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桐不觉笑了笑:这种贵家之女,视他人性命如无物。但她的思虑又恰恰周全而冷静,亦算是她的才能。
这样的时候出城求援,风险当然极大,蔡虞候前车之鉴犹在,人头还尚未腐败呢;但不求援,忻州必然不保,他有充军刺青的人,跟着一城的军士一道殒命也是迟早的事。
结果一样,只是早死晚死罢了,赌一把也就赌一把吧!
想定了,他再次望了望忻州城外,正在往东城一带搬运的军械,和密密如蚁的民夫、靺鞨士兵,挑眉笑了笑。
第 84 章
高云桐回到客栈, 进屋就闻到一股肉香。诧异地一看,果然是一桌子好菜,一旁还端坐着凤栖, 抿嘴笑道:“别靠那么近, 当心涎水滴到我的菜肴里。”
高云桐笑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请我吃肉喝酒?”
凤栖说:“冀王给出的投降期限是明早,攻城大约就在其后。攻城开始之后,快的大概一天就能溃败, 反正是不好说。今日算是大家伙儿在一道吃的最后一顿大餐, 明日就是赴死也值了。”
然后又笑道:“可贵死了!向忻州最大的酒楼订了这一桌,那掌柜先还哓哓地不肯, 说存的粱肉不足, 最后贪图我八钱重的金叶子,才答应下来。不过,看这色香味,应该手艺不错。”
不错,或许就是断头饭了。倒也值得一吃。
高云桐不言声坐下,招呼了随他一起的最后一位伙伴,又对溶月说:“都这个时候, 哪还有上下主仆的!一起吃饭,活下来也权作纪念,活不下来也不枉此生了。”
还问:“哎,有没有沽点酒?”
凤栖笑道:“当然有。不过不能多饮, 明日大事,可不能一个个醉醺醺的。”
“现在酒也贵。”高云桐乐观地补充道,“等搬来救兵, 救下忻州城,再痛饮不迟。”
凤栖眼光一闪:他的意思是, 答应冒险突围,往并州求援了?
这倒可以少了自己另费口舌了,毕竟有的话还不大好讲。
于是,她也笑得乐观灿烂:“不错呢,我记得我欠你们一顿饭。并州物产富饶,通衢之地,想吃什么几乎都有,酒也管够。到时候别说一餐,就是天天上馆子里吃山珍海味,我也供奉得起。”
见高云桐往他自己和那个同行伙伴的酒碗里加了酒,急忙拦住:“你可别全倒光了!还有我和溶月呢!”
“你们俩也喝酒?”高云桐奇道。
凤栖笑道:“这不是蒸酒,是甜醴,不喝多我没问题。”
溶月苦着脸:“我可不能沾酒,沾酒就想睡。”
凤栖说:“你想睡,你就去睡呗。今日又不劳你洗碗收拾桌子,吃完就堆在这里,明日若打了胜仗,再来收拾不迟那时候,你肯定酒醒了呀。”
四个人苦中作乐,把酒碗碰上一碰,先还说几句对明日战事的祷祝之词,希望一切顺利;后来渐渐放开襟怀,也顾不上明日或许就是忻州和靺鞨的决战、高云桐悄然出城求援说不定就会送命,而是纷纷说起了若干欢乐的往事:幼年时的调皮捣蛋,读书时捉弄先生的顽劣,少年的轻狂妄为,军营里与丘八们同吃同住的趣事……
凤栖笑声银铃般的:“高云桐,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高云桐端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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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那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
凤栖那双眼弯成月牙,笑容亦是轻狂,抬头斜睨的模样仿佛视这两个男人如刍狗。
“我一直都以为,你该是个端方君子。却不想……”她说了半句,自己伏在桌上咯咯笑个不停。
一直很拘谨地恪守餐桌礼仪的溶月都看不下去了,悄悄在桌下推推她:“娘子……你是不是酒多了?要不,咱们赶紧吃点汤饭,回去休息吧。”
凤栖说:“今日是举杯消愁,偏生你那么扫兴。不行,罚你一起喝,今日没有主仆,没有上下,大家一道开心。”
端起溶月的酒杯,抱住她的脖子,硬把酒倒在她嘴里。
然后自己又笑起来,神采飞扬。
高云桐笑道:“小郡主,你好像真的酒多了。”
“才没有!”凤栖说,“我脑子里清醒得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嘉树,为我们明天的命运!”举杯对他的杯子一碰。
笑靥如花,偏又豪气如许,高云桐一时未免也胸怀开张,觉得与她喝酒是非常爽利的经历。
“说得好!”他喝净了半碗甜醴,用筷子敲着碗沿,“酒酣胸胆尚开张,今日惜乎不能一醉”
“心醉亦可。”凤栖飞快地接话,闪闪的眸子直视着他。
他确实有一瞬间的心醉,抵消得了一切担忧、恐惧和伤怀。
于是在碗沿上敲出一曲《解佩令》的节奏,说:“此刻当有玉田声,我有了!”
