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平北将军何呈宣大权在握,虽少不了被人在背后骂成是三姓家奴,却哪里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有半点放肆。
可凝辛夷却知道,最初说动何呈宣站在徽元帝这一边的,正是凝茂宏。
换句话说,何呈宣这人,从一开始,就是她父亲凝茂宏的人。
造成双楠村的这一切,竟然难道……与何呈宣有关?
第144章 我们不是本来就一直活……
高大柱口中的浑话越来越多,他像是想要将这些年来都憋屈在心的愤懑都骂出口来,又或者说,此时此刻,和他一起对如今的平北大将军宣泄心中憎怨的,不止是他,更有他全身背负的这一张张人面背后,那些已经战死沙场的英灵。
就连那些已经被挑生蛊虫左右了神智的妇孺们,眼中也有了一丝带着惊愕的恍惚。
“大柱,你……你为啥要这么骂何将军咧?”距离他最近的老妇人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之前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高大柱所有嘴边的话顿时凝住。
程祈年身上的官服激起了他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记忆,他可以对着这些官府和朝廷的来人大骂三天三夜不重复,却绝难对着自己家乡的人说半句重话。
让她们为了在前线的他们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已经足够,他对于战场上的苦难和血腥从来都只字不提,他只说那些哪怕只是须臾的笑脸,挖破自己的记忆也要回忆起来那些苦难中间只字片语的插科打诨,再说来逗大家开心。
好似他这样说,大家这样信了,那些死亡便也会变得不那么沉重,那些将双楠村每一寸的土地都染湿的泪水便也不会那么苦且涩。
“大柱哥,你怎么不说话?”一道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少女的声音有些怯生生:“是不是我爹和我阿兄也受过何将军什么欺负?他们、他们以前过得,是不是其实并不好?”
她话音落,更多句“大柱”的呼唤声堆叠响起,大家心头惶然,忍不住都想要问一个究竟出来。
高大柱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原本就佝偻的身躯更卑微了许多,像是要被这一声声的呼唤压塌。
他张了张嘴,却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他甚至做不到搪塞。
那些他日夜难忘的血肉模糊和尸山遍野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中,几乎要将他重新压入那暗无天日的血色地狱中。
“别问了!”却听游家二娘一声断喝:“非要个究竟出来吗?知道他们过得好或是不好,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俺、俺好歹也能有个念想!”有村妇大声反驳:“俺想知道俺男人生前过得到底好不好,俺还不能问了吗?!”
“知道又怎么样?”游家二娘闭了闭眼,止住了所有人的话头:“我们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真的有人相信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也能活得很开心的这种谎言吗?”
高大柱的身躯一颤。
“你们想听什么,不必大柱哥告诉你们,我来说。”游家二娘深吸一口气:“我们和北满打到最后,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战场之上,尸体遍野,血腥冲天,连澜庭江的江水都被血染红。那些血里面,有你我不认识的其他将士们的血,也有我们的父亲,丈夫和儿子的血。血里还浸泡着残肢……”
“别说了。”一道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游家二娘却仿若未闻:“那些残肢,有的是断手,有的是断腿,白骨露出来,又红又白,那将我的鞋底染湿,再染到我的袜子上,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血,我只知道,要从这么多的尸体里找到我的男人,我的儿子,就算过去一年,两年我也找不完。更何况,那些尸体,才过了短短三五天,竟然就开始腐烂了,你们知道翻开一具具腐烂的尸体,是什么感觉吗?”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凝辛夷谢晏兮》 140-150(第6/19页)
有一声抑制不住地干呕响起。
“这就吐了?”游家二娘眼神尖利地看过去,冷笑一声:“我只是随便这样说说而已,你们就已经接受不了,竟然还想让大柱哥说出前线战场的真相?那只会比我看到的这一切还要更血腥,更恶心!”
高大柱终于受不了了,崩溃般嘶声大喊道:“别说了!我他娘的让你别说了!”
“凭什么不让我说?!”游家二娘的声音里终于拖了哭腔:“你们不都想要知道我当年去澜庭江边寻亲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不敢在夜里睡觉吗?这就是你们想要知道的战场,你们想要的真相!还想听吗?还有人想要听吗?!活在谎言里不好吗?!我们不是本来就一直活在谎言里吗?”
