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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随波去了
汴河畔篙草蓊郁, 高过人顶。
荣大郎满脸晦气不耐,用力拨开这些割人的草叶,脚重重地踩进松软的泥地里。
他与郑氏进城来看灯, 才走到外城的济民桥便挤不动了, 他故作体贴地单手护着郑氏,另一手又牵着老娘。心里生埋怨地想,他也是苦命,顾着俩拖油瓶,这般举步维艰地往前挪。
若是生在富贵人家, 哪用得着机关算尽?
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冒失鬼大呼小叫地举着被烧着的灯迎面冲撞过来, 吓得人人惊叫避退,这混乱之中, 也不知谁的胳膊将郑氏的发髻撞得散了,连头上金簪都被撞得掉下了桥。
郑氏顿时哭得不成样子,哭嚷着要去找,说那是她亲娘留给她的陪嫁, 丢不得,无论如何也丢不得。
这不缺心眼么?知道是这样的日子还戴这样贵重的东西出来!真是个没用的棉花棒槌。
荣大郎满心不情愿,尤其今夜出来看灯, 荣大郎为了省些茶水钱,没让郑家几个碍事儿的老仆跟来,否则也不用他亲自去寻了。
但他面上还是瞬间忍住了不快, 拍着胸脯道放心, 一定给娘子寻回爱物,替她擦泪又多多温言宽慰了,便让荣大娘先领她去边上那家清静些的小店坐着等, 他自个下去寻。
荣大郎一心想着,下来做做样子,薅两片叶子贴身上,脚下沾沾泥,消耗些时辰,便推说实在寻不着再回来。明儿叫郑家那些当奴仆的,自来寻。
风一阵阵拂过,激得这些巨大的篙草四下摆动,投射出来的阴影像一片片风中涌动的黑雾,沙沙作响。
荣大郎心里嘀咕渗人得很,低头钻了进去。
正想寻个石头坐着,略挨个两刻钟便回去,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像捕猎的山兽,正蹑着脚慢慢靠近。
“谁?”荣大郎心头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去。
刚扭过头,他眼前便一花,兜头罩过来一只又臭又脏的麻袋,结结实实把他套了进去,他顿时挣扎大喊大叫,却立马被当胸两脚踹倒在地,疼得他撕心裂肺的嚷叫堵在喉咙眼,眼珠子都快噎得瞪出来了。
紧接着便是雨点儿般密集的拳脚,打得他头昏脑涨,鼻血流了满脸,两颗牙都叫打掉了。之后,他只能蜷在地上打滚,一面呻吟着,一面爷爷哥哥爹爹您行行好地求饶着,回应他的却只有那人更重更硬的拳头,他被打得眼冒金星,仰面倒地,罩着他的麻袋有几个窟窿眼,他隐约还看到一簇簇不断飞到夜空中,绽若繁花、灿如流火的烟火。
四处都是人,却无人察觉篙草中的动静,人人仰首望天,惊叹声声,也无人能听见他的惨呼。
瓦子里乐声高扬,真好个喜乐满人间。
顾屠苏最后一脚,狠狠往他第三条腿里踩去,踩了两脚生怕踩不碎,还用脚尖左右碾了碾,直到那两个囊袋如碎裂的鸡蛋,在他脚下彻底变得扁平了。
他这才慢慢地掀起眼看去,方才还在打滚求饶的人,此时已疼死过去,不动弹了。
踢了两脚,确信不是耍诈,他这才将麻袋扯出来。
荣大郎满脸青肿血污好似烂猪头一般,软绵绵躺在那儿,裤子中间似乎被碎掉的蛋液染深了一块儿。
顾屠苏把他衣裳脱了,随手折了几根草搓成绳,拴在他身上,略微等了等,瞅准远处来了艘货船的机会,便将他一同拉入水中,悄无声息地潜到了船尾,将光溜溜的他两只胳膊栓在那船尾端的挂网上。
这样他身子倾斜,若非遇到大浪,口鼻大多时候都在水面上,死不了。
很快,他便被那平底货船随波带走,沉沉浮浮的,一眨眼便出了汴京外城的水道闸门,只怕天一亮叫人发觉,那船都不知到哪个州府的码头了。
顾屠苏知晓他此时只是疼昏了,还有的是气儿呢,且看老天愿不愿意让这恶人得救吧。
他几乎整个身子都沉在黑乎乎的夜河里,只露出了眼鼻,就这般冷冷望着那船劈开水波远去。
顾屠苏套他麻袋时,本想着为大姐儿多打几拳出出气便算了,如今大姐儿过得挺好,也算给她积积福。可不知为何,当他的拳头狠狠打在荣大郎身上时,心口却猛然涌起一阵几乎要将他击垮的痛楚。
像有一把刀子捅进他心里,将他血淋淋刺了个对穿。