跟着节奏朗声吟唱: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
把平生、涕泪都飘尽。
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
料封侯、白头无分!” (1)
凤栖听他歌吟雄浑开阔,但词中意味,却叫她想笑笑不出来了。她眼里有些起雾,脑海间也在起雾,好半日才在余韵中说:“嘉树,你再喝一碗。”
他露齿笑道:“你就沽了那么一小坛子的酒,我要是再喝一碗,还够么?”
“有。都归你。”她亲自拎着坛口,把酒加进了他的碗里。
甜醴其实是粗酿,带着醪糟的香甜,但又有米酒的后劲,坛子下面沉淀着杂质,此时一起到了他的酒碗中,恍若也起了雾。
高云桐抬眼看见她眶里的薄泪,怔了怔,手指不由一动,自己才觉察他可不宜随意为她拭泪。于是急忙低头饮酒,那股难言的苦楚随着酒的甜味下肚,留下舌根后的一点点余酸。
凤栖对溶月说:“溶月,你把我的琵琶取来。今日好酒,好词,当有好曲相陪。”
溶月被她灌得有些昏头,跌跌撞撞去隔壁屋子里捧来了她的琵琶。
凤栖从绒布袋里取出琵琶,爱惜地拭了拭,又转了转玉做的轸子,调了音,落手拨弦却很铿锵,瞬间丝弦上迸出的声音如群马踏尘,山云陡卷。
高云桐是熟悉词牌的人,一听便知道是曲调沉郁激昂的《满江红》。
他凝视着凤栖的双手,即便是断裂的指甲,也依然可以弹得铿锵有力,听她奏完一曲,他忽然间好像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提起筷子,沾了碗里的残酒,运腕如飞,在桌子上写了一首词。
写完后又击节吟唱道:
“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
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
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
想王郎,结发赋从戎,传遗业。
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
况故人新拥,汉坛旌节。
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
但从今,记取楚楼风,庾台月。” (2)
这铿锵的词曲,配着凤栖铿锵的琵琶曲,一时连溶月都仿佛乎沉醉其中了。
…………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成了杯盘狼藉的模样。夜色已深,窗户外一轮明月,清光幽冷。
溶月第一个撑不住,告了罪,摇摇晃晃先回屋子里休息了。
凤栖笑道:“这没用的丫头,我还等她给我打洗澡水呢。明日生死一线,不管怎么样也得干干净净的。”
高云桐酒量了得,此刻也殊无醉色,摇了摇他身边那个伙伴:“别睡啊,商量一下明日出城的细节。”
那个酒也多了,伏在桌子上说话含糊:“我……跟着你就是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高云桐笑叹一声,对凤栖道:“别看是甜醴,后劲不小。”
凤栖喝的不多,脸上晕着桃花般的浅红,眼眸如星星闪烁,但看起来还很清醒:“你怎么打算?”