一片鸦雀无声。
只有游家二娘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回荡。
凝辛夷的心中也至撼无声。
她没有想到,这样荒芜的村子里,竟然还有为了寻到自己亲人尸首而亲自去了战场前线的坚韧女子,原来这才是这位游家二娘成为了这村子里唯一的女更夫的原因。
——因为她不敢睡。
她一闭上眼,就会被战场上那样惨烈的场景惊醒。
她的人生被毁了两次。
一次是一轮轮地征兵役时,她送走了自己的大儿子,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小儿子,最后是她刚刚满十三岁的小儿子。
一次是她克服了所有的困难,拼着要为家人敛尸骨归乡的倔强,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走到了战场上,却发现横尸遍野,秃鹫横飞,她被血腥气冲得睁不开眼,胃里翻江倒海,吐了又吐时,那些支撑她这一路走来的倔强终于开始土崩瓦解。
那是一种觉得活着还不如就这样死去的绝望。
支撑她向前的信念消失,她近乎麻木地辨认那一张张死去的脸,将那些尸体用尽全力翻过来,一次次失望,再失望。也曾想要为将士敛尸,可她挖了一整天的土坑,连一个人都埋不了,更不必说这漫山遍野。
一天,两天,三天。
天上的雨冲刷过血渍,尸体开始腐烂,无数的虫卵被孵化,血腥的气味里更多了腐臭,更可怕的是,她开始感觉到了恐惧。
恐惧让她颤抖,让她从麻木中惊醒,让她夜不能寐,也不敢寐,终于有一日,她双膝颤抖着跪倒在了尸山之中,昏了过去。
她因为这场战争而真正意义上地失去了所有。
回到双楠村的游家二娘没有找到自己亲人的半块尸骨,她甚至失去了回忆那一段寻亲之旅的勇气。
再后来,双楠村多了一个女更夫。
“那又怎么样?”一道声音却轻盈平直地响了起来:“难道大柱哥就应该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吗?我们都已经选择了为大柱哥分担蛊虫,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游家二姐,变成如今的模样,是我们村子里所有人自己选择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到底还有什么苦难,我们都不会后悔,也不会害怕的。”
说话的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她的身上也有两张人面正在成型,看起来应当是她的父亲和丈夫,依照她的年龄,他们上战场的时候,或许刚刚新婚燕尔,还来不及有孩子。
“所以,告诉我们吧,大柱哥。”女子继续道:“那位让我们全村的男人都为之效力的何大将军,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怎么愤怒?”
*
神都。
百花深处。
雪落在青石板上,只留下了薄薄一层水渍,踩在上面的时候,靴底会微微被沾湿一片。
走在路上的皂靴鞋底也不能幸免。
只是鲜少会有被沾湿鞋底的皂靴一路不停地向着最深处走去,那人甚至没有撑伞,身形魁梧巍峨,布料遮掩不住蓬勃的肌肉,这样的寒冬,他甚至没有多穿一件外袍,雪远远地便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三清之气驱散开来,蒸腾出肉眼可见的些许热气。
三五小厮遥遥跟在这人身后,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真的很远,几人脸上都写满了畏惧和小心翼翼,显然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引得身前那位生气。
被沾湿的皂靴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凝府面前。
有早就候在凝府外的管家毕恭毕敬地行礼:“平北将军,请。”
何呈宣面色高傲地踏入凝府中,走路的姿势不急不慢,与其说像是跟在引路的管家身后,倒不如说像是信步闲庭地走在自家的后院之中。
行至书房,何呈宣连门都不敲,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打断了正在运笔书写的凝茂宏的下一个字。
“老凝啊,你真把你家闺女送去铜雀台了?”何呈宣直奔来意:“就这么不想让她来做我老何家的媳妇儿?”
凝茂宏的眼中极难觉察地闪过了一丝对这等粗俗武将的鄙夷和厌恶,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温和的笑意:“圣意难违,何兄莫要拿这件事来说笑。”
“少拿那些屁话来搪塞我。”何呈宣随手拽过一把椅子,椅腿与地面摩擦出一声长长的、刺耳的响:“没有你我,哪有他姬睿的今日?他有脸强占你的女儿?说说吧,老凝,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何呈宣用手向上指了指:“天下人都说这皇位有你凝中书一半,我却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不过现在看来,难不成你打的是更长远的主意?”
凝茂宏看向自己方才落笔太重而废了的一页纸,叹了一声“可惜”:“就差最后几个字了,平北将军再晚来半刻钟,我这一页字就写完了。”
言罢,他又摇了摇头:“什么平北将军,还未来得及向何兄道喜。”
何呈宣愣了愣:“何喜之有?”