他仿佛又看见了大姐儿出嫁时那双盈盈的眼眸,她弯弯地望着他,温柔与他道别。她曾那样喜悦地期盼着,她将自己的余生都托付给了这个泼才杂碎,可是……却没落得一点儿好。
他甚至疼得还出现了破碎的幻觉:他似乎瞧见大姐儿背着比她人还高的脏衣背篓,步履蹒跚,寒冬腊月在河边搓洗衣裳,手冻得流脓;他瞧见她半夜被婆母叫起来为她倒恭桶,还指着鼻子骂她懒,扯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他还看见她已瘦成薄薄一张纸,蜷在柴房的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深陷空洞的眼,望向北面……
她想回家,可是回不去。
顾屠苏心口如锤击,双眼赤红,下手再不收着劲了。
等货船再也瞧不见了,顾屠苏上了岸。他把荣大郎的衣裳和掉落的牙齿包了石块扔进河里,又将自己那湿哒哒的褂子和裤子脱下来拧干,重新穿在身上。夏日他只穿苎麻的薄褂子和短裤,脚上也是草鞋,叫风一吹很快便干了。
他站在风口吹了会儿,因生得太黑,他几乎在夜里隐了形,哪怕有人在桥上往下望,也只能瞧见青纱帐般的篙草投下的层层叠叠的阴影,烟火一停,下头黑得更是只能看见河面微弱的波纹。
顾屠苏悄无声息地爬上河堤,重新推起那藏在桥墩阴影中的土车子,混入人流中。
回了家,家里人早都睡了,只给他留了一盏油灯。他便也随意汲水冲了个凉,还将草鞋上的泥、车轮上的泥仔细冲干净,便躺在了床榻上。
他枕着双臂,空落落地望着,他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梁木上有只就着月光结网的蜘蛛,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吐着丝。
他本以为自己会今夜无眠,没想到很快便睡着了。
梦里连阳光都是朦朦胧胧的,蝉声鼓噪,巷子口的大柳树丝丝缕缕垂下细辫子一般的绿枝条。好似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大姐儿的糖被巷子里其他混小子抢了,他拔腿便冲上去了,打了一架回来,鞋都掉了一只,他一跳一跳,蹦跶到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大姐儿面前,伸出手,咧嘴一笑。
掌心里躺着他抢回来的糖,被他攥得有些化了,黏黏的。
大姐儿破涕为笑,拉过他黏糊糊的手,脆生生:
“顾二哥,多谢你了。”
他的心便也像那颗糖,软软地融化了。
可一转眼,幼时大姐儿的身影与声音都被一阵大风吹散模糊,不过一揉眼的功夫,站在巷子里的他们瞬时被吹得拔高长大。这次,迎风站在他面前的,又成了那个还未出嫁时柔婉美好的大姐儿。
她对他露出笑来,还是他记忆中那样温柔的、眉眼弯弯的模样。
耳畔还是曾经她与他的最后一面、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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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二哥,多谢你了。
——顾二哥,我走了,你好好的。
分明是这样难得的好梦,心却酸得很,顾屠苏沉睡着,却有一滴泪从他闭上的眼角缓缓滑了下来,洇进了枕巾里,染出了一块难以磨灭的泪痕。
***
郑氏与荣大娘起先未曾察觉不对,在茶肆里苦等了荣大郎一个时辰,之后越等越晚,有些回过神来了,便又四下苦苦寻了一整夜,却都没找到荣大郎的踪迹。她们与家仆问遍了路人,没人瞧见,都说指定是找不着了,昨夜人这般多,被挤得掉进河里淹死的也不少。
荣大娘立即坐倒在地上哭爹喊娘,还发了狂似地撕扯郑氏,说她是丧门星,若非她让荣大郎去寻簪子,如何会有这样的祸事?
这下好了,郑氏被荣大娘原形毕露的狂态吓得哭了出来,幸好她身边还有几个亲娘留下的老忠仆,连忙操起棍棒,将郑氏团团护住,又呵斥道:“你这当婆母的好生无理!如今事无定论,如何能这样败坏自家媳妇的名声,难道是要逼媳妇也去死吗?休要说些没道理的鸟话,当我郑家是好欺负的吗!”