高云桐说:“今日我在城上巡了一圈,果然如你所说,东城集中了最多的人马,西城人也不少,但确实以炊兵为主,有防守的缺口。如今若是最后求援的机会了,少不得冒一冒险,从西城出城,直奔并州。”
凤栖好半天才说:“仍是很危险。”
高云桐说:“没有什么是不危险的。留在城里,也就是多苟活两日,等屠城时被杀,死得更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尊严,更毫无价值。”
凤栖说:“温凌这个人很聪明,但也自负于聪明。北城他捉过一个刺史,西城他捉过一次斥候,会觉得绝没有人敢再去北城和西城,同时又要猛攻东城,力量必会安排得悬殊。”
她斜着头,似乎在谋算:“靺鞨人的习惯,晨间操练,等待忻州投降,应该是严阵以待的;投降不成,午后集结,也是森严的;晚炊之刻,东城会让温凌格外凝注,西城则卸甲炊饭,正是薄弱。上次蔡虞候选择了缒城,但缒墙必须轻装,且无马匹呼应,容易被擒,倒不如干脆披甲飞骑,趁晚炊时沿山道边放马一奔,札甲能防住弓箭和短刀,在做饭的靺鞨人一时慌乱,肯定来不及准备硬弩和长矛看似危险,或许反而是向死而生。”
高云桐很认真地听她分析,时不时点头,但最后问:“可是,晚炊之刻温凌若是并不只关注东城,而是在四下巡逻呢?西城老弱残兵可以不怕,但万一他带精锐的亲卫环城视察,那可真是给他拿个正着了。”
凤栖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我有我的法子,不过,要待我完全想明白了每一个细节,再告诉你。”
高云桐便没有多问,沉沉地点了点头:“行,我会备好快马、札甲、弓箭和长.枪。虽然长.枪还用得不娴熟,不过一寸长一寸强,唬人的架势还是会摆的。”
“会备蜜炼乌头丸吗?”
这话问得有些不吉利,好像在问人家会不会失利而不得不自尽一样。
但高云桐对她的话却并未有忌讳似的,露齿笑道:“自然要备着,如果扛不过去,早点求个利索,强过被温凌割鸡似的虐杀想想马靖先,我也打寒颤呢。”
凤栖终于说:“那,能不能也给我一丸?”
第 85 章
高云桐诧异地挑眉道:“这可不是玩的!乌头丸但凡下肚, 人就肯定没救了。”
凤栖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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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干什么用的,难道我还不知道?谁跟你开玩笑不成?”
高云桐摇摇头说:“不能给你。一般破城,也不杀女子。留得青山在, 不愁没柴烧, 再大的苦难与耻辱,都不至于拿命来换。”
见她扬眉似乎要说话,又抢着说:“你和我不一样。我毕竟知道并州的不少防务消息, 若是扛不过他的酷刑, 昏东东地把什么重要的消息说出来了,会坏大梁的大事。所以用乌头丸才干净。你么……毕竟是和亲的公主, 又有并州藩王和太子的这层关系在, 还……”
“还什么?”凤栖寒着脸问。
他停了停,笑道:“我觉得,温凌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舍不得对你做太过分的事。”
“你又不了解他。”凤栖说,“他杀他的女人时,可从不手软。”
“他会权衡。”高云桐说,“就像你说的, 他很聪明,又很自负。”
又嬉笑般说:“再说了,你也要相信我嘛,我到并州求援, 万一成功了呢?忻州城防还不错,万一这几天防住了呢?并州的援军万一及时来了呢?援军来了,万一把靺鞨人打退了呢?……你好好地在城里, 忧虑那么远干什么?”
