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给他留出空间的意思,但那姿态分明是寸步不让,且因为这一步退后,反而流露出两分属于上位者的,不屑与人交手的傲慢。
挺有意思的对手。
迟怿笑了笑,“孟老师,林檎已经成年了,不会还有门禁吧?”
第18章
迟怿很好奇面对挑衅, 孟镜年会如何应对,但靠在他肩膀上的人这时动了动,皱着眉把头抬了起来。
“……我睡着了?”林檎按一按胀痛的额角。
“嗯。”迟怿似笑非笑, “你舅舅出来接你了。”
林檎忙朝窗外望去。
孟镜年稍稍侧身而立,从她坐的位置, 不能把他整个人看全, 只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T恤,宽而薄的身形, 随意站在那里也觉得风姿清举。
林檎来不及细看, 飞快去拉车门,“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去注意安全, 到了微信上说一声。”
迟怿还没说什么,她已经下了车, 甩上车门,他哼笑一声, “跑得够快的。”
他懒散地靠着后座, 把烟衔在嘴里,看着林檎从车前绕过,飞快地去了另一侧的路肩上和孟镜年汇合, 随即, 两人就朝着车尾方向走去了。
过了一会儿, 他才吩咐司机:“走吧。”
孟镜年脚步很快。
林檎原想同他解释晚归的事,然而根本说不上话。
他原本腿就长, 一加快步伐她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林檎跟了一会儿, 放弃了, 停下脚步,看着他身影渐远, 喊了一声:“……小舅。”
孟镜年脚步一停。
这称呼像盆冷水兜头淋下。
顿了顿,他转过身,看着夜色中已经隔了一段距离的林檎,很是温和地说:“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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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镜年站在原地,等着林檎慢慢走过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过了衣服,白天穿的是T恤和长裤,现在长裤变成了一条格纹的不规则短裙,T恤下摆束在裙子里,整个人格外显得高挑。
等走到跟前,嗅到她身上一股酒精的气息,混在洗发水的香气里,几分浑浊。他不大喜欢这气息。
“迟怿请了一支我很喜欢的乐队,一时玩嗨了,没有注意到手机没电关机了。”
“没关系。”孟镜年笑一笑,“走吧。”
虽然还是平常那样微笑的表情,林檎却觉得有哪里不大一样,他微微垂着眼,目光藏在长睫毛的阴影之下,整个人都多了几分难以琢磨。
“……实在不好意思,我下次跟你约时间,一定提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事……”
“不用再道歉了,一一。我说过没关系。”孟镜年截住她的话,神情更加温和,“走吧。”
林檎还有犹疑,但“嗯”了一声,跟他并肩往前走去。
脚步声一轻一重,回荡在沉寂的夜色里。
一直走到1108的门口,都无人说话。
进门以后,林檎便回房间拿上换洗衣服乖乖去洗澡。
没在浴室里耽搁得太久,把脏衣服丢进生活阳台的洗衣机里,启动之后,回到房间。
做了些入睡的准备工作,却觉得有些口渴,又出去拿水。
打开门,走到走廊拐角处,才发现孟镜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客厅。
没有开灯,只开着电视,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的光线投在脸上,忽明忽暗。
她看了一会儿电视里播放的内容,确定那应当是部恐怖片。
“……你心情不好么?”林檎走过去。
孟镜年转过头,“还不睡?”
昏暗灯光隐没了他五官轮廓的细节,只是眉眼格外黑沉。
林檎没答这句话,走过去,犹豫了一瞬,在他身旁坐下,“我陪你看会儿?”
“怕吓到你。”
“有部片子叫《遗传厄运》,室友说很好看,你看过吗?”