一团混乱后,荣大娘讨不得好,只能眼神淬毒似的瞪着郑氏,嘴里还又咒又骂个不停。
郑氏吓坏了,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实在惧怕荣大娘,只觉着天旋地转,一瞬间好婆婆成了母夜叉,好郎君不知所踪,这美好的世道全变了狰狞面孔似的。
她身边有个老仆人是明白人,观荣大娘那模样,立刻对荣家先前的说辞有了疑心,于是一面为荣大郎失踪报官,一面找人到内城打听那荣家那被休的前儿媳妇的事儿,想两厢应证应证。
这打听的郑家仆人好巧不巧,遇上推车去给沈家买鸭子的李婶娘。
李婶娘立即抖擞精神,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时辰。
沈渺前段日子办存鱼摇签,常让狗儿去帮着看签上的字,还给狗儿发了银钱送了烤鱼吃,这些日子卖起烤鸭来,也不忘帮衬邻里,她不仅优先买光了巷子里各家自家养的鸭子,后来还托擅长挑选家禽的李婶娘替她去各大鸭场寻买好鸭子。李婶娘这下立刻成了沈渺的好婶娘、好邻居,从此她那张碎嘴里再也没有一句沈渺的坏话了。
喊沈渺,也从“那沈大姐儿”变成了“我们家大姐儿啊”。
见郑家人大老远来打听,李婶娘那是嘴上火力全开,把恶婆婆如何欺辱沈氏添油加醋说得亲眼所见般,还把荣大郎如何不要脸日日与母苟合都编得活灵活现,仿佛当时她就站在床边看似的。
听得那郑家仆险些要昏过去。
打听到了荣家先前休妻的真相,郑家仆面色铁青地回到客店,他知晓自家姑娘性子弱,便先按捺不发,只是劝郑氏不要逗留汴京,速速回明州:“元娘,你留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处,帮不上什么忙,你那婆母又疯又癫,与先前判若两人,令人信不过!奴不管他人,只担心元娘有什么不好。总之已报了官,官府自会追查荣郎君下落,是生是死总有定论,总不能一日找不到便在此耗一日,一年找不到便耗一年吧?回家去等,也是一样的。”
郑氏是个没主心骨的人,但她知晓自小在后娘手里护着她长大的家仆是好的,看荣大娘每天污言秽语的也实在心里惴惴不安,于是便听从了老仆从的话,当即便打算雇车雇船回明州去。
荣大娘自然不肯,但她如何跳脚也抵不过郑家好几个五大三粗的仆人,人家撂下话了,她要留下等便等,请她自便,但郑家人是绝不会再滞留在汴京了。
当初,荣大郎思虑荣大娘折磨儿媳的名声已在金陵传了出去,为了能与郑氏成亲,便让荣大娘将金陵的宅子田地卖了,搬去明州重新置了个小宅子。买宅子花光了身家底细,这俩母子便如先前吃沈大姐儿嫁妆一般,如今吃穿用度全靠郑家。现在好了,没了儿子,她一个孤老婆子身边没多少银钱,哪里敢一个人留在汴京?
最后也只能哭天喊地、咒骂不断地跟着回明州了。
郑家人与荣大娘一路吵骂回了明州,仆人一回家便将荣家休妻的内情揭出来,郑家又派人去金陵再打听,两家很快又闹起和离,荣大娘寡不敌众,还被郑家棍棒打了出去,这便是后话了。
至于荣大郎……那货船疾驰了一天一夜,终于停靠郑州一处码头,泊船时,市舶司来查船验货,船老大才惊觉自己船后头不知何时坠了个光溜的人!瞧着有胸口还在起伏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什么,下头还血肉模糊,都被水泡得生白发肿了。
“晦气!怎缠上了河里的水鬼?”他赶忙让手下解下来,既然还有气儿便不扔水里了,他把人往码头上堆烂木头烂渔网的角落里一扔了事,省得官衙的人瞧见过问,耽误他做生意。
之后又点头哈腰给市舶使缴了税银包了厚实的大红包,补了船上柴炭米粮,忙开走了。
再之后,便无人知晓荣大郎的行踪了。
***
这惊心动魄的观莲节之夜,沈渺一点儿也不知晓。
她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李婶娘已推车一早便送来了三十只嘎嘎乱叫的活鸭子,唐二和福兴蹲在地上宰鸭子放血,灶房里炉火已生,羊肉与猪骨高汤的香气丝丝弥漫到前铺。
阿桃一边往外走一边咬着发带挽发,随意扎了个圆顶髻,便开始卸门板开铺子。
隔了会儿,清晨第一位客人都已进来了,坐在窗边喝热腾腾的羊肉汤。
陈汌和湘姐儿还睡着,两个孩子盖着凉被,乍一看睡姿挺端正的,结果去他们屋子里把被子一掀开,湘姐儿身子跟腿已经扭成了麻花,陈汌也睡得对角线斜歪的。
这么睡真不难受么?