凤栖有的话不好说,好半晌才说:“再说吧。”
张了张窗外, 有些犹豫:“厨下应该还有热水,但我力气小,提不动那桶。溶月又醉倒睡了……”
这意思很明显,而且对于高云桐而言也不过举手之劳,便很爽气地说:“小事,我去厨下帮你提一桶热水。”鼠赐
凤栖起身道:“多谢你了,我在屋子里等你。”
溶月果然是醉了,在耳房的榻上睡得正香,连凤栖去轻轻叫了她两声,推了她两下,也是迷迷糊糊只会哼哼唧唧,就是醒不过来。
凤栖于是到自己住的那间,把披帛和褙子脱掉挂上屏风,对着镜子拆掉簪环,只留挽发的一根玉钗,乌发挽不住,斜堕下来,顿时就有了慵姿。
凤栖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心脏越是怦怦跳动得厉害,头脑里反而越是冷静。
她的念头很疯狂,疯狂到大约所有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但她心里晓得那就是她的主张,在这大战前夕,在一切结局都指向于可怕的未知,在她与高云桐一样都做好了明日就赴死的准备的时候,她就是想疯狂一回。
门“笃笃”地响了两声,高云桐在门外说:“四娘子,你的热水到了。”
“门没闩,提进来吧。”凤栖一边掠了掠鬓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水雾蒸腾的桃花面颊、乌晶瞳仁,慵慵地拖长了声音,自己觉得自己极似何娘子风华最盛的时候。
门外静默了一会儿,大概那傲慢的家伙又在寻思她是不是拿他作小厮用了。
果然,他笑着说:“好吧,都伺候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少‘提进来’一条。”
看他提进来好大一桶热水,凤栖侧过腰笑嗔道:“你看看,这么重的桶,你让我拎啊?”
高云桐只有苦笑而已,提进门说:“放这儿了。”
凤栖说:“我拎不动。”
他也只有好脾气地说:“行,听你吩咐!请郡主吩咐,这桶水放哪儿?”
凤栖抿嘴一笑,抬抬下巴指着屏风后:“那里有澡盆,把热水倒进去,试试温度,不能凉,但也别太烫,要是水温不合适,辛苦你再提点来。”
好人做到底吧!
高云桐一句不多说,把桶拎进去,倒进澡盆。澡盆里原就洒了蔷薇水,被热水一激,馥郁的气息顿时漫开,高云桐的鼻子一时都有点不适应。
他顿觉自己的手都有点脏,不忍心伸进水里试试温度。
但她紧跟着在催问:“温度怎么样啊?”
他把手心在衣襟上擦了擦,才放进盆里荡了荡,然后说:“稍微有点凉。”
“凉不行。”凤栖说,“我着凉了就会肚子疼。”
什么娇气毛病!高云桐腹诽。
但是都到这份儿上了,与其为这点子小事争多论少的,不如干脆地把事儿干完算了。
他提着桶说:“行,我再去打点热的。”
之前进门只关注到水,这时才看到她的装扮,顿时心窝子里哆嗦了一下,呼吸都窒住了,瞬间又反应过来,赶紧低下头,暗自骂着自己没出息,赶紧离开了。
这次水再拎到她的屋子时,他好好地给自己鼓了鼓勇气,然后说:“四娘子,这次是热水,并不很重,我放门口,你自己来拎吧。”
凤栖说:“外面冷。”
“外面不冷!”
“你活动了半晌,当然不冷。我冷。”她娇蛮无理,“再说,你也不怕我烫到?”
高云桐气结,心想:温凌那样凌厉决绝的性子,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娇惯又作的人儿的?
里面又开始催:“怎么回事?你是不敢进来?”
即便明知道是激将,也确实被她气得够呛的。
高云桐心想:进来就进来!我一个大男人,还能吃亏不成?!
不由轻哼一声,推开了门。
她说:“门关上,透风呢。”
他依言把门关上。
客栈的屋子不大,她住的仅就一间,前后用屏风隔开了,都有些狭窄。现在人不在外面的座椅上,不在火盆前的熏笼上,倒是屏风上挂着她的披帛和褙子,一件鹅黄,一件杏红,小姑娘才用的娇嫩颜色,柔柔的丝绸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丝光。屏风上端腾起袅袅水雾,蔷薇水的香气漫溢出来,弥散在空气里。
高云桐不由又犹豫了片刻,问道:“你在里面?”