“圣上念你镇守边关有功,意欲加封你为平北候。”凝茂宏笑道:“大徽建国以来,还尚未封过候。凤弘兄便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这是何等尊荣,难道不应该恭喜吗?”
凤弘自然便是何呈宣的字了。
时近年关,何呈宣才刚刚从北境归来,对于凝茂宏所说的事情,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闻言,他眼角眉梢的那些杀伐冷意才如冰雪消融般散去了不少。
至此,凝茂宏才继续道:“凤弘兄不该一回神都就来寻我的。朝中人多眼杂,那些言官说话素来难听,明日大朝会上,圣上提及封侯一事,怕是有人又要旧事重提啊。”
何呈宣当然知道凝茂宏指的是什么,他剑眉倒竖:“一群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倒要看看,明日大朝会上,谁敢弹劾我!”
言罢,又向着凝茂宏抱拳一礼:“多谢蔺文兄提醒。不过我来都来了,蔺文兄总不至于吝啬到一顿饭都不留我的吧?说起来,你家那个漂亮小女儿呢?该不会被你偷梁换柱嫁去谢家了吧?”
他大笑起来,重重拍了几下凝茂宏的桌子:“还得是你啊蔺文兄,这一场买卖做得可太值了。左右不过赔一个庶女出去,赚得简直盆满钵满啊哈哈哈哈哈——”
刚见面时,他上来便喊他一声老凝,然后又称他凝中书,直到此刻,才笑吟吟喊了凝茂宏的字。
这位看起来粗鲁暴脾气没头脑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凝辛夷谢晏兮》 140-150(第7/19页)
的平北将军,能从前朝到如今都手持虎符,盛宠不衰,自然绝不可能像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凝茂宏深知这件事,便是朝中其他人提及何呈宣,便要忍不住骂一句“三姓家奴”,觉得若非当初凝茂宏提携,哪有他何呈宣的今日,他也从未看低过他。
他不会去问何呈宣还知道什么,也不会深究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只是恍若不觉般接了他的话,两人再一并笑了起来,好像彼此言语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试探和交锋。
酒至酣畅,将何呈宣送上马车后,凝茂宏在雪中静立了片刻,直到那一辆马车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鲜少有人知道,百花深处的青石板下,常年以符阵描绘,每日都要更换倾注了三清之气的符箓,冬日则暖,夏日清凉,只为了让住在这百花深处的达官贵人们在经过这一段路的时候感受四季如春。
可事实上,真正用脚去走这段路的,都是这些达官贵人家中的下人奴仆罢了。
便如此刻,百花深处的青石板路上,来去匆匆,被沾湿了鞋底的,从来都不会是真正的贵人,而是那些行色匆匆的小厮与侍女罢了。
小厮和侍女们的鞋跟上,还有尚未融化完全的雪痕。
因为从这片青石板路向外,漫天是雪,满路是雪,雪压塌了不甚结实的房屋屋顶,压弯了树梢,也压在天下千万百姓的肩头。
许久,凝茂宏才折身回府,一边走,一边道:“若是阿橘没死,凤弘兄就也该去看看他的那些旧部了。”
说到这里,他似是又觉得有趣,驻足看向了某一个方向。
那里,通体雪白的玄天塔静静矗立在雪色之中,像是永远都不会倒塌。
凝茂宏看了许久,直至肩头都落了雪,才收回了视线。
“老爷,风雪厚重,加一条大氅吧。”许管家道。
凝茂宏没有拒绝,他拢了拢柔软暖和的大氅,倏而道:“老许,你跟了我多久了?”
许管家低眉顺眼:“老奴六岁入凝府,从十三岁时便跟在老爷身边,如今已经三十六年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凝茂宏轻声道:“活得越久,就越是容易知道太多秘密。”
“老奴这条命都是老爷的。”许管家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老爷若是哪日看不惯了,只恳请老爷看着这些年的情分上,给老奴留一个全尸。”
凝茂宏却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跪在自己面前头发半白之人的肩膀:“老许啊,告老回乡吧,我许你安享晚年。”
*
“说出来又怎么样呢?”许久,高大柱终于哑声开口:“我所说的事情,前朝都没了,这天下早就改朝换代了,我说出来又能如何呢?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能为我们讨一个公道?”
