只让人觉得,人生何得无城只要那城池紧固,可以闭锁却外面的风霜雨暴,兵祸匪灾,这城里的旦夕欢颜,终生劳作,毕竟,也还是实在的。

“俞九阙”有人惊醒后就轻呼了一声。俞九阙的那“九阍九阙”大法似乎才更能深入洛阳百姓之心。

王横海身形微微一震他终于还是来了。

只听身边一个僧人低声道“俞九阙所修之术,虽杂以霸道,但关切生民苦乐,而不语怪力乱神,却是实实在在正宗的儒门心法。”

那黑衣人影慢慢前行,夹带着人间所有的重浊负累,慢慢向那具象佛国的中心靠去。

法华颂的声音也被惊断了一下,大金巴忽一开眼,眼睛就望以俞九阙身上,似是在说你,终于来了。

从当年小金巴一败之后,他就极渴望见到这汉人之中的一代宗师。今日,终于会面了。

旁人可能不觉,但韩锷在场外远远地看着,只觉得俞九阙越向前行,脚步越是虚乏疲惫,似已承受不住那生民之累,一步步只有疲惫。他现在重伤之后,原来只剩强撑

在场人却只觉俞九阙的身影所荫蔽处越来越大,渐渐直罩向整个无遮大会。而那大金巴身上的佛国金光越来越淡,仅护及坛上了。

众人皆感觉俞九阙声势惊人时,韩锷却惊呼一声“不好”

他虽不明底细,但只觉大金巴的一生愿力已聚集在一起,正直击俞九阙心上,攻向他九城九阙之术的最中心处,也是最虚弱处

俞九阙没有走到坛上,反在坛边不远处就停下身来。

“上帝深宫闭九阍”,他分明已提起他所有修为心法的根底之力,一意要罩护住这个九朝九代的洛阳与他所在意的安稳。他的心法做色却似黑的,只见他的身影从背后看,似腾起了漫无边际的黑。那黑却不是纯色,而是一片混沌。

他已与大金巴开战拼着伤损之身,那九城九阙间诸色已浑,在他愿力积束之下,已如沌沌之黑。韩锷只觉他外围的九城九阙虽依旧坚固,可中心处却极为不稳。他平时修炼此术,只怕就要压服住无数杂念、欲望与心魔吧韩锷与小计相处日久,大荒山的秘术对他也颇多影响,心道如果小计在就好了,他之所见,一定会比自己更为直接深切。

接着,他只觉俞九阙立身处那说不出的,不是凭眼睛看到,而是凭他的感觉感触,甚或凭嗅觉闻得的黑色已越来越深,越来越纯。他心中不知怎么有种不祥之感,这似乎不对

接着,一蓬微弱的金光一闪,似突然要洞彻俞九阙的身影,突破那一层沉沉之黑,透穿而过。

韩锷身形忽掠俞九阙已败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与大金巴一战,祖姑婆提到顾拥鼻之败时没有说死,而说了一个“崩溃”。这愿力之战,原来结局常是崩溃。那是人生至惨之境韩锷忽有这等感觉。

他身形急掠,却也不知自己就是赶到又有何助益。

场中诸人懵懵懂懂,还在等着俞九阙与大金巴客套一番后上坛,却只觉身边一阵摇动。那刚才覆及己身的九城九阙之力已开始晃动了,韩锷心生恐惧,真不知接下来该是怎样的土崩瓦解。

暗隐处的杜方柠与洛阳王门下的区迅齐齐一叹。他们自隐很深,没有为人所见,却在这一叹中感觉到了彼此。他们一向敌对的双方这时却发出了同声的慨叹这已不是自己的时势了。

有俞九阙在日,他们虽一向恨他极甚,也惧他极甚,却犹觉以他九城九阙之包容,还可驰骋。但大金巴胜了。

可区迅忽一抬眼,望见的却是韩锷。杜方柠也抬眼见到了,可一见之下,心头只觉惨淡。

接着,她凝目望向的却不是韩锷,就如韩锷急掠中虽已见到她,但一眼之后,望向的并不是她。他二人齐齐抬目,望向的却是空中。

空中似有微声,那声音似箫似笛,似琴似瑟,似吟似唱,也说不出是什么声音了。

杜方柠与韩锷脸上一白他们居然断不定那声音来处。

大金巴忽然睁眼,他已胜身上金光一亮,他已要胜了这最后一仗正要全力加势,再开言宣布,由此大宏己法,普度天下以自己方式来普度时。满场一时只觉金芒欲腾。

可那一天金芒之下,却忽有个淡墨的影子极淡惬地融入进来。

大金巴才自惊觉,韩锷也才跃至俞九阙身边,却发觉,一掠比自己还快的影子正从俞九阙身边凭空生发,突地掠过。

他还没有看出那是谁,只听一个极淡极淡的声音淡倦地对俞九阙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韩锷已到俞九阙身边,只觉他自持已难,大金巴的愿力之念这时正加力向他席卷而来,透体而过。可俞九阙的心意似乎忽然间定了。只见他的身影转瞬间凝如铁石,可让韩锷惊绝的是,他见到俞九阙脸上居然像滴下了一滴泪。

可能正因为那泪的一湿,他那干涩欲崩的心底荒沙般的世界重新凝固了,大金巴的“愿力大法”也已伤不到他。

坛上忽然多了个人影。只见那人影颀长,迎日而立,淡色罗衫上墨痕点点,似是无意间洒落的字。那个人整个人的身形都无端由,无来历,无法揣测,更无有声势。既不卓历高扬,也不委婉迷幻,就那么突然地现身在大金巴坛上。

大金巴身边八大护法弟子忽齐声喝道“你是谁何方妖魔”

他们是佛法弟子,对那人第一印象却是“魔劫”二字。

怎么,魔劫到了无论是大金巴座坛,还是此前的太乙上人,白马僧,顾拥鼻,乃至俞九阙的出现,都自挟了一身安稳。可那人的站立却仿佛非同人间的一场异数。在那佛国具象中也添出了分难测的波幻来。

那人这时一抬头,他的颈像万劫成灰后,经临废墟,却不改其劲节的一竿空竹,了无皮肉,仅余筋骨。

只听他道“卫子衿。”

然后他回头望向俞九阙的脸上“清场地,叫人走。你退吧,让我来。”

韩锷只见俞九阙喉头耸动。认识他这么久以来,韩锷还是头一次见到俞九阙露出如此神色,如欣然,如惨然,悲欢俱至,哽咽难言。那神色甚至突破了他一向九城九阙般深厚的自我防护,直露出一个本心来。

然后俞九阙已在退。他一挥手,已令大内侍卫清场。

乌镇海的部下有秩序地行进场来。场中人却还未解。他们只来得及睁大了眼望向台上。不知那来的是谁,竟可以如此随口吩咐俞九阙。一望之下,未见他容颜,先只觉清华入眼。满场的金光为大多巴所聚,那人又在台上,该像那佛国中诸僧一般被照得个纤毫毕现。可那人,如清冰,如空雪,精灵一样,风骨剔透,那佛光般的金纱样的光芒在他身上真似透体而过,影绰绰的只见到那袭淡墨罗衫,竟叫人看不清他的身段眉眼了。真恍如他本非这人世之人。

人人怔愕间,却有人低声道“啊,是当年那个号称看杀卫玠的卫子衿来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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