“当然啦。”她笑着答,“进来呀。”
他这才鼓起勇气把热水提进屏风后头去,打算赶紧地倒进澡盆,差使就算完。
然而一眼看见她坐在床前,澡盆就在旁边。
她穿着洁白的窄褃小衫,腰间系着绣花的白绫裙子,斜堕的发髻,白玉的发簪,该遮的都遮着,唯有眼神瞥过来,好像有些露骨。
她挽着袖子,正用洁白的腕子荡着蔷薇香的热水,上面的玉镯碰到盆壁,“玎玲”作响。她不容置疑地吩咐:“水放下。你先过来。”书辞
他把水放下,然后说:“我……该走了。过来干嘛?”
凤栖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不讲理地说:“乌头丸子给我一丸,你就走。”
“这不是闹着玩的!”被她拉着,应该用点力气就能甩开,但不知怎么的,胳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凤栖说:“谁和你闹着玩?”
俏生生的下巴抬起来,眼神似是睥睨,她明明是小小的个子,却总显得居高临下的。
“你猜猜温凌为什么不攻南城、北城、西城,偏偏要攻打东城?”
遇到现实的问题,高云桐就理性起来,认真想了想才说:“北城是阔地,便于军械运输,但也不容易防守,适宜于作为东城的呼应。西城依山傍水,适宜放牧他们带来的牛羊,但是地势不好,重甲马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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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放开冲刺,不宜作为进攻的阵地。”
也有道理,但像温凌这样打了无数仗的人,也可以不拘一格毕竟,人人都能看透的兵法,用了毫无稀奇之处,不适宜快攻。
凤栖单刀直入:“其实是那天,他在东城看到我了。”
高云桐眨巴眨巴眼睛。
凤栖接着说:“他有瞬间的失神,然后,大概是愤怒了虽然离得远,但我目力好,感觉得到。”
高云桐这才问:“所以他决定猛攻东城,想在那里把你揪出来?这不刻舟求剑吗?”
凤栖说:“他当天就猛攻东城不是刻舟求剑,是恼了。后来东城一直在增兵,当然,也是因为东城开阔,比较容易使用军械。他已经认准了要从那里打开缺口。所以,我有了个应对的主意。”
“什么主意?”
凤栖说:“明日,让知府以我为饵,即便无法劝退他的用兵,至少那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全部会在东城。所以,你快马奔出西城,也会有、且只有一瞬间的机会。我让角楼点火为号,你就在西城门开一条可供两三匹马同行的窄道,甫一出城门,就嘱咐士兵立刻闭锁上大门。带甲骑兵冲力惊人,西城那些炊兵,反应不会那么快。”
高云桐已然被她的意思震撼住了,好半日才说:“这样惨的牺牲……你不需要这样!”
凤栖鄙夷地笑道:“你以为,就你们男人能够视死如归?”
高云桐说:“这和男人女人没关系”
凤栖打断他:“你敢冲出西城门,越过靺鞨的层层营帐,到并州求援,我就敢做柳知府的饵,哄得温凌把注意力放在东城。你冲破重围,死亡的几率很大;我……也不小。但是,你敢做的牺牲,我就敢。”
“这不是赌气任性的时候!”
凤栖冷笑起来,越发把他的袖子抓得紧:“你觉得我这是赌气?!拿自己和一城人的性命赌气?!实话说,我的命运用不用乌头丸结果几乎是一样的,温凌攻破忻州,也不可能给我留条活路。同样是死,晚死两天,担惊受怕,值么?”
她最后正色道:“我是大梁册封的公主不管我的伯父、我的爹爹是怎么样的昏庸不靠谱,我是亲眼看到了靺鞨军一路而来的残暴不仁,看到了军卒和百姓在他们的铁蹄下是怎样的悲惨痛苦。不错,我逃婚了,未来总会有屎盆子扣在我的脑袋上,希望明日,便是我洗脱这肮脏的机会吧!”
高云桐听着她一番激昂的言辞,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目光闪动,下颌绷紧,喉结一阵又一阵地滚动。
最后哑着声音说:“高某发誓: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力量,都要赶赴并州!至死而已!”