“看过。”
“那你陪我看。”
孟镜年轻笑一声,“不是说陪我吗?怎么变成了我陪你。”
“不可以吗?”仿佛撒娇一样的语气。
像有羽絮拂过喉间,轻微的痒,咳嗽也无法排遣。
“这部有些吓人,你确定要看?”孟镜年拿过遥控器,退出了当前播放的影片。
“你可以给我高能预警。”
“如果知道剧情,看起来岂不是没有惊喜。”
“不会啊,提前知道就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我还挺希望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提前知道结局。”
孟镜年没有作声。正是因为预见了结局,他才裹足不前。
电影开场。
坐了一会儿,林檎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过来,递了一罐给孟镜年。
孟镜年接过,却没有打开,顺手放在了茶几上。
“你好养生。”
“我养生就不会凌晨在这里陪你看恐怖片。”
林檎笑了一声。
易拉罐打开,“噗呲”一声,林檎喝了一口,两腿盘坐在沙发上,“有恐怖的地方你要提前和我说哦。”
“好。”
孟镜年也不知道她的心理阈值在哪里,只好随时提醒。
刚开场时都不算惊悚,直到电影播到男主角开车载过敏的妹妹去医院,孟镜年着重提醒:“等下妹妹的头会撞上电线杆,这里比较吓人。”
林檎明显紧张起来,缩住身体本能地往他那里靠了靠,“什么时候……”
“马上。三、二、一……”
电视里“嗙”的一声巨响。
林檎吓得快速低头,把脸往他肩膀下方一埋,过了片刻,睫毛乱颤着睁开一只眼睛,瞄向电视屏幕,“……过去了吗?”
“……嗯。”
她刚洗过澡,穿的是那套浅灰蓝色的睡衣,头发刚刚吹干,蓬松地挨在他手臂上,散发一股洗发水的香气。
呼吸是温暖的一团,拂在他的肩头。
在汉堡学习的时候,和研究所的一位同事合租。同事养了猫,膘肥体壮的英短,有时候他坐在沙发上写论文,那猫会跳上来,挨着他的腿,团成一团入睡。
他很莫名地就想到了那样的场景。
走了一会儿神,未觉剧情已经到了下一处高能点,马上会出现一颗爬满蚂蚁的头颅。
提醒已来不及,他直接伸出手掌,往她眼前一挡。
“……我从指缝里看见了。”林檎伸手,把他手掌往下一压,“你专业一点好不好。”
“那你自己看吧,我不提醒了。”
林檎立即抓住他将要收回的手,又挡回到眼前,“不行,我会吓死的。”
“……太难伺候了吧,林一一。”孟镜年低低地哼笑一声。
林檎心脏突跳。
他手掌微凉而干燥,分明的骨节像从河流里捞起来的玉石。
原来他的手,握起来是这样一种触感。
片刻,她意识到自己掌心在出汗,立即松了手,往前俯身,佯装镇定地拿起茶几上的可乐。
克制许久,才没有拿易拉罐挨上自己早已发烫的面颊。
林檎动念过来陪看恐怖片,动机真的十分单纯。一个人看恐怖片,是他不高兴时的习惯。
她今天临时放了他鸽子,口头道歉总是显得单薄,想做点什么作为弥补。
更不想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有这样一种说法,男女一起看恐怖片,很容易因为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和吊桥效应造成的脸红心跳而感情升温。
可是,对他的感情还要怎样升温呢。它已经到达一个稍不留意,就要喷涌而出将她本人也灼伤的极值。
林檎又喝了一口可乐,垂下目光,看见孟镜年换了坐姿,微微往前倾身,小臂撑在膝盖上,手掌自然地垂落。手指修长,灰蓝暗沉的光线里,皮肤有种褪色的苍白。
是她握过的手。
“马上妹妹会附身妈妈……”孟镜年提醒一句。
“嗯……”
她注意力已无法集中于电影本身了,只在惊悚的配乐里,去捕捉他的呼吸,即便没有靠在一起,也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体微热的体温。
林檎突然出声:“……为什么喜欢看恐怖片?”
“我觉得导演编排各种桥段只为了吓人一跳,很努力。”
“……就因为这个吗?”
“嗯。如果编排得很蹩脚,我会想,那毕竟也是努力过了。”
“感觉这个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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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有点傲慢。”
“你有没有想过,我原本就是个有些傲慢的人。”
“偶尔隐约会有这样的感觉。”
孟镜年转头看她,“比如?”
林檎抬眼,与他对视,“……比如,你叫我不用再道歉了。明明你其实还在生气,却做出宽容的姿态,好像那样才符合你长辈的身份。我觉得这样其实有点傲慢。”
孟镜年怔了一下,“……我生气不是因为你,一一。”
“那为什么?”
“……因为我自己。”
“我没听懂。”
孟镜年摇了摇头。
“你不说我是不会懂的。”
沉默了一会儿,孟镜年才说:“你有过这样的时候吗?明明你知道事情往某个方向发展才更正确,更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可当事情真的这样发展了,你又会觉得很不高兴。”
“当然有过。可是……这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孟镜年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站起身,说要去倒点水喝。
“……你别去!我一个人不敢!”林檎忙说。
孟镜年只好坐下来,好笑地说:“人菜瘾大,说的是不是你?”