沈渺将湘姐儿的脚从咯吱窝下拿下来,不由感叹,孩子就是软啊,这韧带真好。
洗漱完,沈渺照常开始一天的生意。
辟雍书院里,沈济愁眉苦脸地刮着咸菜罐子最后一点儿底。
阿姊带给他的好东西,刚一进学舍,便被他同住的这群双眼发绿的饿狼瓜分了,蜜桃干和蛐蛐饼当天便阵亡,速食汤饼两三日也吃了个精光,之后同窗们各家带来的存粮也很快告急。
他只好用小炉子自家煮点粥饭,配腌笋和腊肉吃。
幸好又要熬到休沐的日子了。
沈济就着咸菜稀饭,满脸都写着归心似箭。
与他一般满心等着休沐的还有监生学舍中的宁奕与谢祁。
蝉鸣阵阵,芭蕉叶荡,正是午后静谧的时辰,尚岸与学舍里其他学子都在歇午晌,唯独犯馋的宁奕、抱猫合衣浅眠了一会儿已起身的谢祁还清醒着。
谢祁起来后便默默拿了书来读,宁奕……宁奕在自己塌上打滚。
自打前几日从谢祁手里抢了些烤鸭肉吃,宁奕便跟中了毒似的,一直对烤鸭魂牵梦萦,已经快要茶饭不思的地步了。
滚了几圈,他气若游丝歪在塌上,掀起眼皮看向窗下,谢祁坐在窗边的书案边,案上左侧垒了数本书,最上头的书上还搁了个藤编浅圆筐,麒麟卧在里头,尾巴垂下来,一甩一甩的。
书案另一边置了个精巧袖珍的竹节陶香炉,里头点了崖柏香,轻烟袅袅,香气幽微而散。谢祁手里握着半卷书看得专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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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半卷,和着窗外明媚的仲夏,好似兰芝生于室中一般。
宁奕望了会儿谢祁、望了会儿猫晃尾巴,又无聊地掰着指头数——还剩两个时辰便能离开书院了。
他已经决定了,休沐先不回家,先去沈记点上一只鸭!
他刚数完,就见麒麟忽然从窝里站起来了,抻着前爪伸了个懒腰,轻巧地跳下书堆,抬起圆溜溜的猫眼窥了窥谢祁,见那人类没注意到它,它便迅雷不及掩耳,将猫头伸进了谢祁的钧瓷茶杯里喝水。
宁奕看个正着,正要出声提醒谢祁,却见谢祁头都不敢转过去,生怕惊扰了猫,只轻微对他摇头。他便闭了嘴,没一会儿麒麟喝够了水,跳下桌子在屋子里溜达起来,顺带还在谢祁绑了麻绳的椅子腿上磨了磨爪子。
谢祁这才转过身来,无奈地道:“麒麟不爱喝水,那杯子如今已给了它了,今日便是刻意放在那儿给它喝的。”
也是奇了,好端端放了清水在它的水盆里,它死活不去喝,瞧也懒得瞧一眼,但只要谢祁在桌上放了茶杯,它即便只是路过也会把头伸进去喝一口。
“狸奴之心难测矣。”宁奕大为摇头,“但你也无可救药了,如今算是彻底成了狸奴之奴也。”
“为狸奴之奴,吾心乐之!”谢祁义正言辞地反驳,不理会他,伸手招呼麒麟来,搂住毛茸茸的猫咪,先挠了挠它下巴,又取了檀木梳子来,给它梳理一身金鳞花斑的毛,梳下一大坨浮毛,也没丢,团了起来,收在囊袋里去。
回头带回家里,问问家中绣娘能否用麒麟的毛纺线,顶好再用它猫毛绣两只猫头小屏风来,便能将麒麟幼时憨态可掬的模样永远地留下来。
做好后,便一副摆在他书房中,另一副送去沈娘子家中……
沈娘子。
秋毫说沈娘子收了那炙鸭图很开怀,连声说谢。可她怎么不再回个信呢,哪怕上头只写几个字也好呀……也不知近日沈娘子可好,昨日有没有出去看灯?