“我连让大家尸骨还乡都做不到,我、我……”高大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这位官人说的也没有错,若非躲在大家身后,贪生怕死,躲躲藏藏,我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高家大娘脚底一颤:“儿啊!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满身都是伤,娘看了心疼啊!你怎么可能是贪生怕死之人!娘将你拉扯到这么大,你是什么样的人,娘还不清楚吗?!”
高大柱听着自家娘的话语,面上已经止不住的流淌下了泪水,那泪水越来越多,将他本就沧桑麻木的一张脸填满,他抬起头,怔然看着天上庞然雄踞的蛊妖片刻,再慢慢扫过周遭的一张张面孔,终于噗通一声跪在了高家大娘的脚下,慢慢地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阿娘,是孩儿对不起你啊!是孩儿对不起全村的父老乡亲啊!”随着他的哭喊声和向上拱起的背,他背后的那些人面显得愈发清晰且邪异:“是我招来了挑生蛊,是我害得大家变成这样的!”
他这样说着,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唾弃和厌恶的准备,哪怕是被全村的人都毒打一遭泄愤,他也觉得自己是最有所得。
可他等来的,却是轻轻抚在他身上的一只手。
那只手的掌心粗糙,却很温暖。
旋即是更多的手。
所有的村民们静默无言,相顾无语,但所有人都俯身,将自己的手轻柔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傻孩子。”刘婶子颤颤巍巍地笑了一声:“我们早就知道了,从你当初回来,一家一户地敲开门,将那些遗书和遗物交还回来,再到你只在晚上出门,每一次出门,都会去不同的人家,假装自己就是这家的人……所有这一切,我们一直都知道。好孩子,你太累了,所以,我们都是自愿为你分担的。”
高大柱的身躯猛地颤抖起来,片刻,比方才还要更撕心裂肺的哭声迸发出来,几乎要将空气都撕裂开来。
“我不是真的贪生怕死,只是大家都将遗书和遗物交给我,若是我也死了,我就再也不能将这些东西交到大家手上了!是我没用!我一个人都没能护住,他们怎么就都死了——全都死了!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为什么我必须活着——”他泣不成声道:“娘,阿娘啊——活着好难,好难啊——”
凝辛夷和谢晏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愕色。
整个双楠村变成这个如今这个模样的过程,已经很清晰了。
那一场何呈宣指挥的大战之前,双楠村的所有将士们不知为何,都有了必死的预感。于是所有人都将最后的遗书和遗物交到了高大柱的手中,叮嘱他一定要活下去,照顾好他们的家人,将这些东西带到家乡,便也算是他们衣锦还乡了。
在战场上,想要死太过容易,可高大柱背负着所有人的遗物和承诺,他只能拼命地活,想方设法地活,就算看到最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满腔怒气愤懑,却也只能忍着,忍到所有人都死光,忍到这一场仗打完,忍到北满军来打扫一遍战场,他满心杀意却也要在死人堆里屏息凝神。
然后再在秃鹫的声音里,从死人堆里慢慢爬出来,头也不回,一步也不敢停地往回跑。
他以为归乡便是这一场噩梦的结束,可他纵使心有准备,也实在难以面对乡亲们的泪水。
那些恸哭的面容与战场上倒下的身躯交织在他的日日夜夜,他将所有的遗物都如约送到,白天还能强撑着去试着照顾每一户失去了男丁的人家,可每一个夜晚,他都无法入睡。
那些绝望的哭声和血色像是渗入了他的灵魂,直到挑生蛊的出现,才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明知服用了这蛊虫后,他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见天日,只能在夜晚出现,要与所有被他招来魂魄的战友们共用身躯,再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天。
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吃了。
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们果然一个个地回来了,他们与他共生,在夜里与他聊天,他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再后来,那蛊虫逐渐可以控制他的身体,他说话的声音也可以与战友们别无二致,甚至在对着镜子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面容也可以变得与战友有那么几分相似,有夜色的遮掩,当能瞒天过海。
所以他颤抖着,悄悄地在一个夜里,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他听到自己的嘴用不属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凝辛夷谢晏兮》 140-150(第8/19页)
于自己的声音说:“媳妇儿,俺回来咧!”