凤栖的两滴泪水此刻也滴落在澡盆里,她戚戚然说:“谢谢你!”
隔了一会儿,又抬头说:“温凌一定恨我入骨,恐怕连个好死都不会给我你给我一颗乌头丸吧,若是我打熬不过去,好歹不会求死不得那么惨。”
高云桐看着她脸上两道亮晶晶的泪痕,此刻她的话语再铿锵,表情再坚毅,这两条痕迹都让他觉得心酸、心疼,颤着手去擦拭她的泪痕。
千言万语在心里梗着,却像失了智似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凤栖感受到他的指腹滑过,有些粗糙,但特别让人安宁。
此刻已经恍然就是临终前的最后一夜一般了。外头的月夜洒下寂寞的清辉,她觉得自己的一辈子还是有遗憾的,而且有好多好多遗憾。
“我爹爹、我母亲……”她哭着笑,“一直觉得女孩子嫁了人,找到了终身的归宿,才是可以心安。我被和亲给温凌,母亲很是满意,爹爹虽然不满,但也没有法子,努力地和靺鞨修好,希望温凌能对我好一点……我却是那样的背叛他们的心意……”
“你是大梁最好的女儿。”
“我想做我姐姐最好的女儿。”她执拗地摇摇头,“我姐姐身份低微,是我爹爹纳下的教坊司歌姬,还使得我爹爹与官家反目成仇。她总是对我不满意,我也不晓得如何让她满意一回。”
她的泪水滚滚而下,突然间,像回到了亲娘怀抱里的、又小又娇的女孩子。
高云桐颤着手继续擦她的眼泪,那眼泪越是流不完,他越是整个腔子里都酸软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最后说:“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1)。我对郡主感佩之至!”
第 86 章
凤栖哭归哭, 头脑一点没被情绪打乱。她一时为他的“懂得”而生出自豪来。
吸溜了一会儿鼻子,她可怜兮兮抬起头,再次对高云桐说:“你不要说这样的虚话了。我敢赴难, 却不愿受辱, 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把乌头丸给我,亦是给我一个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高云桐说:“受辱虽苦, 但想人世间还有好多美好的事, 何必为一座贞节牌坊放弃自己的性命?”
他苦笑了笑:“我虽然是读书人,但并不首肯‘失节事大’这种说法失节的男儿这么多, 他们凭什么要求一个弱女子以死守节?我阳羡的家乡, 再醮妇人很多,乡野人多不以为意;可能汴京的贵室不这么想,拿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女子。但我仍觉得,如果是为了这一条,郡主不必怀自戕之念。”
他这奇谈怪论果然与大部分辛辛苦苦读圣贤书的男人不一样,怪不得在汴京是个异类。
凤栖歪着头看他,故意冷笑道:“我若失节, 未来会怎样我当然清楚,你说你理解,也是嘴上理解罢了。譬如你,你是也是读孔孟的读书人, 如果吧,如果是你,遇到那样的我, 难道你会不顾一切娶我?”
“我?”他再一次瞠目。
他们离得很近,瞠目时连对方眸子映出的那个小人影都很清楚, 他看着她乌珠里的自己,觉得自己呆若木鸡。
凤栖冷笑:“是了,一句话就问出了你的真意。哼!”手用力在水里一挥,那玉镯被撞在木头盆壁上。
高云桐说:“我是泥尘里的人,你是天上的人!你问这话,简直是取笑我!”
顿了顿又详细解释:“我自己也不是特别在乎‘门当户对’这条,但郡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如果我有足以匹敌的身份,又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会娶;可现在,我是个流配充军的犯人,明日可能就是送死之时。请问郡主,你这话不是取笑我又是什么?”