谢祁一下一下摸着麒麟油亮光滑的背毛,心思却早已不在猫上了,麒麟享受得眯起眼,他满脑子却都是“沈娘子如何,沈娘子又如何……”
宁奕见他抱着猫怔怔出神,压根不理人,心里更觉孤独,于是干脆也爬起来,一叠声叫书童研墨来:“受不了了,我要写烤鸭颂!回头我必要集一本食事杂录,将吃过的美食都写进去,再刊刻成书,独馋馋不如众馋馋!”
哇好远大的志向,若是叫家中郎君得知,只怕又要气得厥过去。
宁家书童无言以对,默默铺纸,滴水研墨。
等到书院里上课的敲钟声响起,众人拖拖拉拉去学堂里上了最后两堂课,总算挨到了散学休沐,悠长的钟声中,学子们真如一笼放飞的鸟雀,迫不及待地扑腾回了各自的家中。
沈济出门时正好遇见谢家马车,谢祁便邀他同坐,将他捎回内城,省得去城门边挤长车了。
谢家的马车很大也很高,沈济进去了才发现以他的身量甚至只需要低头便行了,中间摆着桌案,两边都能坐人。他道了谢坐下,才发现对面还有个“猫座”——原本谢祁用来放古籍的小木架子,书已经不翼而飞,如今缠上了麻绳,铺上了织锦的软垫子,还有条丝绸小凉被。架子上还挂了绘有猫咪扑蝶的小布帘子,吊着个刻有“麒麟”二字的漆木小木牌,猫咪便躺在里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那帘子上的猫与麒麟如出一辙……瞧着那笔锋,恐怕还是九哥儿亲笔画的。
谢祁点了茶给他,温声与他交流功课,一路上沈济收获不小,又听他问道:“往年的县试在二月,府试在四月。但今年官家下旨‘加科’,将县试提前到了八月,府试在十月,你可要去试试?”
这问得沈济一愣。
此时考中一个秀才,需先经县试,再考府试,才算有了童生的资格,之后方能参加院试,而通过院试才能称为秀才。考秀才虽只是科举路上最微不足道的一道坎,但却已是普通平民想要跃过龙门很是艰难的一道坎。
沈济微微低垂下头:“我才读了几日书,怎好去参加?”
谢祁却道:“我却认为你要去。此去赴考,非求必中,是为了观考场规制、亲验科考诸事。虽说如今学问学得还不够深,但却不能怯场,经过一回,你才知晓所谓科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经过一次考,往后再精读四书五经,才不会偏颇忐忑。这是我的想法,回头你与你家阿姊……好生商议商议。”
沈济听得入了心,沉思得点点头,没有留意谢祁提到“你家阿姊”时微微的停顿,以及移开的目光。
谢祁说完这个后便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不仅是县试、府试,前阵子大内刚颁告了三百里加紧的谕旨,各地州府路连院试也紧赶着要在入冬前举行,这样紧迫的一年三试这是以往绝无可能出现的。
官家扩大科举名额又临时增科,可见官家擢升寒门之心愈发急切了。
谢祁县试、府试早已过了,只是因屡遭霉运卡在院试上。谢祁还挺平静地想,大前年是写完一整张策论突然断了笔,墨迹污了满纸,来不及重写;前年是送炭的厢军摔了一跤,炭盆扣在他桌上烧了卷子;去年是考棚轰然倒塌了。今年也不知会是怎样个新鲜倒霉法?
在他与沈济都各自凝思时,马车缓缓停下了。
沈济回过神来,思忖应当是到谢家门口了,他赶紧下车,心想等会走一条街便能回去了。
结果与谢祁道谢后匆匆下了车,才发现马车停在街市上,抬头望去,“沈记汤饼铺”几个大字正挂在匾额上呢。他一惊,转身想道谢,结果谢祁抱着猫也随之下车了。
他呆了呆的功夫,阿姊已经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济哥儿,你回来了!今儿好早……啊,九哥儿也在,你们一起回来了?麒麟!长那么大了!真可爱这圆脑袋,我抱抱你,哎呦,你肚子怎么那么大?”