“我也没有很菜吧,目前为止我觉得……”林檎往屏幕上瞥了一眼,陡然一声尖叫,猛地把脸埋到孟镜年肩膀上,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女主角身体倒立,不断拿头撞击阁楼门,这部片子最恐怖的场景之一。
“……你怎么不提醒我啊?”林檎声音颤抖。
“故意的,还有为什么?不是说不菜吗?”孟镜年笑说,“ 你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林檎待心跳稍稍平复,才意识到自己是怎样姿势,正要坐直身体,孟镜年伸手,把她脑袋一按,“等会女主会拿线锯锯自己脖子,你等这个画面过去。”
“……嗯。”
她于是心安理得地将脸埋在他肩膀上,轻嗅他身上的气息。
睁开一只眼睛,稍稍往上看去,就能看见他颈侧白皙的皮肤,只要一抬头,她就可以把一个吻印在上面。
仅仅只是想象,心脏就如同擂鼓一样狂跳。
假如,以这样一个结局与他断交,好像也不算亏。
“好了……”孟镜年提醒,声音有些哑。
“嗯……”林檎闷闷地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松开他的手臂,坐直身体。
后续基本没什么高能片段,电影结束邪神成功回归,从这个角度而言,居然称得上是完美结局。
孟镜年拿过手机看一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
“休息去吧,一一。”
林檎打了个呵欠,“我再去刷个牙。”
孟镜年笑说:“不会害怕吧?”
“……”
林檎走去浴室,沿路把所有灯都打开,门也开着,仓促刷过牙之后,再回到客厅。
所幸孟镜年没有丢下她一个人,客厅的大灯也打开了。
“你先回房间,我来关灯。”孟镜年说。
林檎听话地穿过走廊,走到书房门口,“……晚安。”
“晚安。”
孟镜年将林檎喝剩下的可乐倒掉,可乐罐丢进垃圾桶,垃圾袋束起来,放去大门口,再给垃圾桶换上一个新的。
洗过手,把所有灯都灭了,回到卧室躺下。
刚关上灯,手机一振。
拿起来一看,是林檎发来的消息。
林一一:小舅,我害怕。
第19章
现代人聊天典型场景之一, 输入框里打了一长串的“哈哈哈哈哈”,实际本人面无表情。
此刻,为了增强“我害怕”这句话的分量, 林檎又发了一串哭泣的表情包。
怕归怕,不至于睡不着, 塞蓝牙耳机听会儿音乐就能转移注意力。
孟镜年说她“人菜瘾大”, 好像就是这样,忍不住继续试探, 想看一看, 做到哪种程度,他才会意识到她的越界。
意识到的时候, 大约就是他们目前的关系走向崩毁的时候。
林檎反应过来,她潜意识已经在求一个“一了百了”的结局, 只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拖泥带水的, 仍有多余妄想, 好像上天会开恩多出一个美满结局。
mjn:我陪你聊聊天?
孟镜年的意思,显然是陪她在微信上聊。
她继续打字:可不可以麻烦小舅你过来一下?窗户好像没有关好,窗帘的声音搞得我有点害怕, 但是我不敢起来了。
等了好久没见孟镜年回复, 大约这事儿没下文了——有时候别人提的要求她感觉冒犯或者麻烦, 又不好意思回绝,就把消息晾在那儿, 过了那个时效, 自然就不了了之, 对面如果是体面人,基本懂得是什么意思。
她放下手机, 从枕头下摸出蓝牙耳机,正要戴上,听见敲门声。
她呼吸歇了一拍,“……请进。”
门被打开,孟镜年逆着走廊灯光站在门口,带笑的语气:“这么害怕?”
“……嗯。这个电影后劲好足。”她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孟镜年抬手揿下门边开关,灯光亮起,他将门带上,虚掩,朝书桌前的窗户走去。伸臂关拢窗户,拉满遮光窗帘。
靠着书架有一张灰色的懒人沙发椅,他一只手拎了起来,搁到床边放下,身体往沙发椅的边缘上一坐,微微躬身朝向她,“睡吧。”
林檎被逗得笑了一下,“……你这个样子像在看管犯人。”
孟镜年微微挑了一下眉。
林檎指一指床边开关,“灯可以关上。”
“不怕?”