他笑起来,颊边月牙形的酒窝出现了,但又很快消失了,他偏过脸,展示给她他耳朵后的那方青印:“这也是受辱!走到哪里,人们稍微注意一下就晓得我是个‘贼配军’!不过,那又怎么样?在我心里,这不是耻辱,这是无上的荣光。郡主,四娘子,你在我心里就如外面的皎皎明月,非关节烈,而是你今日的选择,让我敬叹。”
“你当真不在乎?”
“我没有资格在乎不在乎。但如果有,那我可以笃定地告诉你,我不在乎。”
凤栖不信任地盯着他,然后站起身,目光也没有挪开分毫,只是慢慢逼近了,抬着脸,凤目灼灼,吐字如刀:“上次亲吻我的是你,做都做了,现在谈什么有没有‘资格’?哼,说一套做一套嘛!”
在他后退之前,她揪紧了他的袖子,不让他动弹,逼问道:“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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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说一套,其实是想着占完便宜就跑?”
他好像愤怒起来,脖子耳朵红起来,剑眉蹙起,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咬着牙关好半天才问了一句冷静的:“你要怎么样?”
凤栖也好半天才说:“我和温凌未行婚礼,也没有夫妻之实。敌对之国,绝无来日,残暴之人,绝无爱意!如果我被他活捉,受辱、受虐、受死……大概一个都不会少;而我……”
她的凤目是偏于修长的,但此时瞪得极凶,泪水不断流下来:“不错,我这辈子没受过什么苦,不懂得稼穑之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享乐奢靡,一个不少。我怕疼,怕苦,怕孤独,怕未知的恐怖。但我依然想有掌控命运的机会!”
高云桐再次伸手擦她的泪,她扬起的脖子起伏着,在他发出对她同情的叹息时,她抱住他的脖子,把他高傲的头颅拉低下来,狠狠地咬他的嘴唇,咬到他终于忍不住“呃”了一声后才放开,说:“高嘉树,我的第一次,我要自己掌控!我不要给一个异族人,一个我的国家、大梁的百姓的敌人!”
他没有多说什么,突然把她抱起来。
凤栖瞬间觉得双肺都被疯狂充盈了,紧接着是大脑,紧接着她浑身游走着疯狂,疯狂让她激越到不能自己。
那疯狂呼出来,仿佛雾气凝聚在对面人的眼睛里;那疯狂吸进去,却叫她激越而美快。
她被放在客栈靛蓝色土布的简陋榻上,她怕面前这个人会走,会把她丢进无尽的羞耻里,于是拉紧他的袖子,伸脚去勾他的腿。
“我们明日要去赴死了。”她吐露着最残酷又最充满诱惑的字词们,“先试一回,登天是什么样子的……”
她白绣裙里是石榴红的明缎裤子。
裙子乱了,皱成一团,那石榴红微微露出一角,旋即又露出一边。在靛蓝的底色上,在纯洁的白裙间,红裤悄然露出艳丽而诱惑的色。这颜色往男人的眼睛里侵袭,也往心窝子里侵袭,最后袭入他的腹,袭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完全无法思考,只被这夺目而冲击的颜色裹挟。
满屋子氤氲的蔷薇水的暧昧香气,雾气蒸腾,热气蒸腾,花气蒸腾,幽暗的灯光在蒸腾的气里幻化成一圈圈晕,边缘俱是星芒。
她的脸颊被亲了亲。她拉住他的袖子不肯放。
然后感觉到了被包裹住的温暖。
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她略一动,他就僵硬地停顿了。
但她的红唇主动蹭了蹭他下颌的胡茬,然后好像在笑,愈发柔软地亲吻他。
他在她耳边说:“你这么傻么……你以为我是柳下惠……总能打熬得住么?……”
密密的亲吻落下来,在她的泪痕上,在她的睫毛上,在她的耳垂边。
她抽噎着,小心翼翼抱住他的胳膊,平日看起来不粗壮,但居然很硬实,她突然一阵心安。
“让我放肆一回吧……”凤栖说。
“放肆一回,我就不怕死去了……”她开始寻找他的嘴唇,犹记得那种棱角分明表象下的柔软温暖,让她念念不忘。
高云桐很配合地让她找到了。蜻蜓点水数次后,终于纠缠在一起,使得呼吸都难以为继。
凤栖觉得自己站在了云端,浑身游走的疯狂带着她在云端里飞翔。
她成功地挑衅了他,如今,她如同停栖在梧桐树顶梢的那只凤凰,发出婉转的歌鸣。
她凝视着他头上凝着的一粒粒汗水,在胀痛中享有着最崇高的礼赞和膜拜。那日她观看温凌与翠灵的记忆全然浮了上来,一通而百通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鼓励地抚了抚他那微湿的头发,指尖滑过他的面颊,一路向下,指甲又调皮地掐了掐他的肩背。
那甘为驱使的天马越发腾空,云层从她身边流过,霞光从她身边流过,最后惊雷和暴雨从她身边流过,激烈又驯顺。
等两个人的呼吸稍许平静,凤栖背对着高云桐,躺在他暖得发烫的怀抱里,玩着自己的一绺头发,感受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在她的颈窝里。
“你在青楼楚馆给人家填词作诗也不少了,”她问,“怎么,居然没有‘赢得青楼薄幸名’,还是个‘雏儿’啊?”