谢祁眉眼顿时柔和下来,望向抱着猫的沈渺,上前一步越过沈济,站到她身侧,也伸出手去摸猫,细细解释道:“我也发觉了,还特意带它去马行街那闻十七娘的兽药铺子瞧了瞧,那猫狗大夫说了,它什么毛病也没有,那肚子上都是吃出来的肥肉,故而显得大。”
沈济莫名让到了一边,正觉得好似哪里不对,阿姊又已微微扬起脸,弯起眼对谢祁道:“九哥儿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着要做钵钵鸡吃呢,九哥儿吃辣么?要不要与我们一块儿吃晚食?”
“钵钵鸡?”
“啊…其实…有些像冷淘杂蔬式‘拨霞供’[注],钵钵鸡是我胡乱取的名儿。”
“不会,这名很有趣。”
“那九哥儿留下来一起吃吧?辛苦你还绕路送济哥儿回来了,对了,你要先回家一趟么?”
“不必了,秋毫,你回去与阿娘说一声便是。”
“那敢情好呀,九哥儿请进,我们正切菜串串呢!你来看合不合口味,我做了藤油和红油的冷汤,夏日里吃这个最舒服了,香辣又清爽。”
“好,我也来帮忙。”
沈济呆呆地站在旁边,就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一边说一边摸着猫便进去了。
不是…怎么…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突然便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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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转过头,秋毫背着书箱冲他一笑,拱手:“沈公子,奴先回去了。”便登上了车。
车夫周大忍笑拍了拍他的肩,连谢家的枣红马儿都对他也打了个响鼻。
等谢家的车都走了,阿姊怀里抱着一盆菜,才突然想起他来,从后院与前铺相连的门口探出头来,不解地问:“济哥儿,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呀!”
湘姐儿也跟着从沈渺的胳膊下也钻出脑袋来:“阿兄,快进来呀!”
“来了!”沈济顿时将方才奇怪的感觉抛诸脑后,背起书箱快步跑进了家门。
掀开帘子,跑进宽敞了许多的后院,他立刻浑身都被浸入了浓浓的食物香气里。
有烤鸭的香、有汤饼的香、还有辛浓花椒香。
这熟悉美好的味道让他身心立刻放松下来。放下书箱,洗了手,他也搬了个板凳坐在了陈汌旁边,学着取了根细竹签来串菜。阿姊又端来菜,温声为他挨个介绍,这切菜时会和菜说话的是唐二,埋头煮汤的是福兴,那磨签子的是阿桃……
正值暮时,檐下光影斑驳,竹风铃挂在檐角叮当作响。
他满心欢愉与他们打招呼,尤其唐二拉着他说个不停,之后湘姐儿也比赛似的拉着他说话,他都快忙不过来了。
所以,他也没留意到。
众人在院子里围坐,中间放着各色切好的菜与竹签子,阿姊放下了一盆新洗好的菜肉,转身去里头搬了张凳子走过来,谢祁便状若无意,先温声开口劳烦福兴往旁边挪挪,又扭头劳烦滔滔不绝的唐二也挪挪,很快让出个空位置来。
在他没发现时,阿姊便如此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谢祁身旁。
他更没发现,方才阿姊去洗菜时,只是拿眼瞟了一眼旁人怎么串,串串便很利索的谢祁,如今忽然又不会串了,竟变得笨手笨脚起来,时而不小心扎了手,时而串掉了菜,于是阿姊瞥见,又微微倾过身子,取过他手里的签子,声音软软地教他:“九哥儿,串食物,当先串较硬挺的食材,如,串蔬菜肉类混合的串,先串一芋头,再串一块肉,再串一片菜……也不要串得太密,要留出空,这样泡进料汁里,入味快……”
两人挨着,衣袖相触,膝盖偶尔一碰。
谢祁耳廓红烫,低下头,余光下,她鬓边一缕发,被风吹拂,飘落在了他的肩头。
第62章 吃钵钵鸡
暮霭已合, 余晖在天边只剩一道黯淡的黛色,沈家小院里,两大盆的钵钵鸡已焯熟了水, 泡进了浮满芝麻与棕红油光的冷汤料中。
竹签一串串露出大大的陶盆边上, 串着琳琅满目十几种荤素菜。鸡肉、五花肉串薄嫩,肌理明晰,浸泡在红汤中连肉也被染成了棕亮的辣油色。其他肉菜如鸭掌、猪耳、郡肝或焯或卤,各有各的味。素菜里木耳舒卷,鲜藕透粉, 豆苗新翠。莴笋脆爽、山药绵糯、白菘清甜。另外还有老豆腐、豆干、豆皮、年糕、油条……
仔细数来,这盆里的诸般食材, 竟好似数不尽了一般。