“你不是在这里吗。”
孟镜年微微一怔,敛下目光,起身,伸臂揿下顶灯开关。
四下黑暗,唯一光源来自门缝里漏出的走廊的光。
片刻,适应黑暗以后,这一点光足够眼睛分辨大致轮廓。
“能给我讲故事吗?”林檎开玩笑道。
“灯都关了我怎么讲?”孟镜年笑说,“倒是会讲课,你听不听?”
“拜托我我刚考完试,脑子暂时锁起来不打算动了。”
孟镜年笑了一声。
林檎翻了个身,侧躺着朝向他这边,脸颊压在手掌上,声音低低的,带了三分的哑:“……小舅。”
她声音一直不是清脆那一类型的,拿苹果来类比,也是沙苹果的口感。
“嗯?”
“……你在德国念书的时候,每天都会做些什么?”林檎睁着眼睛,在晦暗里去找寻孟镜年的轮廓,这样的情景里,连对他的注视都好像无须过多遮掩。
“看书、做实验、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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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学术会议、写论文……没有太特别的。有时候会去听音乐会,或者跟朋友去郊区露营。”
“听起来有点孤独……”
“也很枯燥。好像人生拉长,每一天无非就是同一天的重复……”孟镜年抬眼,视线与她相对,语气恳切,“一一,其实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也没什么冒险精神。”
深海一样平静的目光,也让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不得不移开了视线,总觉得他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不敢细想,也无从确认。
“那你在德国的时候,有没有偶尔……”
想到过我?
“偶尔什么?”
林檎摇摇头,“可以和我讲讲你露营的事吗?”
“嗯。”孟镜年思索片刻,开口道,“也没有去过太多次。有一次是在吕讷堡石南草原,出发的时候天气不错,骑行到一半,开始下雨……”
他声音好听极了,清润质感,稍带一点恰到好处的低沉。
嫉妒未来会被他讲情话的人。
“……好不容易搭完帐篷,又发现卡式炉打不着火……”
林檎打了一个呵欠。
“困了吗?”
“……有点。”
“你把眼睛闭上,我继续讲,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嗯。”
林檎阖上双眼。
室内沉寂如在湖底,孟镜年的声音如沉缓流水淌过。
她贪恋这种感觉,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睡着,可他坐在这里陪着她,有求必应地为她讲“睡前故事”,却好像能唤醒她内心深处的安全感,以至于没有什么挣扎地就坠入了睡眠。
以往,睡眠总是她同各种焦虑、痛苦搏斗胜利以后,才能获得的恩赐。
孟镜年坐在一室的暗寂中,不知不觉间住了声,却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林檎静音过后放在小推车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似乎是短信或者pp的通知。
他这才回神,往床上看去,林檎已经睡着了,手臂自然搭在身侧。
起身走到床边低头查看,把薄毯往上拉了拉,握住她的手腕,准备塞进薄毯里,动作又顿了下来。
她手腕很细,伶仃得一只手就能圈拢。
片刻,他低下头,额头轻轻地挨了一下她的手掌,沉声说:“抱歉。”
盖好薄毯,把她的手机倒扣,免得屏幕再次亮起打扰到她。
而后离开房间,关上门。
/
上午十点半,林檎睡到自然醒。
睡前手机静音,一晚过去,攒了数条留言。
置顶的孟镜年,给她留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今日帮忙阅卷,我先去学校了。早餐在餐桌,醒了记得吃。
第二条是:晚上请你吃饭?
林檎看完,先回复了一句“好的”,一边走出房间,一边看宿舍群的消息。
大家约了中午进城吃饭,下午逛街看电影。其他人都已表态,就等林檎。
林檎赶紧回复:我也OK,不过晚饭有约了,到时候要先走一步。
而后再给孟镜年发了一条:下午和舍友逛街,我逛完了就直接去吃饭的地方可以吗?