再看到屋子里的人带着不可置信的狂喜踉跄奔来,撞到他的怀里时,他的手不受自己控制地拥住了怀中的人,他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里有一片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是喜悦的。
这种割裂的感觉是痛的。
但高大柱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圆满。
第145章 吃下这只挑生蛊吧,魂……
想要活着的人,已经死去。
想要死去的人,却还要承载着真正死去了的人的嘱托和希望,就算身在地狱,也要继续活下去。
高大柱将深埋心底这么久的话语终于说了出来,他以为这是自己一个人的禹禹独行,却没想到原来他早就有了这么多的旁观者。
她们静默地守望,不言不语,却始终站在他的身后。
他吃下挑生蛊,招来一个又一个的魂灵落在他的身上,他分别去敲开不同人家的门,换得他们一夜的欢欣,第二日又不得不在谎言中狼狈离开。
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天衣无缝,可村子里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有人觉察不到这样只在夜晚出现的人的异样,就算夜再深、再黑,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戳穿这件事。
大家默契地选择了缄默。
这像是一个全村人都不忍心也不愿意戳破的谎言,亦或者梦境。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便是劫后余生的最后幸存者,苦难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所有这些,形成了他们之间最独特也是最悲伤的羁绊,世上没有别人能插手进来。
于是村子开始不点灯,开始宵禁,开始夜不开门,形成一个封闭的、只有他们抱团相守的黄沙孤岛。
再后来,有人将手搭在高大柱身上,轻声道:“你太累了,让我为你分担一些吧。”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永坠黑暗的时候,也有人陪伴。
凝辛夷指尖的忘忧蝴蝶轻轻振翅,再被她收了起来,有的时候,有些苦难,或许承受苦难的人并不想忘记,因为那些恐惧与忧怖也早就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那么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
“高大柱,你最初吃下的那只挑生蛊虫,是哪里来的?”凝辛夷轻声问道:“你可曾想过,这一切的背后,错的本来就不是你,而是将挑生蛊带给你、才造成了双楠村如今这一切的那个幕后黑手。”
高大柱慢慢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他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被冻得通红的脸:“我当然想过。可……可将那蛊虫放到我面前的,压根不能被称之为人,只是一个影子而已。吃下蛊虫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总不能让自己的所有的懊恼和后悔都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上!”
“虚芥影魅。”凝辛夷低声道,只需要这样的形容,她便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带来了那一只最初的蛊虫:“它给了你蛊虫后,说了什么?”
“它说……它说,你相信人死复生,白骨亦能生花吗?吃下这只挑生蛊吧,魂归来兮,你即是他们,他们即是你。”高大柱眼神渺远地回忆着,旋即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浑身颤抖了起来:“然后那东西就、就像是融化了一样,从一道人影变成了一地的黑水……”
他似是想要回忆起更多,比如虚芥影魅时说话时一整道黑影就只裂开了一张血红的嘴,又比如那道影子其实压根就没有人形,只是一团崎岖扭动的黑色,但这样的回想对他来说负荷太大,让他刚刚支起来的身子在一声痛呼后,又重新佝偻下去。
凝辛夷却已经蓦地向前了几步,眼神在刹那间变得锐利:“你确定它说了白骨生花这四个字,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吗?!”
白骨生花?!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高大柱的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她以为这一道最初的谶言所指的,便是白沙堤的草花婆婆所化的那一颗菩提树下被埋葬的累累白骨,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再一次听到?!
难道是她之前所有的推测,所有的判断都是错的?
到底什么才是白骨生花?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这些脸上带着隐忍的苦难和不可言说的妇孺,仿佛透过她们,看到了她们身上浮现的那些麻木扭曲人面被丢弃在澜庭江边无人收敛的尸体。
那些尸首早已成白骨,或埋入浮土之下,一层一层,最终也将深埋地底,亦或风化成一片白灰,洒落终究恢复了江水山色的澜庭江中。
前朝已覆,时过境迁,这世间记得他们的人会越来越少,直至所有的痕迹都尽数消失。
便如已经真正成了一片死寂的墓冢之地的白沙堤,这世间还记得这个地方的人,或许也只剩下了她们几个人,除此之外,无人知道这里还曾存在过这样一些守墓人。
亦似拼命想要将姜妙锦复活的归榣,她近乎固执地保留着姜妙锦的痕迹,宁愿舍弃自己的妖身,与宁院融为一体,也要保持姜妙锦曾经居住过的宁院的原貌,似乎只要这一隅院落还在,姜妙锦就会永远被记得。
高大柱口中似乎在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记错这种事情,谢晏兮发觉了她的异样,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向自己,但凝辛夷在这一刻,却只觉得自己好像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来,她的脑中心中都只剩下了这几个字。
往昔经历过的那些与面前黄沙妖风后的面孔们重叠又飘离,像是一帧帧往复出现的交叠画面,在这样的变幻之中,凝辛夷觉得自己恍然间像是抓住了什么。
是复活。
竟然还是复活。
所有这一切的背后,真正想要复活别人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么多条人命,所有的这一切,难道都是在为这一个人的意图做铺垫?