院子大了,原本那小方桌也调岗去了前头铺子, 成了片烤鸭的桌案。自家后院吃饭的桌,沈渺装修时换了张大的,能坐十个人,如今加上孩子, 所有人围坐在一起,终于不会挤得胳膊肘碰胳膊肘,连筷子也打架。
两盆钵钵鸡都是拿鲜鸡熬汤, 慢炖到鸡肉熟而不烂,便将鸡捞出顺丝切片、斩丁,回头串串。
之后便是做红油, 如今没有辣椒面, 沈渺只能将大宋人常吃的茱萸酱姜磨成粉,再佐以芝麻、花椒、八角、桂皮等香料,热油浇香。这样做出来的红油, 颜色不如后世红亮,辣度也不够,但香还是很香的。
之后便用这个红油调那鸡汤底,再加点酱油陈醋增味,一点白糖提鲜,拌入蒜泥、香油等,搅拌均匀,便能将串好的各色食材浸泡进去,等上一刻钟,荤素菜都吸饱了汤汁,染上了香辣的红油,便能大快朵颐了。
谢祁是头一回这样吃东西。
沈家没有那等能装十来斤灯油的大海灯,点的便是普通的竹篾灯笼,因此灯火昏黄,反倒笼出一地温柔的光来。两条狗,大的那只趴在廊下啃骨头,偶尔摇摇尾巴,另一只进鸡窝里睡了,竟能打得雷鸣般的呼噜声。那几只鸡倒被挤在鸡窝外头,母鸡缩在菜地里,公鸡蹲在鸡窝顶上,缩起一只爪,威风凛凛,单脚独立地睡觉。
抬起眼,是低垂的繁星。
沈家买的三个奴仆,本想端着碗去别处吃去,被沈渺挨个摁在凳子上:“你们跑了,我这大桌岂非白买了?”
摁完他们,又抬头看向谢祁,她刚张嘴,谢祁便已了然地笑着摇头:“我不在意。”
沈渺便也笑起来。她早知道了,从第一回见到砚书,从九哥儿在连雨天派马车来接她,从他愿意借书给济哥儿,她便知道谢祁是打心眼里不在乎这些阶级之分,他是这世道上极难得的人。
于是众人围坐,谈笑着随吃随取,吃得辣了,便将粗粝浑浊的麦酒用漉酒的葛布过滤两遍,直接倒入一只单耳手把大陶杯中,喝着泛起的泡沫一起喝进肚子里,那才舒爽!
谢祁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大杯子,还饶有兴趣地端起来瞧。
这杯子直筒阔腹,装满了酒举起来都费劲,但一喝便能豪饮,在这样有些燥热的夏夜格外应景。
沈家有趣的东西不仅有杯子,那院子里有个小水池,水池里长了些菖蒲和一叶莲,好似还有几尾湘姐儿河里摸来的鳑鲏,小小的,却也自成一景。池边特意立了个小木牌,木牌上还撑了一把极小的竹骨伞,那木牌还可以转动,正面是“蛙蛙背囊远行”,背面转过来是“蛙蛙已归来”。
惹得谢祁饭前蹲在水池边,仔细寻了半天的蛙。
钵钵鸡也很美味,意外很合谢祁的口味,瞧着油汪汪的,底下却清凉爽口,汤底有鸡汤的鲜美,一点儿不腻。尤其脆藕沾满了汤汁与芝麻,咬下一口,“咯嘣”有声,脆而不碎,好似新雪破冰之声。
那郡肝也令人惊喜,谢祁原先不知是何物,沈娘子对他说是鸡胗做的,卤过后切成薄片,入口紧密有韧性,料汁已经完全浸入其中纹理,吃起来特别香,让在家中很少吃各类下水的谢祁一下便拓宽了嘴界。
还有那老豆腐,外头微韧,内里满是蜂孔的豆腐芯沁满了香喷喷的汤汁,吃起来里头每一道缝隙都蓄满了浓郁滋味,软嫩多汁,咸香辛辣,又未曾丢失豆腐本身的豆香本色。
谢祁吃得实在满足,比在自家吃得满足多了。
方厨子也有拿手菜,做得好的菜也有不少。但谢家用饭,也是摆桌子、布帐子、行礼节,各房有各房的繁琐。谢祁一家子的大房还算简朴,因他阿娘最受不了吃饭事多的,每当爹爹跃跃欲试提议行酒令,便会被阿娘一句“食不言”怼回去。
但若是遇上他三叔那等泡茶要用天将明的露水、写字要点亲手拈的老山檀、吃饭要到山明水秀中吸取日月精华之人,吃一顿饭往往要花一个时辰来筹备,那更是了不得的麻烦了。
谢祁以前也有在外风餐露宿的时候,但即便在荒郊野外,他也有砚书在身边服侍,吃的东西不需要动手,一壶水一个饼子这样将就;回头遇上村镇,再去食肆里吃些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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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汴京小面馆》 60-70(第5/33页)
像这般从食材开始,亲手串、浸泡,又与这样多人同坐一桌,身边没有仆从服侍,东西都盛在一起,全靠自己取用,想吃什么吃什么,对他而言是很新奇的体验了。
沈家的桌子不高,他屈着两条长腿坐在板凳上,手里抓了串黄瓜片,侧头看着唐二勾着福兴的膀子喝酒,举起杯来便是一句:“福兴兄,话都在酒里了,俺干了,你随意!”