林檎洗漱过后,去餐桌上吃三明治时,收到了孟镜年的回复:好。
这时,昨晚充上电以后,给迟怿发的那条“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靠着你睡着了”的消息,有了回复。
迟怿:你主动靠过来的。
bdpple:……
迟怿:开个玩笑。是车子拐弯,惯性把你甩过来的。我看你睡得挺沉,没把你叫醒。
bdpple:真是意外,你还懂惯性这个词。
迟怿:拜托我好歹文凭是实打实的。
迟怿:颜值也是。
bdpple:……
/
院楼教室里,孟镜年正在同谢衡,以及几个研究生同门一块儿阅卷。
几人流水线工作,进展很快,中午之前基本全部搞定。
这门课的助教给大家定了外卖,怕在教室里吃气味闷在里面不好闻,大家去了茶座。
孟镜年和谢衡占了一张小桌。
院楼外浓荫匝地,日光照得叶片亮得发光,今年南城大约又是一个漫长的苦夏。
谢衡揭开餐盒盖子,正狼吞虎咽之时,忽听对面孟镜年说道:“谢老师,请教你一个问题。”
“怎么整上‘请教’这种大词了,这我怎么当得起。”
孟镜年没理他,继续往下说:“如果有人对你有好感,你察觉得到吗?”
“经常接触的话基本没问题吧。”
“会误判吗?”
“我基本没有。不排除有人自我感觉良好。”
孟镜年点点头,“假如对你有好感的一个女生,同时和其他人有亲密接触……”
谢衡斩钉截铁:“你被养鱼了。”
说完,谢衡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是?你被养鱼了?!对方谁啊?”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倪老师?”
“和她有什么关系。”
“都知道啊,你要去给倪老师做贴身翻译。”
“可以把机会让给你。”
“我要会德语我肯定毛遂自荐了。”
“你也迷上她了?”
“没,我不跟我室友抢。倪老师毕竟美女,和美女共事本身就是荣幸。”谢衡好奇心蓬勃,没被孟镜年转移话题,“对方到底何方神圣啊?有这么厉害?我们著名难追的气科牌面,只配做她鱼塘里的一条鱼?”
孟镜年低头思索片刻,却坚定摇了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是你自作多情了。”
“……嗯。”
也对。当他不停去细究对方有无逾距的时候,或许,他才是那个真正逾距的人。
谢衡打量他,“……所以到底是谁?孟镜年你但凡有一点人性,这种时候就不该吊我胃口。”
“你就当我没有吧。”
“……”谢衡自然不放过往他伤口撒盐的机会,“一般只有你也喜欢她,才会去琢磨她是不是喜欢你。你惨了,老孟。没事儿,谁都有自作多情的时候,别难过。”
“为什么难过?挺好的。”
“……好在哪里?”
孟镜年不再答他。
这样,他的懦弱就不会伤害她,而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
夏日傍晚,落日漫长,天空是玫瑰粉到雾霾蓝的过渡,每一秒瞬息万变。
林檎站在人行横道的这一端,已经看见了对面餐厅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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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孟镜年,扶疏花影下白衣黑裤,像是画家刻意为之的留白。
红灯转绿的这一刻,低头看手机的孟镜年,也倏然抬头望了过来。一个停顿,他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举起手来挥了一下。
林檎跟随人群,左右看车,迅速通过人行横道,几步跑到孟镜年面前。
“不好意思,从商场出来走错门了,路是拦起来的,一直走到尽头才能过马路,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我订了座的,晚一点也不要紧。”孟镜年微笑伸手,自然不过地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
一边往餐厅门口走,孟镜年一边问:“买了衣服?”
“给婶婶买了一块云锦的披肩。”
“她今年的生日不是已经过了吗?”
“过生日肯定会有心理预期,平常送礼物不是更惊喜吗。”
孟镜年伸手推开餐厅门,笑说:“她一定会很高兴。”
座位靠窗。
彩色玻璃窗,墨蓝色墙壁上挂着六棱形状的玻璃壁灯,投下清幽灯光。
林檎坐下,卸下斜跨的小包。
孟镜年看去一眼,她穿着一件裹胸式的牛仔上衣,戴同色系choker,锁骨与肩膀骨骼分明。今天化了妆,桑葚紫色调的口红颜色,漂亮得拒人千里。
此前,只笼统有个“一一很漂亮”的概念,与“麦乐迪很可爱”无甚差别,好像走在路上,看见一个好看的小孩,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地说一句,这小孩真漂亮。
从什么时候,他的观察已经带上了异性视角的欣赏?
这种察觉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是家经营多年的法餐厅,套餐制,从前菜到甜点,一道一道地按顺序上菜。
还没到主食,孟镜年已经有饱腹感了,他看了看对面,林檎却是大快朵颐。她虽然瘦,吃东西却不怎么含糊,印象中没什么忌口,也很爱吃肉。是个好习惯。
“一一。”
“嗯?”林檎抬起头来看一眼。
“云锦披肩应该价格不便宜。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平常零花钱够不够花?”