高云桐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不好?”
她笑道:“不怎么,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也第一次。”
观摩时,翠灵和温凌行云流水。
他们俩却瞎子摸道似的,总是磕磕绊绊,想来好笑。
她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掠了掠蓬乱的发髻和松散的发丝。回头说:“水不知有没有凉。我先洗。”
于是高云桐看见落英点点染了白裙,他此刻不免带着点羞赧,亦起身搂着她:“别动,我把热水加进去,别闹得肚子疼。我吟诗填词,不过为了多挣点买鱼肉的钱教坊司、搊弹家、红霞帔、鱼姑子……哪个不是销金窟里的粉骷髅?我这样一个穷书生,在汴京这样的大都,买餐肉吃都要掂量荷包里的铜钱,哪舍得!”
确实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此刻只觉得他原来还有这样悭吝的一面,实在好笑,不由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
高云桐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把桶提起来,轻松地倒进床前的澡盆里。
凤栖在那手背上圈圈点点,然后起身躲进澡盆,热水把她酸痛的身体覆住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适意。目光越过屏风上的缝隙,看着窗棂外投进的一线月光。
“记取楚楼风,庾台月。”她撩着水花,吟着他填的词,“真好!庾亮登楼赏月,竟让诗家争相传诵。‘相思玩华彩,因感庾公楼。’(1)”自己先笑起来,掩饰口不择言的尴尬。
“定不忘相思。”高云桐坐在床帮上,已经很娴熟似的凝望着她,很快接了一句。
他对她的意思太了然,于是惹得手背上挨了她湿淋淋的一掐,也甘之如饴。
“做梦似的。”他轻轻抚了她湿淋淋的胳膊一把,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明日也值得一死。”
凤栖哼了一声,轻轻拂过他手背上被掐出来的小月牙印子。
高云桐男孩子似的伏在澡盆边沿,看着氤氲水汽里她红晕的脸庞,他的笑声音传来:“这个梦啊,最好别醒过来……”
是啊,最好别醒过来,此刻月华如流水,人生如大梦,欢愉短而促。
明天,他们各自奔赴人生最狭窄的通道,九死一生,但必一往无前。
凤栖早晨醒来时,高云桐已经悄然离开了大概是怕溶月醒来撞见,凤栖会觉得尴尬。
她浑身酸痛,挪动都有些胀痛吃力。
揭开帐子一看,床边横亘着的澡盆已经搬走了,昨晚水中闹腾了一阵,留下的水渍也都被他擦干了。
他的痕迹一点都没留下。
事如春梦了无痕。
凤栖一时怔怔的,不知是喜是悲。
一会儿,她听见溶月在隔壁耳房伸了个懒腰的声音,还自语着:“了不得,都天光大亮了!就不该喝酒,这头可真疼……”
而后听见溶月跌跌撞撞地过来伺候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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