福兴慌忙抱起大扎杯与他一碰,酒水晃漾,他怕撒出来,忙用嘴去喝,转头,唐二仰着脖咕咚咚已经喝完一杯了,这可把他跟前主家学的华亭话都震惊出来了:“哦呦,侬掰能吃酒,真是吓煞人了。”
阿桃坐在他们俩身边,也喝了几杯,打着饱嗝,眼圈红红地仰头看月,似在思念着谁。
再扭过头,湘姐儿和陈汌两人在比谁吃的签子多,数来数去数不清,拉过济哥儿来评理,济哥儿听了一脑门官司,终于闹明白了,在一旁无奈地纠正湘姐儿:“三五是一十五,不是一十八……你的《九九歌》怎的还未背熟?古家的阿宝都会背了!”
谢祁笑了,目光慢慢收回,轻轻落在身侧,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瞧,便用余光去看。
灯火将沈娘子的脸照成了暖黄色,映出她细腻肌肤,泛着淡淡光泽,她双手捧着酒杯,含笑望着众人或是笑或是闹或是安静地吃,神色安静又蕴着无尽温柔,好美。
谢祁以为自己看得很小心,没想到沈娘子敏锐地察觉了,转过眼来,弯起眼一笑,似乎以为他没说话是受了冷落,便将手里的大酒杯倾过来,与他一的杯相碰:“九哥儿,干杯。”
此时,如此凑巧,夜空中恰有烟火升空,一簇簇绽开倒流的星光,在闪烁的光中,谢祁终于也能侧过头与她对视。她的面容被那一瞬璀璨照亮,双眸流盼,眸光似天上的星,正簌簌落入了她眼底一般。
他定定地望着,轻轻回:“干杯。”
烟火转瞬即逝,院子里又恢复昏昏然,但谢祁那一瞬的心跳如擂鼓,却久久不曾平息。
喉头干涩,他想说什么,沈家后院门口却从虚掩的门扉外探进来一颗圆胖小脑袋,脑袋的主人一见院中吃香喝辣的情景便崩溃大哭,指着谢祁悲愤控诉道:“九哥儿!我听秋毫说你要在沈娘子处用饭,我就知晓!你吃独食!你不带奴!”
迤逦美好的情愫瞬间叫这声鬼哭狼嚎击破。
谢祁默默扭过头懒得理他。
湘姐儿倒是高兴地站起来,挥手欢呼:“砚书!”
沈渺笑得肩都抖,起身把他拉过来道:“还有呢,进来一块儿吃。”
顺便把自个的凳子让给砚书了,她接过唐二递过来的新板凳,就在砚书身另一边重新坐下了,还把桌上自己的碗筷挪走,将阿桃去灶房取的干净新碗碟放在砚书面前:“别客气,我家没规矩,你尽情吃吧。”
谢祁凉凉地瞥了眼脸颊上一滴泪都没有的砚书,他已经抓住沈娘子递给他的串串,仰脸傻笑:“沈娘子的手艺还是这般好,香香辣辣的,这真好吃,下回奴还要来。”
沈渺看砚书总觉着他与湘姐儿一般,不由姐姓大发,捏了捏他头上的总角包:“好吃你便多吃些,随时过来也无妨。要米饭吗?冷淘汤饼也有,我让福兴去给你下一碗,吃么?”
“吃吃吃,奴什么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