林檎一下就笑了,“这个问题你过去每年都会问。”
“嗯。我怕你逞强。”
“我现在做模特,其实一单的报酬还是挺高的,每年还有奖学金,所以只要不大手大脚,完全够花。”
“那就好。”
林檎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够,你要给我零花钱吗?”
“我给了你会要吗?”孟镜年笑说。
“我了解了一下,”林檎煞有介事,“我们学校的专职科研,一年好像就税前三十万,这一点钱,够不够小舅你攒老婆本的呀?”
“怎么办?“孟镜年也做出真实苦恼的样子,“那我只好不娶老婆了。”
林檎牙齿一下轻轻磕上了叉子,而后迅速把目光垂了下去。
这个人,总是无意识地讲一些叫人浮想联翩的话。
这顿饭最后的甜点,是独家特制的冰淇淋,口感浓郁而蓬松,但只有小小的一球,吃上三口就没了。
林檎放下冰淇淋杯子,看向对面。
孟镜年好笑地把自己的这一杯递给她。
“谢谢小舅。你人真好。”林檎舀一勺送进嘴里,含糊地说。
孟镜年在昏黄灯光里,看着对面的女孩。
这一顿饭下来,他反倒更加偏向这个判断:那些所有的心猿意马,只是他自己疑心生的暗鬼罢了。
林檎和他相处的方式,和他去德国以前,并没有本质不同。
不同的是他,是他对她多了不该有的欲念。
买单以后,两人离开餐厅,林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孟镜年把车开了过来。
晚餐有红酒,孟镜年要开车,没有碰,林檎倒是尝了一点点。分量远不足以引起醉意,只让她脸颊添了一缕薄红。
开了一会儿,才觉得车厢里静悄悄的,林檎伸手把音量键调高一些,车载音响里响起恢弘的交响乐。
“暑假什么安排?”孟镜年忽问。
“拍摄计划已经排满了。”
“不打算考雅思或者托福吗?”
林檎摇摇头,“不想出国。”
孟镜年并无意愿对他人的未来规划指手画脚,虽然以她的成绩,出国去长一长见识总是好的。
“小舅你呢?”
“七月初要去海南出差。”
林檎点点头,“那……”
“嗯?”
林檎摇摇头。
随意闲聊,总是不缺话题,很快便到了小区门口。
孟镜年把车驶入地下停车场,两人从地底坐电梯上楼。
进门之后,孟镜年走去厨房,洗了手,把冰箱里的一只西瓜拿了出来。
正在切西瓜,身后传来脚步声,片刻,林檎走过来,站在流理台前。
起初是在看他流利的操作,不知不觉就把视线移到了他衣袖挽起的小臂之上。
“你想吃就自己拿。”孟镜年笑说。像是误解了她待在一旁的用意。
林檎回神,从碗里拿出一牙,“这西瓜籽好少,像是来报恩的。”
孟镜年笑了笑,而后目光垂落,平声说:“趁着你还在,把它分了,不然后面我一个人吃不完。”
林檎顿了一下,“……嗯。”
一阵冰凉穿过喉咙,好像让她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
那酝酿了一整天,也不知道以怎样方式提出,才不显刻意的“借宿延长申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20章
林檎宿舍的另外三位室友, 有两位聚餐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就买票回家了,剩下一位叫夏新月的女生,报了个暑期的托福培训班, 为了方便上课,便跟舍管申请了暑期留校。
林檎也没有立即离校, 因为6月25日大气科学学院会举办院里的毕业典礼。
四人少了两人, 宿舍安静许多,不单如此, 整栋宿舍楼都显得空荡起来。
室友夏新月的课程要七月初开课, 这一段时间,每日在宿舍熬夜追剧, 放飞自我。
这天下午,林檎午觉起来之后, 去一楼公共浴室洗了个头发。她头发很长,每次打理起来麻烦得要死, 但因为常有古风写真的拍摄需求, 也不便把头发剪短。宿舍禁用大功率电器,大家吹头发一般都在浴室的准备间里。
吹到半干,林檎回宿舍, 正拿电脑查看闫明轩发在群里的机设大赛决赛的细则, 对面上方床上, 夏新月忽从床帘里探出头来,兴奋道:“林檎, 你朋友圈刷到了吗?”
“什么?”
夏新月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出来, 林檎起身凑拢去看, 一条朋友圈分享,配文是“颜狗狂喜”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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