“人死复生,白骨生花。”凝辛夷喃喃着重复,旋即猛地反手抓住了谢晏兮的袖子:“这里……有菩提树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离得近的游家二娘听见。
游家二娘迟疑道:“我们这里之所以被称为双楠村,便是因为有两棵菩提楠木。只是不知为何,我们近来都无法靠近这两棵树。”
凝辛夷霍然抬头,急急问道:“树在哪里?”
游家二娘抬手,指向一个方向:“就是那边。”
凝辛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不偏不倚,正是他们此前发现的戏台子和墓冢的地方!
此时此刻,那里妖气翻卷,风沙迷眼,让人望之生惧,仿佛若要重新靠近,便会被卷入那无边无际的妖风之中。
风沙深处,似乎隐约有两棵树的影子,又似乎只是一场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凝辛夷下意识向着那个方向走了一步,又蓦地停住。
“高大柱。”凝辛夷的目光落在那边妖瘴上,倏而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最初吃下挑生蛊的时候,是想要复活自己昔日的战友们吗?”
“我……我哪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太难面对大家了,我吃下那只蛊虫的时候,只是想,如果真的有用就太好了,若是没用,我即刻死在这里,也不是我的错。”高大柱摇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凝辛夷谢晏兮》 140-150(第9/19页)
摇头,他垂下目光,低声道:“我、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我也没有那么多勇气,我只是一个再懦弱不过的人罢了……”
“不,不要这么说,你已经非常勇敢了。”一道有些虚弱的男声响了起来,程祈年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高大柱,你不懦弱,也不用自责,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你的战友们泉下有灵,定然都会为你骄傲的。”
高大柱蓦地抬头,怔然看着穿着他最厌恶的官服的青年,那青年眉眼温和,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和他过去见过的所有官老爷都不一样,他看着他的眼神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没有厌恶,只有温柔且悲悯的注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的,可高大柱还是被那一抹悲悯刺痛了。
只是他要开口冷嘲热讽之前,他的目光先停在了程祈年的肩头。
那里,一张人面的五官已经变得清晰了起来。
饶是带着麻木,也能看出来,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男子五官很是普通,像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也找不到的样子,没有任何一点出奇的地方,要说的话,或许是男子的眉宇间有着和程祈年一样的温和。
高大柱所有的气势刹那间消失,他的嘴唇嗫嚅许久,终于低声道:“抱歉,我……”
程祈年看他的眼神,便已经知道高大柱看到了什么,他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却也没有什么厌恶懊恼之色,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没关系的,不怪你。”
高大柱猛地顿住,他死死地盯着程祈年,神色从不可置信慢慢变得恍惚了起来,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艰难地向前爬了几步,好似程祈年最简单的这几个字成了溺水之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双死寂枯败的眼中,竟然重新有了光亮。
“大人……”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程祈年,只是这样匍匐着向他爬来,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身后拖出了长长的痕迹:“大人,草民高大柱,乃宣威将军何呈宣麾下左军武卒,可半日奔袭百里之地,承蒙将军看重,封我为什长。”
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这些词句都要从他的灵魂上撕扯下来。
“我带手下五十余人,随左军奔袭作战,北满虽悍勇,我等为保家卫国,想到身后便是澜庭江,便是我的父老乡亲,即便随时会死在战场上,我等亦无惧色。”高大柱一字一句道:“何大将军曾唱过一首曲子,战北满,死澜庭,野死不葬乌可食。”
他断断续续地用着有些破碎的语调唱着:“为我谓乌:且为客嚎!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所有人都静静听着,就连凝辛夷的目光都从菩提树的方向转了回来,落在了高大柱的身上。那样五音不全的调子落在耳中,无端苍凉,好似眨眼再睁,便已经是夜空之下,军帐之中。
“我听不懂,只觉得心中难过,军中老兵告诉我,这是何将军在感叹我们这些小卒们最终的下场都是战死野外,无人敛尸,乌鸦啄食,真是可悲,可悲啊。”高大柱哑声道:“那时我尚且觉得,何大将军真是个好将军啊,若是有这样体恤我们这种无名小卒的将军在,有朝一日,我们定能夺回家园,将北满驱至边境。”
“可后来、可后来——”高大柱靠近了那道燃着火的剑痕,离火的火色让满身都是挑生蛊虫的他感到了本能的不适,下意识向后躲了躲,才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们的一场场战败,我身边的人一次次的倒下,那遍野的尸体,全部都不是因为我们打仗不勇猛,不是因为我们贪生怕死,而是因为——”
他张大嘴,目眦欲裂,一只手颤颤巍巍向着怀里掏去,想要说出最后一句话。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天穹之上冷冷注视这一方妖瘴的挑生蛊妖轻轻转头,原本将手轻柔地放在他身上的村民们的眼神中褪去了所有温度,那些附身的人面齐齐张大嘴,发出了仿若能刺透耳膜的尖锐鸣叫!
谢晏兮反应极快,离火刹那间在高大柱的周身燃起,将那些意欲逼近他的村民们活生生逼开一步,然而那样的尖叫声却也让高大柱刹那间七窍流血,双目泛红!
程祈年从轮椅上翻落下来,碾过离火,不顾自己被点燃的衣摆,一把将高大柱提了起来:“高大柱!你醒醒!是因为什么!你说完!”
“无论是什么,我答应你,我都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为你和你的战友们讨回一个公道!”程祈年大声道:“高大柱!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高大柱双目流血,已经几乎没了焦距,那一声爆裂般的锐鸣已经断绝了他的几乎所有生机,但他闻言,还是努力转了转眼珠子,冲着程祈年露出了一个很轻很轻的笑。
“因为何呈宣……私通北满,弃城……而逃……宣威北军……全军覆没……”
高大柱气若游丝地说出这句话来,怀中的一个薄薄的包裹被他拽出一半,他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离火缭绕,斑驳了空气和视线,这一刻,他看不到火墙之后,被挑生蛊虫控制后彻底失去了理智的村民们,也看不到自己满身的人面狰狞可怖的模样。
他的目光望着火光,任凭跳跃的火倒映在无神的眼底,也像是在透过朦胧模糊的火焰,看向无尽的远方和过去,然后慢慢有了一抹解脱的笑。
那里是风沙之中,生活贫苦简单,却幸福安康的双楠村,村里有他的阿爹阿娘,阿妹阿弟,和他心爱的姑娘。
这一日,他捡枝劈柴回来,满身是汗,又累又饿,阿娘早就做好了饭,他埋头足足吃了三大碗,然后在炉子的火光边,盖上破絮的棉被,幸福地闭上了眼。
第146章 填补你偶尔丢失的心脏……
被蛊虫占据的躯壳,在人死之后,会变成反哺蛊虫的养料。
便如那时说书人刑泥巴的尸体,终将变成一片如烂泥般方便蛊虫进食的肉泥。
程祈年还在怔忡看着怀中已经将要冰冷的尸体,凝辛夷手中的采血刀已经干脆利落地将从高大柱身上析出的那只刚刚探头的蛊虫贯穿,三清之气炸开一些血肉,露出了那只格外粗壮的挑生蛊。
这便是双楠村如今这般模样的起点。
可采血刀没入虫身,再一翻转,直至那只蛊虫彻底没了生的气息,妖瘴都没有减淡半分,而翻涌的火色之外,失控的村民们已经开始发出低吼一般的声音。
一道人影从稍远处掠来,将眼瞳颤抖地看着高大柱的程祈年提了起来,将要碰到凝辛夷时,谢晏兮已经先一步将她拢在了身前。
谢玄衣的手指与谢晏兮的衣袖触碰一瞬,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炸开说不明的火花。
但也只是一个刹那。
“蛊虫失控了!这里不安全,走!”
被谢晏兮拖着向后退去的刹那,凝辛夷指尖到底有一只白纸蝴蝶振翅而出。
蝴蝶艰难地破开妖气,栖息在了尚未彻底被蛊虫蚕食的高大柱的眉间。
她能做的太少,但至少可以让高大柱最后解脱的梦不被打扰。
退出离火灼烧的范围,凝辛夷才蓦地发现,原来他们早就被村民们里三层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